从住友事件看日本的商业传统和公司制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住友论文,日本论文,传统论文,事件论文,制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996年6月13日，日本四大贸易公司之一的住友商社传出消息：它派驻东京的前铜交易主管滨中泰男长期以来擅自进行铜的期货交易，损失了18亿美元！这是继1995年9月日本大和银行派驻纽约的交易员井口俊英在美国非法作业造成11亿美元损失的大和银行事件之后日本金融界的又一大丑闻，也是国际金融界有史以来由一名交易人员所造成的损失中最巨大的一笔，超过了1995年英国巴林银行的美债交易员里森在新加破擅自交易带来的14亿美元的亏损。
与大和银行最高层主管对其事件的解释一样，住友商社总裁秋山富治一再强调：“这只是极其意外的个人不法行为”。这样做显然有利于维护公司的名誉，但是这也显然没有从根本上说明问题。面对接二连三的金融丑闻及其惊人的亏损数字，很有必要对日本的商业传统和公司制度进行反思，这不仅是认识这些问题所必要的，而且其中有很多问题也是在我国经济体制改革、企业制度建设和经济活动中应当充分注意的。
一、住友商社与滨中泰男
住友商社是日本最大的四家贸易公司之一，也是世界最大的贸易公司之一。它的总部设在东京和大阪，在全世界的137个城市设有办事处，每年的销售额高达1500多亿美元。住友商社经销金属、谷物、各种工业物资以及消费产品，也是全球铜材交易中最活跃的公司之一。它不仅向日本客户供应铜材，也向台湾、韩国、中国大陆、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巴基斯坦等一些亚洲国家和地区以及一些欧洲国家供应铜材。另外，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住友商社1996年2月刚刚收购了1995年9月闹出丑闻的日本大和银行在美国的作业！
今年48岁的滨中泰男在26年前加入住友商社，因表现突出，自1975年以来一直主管铜的期货交易。由于他每年买卖铜的数量相当于全球铜交易总额的5%，因而在国际铜材市场上拥有“5%先生”的称号，还有另一个绰号叫“榔头”，意指他的交易决定往往会敲定市场。近10年来，随着日本在全球金属市场上逐步成为举足轻重的角色，滨中泰男在世界铜材市场上也成了呼风唤雨的人物。他经常以高于市场的价格买进大量的铜货以支撑他在期货市场上所下的赌注，伦敦的金属市场盛传，滨中泰男如果有什么动作则世界的铜价将跟着变动。
去年滨中泰男在住友公司正面的铜交易额超过90亿美元，同样令人震惊的是他未经公司许可私下进行的交易额接近200亿美元！这些私下交易涉及一些外国银行，而这些银行通常把帐单直接寄给滨中泰男本人，这次是因为一张这样的帐单被误寄给了住友商社才使得他私下进行的交易曝了光。
二、住友事件与商业传统
在形式上，住友事件与大和银行事件相似，都是因为交易人员未经公司允许而擅自进行交易并长期隐瞒所致。在根源上，交易人员的这些不正当行为及其能够被长期隐瞒都一定程度地与日本的商业传统有关，主要表现在：
1.二战后日本退出军事舞台转向经济舞台，扩张主义心态又继而刺激着日本公司及其职员的商业行为。日本人在国际商业活动中的雄心和胃口是全球公认的，为了召夺和控制国际市场，他们经常铤而走险，甚至以超出自己实力的力度进行操作，同时也利用了金融和商品交易的可投机色彩。结果也确实奏效，很多日本公司很快登上了显赫的位置并取得了主动权。在这个过程中，日本公司获取了大量的利润，也逐步形成了其商业传统的有关特色。除了以日本公司正面行为表现的以外，其交易人员常常还出于本能或为了名声上的追求而擅自进行私下交易活动，而且额度很大。滨中泰男在1991年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曾说：“有各种不利于我的谣言和诽谤，我已经习惯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们对市场都会发生重要影响！”，从这番话中我们可以悟出这种味道。的确，1995年他不仅进行了多达90亿美元的正面贸易，还进行了近200亿美元的私下交易，甚至经常以高于市场的价格买进以支撑他在期货市场上所下的赌注。他正是以这种精神和方式赢得并保持了他引以自豪的铜老板地位。
2.日本工商界的官僚体制把公司内部的和谐和公司的名誉看得比现实还重要。在日本工商界有一个传统性的特点，就是日本公司在人员管理方面非常重视人际关系和公司内部的和谐，对下属比较信任。因此，公司很少对雇员进行常规审查，当等到发现问题的时候往往已经铸成大错。日本的金融机构并不像西方国家那样积极追查错误行为和不法行为，即使发现了过错，日本的金融机构一般也不大肆声张，因为他们认为这会危及公司内部的和谐，也不利于公司的名誉。通过1995年9月日本大和银行的丑闻，日本银行界逐步开始反思这些问题。一些日本银行家已经公开承认：他们过于信任自己的属下，并非日本人不容易犯错误，而是日本公司不善于发现他们的错误。
