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与城市国家:柯里奥拉纳的命运_贵族精神论文

欲望与城市国家:柯里奥拉纳的命运_贵族精神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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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马贵族马尔休斯·科里奥兰纳斯(Martius Coriolanus)的故事初见于普鲁塔克(Plutarch,约46-120)的《希腊罗马名人传》,后来尤特罗皮乌斯(Eutropius)在《罗马史略》(约370年)中也有简略记载(I.15)。《希腊罗马名人传》于1559年译为法文(译者James Amyot),托马斯·诺斯(Thomas North)据此转译为英文并多次再版;莎士比亚即以此为蓝本——同时参考李维的《罗马史》(Ab Urbe Condita)——而创作了《科里奥兰纳斯》。

       《科里奥兰纳斯》是莎士比亚三部罗马剧(或可称“罗马三部曲”)中的最后一部,同时也是他“悲剧时期”(1601-1608)的殿军之作。①有学者指出:这是一部伟大的“政治悲剧”,甚至是莎士比亚政治剧中“绝无仅有的杰作”;②与之相应,“这里没有爱的故事”,③科里奥兰纳斯——作为城邦戏剧的英雄——不过是“无爱的”物化存在(a thing loveless)④罢了。事实上,如果我们将“爱”理解为柏拉图—弗洛伊德意义上的“爱欲”(eros),那么《科里奥兰纳斯》恰好讲述了一个“爱的故事”:这个故事与“公共事务”(res publica)或者说城邦政治(polis-politics)有关,而城邦政治的基础即是爱欲;⑤正因为如此,它也是——而且首先是——爱欲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科里奥兰纳斯。

       这个科里奥兰纳斯被认为是“无爱的”。然而,他果真无爱(anerotic)么?或者,他果真能无爱么?

       一、“我们都爱他”

       从一开始,科里奥兰纳斯即处于罗马城邦(政治)生活的爱欲中心。他出身名门,为罗马王政时代第二任国王努马(Numa)的外孙、罗马第四任国王安库斯·马尔休斯(Ancus Martius)的直系后裔(II.iii.235-243)。他幼年丧父,由寡母弗伦尼亚(Volumnia)抚养成人。这位“高贵的夫人”(III.ii.59:Menenius:“Noble lady!”)以纯正的、甚至是极端的罗马精神——即对战争和荣誉的热爱——教导她的长子(IV.i.33:“my first son”)和独子(I.iii.6:“the only son of my womb”),使之成为罗马的伟大战士(V.iii.62-63:Volumnia:“Thou art my warrior:/I holp to frame thee”)和贵族的领军。科里奥兰纳斯深爱自己的母亲——对他来说,弗伦尼亚不仅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精神父亲和罗马城邦的化身:他视弗伦尼亚为“世界上最高贵的母亲”(V.iii.49),对她无比依恋(V.iii.158-159:“there's no man in the world / More bound to's mother”),甚至上阵杀敌立功也是为了取悦母亲,为她的自豪而自豪(I.i.37-38:“he did it to/Please his mother and partly to be proud”)。

       与之相应,科里奥兰纳斯也爱他的城邦——以自己的方式,并为他的城邦所爱。他的妻子维吉利娅爱他:后者的爱默然无声(II.i.174:“gracious silence”),却胜过千言万语。⑥他也爱他的妻子(以及他们的孩子):他对她深情款款,且始终不渝。⑦他也爱他的朋友:他敬爱米尼纽斯(Menenius),事之如父;⑧他在战场上奋不顾身援救科米纽斯(Cominius),用铁和血⑨见证了同袍之爱(I.vi.29-32:“O,let me clip ye / In arms as sound as when I woo'd;in heart / As merry as when our nuptial day was done,/ And tapers burn'd to bedward”)。他的朋友们同样爱他(IV.vi.122:Menenius:“We lov'd him”),如罗马的敌人、蛮族(Volscian)将领奥非丢斯(Aufidius)所说:“罗马的贵族都倾心于他,元老们也都爱他。”(IV.vii.29-30)

       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罗马(城邦):为罗马(城邦)而生,为罗马(城邦)而死。这是政治(城邦生活)的爱欲,也是爱欲的政治(城邦生活)。正是出于“城邦之爱”,科里奥兰纳斯少年时即从军参与驱除“高傲者塔昆”(Tarquinius Superbus,罗马王政时代的第七任也是最后一任国王)之役而成为共和(res publica)卫士(II.ii.87-101);⑩也正是出于“城邦之爱”,他先后17次与外敌作战(II.ii.100),功勋卓著而被视为“罗马之敌的克星”(II.iii.90)。在战场上,他身先士卒,豪气干云(I.vi.71-75);战后论功行赏,他却坚辞不就(I.ix.38-40),并当众——他的同胞和同袍——郑重声明(I.ix.15-17):

       我和大家一样,不过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我这样做,如你们所见,是为了我们的国家。

