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纯粹理性批判”第二版序言_康德论文

再读“纯粹理性批判”第二版序言_康德论文

再读《纯粹理性批判》第二版序言,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序言论文,再读论文,理性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516.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862(2003)12-0019-04

《纯粹理性批判》“第二版序言”写于1787年,它是康德针对该书首版后所引起的诸种批评和讨论的回应,与“第一版序言”相比它针对性更强,所讨论的问题也更加明确深入。可以说,“第二版序言”不仅是整本书的“序言”,在某种程度上它甚至可以被视为是整个康德哲学的总纲。康德从理性领域中的知识如何能够踏上一条可靠的道路的问题入手,借鉴了逻辑学、数学和物理学的发展,提出在形而上学领域中进行一场思维方式的变革的重要性。从这篇序言中,我们不仅可以了解到康德所反对和批判的形而上学,以及他做出如是批判的理由,而且还能认识到康德心目中未来的、作为一门基础科学的形而上学的纲要和方法,以及《纯粹理性批判》与《实践理性批判》之间的思想关联。本文着重于文本的解读和汉译,以康德的德文原著(辅以英、法译本),以及现有中文译本(蓝公武、韦卓民译本,王玖兴的译文)为依据。

1.作为科学的形而上学应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在序言的开篇处(Bvii),康德用den sicheren Gang einer Wissenschaft来描述科学所应走的途径;剑桥英译本写为the secure course of a science或者the course of a secure science。同样的用法还出现在Bxxiii(末尾处)以及Bxxx(末尾处)等处。蓝公武将之译为“学问之安固途径”;(注:康德:《纯粹理性批判》,蓝公武译,商务印书馆,1993,第8页。)韦卓民的译法为“科学的稳妥途径”(注:康德:《纯粹理性批判》,韦卓民译,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第12页。);王玖兴为“科学的可靠道路”。(注:《<纯粹理性批判>第二版序言》,王玖兴译,见《康德黑格尔哲学研究》第二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第408页。)其中王译与我们的理解是一致的。

首先,蓝译用“学问”来与Wissenschaft相对应,虽说“学问”足以表达原德文词所具有的宽泛的涵义,但是却不足以表达其在思想方式和表达方式方面所具有的严格性,故“科学”一词似乎更适合作Wissenshaft的对应词。

再来看看Wissenshaft前面的修饰词。从字面涵义来看,“稳妥”更多带有“稳固、牢靠、妥当、恰当”的意思。在日常语言中我们会说办事要求“稳妥”,意思是说要力求四平八稳、不轻易出差错。而“可靠”一词的涵义指物时偏重于该物具有真实可信的基础,论人时说某君可以信赖、可以依靠。那么,从康德对于未来形而上学的期望来看,形而上学若想成为一门像逻辑学、数学、物理学那样的真正的“科学”,其当务之急并不是要求稳妥,因为这种要求似乎只意味着,只要形而上学体系制造者们小心地注意不要在理论环节上出现矛盾,该体系就有可能向着平稳、妥当的方向发展。事实上在随后的“导言”部分,康德曾就这个问题这样说过:

“一经我们越出经验的范围,我们靠得住[肯定]不会为经验所反驳。扩大知识是非常诱惑人的一件事,因而只要不直接碰见矛盾[除非碰到一个明显的矛盾],就不足以阻止我们的进程[该进程就不会被阻止];而且如果我们在各种想像的构造[臆造]中小心谨慎,矛盾即可避免——可是想像的构造依然如故[尽管这些臆造终归还是臆造]。”(注:韦译本,第40~41页,[]内的文字是笔者根据德文版B8所做的改动。)

在康德看来,判断一个形而上学体系是否已踏上“科学”的坦途的标准不在于看该体系是否因成功地避免了内在矛盾而成为“稳妥的”,而要看该体系是否具有坚实可靠的基础,也就是说,在建立一个形而上学体系大厦之前首先要对其基础做过考察。这个基础的考察就是对理性自身能力的批判,这一点正是康德在第二版序言和导言部分中所反复强调的,也是他批判传统形而上学为“独断论”的主要原因之所在。鉴于此,把sicher译为“可靠”比译为“稳妥”更符合康德所要表达的思想主旨。

2.Erscheinung(Appearance)与Phaenomena

在第二版序言中,康德区分了作为“现象”(Erscheinung)与作为“物自体”(Ding ansich selbst)的事物。在“先验逻辑”篇中他又区分了“现象”(Phaenomena)与“本体”(Noumena)。可能是为了区分Erscheinung与Phaenomena这两个词的涵义的缘故,在韦译本中前者被译为“出现”,后者被译为“现象”;而在王译与蓝译本中这两个词均被译为“现象”。那么,韦译本所做区分是否有意义呢?

