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卡夫丁峡谷”问题的由来,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峡谷论文,由来论文,卡夫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80年代以来,马克思的东方社会理论,在我国马哲史、政治学等学科领域展开了广泛的讨论。其中“跨越卡夫丁峡谷”这一令中国学者感兴趣、绕不开而又说不清的问题,尤其成为讨论的一个突出热点。时至今日,我们对于俄国十月革命和中国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是否可以看作是跨越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的实例,姑且不作论说,而在热情关注这场讨论继续深入之时,有必要冷静思考并力求给予确切说明的一个问题是:“跨越卡夫丁峡谷”问题在马克思那里究竟是怎样提出来的,应当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史料根据。
“跨越卡夫丁峡谷”问题源于1881年3 月马克思给俄国民粹派女革命家维·依·查苏里奇的复信,确切地说是源于马克思这篇复信的草稿。原文如下:“俄国是在全国范围内把‘农业公社’保存到今天的欧洲唯一国家。……和控制着世界市场的西方生产同时存在,使俄国可以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而把资本主义制度的一切肯定的成就用到公社中来”。
那么,“卡夫丁峡谷”一词是什么意思呢?
据《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注释:“公元前321 年第二次萨谟尼特战争时期,萨谟尼特人在古罗马卡夫丁城附近的卡夫丁峡谷击败了罗马军队,并且强迫他们通过‘牛轭’。这被认为是对战败军的最大羞辱。‘通过卡夫丁峡谷’一语即由此而来,意即遭受最大的侮辱。”另据《罗马史》记载:公元前321年,罗马人被萨谟尼安人打败, 被迫在轭门下通过。萨谟尼安人把罗马人共五万青年包围在考狄昂(Caudium)山峡,罗马执政官被迫向萨谟尼安人首领蓬提阿斯宣誓以后不再跟萨人作战,后蓬提阿斯把防寨打开一部分,把两支长矛插入其中,把另外一支长矛横在顶上,使罗马人出来时,一个个从下面走过。这种遣散战俘的方法意味着对战俘的极大侮辱。
马克思在给查苏里奇的复信《草稿》中借喻了“卡夫丁峡谷”这一历史典故,这是肯定无疑的。但需要进一步考察的是,马克思对于他在复信草稿中所写的“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这一设想,究竟是采取了一种什么样的思考方式的,他是否把这一设想看作是一个可以公开发表的论断呢?这一点显然成了理解和评价马克思有关思想的关键。为了把握这个关键性问题,有必要详细了解马克思给查苏里奇复信的情况及此信怎样公开发表等历史情节。
19世纪70年代,马克思的《资本论》在俄国发表后引起了不同的反响。有个叫米海洛夫斯基的民粹派人物,在一篇文章中指责马克思,说马克思想把西欧资本主义发展的道路强制地推行到俄国,为此要把马克思送到俄国茹科夫斯基的法庭上加以审判等等。为了回答这类责难,马克思明确表示:他的《资本论》关于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论述,只限于西欧地区,因而并不存在把这一思想当成“一般历史哲学”和强加给其他国家的意味。尽管如此,围绕俄国农村公社和俄国社会历史前景的问题,在俄国思想家中争论得更加厉害。在这种情况下,当时与马克思有过书信联系、 并一向对马克思十分敬重的民粹派活动家查苏里奇, 于1881年2月16日致函马克思, 恳切希望马克思能够就俄国社会历史前景问题谈谈自己的见解。马克思在给查苏里奇的复信时,曾拟了三篇草稿,这表明他对这个事关俄国社会前景的重大问题的思考上采取了慎之又慎的态度。
很清楚,具有严谨治学精神的马克思,不会把他这三篇用作思考问题的草稿与最后写成的正式信件一并寄去。即使在正式寄出的信件中,马克思也曾向查苏里奇表示:“我对您尊敬地向我提出的问题不能给一个适合于发表的简短的答复。”查苏里奇尊重马克思的要求,生前未将此信公开。另据史料记载,马克思给查苏里奇的正式信件,当时只是在普列汉诺夫为首的“劳动解放社”里的少数人中间传阅过。在其后的40多年中,这封信未为世人所知。直到十月革命后的1924年,苏联《马克思恩格斯文库》首次将此信连同三篇草稿公开发表。至于此信第一次译成中文在中国发表,则是到1955年的事情了。
细读马克思给查苏里奇的复信及三篇草稿便可看出,马克思关于“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一语,只是见于复信的草稿,而且只是见于三篇草稿中的初稿。草稿中的二稿和三稿都没有这样的话。在正式寄给查苏里奇的复信中谈到对俄国农村公社历史前景的看法时,只是写了下面这样的一句话:“……我深信,这种农村公社是俄国社会新生的支点,可是要使它能发挥这种作用,首先必须肃清从各方面向它袭来的破坏性影响,然后保证它具有自由发展所必需的正常条件。”在草稿的二稿、三稿和正式信件中,马克思为什么不再用“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一语,读者可以根据这一情节进行判断。现在的问题是,人们在讨论马克思东方社会理论时,至少应该把这个历史情节向读者有所交代。不然的话,读者会把“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一语误以为这是马克思经过周密思考而形成的一个明确论断。我国一些研究这一问题的学者,正是据此对马克思的有关思想进行评价的。然而,既然存在着上面所考察的这个历史情节,因而不论是作出肯定评价抑或是作出否定评价,就其史料根据的要求来说都有失偏颇。
再者,马克思给查苏里奇复信草稿(初稿)中并没有“跨越卡夫丁峡谷”字样。我国一些研究这个问题的人们,将马克思原文中“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换成“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将“不通过”三个字换成“跨越”二字。这样一来,就与原文的词意相去甚远了。因此,如果要考察马克思这篇遗稿的思想,应当原原本本地引述原文,否则会在读者中产生一些不应该有的歧意。此外,史料显示:十月革命前和列宁逝世前,列宁为首的布尔什维克党并不知道马克思给查苏里奇这封信。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中国共产党人和中国学者更不晓得70年前马克思的遗稿中设想过俄国农村公社历史前景这回事。既然如此,探讨俄国十月革命和中国革命与马克思的这一本来就不想公开发表的想法有什么如何如何的联系,也就无从谈起了。
[收稿日期:1998.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