       这就是科里奥兰纳斯!难怪他的朋友喜爱他(IV.vi.122:Menenius:“we lov'd him”),就连他的敌人——异族敌人——也情不自禁地爱慕他,称他是“高贵的马尔休斯”(IV.v.107:“all-noble Martius”)、“世上最罕见的人”(163-164:“the rarest man i'the world”)、“战神之子”(197:“son and heir to Mars”),甚至直呼为“战神”(119:“Why,thou Mars!”)。后来他向敌人投诚,敌将奥非狄斯见之欣喜若狂,欢若平生(IV.v.110-119),(11)也就不难理解了。

       可是,“高贵的”(12)罗马之子科里奥兰纳斯怎么会叛变投敌呢?他不是爱城邦(罗马)的人和城邦(罗马)的爱人么?这不可能,这简直荒谬——但它确实发生了。

       二、“他的高傲甚于勇武”

       在《科里奥兰纳斯传》开篇进入正题之前(I.4),普鲁塔克特别向读者申明:

       当时的罗马视军功勋或武功为最高荣誉,拉丁文中“德性”(virtue)一词意谓“勇武”(valor)即是明证;他们以此指称德性本身。(13)

       人类文明诞生于爱欲和必需(necessity);(14)对古人来说,文明(civilization)即是城邦生活(civitas:civil life),(15)而战争——无论是掠夺还是自卫的战争——则为城邦生活之必需。(16)例如,城邦必有卫城(作为城邦的中心,甚至就是城邦本身(17)),并始终处于战争状态。(18)与之相应,城邦的主人乃是城邦的守卫者,即最初的贵族,而勇武——以及对勇武的热爱——则是城邦的最高德性。换言之,贵族(高贵者)之所以高贵,端在其英勇善战,如科米纽斯所说,“勇武是最高的德性,拥有它的人无上光荣”(II.ii.84-5:“valour is the chiefest virtue and / Most dignifies the haver”)。

       科里奥兰纳斯正是这种城邦德性或贵族精神的杰出代表。他自幼接受母亲的城邦德性教育(I.iii.9-14 & 22-25),(19)以为城邦战斗以至于献身为荣。果不其然,科里奥兰纳斯成长为罗马—城邦的伟大战士(I.vi.32:“flower of warriors”):(20)他热爱战争(21)并屡立战功,(22)如他的亲密战友、“至为勇武的”(I.ii.14)拉尔休斯(Lartius)所说,“正是符合伽图(Cato)理想的军人”(I.iv.56-61);甚至他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高贵”(V.vi.125-126:“The man is noble,and his fame folds in/This orb o'th' earth”)。所谓“高贵”,即拥有“勇武”的“德性”:在这一点上,蛮族人与罗马人所见略同,恰是同道中人。(23)

       不过也有反对的声音,它们来自城邦内部,而且为数众多,这就是罗马的平民(plebeians)——“野兽般的平民”(II.i.94-95),以及他们的首领与“喉舌”(III.i.22)——罗马护民官。(24)平民们不爱科里奥兰纳斯。首先,他们发现科里奥兰纳斯异常“高傲”(proud)(25)——他的高傲甚至掩盖了他的勇武(I.i.257-258:“He is grown / Too proud to be so valiant”);更重要的是,他们感到自己不为后者所爱,后者“太过骄傲”而“与人民为敌”,甚至是“人民主要的敌人”(I.i.6-8 & 27-28,II.ii.5-6 & II.iii.90-92)。的确,科里奥兰纳斯“不爱”他们——岂止是不爱,简直是憎恨:他动辄辱骂平民,斥之为“无赖”(I.i.164)、“群鼠”(I.i.254)、“狗杂种”(I.i.167)、“下贱奴才”(I.v.166)、“多头的畜生”(IV.i.1-2)、非我族类的“蛮夷”(III.i.236)、“罗马的耻辱”与“祸患”(I.iv.31),甚至不顾他们的死活(这时后者正因饥饿而要求政府低价售粮),(26)公然叫嚣“绞死他们”(I.i.189-199:“Hang them!…I'd make a quarry with thousands of these quarter' d slaves”)。(27)本来,平民们也都感谢科里奥兰纳斯为城邦所做的一切(尽管他们认为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他的母亲,何况他已经“用高傲作为了自己的报酬”(28)),愿意接受他为城邦执政(Consul),并希望与他缔结友谊(II.iii.9-13 & 39-40,103-104,133-134)。(29)然而,科里奥兰纳斯并不领情:对于平民的友好表示,他不屑一顾,甚至故意挑衅引发仇恨。(30)在他看来,平民总是仇恨高贵的人,(31)因此仇恨——平民的仇恨——正是自身高贵的标志。他高贵地捍卫了自己的尊严——但也为此付出了高贵的代价。

       三、“城邦分裂了”

