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学“中国化”、“本土化”与“中国特色”的价值取向分析_本土化论文

教育学“中国化”、“本土化”和“中国特色”的价值取向辨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本土化论文,教育学论文,中国论文,价值取向论文,特色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8381(2015)06-0046-08

       doi:10.13316/j.cnki.jhem.20151019.015

       教育学在我国一般有两种理解:一是作为一门学科的教育学,即单数意义上的教育学;二是研究教育现象、教育问题各门教育学科的总称,亦称教育科学,即复数意义上的教育学。文章主要使用第一种含义,其作为一门学科在中国的出现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然而其学科发展却不尽如人意。纵观中国教育学百年的研究与发展,有三个关键词一直围绕着教育学研究而出现,即教育学中国化、教育学本土化和中国(特色)教育学。文章主要围绕这三个关键词的分析,来探究教育学研究的价值取向以及未来中国教育学的走向。

       一、教育学中国化

       “中国化”这一词汇严格说是来源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1938年,毛泽东在六届六中全会上《论新阶段》的政治报告中,明确地提出了“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这个命题。毛泽东深信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外来的思想文化要在中国生根、开花、结果,除了它要适应中国的经济、政治等发展外,还必须与中国的历史、文化传统相结合,做到民族化、中国化。

       关于教育学中国化的含义学者们的理解并不一致。例如,有学者认为,教育学中国化就是将外来的教育学转化为能够在中国应用,并能满足中国需要的学问,其主要目的就在于使教育学的民族特性得到凸现[1]90。也有学者认为教育学中国化有两种不同的含义:一是建立中国的教育学,即要赋予教育学特殊的性格;二是指使教育学在中国充分地发展,使它与中国的社会发展相联系,为中国所用。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国学术界认同的是第二种含义,这也符合教育学在中国发展的实际。20世纪80年代以后的探讨主要是指第一种含义,亦即创建中国自己的社会主义教育学[2],这实际上超出了教育学中国化的本意,是中国教育学的研究范畴。教育学中国化在中国有着特殊的背景。它主要是指中国没有教育学这门学科,教育学作为一门学科是“西学东渐”的结果,也是中国创办师范教育开设课程之需。从最初的课程设置、传授教育理论的需要,到要求教育理论解决中国教育实际问题的转变,人们最初朦胧意识到教育学的中国化问题,再到明确提出教育学中国化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纵观教育学在中国的百年发展史,教育学中国化既是“中国教育学者自始至终所肩负着的核心使命,更是中国近代教育学发展的核心命题”[3]。

       教育学中国化其本义蕴藏着中国没有教育学,要向国外学习,要引进教育学。但国外的教育学未必都适应中国的需要,需要对教育学进行改造,使之符合中国的需要,这是一个“由外到内”的转化过程。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现象呢?这与近代中国科学技术、学科建设、学科分化落后有关。正如张祥龙教授曾说:“我自认还没有那样的能力,能够完全不求助于西方而让华夏的古文献自己说出新话语,获得当代的新生命。”[4]所以,要使中国的科技与学科发展赶上西方发达国家的水平,接受间接经验向他人学习是最直接、经济、有效的方法。教育学中国化的过程,是“由外到内”的过程,是引进、认同、吸收与学习的过程,就其价值导向来说,主要是学习和借鉴国外的教育学,做到“洋为中用”。

       然而教育学中国化的进程有其特殊性,致使教育学中国化出现三种偏差:一是照搬照抄与模仿学习外国教育学;二是忽视中国教育的历史与传统,使“进口”的教育学无根;三是漠视中国的教育现实,在中国的教育实践中干“国外教育的事”。

       1901年《教育世界》刊登了王国维翻译的立花铣三郎的《教育学》,这是国人看到的最早的教育学。此后一段时间内,中国掀起了学习日本教育学的高潮。在学习过程中,有学者就发现日本的教育理论及教学方式令国人感到不适。例如,“余为中国产,思欲讨论修饰,以适合于中国教育界之理想实际”[5]。教育学中国化朦胧意识产生。总体来说,这一时期的教育学学科建设,重点是引进,既割断了几千年的中国教育传统,又严重忽视了中国当时的教育国情,教育学的进口主要是满足开设课程的需要,满足传播教育理论知识的需要。