实际上,无论是德文词Erscheinung还是其英文对应词Appearance,作为哲学概念都指事物显现给我们的样子,即“现象”,它是静态的;而“出现”作为一个动词,它所指示给我们的则是事物呈现在我们的表象方式之中的动作甚至过程。把一个动词当作名词来用,我们在文中读到一些拗口、甚至匪夷所思的句子时也就不足为奇了。这里恕不举例。事实上,Phaenomena是一个希腊语源的词汇,而Erscheinung则是一个日尔曼语源的词,它们同义但不同源。在西欧语言系统中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因为除了希腊语源之外,西欧语言还从拉丁语中继承了大量的词汇。从这个角度来说,作为“现象”的Phaenomena并不会影响到我们把Erscheinung同样也译作“现象”。

再进一步看,康德引出Phaenomena是为了与他的另一个概念Noumena相对。当诸种现象(Erscheinung)作为客体根据范畴的统一性而被思考的时候,它们就被称为Phaenomena;而所谓Noumena就是指那些只能作为知性的对象但却又不具有感性直观的事物。显然,Erscheinung作为“现象”比Phaenomena的外延要广,但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康德对上述两个概念及其背景的处理都不会影响Erscheinung作为“现象”这一哲学概念的有效性。

3.“扬弃”知识还是让知识“终止”在界限之上?

第二版序言中有一句康德的名言,其中用到了一个对于中国理论界和学术界来说并不陌生的德文词aufheben,因此有必要讨论一下对该词的理解和翻译问题。这句话是这样的(见Bxxx):Ich musste also das Wissen aufheben,um zum Glauben Platz zu bekommen.

在王译和韦译当中,aufheben均被译作“扬弃”;而蓝译本则在英译Deny的基础上将之译作“否定”。值得注意的是,韦译本中专门就此词的翻译做了一个注解,指出aufheben的英译Deny“失去了康德的原意”,因为“aufheben有提高而改变之后加以保留其实质的意思,不是否定,更不是取消。这词以后在黑格尔的辩证法中是非常重要的”。(注:韦译本,第25页,译者注③)从这则译注中可以看到,韦译对aufheben的理解带有浓厚的黑格尔哲学的色彩。众所周知,对于aufheben这个词所具有的双重的辩证涵义的发现是黑格尔在《小逻辑》一书中指出的。他认为这一点既非偶然、亦非语言的混乱,而是恰好说明了德语所具有的思辨色彩。(注: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94,第213页。)从某种意义上说,aufheben及其中文对应词“扬弃”是黑格尔在现有的语言素材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一个崭新的哲学概念。可是问题在于,康德在使用aufheben的时候是否如黑格尔那样意识到了并且有意要强调这个词潜在的辩证意味?

让我们首先对康德写出这句名言的背景做一番考察。康德明确指出,他对纯粹理性所做的批判的意义既有“消极的”、“否定的”一面,同时又有“积极的”、“肯定的”一面。说这一批判具有“否定的”意义是说这个批判最终告诫我们不要使思辨理性超出经验的限度;而正是因为思辨理性的界限受到了限制,批判的“肯定的”意义才得以出现,具体地说,思辨理性的受限制恰好为理性的实践用途开辟了空间。康德打算在思辨理性与实践理性之间划清界限的意思是十分明确的,而这样做的目的即在于不让思辨理性僭越到“上帝”、“自由”和“灵魂不朽”这三个超验假定的领域中,而要让实践理性来处理它们。在这个背景之下,当康德说出那句名言的时候,他仍然是在坚决地贯彻自己的划界主张,不仅在思辨理性与实践理性之间划界,而且还要在“知识”与“信仰”之间划界,只有这样理性自身才不致于陷入矛盾之中。由此我们说,康德所使用的aufheben一词不具有在黑格尔辩证法思想理解之下的双重涵义,也没有要昭示出这种新的概念的出现的可能。与之相应的是,它也不具备其中文对应词“扬弃”所蕴含的“事物在新陈代谢过程中,发扬旧事物中的积极因素,抛弃旧事物中的消极因素”的意思;因为这种黑格尔式的辩证理解恰恰与康德的划界主张相矛盾。事实上,这个德文词的字典义有一些非常基本而平常的涵义,比如“举起来”(to lift)、“放到一边”(to put aside);引申来看则有“终止”(to abolish)、“取消”(to abrogate)、“使无效”(to nullify)等意思。具体在康德这里的意思就是说,必须把“知识”“放在一边”,让“知识”“终结”在界限之上,从而为“信仰”留有独立的空间。英译中的to deny(否定)一词的意思似乎也有些绝对,它容易引起人们对康德哲学的误解,仿佛他的批判哲学的任务是为了走向宗教信仰主义,而事实上康德的批判哲学旨在使形而上学知识成为一门科学,使宗教成为道德,从而建立起一种纯粹理性范围内的宗教。

