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献章的道德范畴论_儒家论文

陈献章的道德范畴论_儒家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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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献章作为一个儒者,对仁道观念表示认同,并且以他的本体论加以阐发和论证。但他同时又是一位隐者,因而同官方哲学家又有所不同。他并没有公开拒斥正统儒家的理论思想体系,但立足于自己的哲学立场作了某些加工改铸。他从整体上接受儒家仁的观念,而对传统的道德范畴系统则有所选择,并没有全盘接受,从而表现出不同于俗儒的个性特性。

宋代理学家在谈到仁的时候,一般都同三纲五常相联系。例如,程颢说:“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知信皆仁也。”(《二程遗书》卷二,上)朱熹也说:“盖天地之心,其德有四,曰元亨利贞,而元无不统;其运行焉,则为春夏秋冬之序,而春生之气无所不通。故人之为心,其德亦有四,曰仁义礼智,而仁无不包。”(《朱文公文集·仁说》)他们从天理的普遍性引申出仁德的普遍性,然后再把仁德同三纲五常相联系,把仁视为一切道德规范的总汇。陈献章也以天道的普遍性论证仁道的普遍性,但并没有从仁德中引申出三纲五常等道德范畴。他没有像宋代理学家那样,把自己的学说当作三纲五常的理论支柱。对于三纲五常,他没有积极地加以维护、宣扬,当然,也没有明确地表示反对。但是,他毕竟有自己的思考,对为数不多的儒家传统道德规范表示认同,而对三纲五常一类的正统观念几乎不置一词。

陈献章认同的第一个道德范畴是“孝”。他在《望云图诗序》中写道:“夫孝,百行之源也。通乎神明,光于四海。尧舜大圣也,孟子称之曰‘孝弟’而已矣。故君子莫大乎爱亲。”他把孝行看成各种道德行为的根源,认为孝道与天道相通,尧舜等圣王皆是行孝的典范。可见,他对孝是相当重视的。“孝”为四德(孝悌忠信)之首,历来受儒家的关注,但各个时代的儒者对“孝”的理解并不完全相同。孔子和孟子把尊亲、事亲看作孝的主要内容,孟子说:“孝子之至,莫大于尊亲。”(《孟子·离娄》)后来孝又被当作宗法等级制度的道德基础,《中庸》强调“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志也”,主张子继父业。随着封建制度的确立和巩固,孝被提到根本大法的地位,《孝经》认为“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夫孝,天之经,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宋代理学家把孝同忠紧紧联系在一起,主张移孝作忠,程颐说:“臣之于君,犹子之于父。”(《河南程氏遗书》)他们把孝变成单方面的道德规范,主张子绝对地服从父,臣绝对地服从君,宣称“天下无不是的君父”。经过这样的解释,孝道变成了维护君父权威的工具,变成了维护人身依附关系的工具,从而也就变得越来越不近人情。陈献章强调孝为百行之源,粗略地看上去,同汉儒和宋儒的说法没有多少区别,但仔细琢磨一下便会发现,陈献章对孝的理解与他们有很大差别。

陈献章把“孝”界定为“爱亲”,包含着与前儒不同的新见解,其实质含义是把孝理解为对母爱的回报。这是他从自身的经历中得来的最真实的感受。他是一个遗腹子,他的母亲林氏24岁就守寡,为了培养陈献章兄弟二人,真可以说吃尽了苦头,奉献出自己全部的爱。陈献章正是从爱母亲的崇高而真挚的感情出发提倡孝道的。他主张普遍的爱亲,把孝视为人生的第一位的信条。在他看来,为人之子对双亲实行孝道,完全是自然而然、理当如此的事情。这种孝道观同他的“天道自然”的哲学本体论是一致的。陈献章的孝道观同孔孟的“尊亲、事亲”的观念比较接近,但他把孝同母爱紧紧联系在一起,却是他的独到之处。他对孝的理解,更有人情味,更能体现出人道主义精神。在传统的儒家孝道思想中,孝往往是同父权联系在一起的,即所谓“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孝对于父亲来说是一种权利,而对于儿子来说只是一种义务。在陈献章的孝道观中没有父权意识,因而也就没有造成权利与义务的疏离。在他的心目中,行孝的对象是母亲,而不是父亲。众所周知,女性在封建社会中没有社会地位可言,陈献章不受世俗之见的限制,他对母亲行孝,完全出于内心的真感情,出于人性之自然,并没有掺杂着家业传承一类的功利意识。在传统的孝道观中,由于权利与义务的疏离,父为子纲,子成了父的附庸,于是孝成了论证人身依附关系的合理性的工具;而陈献章的孝道观没有把父亲视为行孝的主要对象,当然也就没有传统孝道观的弊病。