       其后,由于留美学者的回国,再加上杜威(John Dewey)等西方学者来华讲学,中国进口与学习教育学的方向发生转变,开始全面介绍和学习欧美的教育学,特别是杜威的教育学说。在全面引进欧美教育学说的同时,国人对此现象也进行了反思,特别是对国外教育理论的照搬与模仿,令国人不适。庄泽宣也说:“现在中国的新教育不是中国固有的,是从西洋贩来的,所以不免有不合中国的国情与需要的地方。”其进而提出了新教育中国化的四个条件,即“合于中国的国民经力,合于中国的社会现状,能发扬中国民族的优点,能改造中国人的劣根性”[6]。这一时期教育学的“进口”与学习具有相当的开放性,教育学中国化探索也是多画面的,不仅有实用主义教育学,还有国家主义教育学、三民主义教育学与马克思主义教育学等[7]。这一时期在教育学中国化的探索中,以陶行知、晏阳初最具代表性。陶行知在自己1928年出版的教育论文集《中国教育改造》中说道:“凡是为外国教育制度拉‘洋车’的文字一概删除不要,所留的都是我所体验出来的。”[8]通过多年的实践和努力,他创造了中国的“生活教育理论”。晏阳初的“平民教育”运动在当时的中国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新中国成立后,限于当时的国际国内形势,中国主要是学习苏联,凯洛夫(N.A.Kaiipob)的教育学直接作为高校教材。这一时期,中国的教育学既没有有效继承中国的教育传统和新中国成立前的教育经验,也没有充分调研中国的教育实际,而是直接“拿来”苏联的教育学。随着中苏两国意识形态的分歧,中国教育学界开始批判凯洛夫教育学,特别是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期,西方国家的教育学被戴上资本主义的“帽子”,苏联的教育学被戴上修正主义的“帽子”,中国传统的教育学说被戴上封建主义的“帽子”,中国教育学的发展面临绝境,一切来源都被堵死,只有当下“创造自己的教育学”才是唯一的出路,于是在这种背景下,才明确提出“教育学中国化”的口号。1957年,《人民教育》发表了《为繁荣教育科学创造有利条件》的笔谈,张文郁教授明确提出了“教育学中国化”问题,随后,瞿葆奎先生在《华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第4期上发表了《关于教育学“中国化”问题》一文,对教育学中国化的含义和如何使教育学中国化等问题进行了探索。就这一时期的教育学中国化研究而言,人们开始意识到学习苏联教育学时的教条主义倾向,开始关注中国的历史与现实。但到了1958年,“大跃进”“教育大革命”开始,特别是1966-1976年间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教育学变成了教育方针、教育政策的阐释以及领袖人物言论的注解,教育学受政治的影响,在中国实质上是“化”掉了教育学[9]。

       从以上来看,教育学中国化,首先是对国外教育学的全盘抄袭、模仿与学习,先是抄袭日本,再到学习与效法欧美,最后“全盘苏化”,以至于最终失去“学习与模仿对象”,才响亮喊出“教育学中国化”。纵观研究历程,也没有形成标志性成果,教育学中国化基本上停留在“口号”阶段,即便是改革开放30多年来,这种现象依然如故。其次,在教育学中国化过程中,我们也没有有效地传承中国优秀的文化教育传统。叶澜教授在总结和回顾中国教育学科的百年发展历史时曾说,中国教育学科发展在百年中出现了三次历史性的中断和三次大的转向[10],这种概括十分中肯。

