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自然主义的变迁及其特点_博物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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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N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7062(2011)05-0079-06

“博物”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由来已久的概念,围绕这个概念所产生的一系列著作和相关问题的讨论称之为“‘博物’之学”,这是毫无疑问的。然而,中国到底有没有“博物学”却是学界不断争论的一个问题。其实,中国到底有没有“博物学”就和中国有没有“科学”一样,不仅是事实问题,更是观念问题。何谓“博物学”和何谓“科学”一样,都需要对其概念进行明确的界定,笔者通过梳理“博物”及“博物学”概念在历史上的源流变迁,试图找出其学术上的特征,从而明确中国有不同于西方的博物学学术系统,而且这一学术系统与西方博物学相比也有比较大的差异。

一 “博物”及相关概念的界定

(一)何谓“博物”

从“博物”这一词语在中国古代典籍中最早出现的情况及其本来含义的分析,可以推源溯流,弄清“博物”概念的变迁在博物学发展的历史进程中所起的作用,从而对中国传统博物学和近现代中国博物学的渊源演变作出比较全面的判断。

首先,中国早期典籍中出现的“博物”一词,多指人博闻广见,知识丰富。现存最早可见的“博物”一词出现在《左传·昭公元年》中,用来形容郑国大夫子产通晓众物。《左传·昭公元年》云:“晋侯闻子产之言,曰:‘博物君子也。’”[1]卷四十一又《孔丛子·嘉言第一》中称孔子“博物”:

夫子适周见苌弘,言终退。苌弘语刘文公曰:“吾观孔仲尼有圣人之表。河目而隆颡,黄帝之形貌也。修肱而龟背,长九尺有六寸,成汤之容体也。然言称先王,躬履谦让,洽闻强记,博物不穷,抑亦圣人之兴者乎?”[2]卷上

《孔子家语·辩政第十四》中孔子亦称子产“博物”:

孔子曰:“夫子产于民为惠主,于学为博物;晏子于君为忠臣,而行为恭敏。故吾皆以兄事之,而加爱敬。”[3]卷三

其次,在现在的汉语词典中,“博物”的意思主要有四个:1.通晓众物。2.指通晓各种事物的人。3.指万物。4.旧时对动物、植物、矿物、生理等学科的统称。其中第二个义项不常见,第四个义项指的是近现代博物学的含义,除去这两项,在中国传统的认识中,“博物”这一概念主要是一、三两项。前者之“博”为动词,作“多知”理解,为动宾词组。后者之“博”为形容词,作“多”理解,为偏正词组。而“物”皆作“事物”理解。从“博物”词语意义的分析入手,可以发现中国古代对博物的认识包括两个方面。

其一,从“物”的角度,“物”并不仅限于自然界的事物,而是包括了世间万物,除自然物外,还有人造物,甚至包括人文社会科学的知识。“物”有时还可以包括抽象的事件,就连“传说见闻”也可以作为“物”,这就是中国传统博物著作如《山海经》、《博物志》等时常包含神话传说和历史事件的原因。

其二,从“博”的角度,中国古代博物学著作撰写的宗旨就是为了拓展视野,增加见识,而非纯粹为了了解自然事物而对其进行观察研究。“博”主要指某些人(圣贤)知识广博,见识不凡。从中国传统博物学对博物的认识来看,博物重在指人而非物,博物是为人服务的。这一点就决定了中国传统博物学具有非常明显的人文性和实用性。

由此可知,“博物”一词首先出现在儒家的经典著作中,成为通晓万事万物的博学君子的代称。后来词义逐渐发生了变迁,成为万事万物的总称。到了近现代,它又成为对动物、植物、矿物、生理等学科的统称。纵观“博物”概念的变迁,发现它来源于儒家思想。儒家思想的核心是“仁”,是为人服务的,其中中国传统的博物的目的是“为人”,所以就产生了两个重要的特点:一是明显的实用性,万事万物都要为人所用;二是具有鲜明的人文性,所以中国传统博物学著作如《山海经》、《博物志》就包含了大量的人文知识。