在封建时代,“孝”几乎是每一个中国人都会讲的口头禅,但有人讲孝是真实的,有人讲孝却是虚伪的,他们把孝挂在口头上,并不打算实行,更有甚者竟把讲孝当作沽名钓誉的手段。针对这些伪君子,陈献章强调,行孝应当出于本心,出于真诚,出于对双亲的至爱。他在《风木图记》中说:“夫孝子之事其亲,视于无形,听于无声,致爱则存,致悫则著,著存不忘乎心,奚存殁间哉?”他认为孝子对待自己的双亲,应当体贴入微,发自内心,至诚相待,才算尽了孝道,而不能只作表面文章。所谓孝应当是两代人心灵的感召,情感的沟通,精神的互慰,“具足于内者,无所待乎外,性于天者,无所事乎人,又非事亲一事为然也,一以贯之。”在他看来,这才是儒家孝道的真正含义。可惜,孝道的真正含义并没有得以发扬。在普通人的眼里,孝不过是“丰其养,厚其葬,生之封,死之赠”一类的事情,陈献章认为这距真正的孝道相去甚远。他并不否认“丰其养,厚其葬”之类的行为也属于孝,还曾对别人赡养老人表示赞赏。但他认为养亲只算是行小孝,而不算行大孝。因为这样的孝行是外在表现出来的,大家有目共睹,并且是针对亲人的。这只算是意向所向的好,还不是意向本身的好。

陈献章认为,大孝应当是意向本身的好,应当是发自内心的孝的动机,而不仅仅是孝的行为。他在《与邱苏州》的信中说:“仆闻之,君子之事亲也,尽其在我者也,不必其在人者也。苟吾之所为,不畔(叛)乎道,不愆乎义,则其为孝也大矣,禄之失得弗计也。”大孝的标准是内在的,而不是外在的。大孝应当建立在把握道义的基础之上。他说的道是指“天道自然”,而义则是指仁义的天德。在他看来,是否算作大孝,不在于别人甚至是双亲对你的评价,而是你自己以天道天德为尺度进行自我评价。所以,行孝实质是自己心甘情愿地按照天道天德行事,尽其在我,禄所弗计。这样一来,他便把大孝提到尊重天道天德、尊重自我的高度,力求把“孝”从外在的道德规范转化为内在的价值取向,从他律变为自律,使之心学化了。陈献章的这种理解可以说发前人所未发。

陈献章指出,心中的天道或心中的仁德是孝的根据,因此行孝实质就是正心、诚意、修身。然而行孝并不仅仅是个人的行为,其影响面是很大的。立足于孝道,可以齐家、治国、平天下。首先,孝道有利于家族的繁荣和兴旺。“古之仕者世继,死者有庙,生者为宗。思相庆而死相吊,百世不相忘。”(《增城列氏祠堂记》)如果每个家族成员都认同孝道,势必增强人们之间的团结,形成良好的家风。孝道不仅可以影响有血缘关系的家族成员,也可以影响其他社会成员,收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的社会效应。因为家族与国家密切相关,“家之谱,国之史也。”(《汤氏族谱序》)实行孝道可以改善家风,也可以改善社会风气。总的看来,陈献章对孝道的理解虽有独到之处,但并没有超出儒家思想的范围。

陈献章认同的第二个道德范畴是忠。他在《永慕堂记》中说:“夫忠,孝之推也,不孝于亲而忠于君,古未之有也。”他认为忠是孝的逻辑延伸,忠与孝是密切相关的,孝于亲是忠于君的前提,假如离开这个前提,忠于君便无从谈起。忠也是儒家伦理中一个重要范畴,是指诚恳、积极为人着想的人格和态度,即所谓“尽己之谓忠”。(朱熹:《四书集注》)孔子很看重忠道,把它视为做人的重要品德,主张“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论语·八佾》)孟子认为,“教人以善谓之忠”,(《孟子·滕文公上》)也把忠当作重要的道德范畴。汉代的《忠经》认为忠是“为国之本”,《白虎通义》把忠德列为三纲之首,主张臣民对君主绝对尽忠,视忠为天经地义的法规。在儒家传统的忠道中,既有积极的因素也有消极因素。其积极因素是包含着忠于祖国、忠于民族的合理内核,曾培育出岳飞、文天祥等一大批民族英雄,他们不愧为中华民族的脊梁。其消极因素是带有封建专制主义倾向,常常把尽忠的对象限定为君主一人,臣民似乎只有尽忠的义务,而没有任何权利,从而导致“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的愚忠观念。这两种因素是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