       总体来看,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前,教育学研究理论相当薄弱,研究历史十分匮乏,研究现状是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这三者之间既没有很好的研究基础,也缺乏必要的沟通,没有形成系统整体的教育学研究,教育学也谈不上“中国化”,如果说有的话,也只是“方针、政策、领袖言论注解的教育学”,这是历史上的“怪胎教育学”。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确立了改革开放的新政策,中国大地焕然一新,随着高考制度的恢复,各门学科都相继恢复,教育学既迎来了发展的机遇,又面临着中国化的诘难。30多年来,教育学中国化始终像一个“幽灵”一样在中国教育学者头脑中挥之不去,许多学者也为此付出了巨大努力,力求使教育学中国化。新时期,我国也创生了一些别具一格、富有特色的教育学著作与教材,但整体来看,我国仍没有摆脱引进,在研究理论、研究历史与研究现状这三者之间没有平衡好,特别是对待中国传统文化教育的继承方面,还没有做好。中国文化教育是道器合一的文化教育,其核心是人格论与价值论,然后才是知识体系;而我国现在遵循的是“西体中用”,接受的是西方的知识论与工具论,必然导致学习西方是“得其形而遗其神”[11]。引进的教育学没能有效地指导中国的教育改革和发展,教育学中国化仍停留在“进口与外化”水平。正如有学者指出:“奇怪得很,中国谈教育哲学者不从自身的历史背景着手,对中国过去的教育理论,从来就少有人作详尽的研究,对目下国内的文化基础更是不讲究,成天在搬运外洋的把戏,硬要把这个塞进中国的社会里。”[12]这种批评至今仍具有现实意义。

       二、教育学本土化

       在中国的《现代汉语词典》里,找不到“本土化”这一术语,只有“本土”的解释,“本土”有两种含义:一是乡土,原来的生长地;二是指殖民国家本国的领土(对所掠夺的殖民地而言)[13]。“本土化”一词,英文为 "indigenization",它由动词 "indigeize" 变化而成,又译为“本国化”、“本地化”或“民族化”。在汉语中,“本土化”系“本土”一词后缀“化”字而构成。“化”字缀于名词或形容词之后,表示转变成某种性质或状态。因此,从语义上说,本土化就是使某事物发生转变,适应本国、本地、本民族的情况[14]。这种理解与教育学中国化具有相同的意义,所以国内学者对教育学中国化、教育学本土化混同使用。

       然而,教育学中国化、教育学本土化具有不同的时代含义。教育学中国化,其主要任务是解决外来的教育学如何被中国使用,使之符合中国实际;教育学本土化是出现在20世纪80年代全球化、国际化时代下的命题,是弱势文化面对强势文化的入侵,防止被殖民化而提出的一个词语,它含有保持本土特色的意义。可见,教育学本土化有两种意义:一是“化为本土的”,这是由外到内的“本土化”,即国外的教育学在本土被吸收、认同进而转化为本地教育学的有机组成部分,亦即是教育学中国化的过程,此种意义上的教育学本土化、中国化都是把国外的教育学作为创建中国教育学的“原料”,是外援,需要通过“精加工”,使之符合中国的实际,解决中国的教育问题。二是“本土生化的”,这是“由内到外”的“本土化”,即在本土,由本土人就本土的问题、以本土的方式自主创造生成的一种教育学,此种本土化具有中国(特色)教育学的内涵。由此可见,“教育学本土化”可作两种理解,它承载着两种教育学的成分:一是教育学中国化成分;二是中国(特色)教育学成分。

       教育学本土化理应包含教育学中国化、中国(特色)教育学两种内涵,教育学本土化既是一个过程,又是教育学发展的最终期待。说它是一个过程,是因为中国虽有着丰厚的教育思想,但却没有教育学这一门学科,要创建中国(特色)教育学,必须要引进,做到从无到有,这个过程首先注重的是入乡随俗,也就是说引进的教育学要符合中国的国情,能够在中国生根、发芽与成长,即教育学中国化。然而,在教育学本土化的历程中,我们看到是如何使中国的服从国外的,不是入乡随俗,而是“削足适履”,这是本末倒置的做法,其应为“削履适足”,因为“足”是本,“履”是末。