(二)何谓“博物学”

“博物学”的概念历来众说纷纭,围绕这个概念曾经有过很多的争论。比如,中国到底有没有“博物学”?如何定义“博物学”?虽然已经有许多学者参与了“博物学”概念的探讨,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完全一致的看法。这个问题争论的焦点在于“博物学”概念究竟应指中国的传统“博物”之学还是西方的“博物学”。中国有“博物”,有许多关于博物的著作,却没有“博物学”的说法。现在的“博物学”概念是从西方“Natural History”翻译过来的,直译“自然史”,本来和中国的“博物”之学从学理上讲不是一个系统,但是现在一般都将“Natural History”译做“博物学”,这当然是又借鉴了中国固有的“博物”概念。两种文化传统的概念如今交织杂糅在一起,导致了这个问题变得非常复杂。今天如果单就西方传统或中国传统一端来论述“博物学”,显然都会有失偏颇。“博物学”这个概念在不同时期的定义也是变化的,必须进行严密的分析,对它在不同时期的概念分别进行考察,才能得出比较令人信服的结论。

1.西方博物学

西方博物学,英文为Natural History,一译自然史。它是西方近代科学的起源,西方的博物学又可以称为博物科学。吴国盛先生曾考证英语的“Natural”一词有两种基本含义,第一指“本性”,第二指自然物的集合。“Natural”的拉丁文表示“Natura”和希腊文表示“φúση”中也具有这两种意思,但在古希腊早期,原始的“本源”含义用的更多一些。英国学者柯林武德指出:“它(φúση)总是意味着某种东西在一件事物之内或非常密切地属于它,从而它成为这种东西行为的根源,这是在早期希腊作者们心目中的唯一含义,并且是作为贯穿希腊文献史的标准含义。但非常少见地且相对较晚地,它也富有第二种含义即作为自然事物的总和或聚集,它开始或多或少地与宇宙、世界一词同义。”[4]53近代“自然物”的含义逐渐取代了“本性”的含义,成为“Natural”的主要含义,所以在“Natural History”一词中的“Natural”是指“自然物”。“History”拉丁文表示History和希腊文“ιστορíα”都是“调查、研究、探询”之意,出自历史之父古希腊作家希罗多德的《历史》一书,原意是指对事物详细而具体的命名、描述和分类,后来“History”的含义逐渐缩小,成为现在的“历史”,“Natural History”中“History”使用的是其最初的含义,所以“Natural History”指“对所有自然事物的调查和研究”,它是西方近代科学的起源,西方的博物学又可以称为博物科学。

吴国盛先生认为:“博物学是对大千世界丰富多样的自然现象进行收集、分类、整理的知识,在早期,它实际差不多涵盖了除数理科学之外的所有自然科学。像法国18世纪的博物学家布丰的44卷本《博物学》,不仅包括动物、植物和矿物的知识,也包括天文知识、物理学知识,属于百科全书式的著作。这个百科全书式的风格正是博物学特有的风格,我们中文称为博物学也含有博学的意思在里面。”[5]20他这里所说的“博物学”所指实际是“西方博物学”,这个定义并不能完全包括所有的“博物学”,比如“中国传统博物学”。

2.中国传统博物学

“博物”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由来已久的概念,围绕这个概念所产生的一系列著作和相关问题的讨论称之为“‘博物’之学”,这是毫无疑问的。然而,中国到底有没有“博物学”却是学界不断争论的一个问题。其实,中国到底有没有“博物学”就和中国有没有“科学”一样,不仅是事实问题,更是观念问题。前文我们已经对“博物”、“西方博物学”的概念进行了界定,梳理了其概念在历史上的源流变迁。“Natural History”指“对所有自然事物的调查和研究”,在古希腊时期,博物学就是人类与自然界打交道的一种方式,也是人类生存的最基本方式,与思辨性质的自然哲学不同,博物学面对的现象是自然界,其任务是对自然界进行尽可能多地了解,在了解自然的过程中探询现象和事物的一般规律及其个体差异,它是以人的直接体验和经验为依据,这就是博物学的传统。