       由于战功卓著,科里奥兰纳斯被元老院提名为执政人选。根据城邦传统,他须身着粗布衣服(以示谦卑),步行来至平民市场,向大众展示身上的战争伤痕(作为勇武即“德性”的标志),乞求他们的支持与认可。这虽是例行公事,却为必不可少的礼法程序。(32)科里奥兰纳斯对此制度(custom)深恶痛绝,(33)声称“我宁愿以自己的方式为他们效劳,也不愿以他们的方式当他们的主人”(II.i.201-202),并一再告免(II.ii.135-138)。这里说的“他们”,指的是城邦的平民。在古代,平民并不等于“人民”(populus):“人民”是城邦的居有者和主人,最初的元老和贵族即从中产生,而平民只是外来的流民或依附者(如逃奴、案犯、战俘、私生子、负债人),他们寄居在城外,无权参与城邦政治生活(包括服兵役),几同化外之人。(34)自公元前6-5世纪以降,平民逐渐进入城邦生活而成为“人民”的一部分(35)——甚至是它的主体部分,也就是城邦的主人,如《科里奥兰纳斯》剧中“全体平民”所说:“人民就是城邦。”(III.i.197-198)(36)他们发现了自己的力量(I.i.59-61:“They say poor suitors have strong breaths:they shall know we have strong arms too”),但是也看到了自己的不足(II.iii.20-24:“our wits are so diversely coloured” etc.),因此他们并无意与贵族为敌,但求得到对方的承认和起码的尊重(友善),甚至只是要求“好好说话”而已(II.iii.70-75:“The price is,to ask it kindly” etc.)。然而,科里奥兰纳斯——作为贵族的代表和未来的执政官——拒绝接受“他们”。不久之前,饥饿的平民要求政府开仓放粮,他就认为他们“不配”被救济而极力反对(III.i.119-129)。(37)如今作为执政候选人,他不得不去市场接受市民的审查并恳求他们的认可;他为此深感屈辱,忿然表示“宁肯死也不愿向他们祈求自己应得之物”(II.ii.147-150 & II.iii.112-113)。经母亲努力劝说,他忍辱负重来到市场,勉为其难地完成了任务。出人意料的是,在护民官的恶意唆使下,“反复无常的”(III.i.65)民众竟又收回了他们的支持。科里奥兰纳斯忍无可忍,当众发飙放言,指斥这是平民的夺权阴谋,如果纵容他们,城邦将从此分裂而难以为继云云(III.i.37-40 & 159-160)。听到此言,护民官正中下怀,当即宣布他是城邦的叛徒和敌人(III.i.161-162 & 170-175)并判处极刑(205-212)。接下来是一场秩序失控的混战:贵族与平民大打出手,将科里奥兰纳斯救回家中避难。他们通过弗伦尼亚劝他审时度势,暂向平民低头以图将来。他又一次违心地同意了,然而就在和解现场,“高贵的”科里奥兰纳斯不堪“独裁”和“叛逆”的无端指控(III.iii.63-66)而咆哮法庭,于是护民官再次宣布他为“人民与城邦之敌”(III.iii.118)而永远驱逐出境(93-105)。

       在古代,被驱逐者将失去一切社会权利:他不再是城邦人(“自己人”),甚至不是真正的人。(38)现在,科里奥兰纳斯失去了自己的城邦,也失去了他的爱欲对象。如其临去时向城邦平民、同时也是向平民的城邦(III.i.198:All Plebs:“the people are the city”)所说(III.iii.127-135):

       我因为你们而鄙视这个城邦。我走了,外面另有世界!他怀着满腔仇恨走了。一时间,城邦风平浪静(IV.vi.36-37:“Rome sits safe and still without him”),人民(现在他们成了城邦的主人)安居乐业而歌舞升平(27-29:“This is a happier and more comely time” etc.),护民官更是弹冠相庆、得意洋洋(4-9)。殊不知,此时罗马——如敌人雇佣的罗马密探所见(IV.iii.13-15 & 21-26)(39)——已然病入膏肓而危在旦夕:为了和平,城邦平民驱逐了科里奥兰纳斯,然而,这不但没有平息或阻遏,反却加剧了城邦的分裂。分裂(内战)之后,“除非反其道而行之”,否则就是死亡。

       分裂的罗马—城邦,今将何去何从?

       四、“孤龙”