       教育学本土化其主要意义是指“本土生化的”,是在本土,由本土人就本土的问题、以本土的方式自主创造生成的一种教育学。本土化的根本原则是“主义可以拿来,问题必须是本土的,理论应该是自立的”[15]。教育学本土化反映了“由内到外”的过程,是在中国文化教育传统的基础上,结合中国教育现实自主创生的教育学,其主导价值是内树,注重自主建构、自主创生。好比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融会儒家的“仁爱”和道家的“清静无为”思想,而发展出特有的中国佛教来。这是教育学本土化的应然追求。教育学的本土化过程就是中国教育学的建构过程,这种“本土建构”之路实质上是一种“回乡”之路[16]。著名教育家胡森曾说:“教育作为一个实践的领域,其真正的本质在于地方性或民族性。教育毕竟是由它所服务的具体国家的文化和历史传统形成的。”[17]中国的教育学也只能在中华民族文化的土壤孕育胚胎、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如今的教育学仍然改变不了引进、模仿的恶习,到处借鉴、抄袭国外的东西,还冠名注重建构,实为不妥之举。正如有学者所说:“如果不以建构主义的态度去对待建构主义,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建构主义者。”[18]在全球化、国际化的当今,如果我们主动放弃自己的价值取向,放弃了批判意识,这是一种心智上的被俘虏现象,实在令人可怕!所以,我们要拿起“批判性反思”这个武器,正确地认识到“教育学中国化”“教育学本土化”“中国(特色)教育学”的内涵与关系,中国教育学是在三者之间寻求发展的张力,它既显示了中国区域内教育现象的特殊性,同时也彰显了教育学理论的普遍性[19]。

       纵观百年的历程,中国教育学走了一条不归之路。我们的思维方式基本上是脱离中国的教育现实,割断中国优良的教育文化传统,基本上是引进与模仿(甚至是抄袭)国外的教育学,用国外的教育学指导与改造中国的教育实践,使中国的教育符合国外的教育学理论的要求,所以百年的教育学一直是中国化、本土化的过程,总是跟着别人的节奏走,没有自己的个性与特色。

       三、中国(特色)教育学

       中国(特色)教育学是解释中国教育实践的必然追求。教育学中国化、本土化(这里主要是指的第一要义“化为本土的”),都把重心放在“转化”上;而中国(特色)教育学诞生的根本要义是“生化”。“转化”定位具有消解了本土创生、使外来文化入侵中国合法化的弊端,同时也放弃了中国人创生教育学的智慧努力[20]。教育学作为一门学科,在创建过程中,需要引进与借鉴,但它从根本上解决不了中国的教育问题,所以引进与借鉴必须转化。能够帮助中国创生解决中国教育实际问题的教育理论,要把“转化”上升到“生化”,即“生化”出具有民族色彩、具有本土意识的中国(特色)教育学,这是教育学在中国发展的历史与现实的逻辑。由此可见,教育学中国化、本土化,其最终目标是形成中国(特色)教育学,这才是我们的本真追求。图1是教育学中国化、教育学本土化在与中国(特色)教育学的逻辑关系图。

      

       图1 教育学中国化、本土化、中国(特色)教育学逻辑关系

       中国(特色)教育学最早是在1983年提出的,其应该包括哪些内涵呢?有学者提出,它的内容必须符合中国教育的实际情况;它的理论要能指导解决中国教育中的实际问题;它的语言要使中国人能看懂并感到亲切[21]。鲁洁教授结合中国经济、政治、文化、制度等方面的情况,认为中国(特色)的教育学是“具有中国传统特点的教育学,是以中华民族为主体创建的教育学”[22]。当然,在中国(特色)教育学研究中,也有学者对中国(特色)教育学提出质疑[23]。总体看来,作者赞成中国(特色)教育学的创建,这是因为教育学作为一门人文社会科学,具有一定的民族文化特质。作为一门科学,教育学具有一定的通识知识,存在着一定的普适规律。但教育学研究的对象是教育现象和教育问题,教育本身具有历史继承性,各个民族在不同的历史文化环境下形成了各具特色的教育制度、教学形式,这些内容具有一定的惯性,具有一定的特殊性,体现了教育学研究的个性差异。元教育学家布雷岑卡(Wolfgang Brenzinka)把教育学分为教育科学、教育哲学和实践教育学,并且认为构建教育学理论有多种可能性,不同种类的教育理论不是相互排斥的,而是可以互相补充的[24]。所以,教育学本身可以进行理论层次的划分,不同层次的教育学其任务不同,面对的教育实践不同,也就形成色彩各异的教育学说,结合本国历史文化教育传统和现实,就形成具有本国特色的教育学。