中国古代到底有没有“博物学”?如果不纠缠于“博物学”一词的有无,通过上文对“博物学”概念的分析,可以认为中国古代博物学的确存在,这在今天一般称之为“中国传统博物学”。“中国传统博物学”具有其特定的内涵和外延,也有其特定的思想和学术体系。从时间上看,大致可以将其界定在从上古到1840年之间,在这期间产生的所有具有博物学特征的著作和思想都可以归入“中国传统博物学”的研究领域。此后虽然“中国传统博物学”仍然存在,但已经逐渐融入“近现代中国博物学”的范畴。“中国传统博物学”这一概念的内涵是:它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门学问,是儒家“博物”观念的产物,常用来形容人们所见所闻的各种知识的总汇。它既包括自然世界的知识,也包括社会生活的人文知识。“中国传统博物学”其实是一种“杂”学,包括的范围非常广。它的外延实际包括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农学、工程学、动植物学、中药学和经学、史学和“小说家”之学中的部分内容。“中国传统博物学”的内容是比较纯粹的“国学”,虽然某些内容也受到了西方学术的影响(如明清时期西方科学的影响),但总体而言,其著述体系和学术传承都是本土化的内容占据主导地位。这也是认为中国古代具有“博物学”的原因。

3.近现代中国博物学

近现代中国博物学是晚清以来“西学东渐”的产物。它从根本上讲属于“西学”,但又不完全等同于“西学”,而是中国在“中体西用”思想的主导下,按照一定标准选择了西方科学的部分内容,然后经过中国化的再创造,使西方博物科学与中国固有的“传统博物学”逐渐融为一体。近现代中国博物学从根本上说是建构“新博物学”的一种尝试,虽然当时学者并没有提出这一名称,但其本质是一种融合了“中学”与“西学”的“新博物学”。中国在近现代对“博物学”已经有了明确的认识,建立了真正的“博物学”学科,确定了具体的研究对象,并组织了“博物学研究会”等学术团体,编著了多种“博物学”的期刊和杂志,还在中小学和师范院校开展了“博物学课程”。我们可以看到这种新建构的“博物学”已经具有了相当大的规模,虽然其研究的博物学方法和理论体系更多是来源于西方博物学,但因为经过了中国学者几十年的再创造,它已经变成了西方博物学(Natural History)与中国传统博物学融合后的中国本土的学问,和从印度传来的佛学中国化的过程非常相似。所以可称其为“近现代中国博物学”。

“近现代中国博物学”是在近现代“西学东渐”背景中产生的,是融合了西方博物学(Natural History)与中国传统博物学的一门学问。它的研究内容主要是自然界的事物,研究方法和学术体系主要来自西方博物学,但在研究对象和学术思想上又融入了中国传统博物学的内容。“近现代中国博物学”不同于中国传统博物学最明显的特点是,它摒弃了传统博物学中的人文社会科学知识,研究内容基本都是自然科学知识。

二 中国传统博物学的发展历程

中国“传统博物学”和以“西学”为主体的近现代博物学相比,并不具有现代学科的体系。但它的内容却又具有比较明显的博物学特征。通过对中国传统博物学的源流演变和发展历程的分析,可以比较深入地解答中国近现代博物学是否存在的许多问题。