陈献章对忠道的阐发,主要是侧重于其中的积极因素,即侧重于阐发其中的爱国主义思想。陈献章的居住地新会县南面的大海中有一座崖山,为宋末抗元的最后据点。宋祥兴二年(1279年),元将张弘范率军攻打崖山,少傅张世杰与元军在海上决战,兵败突围,遇台风溺死。左丞相陆秀夫在崖山被攻破时,背负宋帝赵昺投海殉国,慈元后亦一同殉难。白沙村离崖山很近,陈献章从小就受这一历史事件的影响,萌发强烈爱国主义感情,忠烈们不惜以身殉国的精神使他感奋不已,他在《寄贺柯明府》一诗中唱道:“寥寥二百年,大忠起江浜。”他把张世杰、陆秀夫、文天祥、慈元后看成彪炳史册的英雄和爱国忠烈。有一次,他在崖山受风所阻,七日方才归回。他突发奇想:莫非是张、陆的英灵在挽留自己?他在诗中唱道:“言归辄风涛,无乃疑张陆。”他还在《登崖山观奇石碑》一诗中写道:“长年碑读洗残潮,野鬼还将野火烧。来往不知亡国恨,只看奇石问鱼樵。”我们从陈献章的这些慷慨激昂的诗句中,不难领略到他对忠德的颂赞,领略到他同殉国忠烈在精神上的共鸣,领略到他作为一个儒者所具有的爱国主义情怀。为了纪念殉国的忠烈,他曾倡议在崖山建“大忠祠”和“慈王庙”。成化二十二年(1486年)御史徐瑁命人削去张弘范刻在奇石上的“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的字样,陈献章建议改刻“宋丞相陆秀夫沉此石下”,可惜未被采纳。陈献章颂赞宋末殉国的“三忠”并不仅仅是“发思古之幽情”,在当时是有实际意义的。在他所处的时代,明王朝与外族之间的斗争相当激烈,明英宗曾被瓦剌军掳去,明孝宗时鞑靼屡犯塞内。这不能不使他联想起宋末殉国的忠烈。由此反映出,陈献章弘扬忠道带有抵抗外族入侵的进步意义,透露出他的一片爱国之心。

对于传统忠道的消极方面,陈献章当时虽然不可能有清楚的认识,却也能保持一定的思想距离。他对那种“文死谏,武死战”一类的愚忠并不怎么欣赏。汉成帝时,槐里令朱云请斩安昌侯张禹,成帝大怒,欲杀朱云,朱云竟把殿槛攀折。后来成帝原谅了他,并下令保存原槛,只作修补,以表彰朱云直谏,史称“引裾折槛”。东汉汉安元年(142年)张纲到洛阳都亭就把车停下来,把车轮拆下来埋在地里,发誓上疏弹劾当权的大将军梁冀及其弟梁不疑,京师为之震动,史称“都亭埋轮”。在传统的儒家伦理中,引裾折槛、都亭埋轮被视为忠臣的典范,陈献章却不以为然。他在《与张宪副廷学》的信中表示,朱云张纲的举动同真正的忠臣相比,有如以猛禽比凤凰,二者相去甚远。对于他们的举动许之以“勇”尚可,许之以“忠”则不妥。

陈献章同意忠君就是爱君的说法,但他认为爱君是有条件的而不是无条件的。假如君主真的有恩于你,你当然应当表示感谢。比如,明宪宗朱见深旌表陈献章的母亲,赐予他翰林检讨官职,他自然要上表谢恩。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肯放弃意志自由,不肯无条件地拜倒在皇帝的脚下。他在处理忠孝冲突的时候,没有像所谓忠臣那样,在忠孝不能两全的情况下舍孝求忠,相反,他倒是舍忠求孝。他接受了皇帝赐予的官职,却不肯到任,理由是自己要对年迈的老母尽孝。他在《望云图诗序》中说:“君与亲一也。在亲为亲,在君为君,世宁有笃于亲而遗其君乎?”在他看来孝亲与忠君是等值的,不主张绝对地对君主尽忠。这样,他就同愚忠拉开了思想距离。