       中国(特色)教育学的创建,其价值导向是内树为主,主张自主创新。其发展路径是“由内到外”的过程,把基于中国文化教育传统和中国教育现实之上的教育问题进行理论研究,创建具有中国文化特质的教育学,以此推向世界,和其他国家的教育学进行平等对话,为教育学学科发展贡献出中国人的智慧;而不是一味地追逐他人,说二话,造成“教育学被殖民化”或“要教育学殖民化”。“教育学被殖民化”与“要教育学殖民化”,都不是中国教育学的出路,两者都是“外化”为主,一个是被动“外化”,一个是主动“外化”。中国教育学的出路是立足本土,强化内树,这种教育学研究强调中国人、中国社会、中国文化、中国语言、中国教育的自主性研究。追踪西方教育思想史的历史轨迹,我们可以看到对教育思想、教育研究也存在着两种范式:一种是(德国)日耳曼式的教育学,这种教育学具有强烈的思辨性;另一种是(英美)盎格鲁式的教育学,这种教育学更多地体现了实证主义和分析哲学的特征。

       行文至此,可能有人要问,那么究竟怎样形成中国(特色)教育学,中国(特色)教育学未来发展路在何方?一言以蔽之:立足本土的文化教育历史与现实,强化理论创新,自主建构。

       第一,教育学要走出作为一门课程的教育学知识理论体系的建构与作为一门学科的教育学理论体系建构的迷途,强化理论研究。教育学作为一门学科的出现,是中国近代师范教育体系确立的结果,一开始就是为了开设课程的需要,传授教育理论知识和教学法知识,这样使得中国的教育学建设基本上停留在教材建设上,没有严格区分作为一门课程的教育学与作为一门学科的教育学,教育学的研究注重教育使用之“术”,忽视教育学“学”的研究,理论创新工作比较滞后。就中国教育学学科建设而言,我们力争建构的教育学,实质上是实践教育学,亦即是作为一门师范院校课程的教育学,而这门课程的性质是应用性。但中国教育学的建设基本上停留在这样一门课程教材体系的建设上,其主要任务是为教育行为和教育活动提供实用性的命题系统,是形而下的研究。理论上要建构的具有通识意义的教育学是教育科学,这是形而上的学科,是规律的探索。长期以来,我们没能有效区分二者的关系,造成研究的混乱,实践教育学不能有效指导教育实践,理论研究又不能上台阶、上层次,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悬在空中被“吊死”。今后的研究要对教育学合理分层,确定研究的对象与层次,采用有效方法,揭示相对领域的规律与原理,使教育学在科学方面、哲学方面、实践方面各有对应点,做到理论研究、对象研究、方法使用的有效对接。