从中国传统博物学的演变来看,其学术体系的传承是有规律可循的。它有一个比较清晰的传承脉络,就是从《山海经》及《尚书·禹贡》到张华的《博物志》,再到此后的两个系列的博物学著作。张华的《博物志》是传统博物学的代表之作。此后的传统博物学著作分为两个系列:一是《博物志》系列,除了张华的《博物志》外,还包括宋代李石的《续博物志》、明代董斯张的《广博物志》、明代游潜的《博物志补》、明代黄道周的《博物典汇》等。这一系列的著作名称多称“博物”,大多是对张华《博物志》的补充和发展。二是其他包含博物学特征的著作。这一系列的著作内容比较繁杂,囊括了科学技术和人文社会科学的知识,大致可分为六个方面:1.《尔雅》、《诗经草木鱼虫疏》代表的训诂学工具书。2.郦道元《水经注》、范成大《桂海虞衡志》所代表的各种地理方志。3.自汉代以来的禽鸟赋、植物赋、江海赋等文学作品。4.《齐民要术》、《救荒本草》、《野菜博录》等农业类著作。5.《证类本草》、《本草纲目》、《神农本草经百种录》等中药学著作。6.《禽经》、《兽经》、《菊录》、《异鱼图赞》等动植物谱录类著作。

从中国传统博物学的发展历程来看,它大致可以分为四个时期。

第一个时期从先秦到晋代,为中国传统博物学的发轫期。代表著作是《山海经》、《尚书·禹贡》、《尔雅》、东汉杨孚《异物志》等。这一时期的古人已经开始关注自然界的各种事物,开始有意识地将其分类整理并进行描述,但还不具备明显的“博物”意识。他们著述的目的或为解释地理知识,或为解释儒家经典中的名称,即孔子所说的“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6]。

第二个时期从晋代到宋代,为中国传统博物学的发生发展时期。代表著作为《博物志》、《续博物志》、《毛诗草木鸟兽鱼虫疏》、《证类本草》等等。这一时期的人们有了明显的“博物”意识,出现了以“博物”为名的著作,著述的目的是为了增广见闻而非解释其他作品。传统博物学的地位逐渐从经学、史学的附庸中独立出来。其中宋代的文化极其发达,随着印刷出版业的繁荣,大量的药学、动植物学和农学著作纷纷出现,博物学的发展逐渐兴盛。

第三个时期从元代到清中叶,是中国传统博物学的繁荣时期。代表著作为《广博物志》、《博物典汇》、《齐民要术》、《天工开物》、《本草纲目》等等。这一时期的博物学认识已经基本定型,就是传承《博物志》所开辟的传统。这一时期的博物学著作非常丰富,特别明清时期药学、农学、动植物学著作的数量急剧增加。

第四个时期清末的蜕变期。1840年之后,尤其是到了近代,随着西方现代科学的涌入,中国传统博物学自然发展的进程被强行打断了。在西方现代科技的影响下,中国传统博物学吸收了大量西学的内容,从而变成了兼具中西博物学特征的近现代中国博物学。

中国传统博物学在其发展演变中,博物学思想除了纵向的传承,还有横向的相互影响。比如,自东汉杨孚《异物志》之后一直到唐代,出现了多种《异物志》著作。这些著作都对张华的《博物志》的产生具有一定影响。张华的《博物志》和陆玑的《毛诗草木鸟兽鱼虫疏》同为晋代著作,虽然二者在行文方式和内容上有比较大的差异,但在博物学思想方面却有很多相似之处。

三 中国传统博物学的特征

中国传统博物学大多具有“百科全书”式的分类体系,时常用描述性语言来表现各种各样的事物,其“博物”特征十分明显。和西方博物学相比,它还具有显著的人文性和实用性。其特征可分为五个方面。

首先,中国传统博物学具有“百科全书”式的体系。百科全书是概要记述人类一切知识门类或某一知识门类的工具书,是包罗万象的综合性书籍。由于认识水平和著述条件的限制,早先的传统博物学者很难将所知道的一切知识囊括到一本书中,但他们的“博物意识”却驱使他们将所能搜集到的尽可能多的知识囊括其中。比如张华的《博物志》,内容很广、包罗万象,分类记载了异境奇物、古代琐闻杂事及神仙方术等。又如《山海经》,不仅记述古代地理、物产、神话、巫术、宗教等,也包括古史、医药、民俗、民族等方面的内容,基本表现了当时人们对自己所在的区域和物产文化的所有认识。