陈献章认同的第三个道德范畴是节。“节”是“节操”的缩语,包含节气、操守、骨气、志气等意思,是指道德品质上的坚定性和坚持性。节也是儒家历来所重视的道德范畴之一。据《左传·成公十五年》记载,诸侯要拥立子臧为王,子臧推辞说:“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为君非吾节也,虽不能圣,敢失节乎?”说罢便逃到宋国去了。这是关于守节的最早记载。宋代理学家对守节作了狭义的限制,特指妇女为丈夫作出至死不再嫁的承诺。程颐的弟子向他请教:有一位寡妇既孤独又贫困,无依无靠,难以维持生活,她是否可以再嫁人?程颐的回答是:“只是后世怕寒饿死,故有是说。然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河南程氏遗书》卷二十二)在封建社会,年纪在30岁丧夫而不再改嫁,独居15年以上的妇女,便是社会所公认的节妇。

陈献章基本上接受了宋儒的守节观念,因为他的母亲就是一位受到皇帝旌表的节妇。他在这样一位母亲的哺育下长大成人,自然会对守节观念有很强的认同感,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值得注意的是,陈献章对节妇们的表彰,并非仅仅凸显她们不事二夫、从一而终的操守,而且凸显她们不畏强暴、宁死不屈的气节。据《新会县志》记载,陈献章提到的庄节妇原本是海康人,随着丈夫吴金童逃荒来到新会县刘铭、梁狗的家中,刘、梁二人贪图庄氏貌美,想占有她,遂在海上将吴金童害死,庄氏数日不见丈夫,到处寻找,终于在海边发现了丈夫的尸体。她放声大哭,痛不欲生,就在当天的夜里,她便背着年幼的女儿投海自杀。陈献章提到的萧节妇名叫乌头娘,她在逃荒时被水军掠到香山小榄,欲强暴她。她宁死不从。后来水兵要把她卖掉,并且威胁她说:“你若不让卖,就杀死你!”萧氏毫无惧色,伸长脖子被刀砍下。围观的民众无不被感动得流下眼泪。陈献章对她们的表扬,包含着对抗强暴精神的肯定。由此看来,他虽然赞扬节妇,但也没有完全落入宋儒的窠臼,也包含着一些合理的因素。

陈献章对“节”的理解不像宋儒那样偏狭。他认为,守节不仅仅是女性应当尽的道德责任,同样也是男性义不容辞的道德责任。在他看来,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作一个有节气、有操守的人,都应该向着自己所选定的价值目标和道德理想坚定不移地努力前进,绝不轻易地放弃或改变,从而保持人格和道义上的纯洁性和一贯性。他在《与贺黄门》的信中说:“人无气节不可处患难,无涵养不可处患难。”他指出,在守节方面,韩愈不如苏轼。同样遭到贬官,韩愈到潮州以后,便支持不住,整天愁眉苦脸,急急忙忙地同大颠和尚交朋友,以派遣心中的苦闷。这同他以前坚决派佛的态度大相径庭。而苏轼被贬到海南岛以后,仍旧保持着儒者的平和心境,居然有兴致在诗中唱道:“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陈献章对苏轼处逆境而守节的举动表示由衷的佩服,感叹地说:“此皆是患难奈何不得,气象何其壮哉!”

陈献章指出,“节”既适用于私德,同时也适用于公德。守节既能够用以维护个人的名誉,也能够用以表达个人对祖国、对民族的忠贞。他认为宋末英勇献身的抗元英烈都是为祖国受大节的典范。据张诩《白沙先生行状》记载,陈献章“少读宋亡崖山诸臣死节事,辄掩卷流涕。”陈献章关于“节”的看法,虽然没能摆脱宋代理学家的影响,但毕竟同他们有所区别。

从以上陈献章关于孝、忠、节的阐释中可以看出,他提出的道德规范理论既有继承儒家传统的一面,也有改进儒家传统的一面。他发挥思想原创力,提出一些独到的见解,为学林吹来一股新风。他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同他所在的广东地区当时商品经济比较发达有关。他的道德规范理论曲折地反映出正在形成的市民阶层的价值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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