       无论是作为罗马的英雄—爱人还是“人民与城邦之敌”,科里奥兰纳斯始终是孤介的存在。在战场上,他孤军奋战,几乎以一人之力扭转战局,(40)但战后论功行赏,他却再三推辞,甚至不顾而去(II.ii.66-77)。大家以为他谦逊(I.ix.52-54:“Too modest are you” etc.),其实是高傲,所谓“众人贵苟得,欲语羞雷同”。性格即是命运:孤高自傲的天性(41)成就了他的——确切说是他母亲的——光荣与梦想,但也导致了他的放逐和败亡。(42)正如米尼纽斯所说(III.i.253-255):“他的天性太高贵了,不适宜这一个世界:他不会曲意逢迎海神尼普顿或天神宙斯,即便可以获得他们一样的权力。”他拒绝为当选执政而向平民曲意示好(II.i.201-202:“I had rather be their servant in my way / Than sway with them in theirs”)。一如既往,他期望得到母亲——这是他的精神导师和灵魂之友——的赞赏与支持(III.ii.15-16),但是这一次——也许是他成年以来第一次——母亲并不认可他的做法。相反,她力劝科里奥兰纳斯讲求“策略”(policy),以退为进,委曲求全(III.ii.39-43 & 58-61)。听到自己“最亲爱的母亲”(IV.i.48)居然也这样说,科里奥兰纳斯不禁深感惶惑(III.ii.7-8:“I muse my mother / Does not approve me further”)。他几近绝望地求告母亲,不要让自己违反本性和做人的原则(III.ii.99-101,105-106 & 120-123),而弗伦尼亚的回答是:“你自己决定吧。”(III.ii.137)说罢拂袖而去。这看似让步或同意,其实是最后通牒。科里奥兰纳斯屈服了:“不要生气了,母亲,我这就到市场去:别再说我了。”(III.ii.130-132)

       这一刻,他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精神危机和灵魂风暴:“走开,我的高傲天性,让娼妓的灵魂占据我的身体吧!”(III.ii.111-112)他的自我认同分裂了:他从此不再是自己——纯全、真实的自己,而是成为自我的异己存在,即我之非我(或非我之我)。(43)

       事与愿违,降志辱身的科里奥兰纳斯并未得到平民的欢心;相反,由于护民官的妒忌陷害,(44)他被宣布为人民公敌而永远驱逐。如他后来投敌时所说:“人民”和“贵族”一起“抛弃”了他(IV.v.75-79);他被自己的“城邦母亲”遗弃而成为文明社会的孤儿—他者,或蛮荒世界(霍布斯所谓“自然状态”(45))中的怪物—野兽。临行时,科里奥兰纳斯向母亲发誓,同时也是向“城邦母亲”放言:他将作为令人敬畏的“孤龙”而浪迹天涯(IV.i.29-33)。不久,他投靠异族敌人并领兵反攻罗马,果然成了没有同类、也没有爱欲的怪兽——“孤龙”。(46)化身“孤龙”归来的科里奥兰纳斯一心与罗马为敌:如其所说,“我将用一切地狱魔鬼的怨毒和我的腐败城邦开战”(IV.v.91-93)。(47)而此时的罗马——“光荣”、“伟大”的罗马(III.I.288 & 313)——已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48)眼看恶龙来袭(Cf.IV.vii.21-24),除非奇迹发生,她已在劫难逃。(49)

       五、爱欲与城邦

       为了复仇,科里奥兰纳斯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毁灭罗马。他拒绝了昔日挚友的求情,悍然宣称“我不认什么妻子、母亲和儿子”(V.ii.80-81),(50)并向新的盟友表示他将拒绝(罗马)城邦和朋友的任何请求(V.iii.17-19)(51)——话音未落,他的母亲妻儿来到了他的营中。

       见到亲人,“孤龙”科里奥兰纳斯如遭电击,一时间心神大乱(V.iii.22-24 & 28-29)。他强自镇定,努力压抑内心涌动的亲情(24-26 & 34-37);但是“爱战胜一切”,(52)他终于不能自持(40-42)。他走下座来,深情拥吻妻子,并向母亲下跪问安(44-45 & 49-52):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高傲的“孤龙”和冷酷无情的复仇之神,而是作为儿子、丈夫和父亲的人,即有爱的城邦人。

       随他母亲妻儿一同前来的,还有罗马城邦的女性代表——高贵的瓦勒莉娅(Valeria)。(53)与亲人相认或者说与亲情天性和解后,科里奥兰纳斯也向“她”亲切致意(64-67)。现在,他的亲人和城邦一起向他下跪,祈求和平(77-78 & 135-140)。科里奥兰纳斯见状起身欲走,但被母亲伸手拦住,并发出可怕的恳求(122-125,172 & 180-182):

       我决不让你侵犯你的国家,除非你先从生养你的母亲身上踏过去。

       这是我们最后的恳求……你下令吧:从此我将沉默,直到我们的城邦被战火焚烧,那时我另有话说。

       她的恳求——或者说威胁,甚至是诅咒——奏效了。科里奥兰纳斯紧握着母亲的手,心中有千言万语,只是说不出口,沉默良久,终于化为一声长叹(185-189):