其次,各类著作的分类方法自成系统。中国传统博物学没有明确的外在分类标准,但各类著作本身有其自成系统的分类方法。比如张华的《博物志》,正文前为地理总说,正文分十卷,总为五部分。前三卷记地理动植物;第四、五卷是方术家言;第六卷是杂考;第七至十卷是异闻、史补和杂说。具体情况如表1:

从此表可以看出,全书的分类体系虽然不像西方的博物学著作那样规范有序,但也并不混乱,分类方法自成系统。全书按照多个标准分别进行分类,除了将自然界的事物按其名称和特征分类外,还将人名、文籍、服饰和传说传闻等也按照一定的次序进行分类,是一种“总分结合”的分类方法。全书总体为五部分,第一部分为地理和动植物,地理中又分中土和外国,中土又分地、山、水、山水总论、五方人民、物产六部分。但《博物志》并没有按西方博物学著作那样按照“大类、小类”各类型分属的关系来排列,而是很自然地将各类项一一列举,甚至将山、水、山水总论并列,大小项的内容还会有出现交集。一方面,这种分类方法显然受到当时国人认知思维和著述条件的限制;另一方面,这种分类也完全符合当时国人对世界的认识。

第三,中国传统博物学对事物的认识大多采用描述性判断。比如《山海经》卷一《南山经》:

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馀,食之不饥。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7]1

分别对这些植物和动物的名称、形貌、颜色和功用进行了描述。又如《博物志》卷三《异鱼》条:

南海有鳄鱼,状似鼍,斩其头而乾之,去齿而更生。如此者三乃止。东海中有牛体鱼,其形状如牛。剥其皮悬之,潮水至则毛起,潮去则毛伏。[8]38

分别描写这些特异动物的名称、形状和奇异之处。当然,这些认识和判断在今天看来大多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但是这种描述性的方法却完全符合博物学研究的特征。

第四,中国传统博物学具有明显的人文性。体现在三方面。

其一,博物学著作包含了大量的人文知识,比如人物传记、典章制度、器用名物、历史传闻、神话故事等等。比如《博物志》卷一的“五方人民”,卷二的“异人”、“异俗”,卷五到卷十都是对人文知识的描述,占了整体篇幅的一大半。《博物志》卷十《杂说下》所记八月有人浮槎至天河见织女的传闻,是有关牛郎织女神话故事的原始资料:

旧说云,天河与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滨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人有奇志,立飞阁于槎上,多赍粮,乘槎而去。十余日中,犹观星月日辰,自后芒芒忽忽,亦不觉昼夜。去十余日,奄至一处,有城郭状,屋舍甚严,遥望宫中多织妇。见一丈夫牵牛渚次饮之,牵牛人乃惊问曰:“何由至此!”此人具说来意,并问此是何处。答曰:“君还至蜀郡,访严君平则知之。”竟不上岸,因还。如期后至蜀,问君平,曰:“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牵牛宿,计年月,正是此人到天河时也。”[8]111

《博物志》记载这则传说并不是单纯的讲述故事,而是证实“天河与海通”的“事实”。

其二,博物学著作所说的自然物大多都是与人有密切关系的事物。换言之,就是对人有用的。如上文《山海经》卷一《南山经》中提到的“食之不饥”的草、“佩之不迷”的木和“食之善走”的兽。

其三,对物的描述往往掺杂在某人所经历的事件中。用一个故事的形式来说明事物。如《博物志》卷三《异兽》条:

汉武帝时,大宛之北,胡人有献一物,大如狗,然声能惊人,鸡犬闻之皆走,名曰猛兽。帝见之,怪其细小,及出苑中,欲使虎狼食之。虎见此兽即低头著地,帝为反观,见虎如此,谓欲下头作势,起搏杀之。而此兽见虎甚喜,舐唇摇尾,径往虎头上立,因搦虎面,虎乃闭目低头,匍匐不敢动;搦鼻下去,下去之后,虎尾下头起。此兽顾之,虎辄闭目。[8]35