3.日本公司内部的管理状况很少受到外界的牵制、影响和干预。也许是由于日本作为一个以出口为主的经济强国，他们更多地是注重对国际市场的扩张和对外国的经营利润，而不太看重其国内的经济关系。比如，日本公司的股东不像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的投资人那样坚决地要求管理人员对公司的运营负责；日本各公司之间往往结成坚固的联盟，他们持有彼此的股份，相互之间有一种默契，那就是不去过问其他公司的管理状况和运行状况。相反，日本公司还嘲笑美国公司的股东贪婪、美国的会计制度过于严厉。实际上，一个运行体如果没有外部反馈和校正机制的作用就不能构成一个稳定的控制系统，迟早要偏离目标甚至走向崩溃，缺乏外界经常性的强有力的影响和牵制正是造成日本公司长期存在隐患而不能及时发现和处理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三、住友事件与公司制度
二战后日本经济的成长是建立在过时的商业传统和有关制度的基础上的，具有保护主义倾向的系统机制并没有随着战后经济的繁荣与发展而相应地更新与完善，近10年来更是忙于全球性扩张而顾不上内部制度建设。透过住友事件可以觉察到一些日本公司在财务管理制度、会计制度、审计制度和人事管理制度等方面的问题。
1.在财务纪律方面。住友事件与住友公司没有严格执行财务纪律直接相关。按照财务纪律的分工，交易人员是做期货交易的，他们不应该担任管理方面的职务，也不应当担任簿记方面的工作，簿记和交易活动应该完全分开。然而，滨中泰男在住友公司既负责期货交易活动又是那个部门的经理，大和银行的井口俊英既做交易又负责簿记，英国巴林银行的里森也是如此。显然，对财务纪律的放松或违背为交易人员提供了越轨的直接条件，而且所犯错误难以在短期内暴露。
2.在审计制度方面。审计制度的松懈是导致滨中泰男最终积累成这笔天文数字般的亏损的重要根源。世界各地的期货交易人员都需要申报他们交易中的亏损，而日本公司在这方面却常常很放松，滨中泰男又身居部门经理职务，致使他的交易活动长期缺乏正常的申报和审计管理。相反，在日本公司内部的上下级关系主要是基于信任和顺从而不是能够相互制约的有关制度。用一位日本金融学教授的话说：日本公司就像一个村子，业绩突出者受到人们的敬仰；如果有人对他们的业绩进行审查就会被认为是嫉妒和无礼的表现。事实上，这种村民关系与日本的现代经济极不协调，不适合贯彻内部审计制度及相应的财务纪律。
3.在会计制度方面。日本不透明的会计制度在计财方面为公司留下了过大的经营余地，这同时也造成了他们在查账和风险管理方面掉以轻心。比如，不论资产是在多少年前买的，也不论这些资产的价格上涨了多少，日本公司的资产在帐面上总是按购买时的价格来计算，而不是像西方国家那样按现行市场价值计算，这意味着大和银行、住友商社和其他一些公司多年来积累了没有对外宣布的巨额利润。这些巨额财富为他们的经营提供了充分的缓冲余地，同时也促成了他们对查账和风险管理掉以轻心。否则，他们在经营过程中会谨慎得多。至于住友商社的这笔隐式资本有多大，我们不能估准，但下列数据可供猜测：18亿美元的亏损是住友1995年净利润的10倍，是其帐面上总资产10亿美元的27%，而该公司最近宣布将拿出14亿美元来填补滨中造成的亏损。看来这与里森以14亿美元的亏空把英国巴林银行置于死地的局势截然不同。但不管怎么说，这18亿美元还是一个惊人的史无前例的赤字。
4.在工资制度方面。日本公司僵硬的等级制度和不灵活的报酬制度对明星级的操作人员的发展显得空间狭窄。日本一直延用传统的等级制工资结构，经理和职员的领薪和提升主要是按资历等级而非能力；在升职方面只有职位较高而且明显地有助于经理的事业时，功绩才可能成为决定性因素；高级决策者的收入一般只有中年职员的4倍左右，而在美国这个比数接近100倍。应当肯定，这种工资体系在日本的工业化经济发展过程中起了多方面的积极作用，但也应看到其逐渐表现出来的在某些方面的局限性：年轻的、能力超凡的操作人员无法从薪资上获得与其贡献相应的报酬，他们可能追求到的主要是业绩的发展与名声的显赫，这很容易刺激他们在作业中产生异常举动，当然也不能排除他们有谋求私利的动机和行为。值得指出的是，日本公司的商业传统及其在管理制度上的缺口也有助于上述行为的发展。
5.在用人制度方面。以终身雇佣制为基础的日本公司用人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回避了人事方面的复杂性，同时也使得他们更多地坚持了恒稳性原则而缺少动态机制。住友商社的总裁最近表示：滨中泰男在一个职位上呆的时间太久了，以后住友商社要定期轮换各部门的主管，缩短他们在每个职务上的任期。的确，公司用人机制值得重视，井口俊英在大和银行从事美债交易长达12年，滨中泰男在住友商社从事金属期货交易并担任部门经理长达20年，这在西方国家的公司里是很少见的。此外，现行的国际期货交易制度在某些方面也使得非法举动有可为之处。
中国的金融体制正处于改革并与国际接轨的时期，衍生性金融商品的操作活动将有大的发展，从住友事件及其他国际金融界的重大失误中汲取经验教训很有必要。中国和亚洲很多国家在商业传统和企业制度等方面与日本有很多根本的相似之处，分析与认识、对比与权衡都有利于扬长避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