       第二,我国要深化教育史研究,有效承接中国文化教育传统的特色。文化教育传统是一种基因,通过中华民族代代相传,它和生物遗传基因一起深入每个中国人的骨髓,这些因素具有相当的稳定性,其变革非常缓慢。中国有着五千年的文明发展史,而且是没有中断过的人类文明史,也是世界上最早有学校教育的国家之一。早在西周时期,就形成了较为完备的教育制度,《学记》也是世界上最早的教育学的雏形。漫长的中国文化传统给中国的教育染上了浓重的民族特色,中国教育传统的特点是强调社会本位,重视人伦观念,强调师道尊严,注重人文精神,强调教育的世俗性,注重学以致用。“成人”“至善”是中国教育的最终追求,在教学认识论和教学方法论上,注重内省、体验,强化教的功能。特别是注重内省、体验的思想,与当今教育改革的主旋律是一致的。而这些优秀的教育传统,我们的教育学没有有效承接。建构主义是今天教育改革的主要指导思想,注重个体自主建构,与中国古代的内省、体验、感悟建构是一致的。再如,当今的教学改革注重“以学为本”,中国古代教学论的精髓就是“学论”,宋代教育家朱熹的“六条读书法”,更是充分体现了“以学为本”的思想;当今教学组织形式的变革,其主导思想是因材施教,这种思想在我国更是有着优良的历史传统。教育向生活回归,陶行知先生的“生活教育理论”在民国时期就给我们树立了典范。我们从国外引进的“被标榜为先进的思想”,其实在中国教育传统中都有先驱,而且思想极为丰厚。郑金洲教授对此有过批评,认为教育学研究存在着割断“史与论”的关系,缺乏“史”的意识,没有把历史作为历史研究的基础[25]。这方面的研究,美国可以是我们学习的典范。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翻译出版了几本美国的教育学著作和教材,可以看到,美国人非常重视对美国教育史的研究,其教育学版本中都有美国教育史的章节,对美国历史上的教育流派都有分析和借鉴,各章节的编写都是立足美国的现实,具体分析美国的教育现象、教育问题。而我国的教育学很少有中国教育史的章节,有些著作和教材的有此内容,一般都是批判传统中落后的内容,对优秀的教育遗产总结继承显得干瘪。

       第三,我们要结合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国情,积极开展教育实验,开辟中国教育改革新路径。教育学发展的根基在于教育实践,在教育实践中开展教育实验是丰富和发展教育学的唯一路径,教育实验亦是检验教育理论的唯一试金石。钟鲁斋在20世纪30年代就指出:“吾国人历来办教育,都模仿外人的,无独立思想,无创造精神,其中原因虽甚复杂,然缺乏实验教育专家,自当为其主要原因之一。……要改造吾国的教育,必先注重教育的实验。”[1]122中国(特色)教育学要解决中国的现实、中国的问题,关注中国当下教育国情,积极开展中国教育现实调查,总结经验,发现问题,提出改进思路,积极倡导教育实验,以中国的教育实验总结经验,将经验的概括提炼上升为理论,再以理论指导实践,这是中国(特色)教育学发展的循环路径。在此项工作中,我们要重点解决三个关键问题。一是注重培养“草根”教育专家。我们要积极鼓励各级各类教师及教师团体开展教育实验与教育改革,不断推出新的思想和方法,丰富和发展当下的教育学理论。二是鼓励与支持大学理论专家“下嫁”到中小学教育教学实践第一线。高校教师拥有先进的理论,但缺乏中小学的教育实践经验,他们经常习惯于“书斋式”的研究方式,其理论研究往往与实践产生偏差。这种现象的发生,与中国高校教师的用人机制相关,大学教师一般拥有博士学位(甚至是海外博士),但他们都是从学生到学生,没有中小学实际工作经验,建议高校教师(特别是从事教育学教学与研究的教师)都要到中小学工作(或挂职2~3年),然后再从事高校的教学与研究工作。三是鼓励与倡导高校理论专家与实践工作者的合作研究。这些合作既有利于理论工作者了解实际,又有利于实践者提升理论水平,解决实际问题,这是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契合点。