       唉,母亲,我的母亲!您为罗马赢得了幸运的胜利;可是相信我,唉,您的儿子,被您战败的儿子,却因此而有生命危险了。但是随它去吧。

       “随它去吧”(let it come)——这是无奈的选择,也是无畏的决断。在这一刻,“孤龙”科里奥兰纳斯死去,而罗马之子科里奥兰纳斯复活了。

       确切说,这是爱欲的复活。曾几何时,科里奥兰纳斯是罗马城邦的爱人,即有爱欲的城邦人。然而,他热爱自身的高贵即“勇武”的德性更甚于城邦本身(54)(在他看来,城邦已经被平民侵蚀败坏)而以城邦为实现自身高贵之工具,但在城邦特别是城邦平民看来,“勇武”无论多么高贵,终不过是保障城邦和平或人民安全的工具罢了。(55)高贵的保护者——或者说他的高贵(nobility)——需要被保护者的承认和依从,但科里奥兰纳斯视平民若无物(nothing),甚至待如仇寇;民也不堪其命,于是有“奴隶”的起义和城邦的“革命”。“奴隶”胜利了:他们成了城邦的主人,而原先的“主人”被逐出了城邦(Cf.IV.i.1-2:Coriolanus:“The beast / With many heads butts me away”);“主人”的高贵德性,即所谓“勇武”,亦随之化为乌有(nothing)。更有甚者,一向自负的科里奥兰纳斯被生身之母兼精神父亲——或者说他的理想自我(超我)的雌雄同体化身——的弗伦尼亚所否定(III.ii.39:“You are too absolute” etc.),而他的自我认同就此分裂。这是一场灵魂深处的“革命”或曰命运的“逆转”(revolution):经此变革,他变异为无城邦的(非政治的)、无爱欲的(非人的)神魔—怪兽(56)而与罗马母亲为敌;换言之,“儿子”对“母亲”的爱欲化作弑父的冲动欲望。现在,他的母亲、妻子和同胞代表罗马城邦向他吁求和平,神—兽合体的异形战士在亲人幻化的城邦镜像中重新认出了自己——原先的自己,即以往的“超我”。他的人性—爱欲就此复苏:科里奥兰纳斯又一次背叛(或者说否定)自己——他的异化自我,作为欲望的主体——而重新成为了罗马(城邦)之子。

       和平降临了。这是一个伟大的奇迹:它见证了爱欲和城邦的伟大胜利。(57)战争与和平是城邦生活(政治)的基本主题,也是人类文明的永恒悖论,如剧中蛮族士兵所说(IV.v.226-237):战争扼杀和平,同时也是和平的武器或工具;(58)和平终止战争,但也孕育了新的战争和死亡。作为罗马(城邦)之子,科里奥兰纳斯向往和平而热爱战争,既是死神(59)也是爱人:为了城邦和平,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视死如归;也正是为了和平——贵族治下的城邦和平,他力主镇压不满现状、挑战城邦秩序的平民(III.i.107-111);(60)最后,他甚至同意——尽管十分勉强,但已经是难能可贵——向平民让步以维护城邦和平。(61)他用心虽苦,却不懂得——或者说不屑于,甚至是有意抗拒——伪装和表演(62)(这可是政治—政治人的“必须”(63)),终于激起民变而亡命于野,并因复仇心切——也可以说是一念之差(64)——异化为无城邦、无爱欲而空有勇武的杀人狂魔。魔(非我)本是人(我):面对母亲、妻子和同胞,他魔性消退而回归自我(超我),重新成为城邦的爱人和有爱的城邦人。作为有爱的城邦人,他应允了母亲—城邦的和平祈求,(65)并向一度志同道合的盟友、同时也是势不两立的敌人(66)宣布了自己的决定(V.iii.190-191)。这是背叛的回归,也是致命的复活(V.vi.48:Aufidius:“Therefore shall he die”):(67)科里奥兰纳斯终因背叛盟友—敌人而被杀害(V.vi.84-130:“He has betray'd your business”,“Breaking his oath and resolution” etc)。然而,死亡即是拯救:通过肉体—小我的毁灭(同时也是灵魂—大我的重生(68)),罗马之子马尔休斯·科里奥兰纳斯最终实现了城邦(同时也是自身灵魂(69))的和平,(70)从而完成了自己作为城邦爱人和高贵战士的德性(71)与命运。

       注释:

       ①A.C.Bradley,Shakespearean Tragedy(The Macmillan Press Ltd.,1974),p.65.

       ②A.P.Rossiter,"Political Tragedy",in Shakespeare:Coriolanus(SC),a casebook edited by B.A.Brockman(London:MacMillan Education Ltd.,1988),p.155.

       ③A.C.Bradley,Character and the Imaginative Appeal of Tragedy in Coriolanus,in SC,p.53.

       ④G.Wilson Knight.The Imperial Theme(London:Methuen & Co.Ltd.,1965),p.190.

       ⑤Aristotle,Ethics,1155a.

       ⑥Cf.I.iii.38:Virgilia:"His bloody brow? O Jupiter,no blood!" 74-75:"I'll not over the threshold till my lord return from the wars."