对这种动物的说明完全是通过汉武帝的一个故事来展现的,而非单纯对动物体貌特征的描述。故事写得活灵活现,细致入微。“物”往往与“人”的经历联系在一起,通过“人”来展现“物”。这种博物学的人文性是西方博物学所不具有的。

第五,中国传统博物学具有明显的实用性特征。一方面,它有助于人们认识名物,丰富知识,广博见闻,从而提高自身的文化修养。孔门诗教观念中就有“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一项。此后的许多博物学著作都多少具有这种功能。比如《尔雅》本身既是一部古代的词典,也是一部博物学著作。汉代的大赋包括了许多动植物的名称。如《江赋》、《海赋》记载了许多不同种类的鱼和海中动物。在当时,这些著作都曾作为教科书存在。《博物志》又说:

余视《山海经》及《禹贡》、《尔雅》、《说文》、《地志》,虽曰悉备,各有所不载者。作略说,出所不见,粗言远方……博物之士,览而鉴焉。[8]7

张华显然是将其作为其他著作的补充,为了使“博物之士,览而鉴焉”,所以其中叙述的关于自然物的知识和人文的知识都是为了使人增加见闻,提高自身修养的。这也是中国传统博物学著作囊括许多人文知识的主要原因。另一方面,博物学的内容大多是直接服务于人类生活的知识。比如地理志当中陈述的地理方位可以满足人们出行的需要。博物学著作中许多直接就是人们食物、药物、衣物、器用的汇编集:如《救荒本草》、《野菜博录》是为了使人们在荒年能找到食物;《本草纲目》是中药典籍;《禽经》、《兽经》、《菊录》是有助于人们发展园艺、养殖畜禽、捕获猎物。从反面来说,与人们生活关系不大的事物,比如,山林中没有价值的杂草,就很少有人研究著录。这和西方博物学单纯为了了解自然物的性质而进行研究、从而总结自然规律的目的有很大差异。

第六,中国传统博物学与地理志有极密切的关系。《山海经》、《水经注》从题目来看,都是纯粹的地理书,但其中却包含大量的博物学内容。张华的《博物志》开篇就先对中国的地理情况作了概述式的说明。又如宋代范成大的《桂海虞衡志》是记述广南西路(今广西)风土民俗的著作。此书共分志岩洞、志金石、志香、志酒、志器、志禽、志兽、志虫鱼、志花、志果、志草木、杂志、志蛮等十三篇,每篇各有小序。详尽记载了宋代广南西路地区的风土人情、物产资源以及当地少数民族的社会经济、生活习俗等情况。如《桂海虞衡志》中的《志禽》:

孔雀,生高山乔木之上。人探其雏育之。喜卧沙中,以沙自浴,汨汨甚适。雄者尾长数尺。生三年,尾始长。岁一脱尾,夏秋复生羽。不可近目,损人。饲以猪肠及生菜,惟不食菘。[9]

这段资料对孔雀的生存环境、生长情况和饲养方法都作了介绍。中国传统地方志往往将地方风物作其中一部分,而这些记载大多包含博物学内容。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中国传统博物学的这个特征来源于中国千年以来传承不衰的编修方志的传统。

虽然中国传统博物学按照今天的观点来看似乎很难称为“学”,但是不可否认它同西方博物学一样具有百科全书式的体系,有自成系统的分类方法,用描述的方式来展现自然事物的特点。虽然中国传统博物学还包括一些芜杂荒诞的内容,但是就其特征而言,中国传统博物学天人合一的博物情怀、包罗万象的人文色彩也是西方博物学所不具备的。中国特有的“博物”学术系统的分合消涨、源流演变构成了中国博物学的变迁史。在对这种学术史的考察中,或许可以从中得到许多启发,比如中西思想观念中的“科学”应当作何理解,比如如何解答近代自然科学为何没有在中国兴起的“李约瑟难题”。博物学虽然是一门古老的学问,但它在人类历史文化中扮演的角色不容忽视,它也许将在未来发挥更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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