       第四,我国在引进国外教育理念的同时崇洋不媚外,要在审理的基础上对其进行借鉴,走出“要教育学殖民化”的误区。中国教育学百年,养成了中国教育学者的惯性思维,一直学习外来的教育学,好多人认为谈教育理论,言必称西方。不客气地说,中国的教育学不是“被殖民化”,而是我们“要殖民化”,这是十分可怕的。“被殖民化”是一种被动状态,人们还有抗拒、防范心态,因它不是主动选择的结果;“要殖民化”是一种主动的心态,心里没有防备意识,它是一种心甘情愿的“被奴化”,在这种状态下人们的学科主体建构意识被湮灭。当代一些学者发出的感叹令人吃惊,甚至有些学者一讲教育学,就提出国外的某某理论、某某学者,甚至认为中国人写的书不要看,一定要读外国人的书,心甘情愿地被教育文化殖民,这是最令人痛心的!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原因是教育学的门槛太低,教育学专业学科域限不严谨。作者曾做过调查,现今中国高校教育学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中跨专业的人多于科班出身的。现在只要外语好,教育学专业综合考试背诵一下即可,结果出现许多教育学专业出身的学生考不过跨专业学生的现象,再加上一些导师导向学习外国的教育理论,使本来就没有多少中国文化积淀、文化涵养的学生,上学期间只读了几本国外的书,毕业以后也只能讲讲老外的教育理论了,如此恶性循环,何时休止!殷海光先生早在20世纪的60年代就指出:“中国近百年来之吸收西学,基本的推动力,……除了应急之外,就是新奇的心理。这样一来很容易走上‘浅尝辄止’的道路。结果,‘中学’荒废了,西学也只抓到一点皮毛。……真正要吸收‘西学’,除了从语言文字的训练入手以外,必须在理论的构造上痛下工夫。‘理论构造’是‘西学’之‘体’的核心。掌握这个核心,‘西学’之‘用’就不难了。”[26]

       要创建中国(特色)教育学,就要扎根中国实际,研究中国历史,关注中国当下,批判借鉴国外的理论,这才是中国(特色)教育学的正当出路。例如,当今的中国基础教育改革,人们大量引进、植入西方的教育理论、教育理念,但却是否考虑到中国的现实?今日中国,其经济发展相当于西方发达国家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水平,这是中国的现实国情,中国的基础教育是新中国成立以来60多年的历史积淀,不管自己的国情,不管自己的经济状况,却直接喊出21世纪西方发达国家的理念与口号,是否超越中国国情,值得我们深思。历史上美国20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的课程改革是不理想的,到了70年代遭到恢复基础运动者的反对,美国重新回归基础教育这一案例值得我们反思。所以,创建中国(特色)教育学,一定要学习、借鉴国外的教育学,但要克服盲目信服的心态,学会用中国人的立场和眼光打量和审视国外的教育学理论,要有中国教育学的文化自觉和理论标准,要立足中国的具体实际,最终建构出我国社会—文化背景下的教育学。

       第五,教育学研究方法论的创新。中国教育学研究与发展总的指导思想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一些新的方法论对建构中国教育学也有着重大影响。例如,复杂科学、一般系统论、现象学、解释学、人种志等方法论知识,对当今的教育学研究具有重大启发意义,如何有效整合这些方法论知识,把其运用于教育学研究,促进建构中国教育学,需要我们认真学习与感悟。学科的建立与发展离不开方法论的革新,中国(特色)教育学的建构与发展同样需要一定的方法论知识做支撑。历史上教育学的发展受不同方法论的影响,其发展方向也就不同。哲学思辨作为主要方法,力图建构“以教为主”的教育学理论,构建了“目的手段”的教育学知识体系;实验实证作为研究方法,力图建构“以学为主”的学习理论,构建了科学的学习理论体系。所以,在当代,合理汲取多种新的方法论知识,结合当下教育实际、教育问题,敢于突破权威,敢于标新立异,形成百家争鸣的新格局,以新的视角进行诠释、整合各种方法论视角下的研究成果,构建出新的教育学知识体系,是我们今后应该努力的方向。

       第六,教育学研究要从国外转向国内,确立中国人研究中国教育问题的主体意识,立足中国教育现实,放眼全球教育,在全球教育视界中观看本土的民族文化心理,承接本土的教育历史传统,形成自己的教育学研究价值观[27],积极开展原创性研究,逐步创生中国(特色)教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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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学“中国化”、“本土化”与“中国特色”的价值取向分析_本土化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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