       ⑦Cf.II.i.107-108:Volumnia:"Look,hero's a letter from him:the state hath another,his wife another."III.ii.135:Coriolanus:"Commend me to my wife."事实上,后来也正是维吉利娅最初使“由人变成恶龙”(V.iv.12-14:"This Martius is grown from man to dragon" etc.)的克里奥兰纳斯开始回归人性(V.iii.22-29:"My wife comes foremost...I melt,and am not/Of stronger earth than others" etc; 42-48:"Like a dull actor now,/I have forgot my part,and I am out,/Even to a full disgrace.Best of my flesh,/Forgive my tyranny...O,a kiss/Long as my exile,sweet as my revenge!/Now,by the jealous queen of heaven,that kiss/I carried from thee,dear; and my true lip/Hath virgin'd it e' er since")。她的爱并没有被忽视;就此而言,她绝非“剧中最无影响力的人物”(G.K.Hunter,The Last Tragic Heroes,in SC,p.160)。

       ⑧Cf.V.ii.14-22:Menenius:"He called me father" ere; V.i.3:"thy general is my lover",29:"always factionary on the party of your general",62:"my son Coriolanus",69:"thy old father Menenius",87:Coriolanus:"I loved thee",90-91:"This man,Aufidius,was my beloved in Rome"; V.iii.8-11:Coriolanus:"This last old man.../Loved me above the measure of a father,/Nay,godded me indeed."

       ⑨Cf.II.ii.107-114:Cominius:"his sword,death's stamp,/Where it did mark,it took; from face to foot/He was a thing of blood,whose every motion/Was tim'd with dying cries" etc.

       ⑩Plutarch's Lives,IV,Coriolanus,III,trans.Bernadotte Perrin(London:William Heinemann Ltd.,1967),p.123.

       (11)Cf.IV.v.120-7:"Thou hast beat me out/Twelve several times,and I have nightly since/Dreamt of encounters' twixt thyself and me-/We have been down together in my sleep,/Unbuckling helms,fisting each other's throat-/And waked half dead with nothing." 199-201:"Our general himself makes a mistress of him,sanctifies himself with's hand and turns up the white o' the eye to his discourse."我们看到,这些话中充满了爱欲(甚至是性爱)的意象。参见I.vi.29-32。

       (12)据Kenneth Burke统计,《科》剧中“noble”一词出现76次(按:笔者统计为73次),其中半数用于指称科里奥兰纳斯(Kenneth Burke:"The Delights of Faction",in SC,p.170)。

       (13)Plutarch's Lives,IV,Coriolanus,III,trans.Bernadotte Perrin(London:William Heinemann Ltd.,1967),p.123.

       (14)Sigmund Freud,Civilization and Its Discontents,trans.James Strachey(New York:W.W.Norton & Co.,1962),p.48.Cf.Lucretius:De rerum natura,V.LL.958-1029.

       (15)Cf.Aristotle,Politics,1253a.

       (16)参见孟德斯鸠:《罗马盛衰原因论》第1章,婉玲译,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1,4-5页。

       (17)基托:《希腊人》第5章,徐卫翔、黄韬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62,64页。

       (18)Cf.Plato,Laws 626A-B.

       (19)科里奥兰纳斯后来深情祝祷他的儿子——另一个马尔休斯和未来的科里奥兰纳斯(V.iii.68-70:Volumnia:"This is a poor epitome of yours,/Which by the interpretation of fall time/May show like all yourself"):“愿战神赋予你高贵的力量,在战场上屹立不倒”(70-76:"The god of soldiers...inform/Thy strength with nobleness,that thou mayst prove/to shame unvulnerable,and stick i'th' wars")云云,即是当年情景之再现。

       (20)Cf.I.ix.8-9:"we thank the gods our Rome has such a soldier."

       (21)Cf.I.i.223-225:Messenger:"The news is,sir,the Volsces are in arms." Martius:"I am glad on't; then we shall ha' means to vent/Our musty superfluity."

       (22)Cf.II.ii.95-101:Cominius:"And in the brunt of seventeen battles since/He lurch'd all swords of the garland."

       (23)在剧中,科里奥兰纳斯与奥非丢斯不共戴天而惺惺相惜——前者赞美奥氏的“高贵”(I.i.220-231:"I sin in envying his nobility,/And were I any thing but what I am,/I would wish me only he"),而奥氏也对他的“高贵”深表爱慕(IV.v.115-119)——便是明证。

       (24)剧中出现的护民官Brutus和Sinicius正是罗马第一次平民脱离运动(494 BC)政治和解后最早选出的两名护民官(Plutarch's Lives,VII,Coriolanus,VII,p.131)。

       (25)Cf.Sinicius:"Was ever man so proud as is this Martius?" Brutus:"He has no equal."(I.i.251-252)按:"proud"在剧中出现了15次,其中12次指向科里奥兰纳斯;"pride"出现了10次,其中也有7次指向科里奥兰纳斯。

       (26)Cf.I.i.248-249:"The Volsces have much corn:take these rats thither/To gnaw their garners."

       (27)Cf.III.i.79-81:Brutus:"You speak o' th' people/As if you were a god to punish,not/A man of their infirmity."

       (28)I.i.29-33:Second Citizen:"Consider you what services he has done for his country?" First Citizen:"Very well,and could be content to give him good report for't,hut that he pays himself with being proud."

       (29)Cf.II.ii.24-35.