总之,康德这句名言中的aufheben只是取该词的基本用法之一,它并没有黑格尔哲学中“扬弃”的意思。

4.形而上学成为科学的两个条件:“基础坚实的”(gründlich)与思想程序和方法上的

“彻底精神”(Gründlichkeit)

康德把传统的形而上学视为“独断主义”,因为体系构造者们在没有对体系的基础进行批判性考察的前提下就忙于去构造体系本身,在康德看来这是理性所犯的盲目自大的错误。于是,在康德的界定之下,“独断主义就是纯粹理性不先批判自己的能力的那种独断的做法”。(注:王译本,第425页,参蓝译本,第21页,韦译本,第28页。)康德在此明确地区分了“独断主义”和“独断的做法”,并且他在坚决否定和批判“独断主义”的同时依然主张在未来形而上学的构建过程中使用“独断的做法”(蓝、韦均将之译为“独断的进程”)(dogmatischen Verfahren;Dogmatic Procedure)。康德的理由是,任何一门科学的纯粹知识都是“独断的”,也就是它必须依靠可靠的原则而能够逻辑地推导出来。这里,Verfahren及其英语对应词Procedure都有按传统的、既定的方法做事的意思在内,故直译为“程序”或者如王玖兴先生所译的“做法”都比较合适;而“进程”一词则偏重于“事物发展变化或进行的过程”,与“做法”、“程序”的意思似有所出入。

康德在这里所表达的意思是说,为了使未来形而上学能够走上一条“科学的可靠道路”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对理性自身的能力进行批判;二是遵循以沃尔夫为代表的形而上学的优良传统,即“严格的方法”或“独断的做法”。对这两个条件各自所发挥的功效,康德说得十分明确:“反对独断主义,并不就是赞成以通俗的名义大搞肤浅空谈,也不是赞成像怀疑主义那样干脆否定整个形而上学;毋宁相反,批判乃是为促成一种彻底的形而上学所必需的先期准备工作,彻底的[韦译:彻底有根据的]形而上学,作为科学,必须是独断地、按最高度严格要求而系统地、从而学院式地(非通俗地)建立起来的……”(注:王译本,第425页,参蓝译本,第21页,韦译本,第28页。)

在这段话中,王译与韦译基本意思是一致的,只是在对gründlich一词的翻译上有所出

入。王译为“彻底的形而上学”,而韦译则在康蒲·斯密的英译基础上写为“彻底有根

据的形而上学”,蓝译为“完密之玄学”。而在随后康德赞誉沃尔夫的“严格的方法”

的时候,称他是在德国至今依然存在着的Geistes der Gründlichkeit的代表的时候,

现行所有中译本中则一律将之译为“彻底精神”。对此应该如何来理解呢?

在“序言”和“导言”中康德多次强调,对理性的“批判”在未来形而上学中起的是一个巩固和完善形而上学大厦的基础的功用。倘若缺乏了“批判”的环节,形而上学体系也就缺乏了坚实可靠的基础,因此流于独断主义,而且成为在黑暗中摸索的结果而已。照此看来,对gründlich比较准确的理解和翻译应是“有根据的”、“基础的”,而不是说这种经过批判后的形而上学应该是一种深刻而剔透的形而上学。

如果说“有坚实基础的”比“彻底”一词更能传达出康德使用gründlich一词时的意味

的话,因为它侧重于“基础”,也就等于强调了“批判”在形而上学成为科学的道路中

的重要性;那么,用“彻底精神”来称赞沃尔夫及其“严格的方法”却也并不失其表达

的力度和准确性。有了对理性的批判这一坚实可靠的基础做保证,理性就可以在自身能

力的范围之内依法确立原则,依逻辑进行推论。这样的理性的工作应该是“彻底的”,

也就是说,这项工作一旦开始,必定会贯彻到底,这是纯粹理性自身的性质使然。再进

一步说,“彻底的精神”也就是学术研究的精神,是学院精神。它是非通俗性的,它必

须遵循一定的学术规则和规范,概括地讲,这些基本规则就是康德所称赞的沃尔夫的 “

严格的方法”,包括依法确立可靠的原理、概念的明确规定、严格的证明以及推论的 严

密性等。这种学术的严格精神和彻底精神也是使形而上学走上科学的道路的必要条件 之

至此,我们已经可以很明确地清除对康德哲学可能得出的一个错误印象,即他反对形而上学。正确的看法应该是,康德并不是单纯地反对所有的形而上学,他只反对那种未经批判的因而缺乏坚实基础的形而上学。康德认为,世上从来都有、而且将来也永远会有某种形而上学。正因为如此,他才对这门古老的学科怀着一种新的期望,希望它成为一门真正的科学,而不是一个各种不同思想体系纷纷登场亮相的剧场。他的批判哲学也因之而以使形而上学成为科学为指归和目的,其中《纯粹理性批判》就是向这种思维方式的彻底变革迈开的第一步。

注释:

⑨王译本,第426页,参蓝译本,第22页,韦译本,第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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