       (30)Cf.II.ii.16-21:First Officer:"If he did not care whether he had their love or no,he waved indifferently' twixt doing them neither good nor harm; but he seeks their hate with greater devotion than can render it him,and leaves nothing undone that may fully discover him their opposite."

       (31)Cf.I.i.175-6:"Who deserves greatness/Deserves your hate"; I.ix.6-7:Cominius:"the dull tribunes.../That with the fusty plebeians,hate thine honors" etc.

       (32)Cf.II.ii.139-140:Sicinius:"the people/Must have their voices."

       (33)Cf.II.i.229-234.

       (34)库朗热:《古代城邦》,谭立铸等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223-227,256,273页。

       (35)库朗热:《古代城邦》,269-287页。

       (36)大约80年后(413 BC),雅典远征军将领尼西阿斯(Nicias,470-413 BC)宣称“城邦就是人,而不是空无一人的城墙和战舰”,亦同此意(参见《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第7卷,谢德风译,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625页),但时势有异,用心不同耳。

       (37)Cf.III.i.41-44 & 130-138.

       (38)库朗热:《古代城邦》,185-189页。参见Aristotle:Politics,1277b-1278a; Plutarch's Lives,I,Romulus,IX,p.115; Livy:Ab Urbe Condita,I.8.Romeo and Juliet,III.iii.17-21:Romeo:"There is no world without Verona walls,/But purgatory,torture,hell itself./Hence banished is banish'd from the world,/And world's exile is death.Then 'banishment'/Is death misterm' d."

       (39)Cf.IV.vi.103-106:Cominius:"All the regions/Do smilingly revolt,and who resists/Are mock' d for valiant ignorance,/And perish constant fools."

       (40)I.iv.51-52:1st soldier:"he is himself alone,/To answer all the city." Cf.I.viii.8-9:"Alone I fought in your Corioles walls,/And made what work I pleas' d" etc.See also II.ii.109-114 & V.vi.113-116.

       (41)Cf.III.ii.129-130:"Thy valiantness was mine,thou suck' st it from me,/But owe thy pride thyself."

       (42)Cf.IV.vii.35-48:Aufidius:"First,he was/A noble servant to them,but he could not/Carry his honours even./Whether t' was pride,[...] whether defect of judgment,[…] or whether nature,[...] but one of these[...] made him fear'd,/So hated,and so banish'd."

       (43)科里奥兰纳斯自比“娼妓”、“阉人”、“无赖”、“乞丐”、“江湖骗子”(III.ii.110-120 & 132-134),即是他此时心意的外在投射(mind-image)。

       (44)他们这样做时,事实上已经成为城邦的僭主(Cf.Plato,Republic,565E-567C)。

       (45)See Leviathan,in The English Works of Thomas Hobbes,ed.William Molesworth(London:John Bohn,1839,Vol.III),p.113:"In such condition,there is...society; and which is worst of all,continual fear,and danger of violent death; and the life of man,solitary,poor,nasty,brutish,and short."

       (46)Cf.V.iv.12-14:Cominins:"This Martius is grown from man to dragon:he has wings:he's more than a creeping thing." See also IV.vii.23-24:Aufidius:"...he bears all things fairly/And shows good husbandry for the Volscian state,/Fights dragon-like,and does achieve as soon/As draw his sword" etc.

       (47)参见V.i.13-15:Cominius:"He was a kind of nothing,tireless,/Till he had forg'd himself a name o'th' fire/Of burning Rome."尤特罗皮乌斯告诉我们:科里奥兰纳斯是继“高傲者塔昆”之后第二个与自己城邦为敌的罗马贵族(《罗马国史大纲》I.15,谢品巍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7页)。科里奥兰纳斯曾在反击塔昆的复辟战争中建立首功,而今步其后尘,真可谓命运之反讽矣!(Cf.IV.iv.12-22:"O world,thy slippery turns!" etc.)

       (48)Cf.IV.ii.Tribune:"Say their great enemy is gone and/They stand in their ancient strength." IV.vi.100-101:Cominius:"He will shake/Your Rome about your ears." Menenius:"As Hercules/Did shake down mellow fruit."

       (49)Cf.IV.vi.127-129:Cominius:"Desperation/Is all the policy,strength,and defence,/That Rome can make against them." V.ii.70:Menenius:"All hope is vain" etc.

       (50)Cf.V.iv.16-17:Menenius:"he would not remember his mother now than an eight-year-old horse."

       (51)Cf.V.i.8:Cominius:"He would not seem to know me." 65-67:"I kneel'd before him:/'Twas very faintly he said 'Rise',dismiss'd me/Thus,with his speechless hand."

       (52)Virgil:Eclogue X.69:"omnia vincit Amor:et nos cedamus Amori." Cf.V.iii.33:Coriolanus:"Great nature cries,'Deny not'."

       (53)据普鲁塔克介绍,瓦勒莉娅是罗马共和第二任执政之一(另一位和首任执政是布鲁图斯)的普布利科拉(Publicola Valerius)的姊妹(Plutarch's Lives,IV,Coriolanus,XXXIII,p.201);普布利科拉(意为“人民之友”)生前深得人民爱戴,身后备极哀荣,他的家族与后人亦广受尊敬(Plutarch's Lives,I,pp.565-567.Cf.Livy:Ab Urbe Condita,II.8)。

       (54)G.Wilson Knight,The Imperial Theme(London:Methuen & Co.Ltd.,1965),p.168.Cf.IV.vi.29-32:Brutus:"Caius Martius was/A worthy officer i' th' war,but insolent,/O'ercome with pride,ambitious past all thinking,/Self-loving."

       (55)柏拉图所谓城邦“卫犬”(Republic,375A-376B)。参见III.i.198:All Pleb:"The people are the city." IV.vii.35-36:Aufidius:"First,he was/A noble servant to them"; V.ii.80-1:Coriolanus:"My affairs/Are servanted to others."

       (56)亚里士多德认为:外在于城邦生活者,非神即兽(Politics,1253a)。我们看到,科里奥兰纳斯兼有此超人之神(Cf.IV.vi.91-93:Cominius:"He is their god.He leads them like a thing/Made by some other deity/than nature,/That shapes man better"; V.iv.18-25:Menenius:"When he walks,he moves like an engine and the ground shrinks before his treading...He wants nothing of a god but eternity,and a heaven to throne in")与非人之兽(“孤龙”)的特性,是为神—兽合体之异形。

       (57)Cf.V.iii.206-209:Coriolanus:"Ladies,you deserve/To have a temple built you.All the swords/In Italy and her confederate arms/Could not have made this peace." See also V.iv.41-52 & 58; V.v.1-7.

       (58)Plato,Laws,628D-E.Aristotle:Politics,1333a & 1334a.

       (59)G.Wilson Knight,The Imperial Theme(London:Methuen & Co.Ltd.,1965),p.180.Cf.II.i.159-160:Volumnia:"Death,that dark spirit,in's nervy arm doth lie,/Which,being advanc'd,declines,and then men die."

       (60)Cf.III.i.115-7:"Though there the people had more absolute power-/I say they nourish'd disobedience,fed/The ruin of the state." 141-148:"This double worship[...] must omit/Real necessities,and give way the while/To unstable slightness."

       (61)如他进入或者说自动“下到”城邦“基层”的平民市场(market-place)前祈祷神灵维护城邦的“爱”、“正义”与“和平”(III.iii.33-7:"The honour'd gods/Keep Rome in safety,and the chairs of justice/Supplied with worthy men,plant love among's,/Throng our large temples with the shows of peace/And not our streets with war"),即是其真实心声的表达。

       (62)Cf.II.i.52-53:Coriolanus:"What I think,I utter,and spend my malice in my breath." III.iii.90 -4:Coriolanus:"I would not buy/Their mercy at the mercy of one fair word" etc.

       (63)参见马基雅维利:《君主论》第18节。在剧中,米尼纽斯、布鲁图斯、奥非丢斯甚至弗伦尼亚无不对此心知肚明而身体力行,虽然“不相与谋”,恰是同道中人,除了克里奥兰纳斯一人。在这个意义上,克里奥兰纳斯是城邦—政治的外人/敌人(hostis)。

       (64)Cf.IV.i.15:Coriolanus:"I shall be lov'd when I am lack'd." 51-3:Coriolanus:"While I remain above the ground,you shall/Hear from me still,and never of me aught/But what is like me formerly." IV.iv.23-26:Coriolanus:"My birthplace hate I,and my love's upon/This enemy town.I'll enter:if he slay me/He does fair justice; if he give me way,/Ill do his country service."

       (65)V.iii.131-140:Volumnia:"our suit/Is that you reconcile them[...] and each in either side/Give the all-hail to thee,and cry,Be bless'd/For making up this peace!"

       (66)Cf.I.v.10:"the man of my soul's hate,Aufidius."

       (67)Cf.V.iii.187-189.

       (68)Cf.V.vi.142-144:Lord:"Let him be regarded/As the most noble corse that ever herald/Did follow to his urn." 153:Aufidius:"Yet he shall have a noble memory."

       (69)柏拉图告诉我们:个人的灵魂是具体而微的城邦,而“合众为一”的城邦乃大而化之的灵魂(Republic,435B-C,544E & 580D)。

       (70)Cf.V.vi.79-84.黑格尔会说:和平——冲突和解后的和平——即“永恒正义”(参见《美学》第3卷下,朱光潜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87页)。

       (71)斯宾诺莎:“和平不止是没有战争,而且也是建立在精神力量之上的德性。”(《政治论》第5章第4节,冯炳坤译,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43页)用柏拉图的话说,即以理(reason)统气(thumus),或者说勇武(参见Republic,544C-E & 547D-548C)——克制欲望(desire)而“成为自己的主人”(431A & 442A-B)。参见亚里士多德:《政治学》1254a,吴寿彭译,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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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与城市国家:柯里奥拉纳的命运_贵族精神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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