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传媒与城市文化塑造&以“精品购物指南”与“时尚”为例_精品购物指南论文

大众传媒与都市文化塑造——以《精品购物指南》、《时尚》为个案,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个案论文,大众传媒论文,精品购物指南论文,文化论文,时尚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都市文化是一个庞大的复合体,光怪陆离、包罗万象。站在后现代主义的立场看,都市文化是各种文化现象拼贴的产物,无深度、无系统、驳杂而纷乱,然而它又开满艳丽的欲望之花。许多研究者都在寻找都市文化背后的强大的欲望助推器,鲍德里亚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所提出的消费社会理论将丰盛的商品和大众传媒文化联系起来探究都市文化的成因,这种思路对今天的研究者仍富有启示意义。一般认为,现代大众传媒的产生以19世纪30年代的便士报为标志,它的演进是人类文明和信息传播技术发展的结晶,并非与消费文化相关联。然而在都市文化的氛围中,大众传媒所传播的信息不是单一的,它具有更加复杂的社会和心理意义。消费文化消费“梦想、影像和快感”,生动地触及大众内心,自然备受大众传媒青睐。本文从“精品”和“时尚”这两个具有都市特色并与当代日常生活紧密相关的领域入手,着眼于都市消费类媒体拓展新兴消费领域的创造性以及时尚类媒体推进社会风尚的功能分析,探究其打造都市文化的方式。

一、精品——都市文化的宠儿

“精品”与高档、精美、独特相关联,它应当是稀少的甚至百里挑一的,但是在今天的消费文化语境中,“精品”却成为广大商品必备的前缀,这有赖于诸多都市消费类报刊对“精品”的创造,《精品购物指南》即其中一例。

在如今品种繁多的都市报刊中,《精品购物指南》并不十分抢眼,看不出与其他报刊显著的差别在哪里,但十余年前《精品购物指南》创刊时,它却着实刷新了不少人的阅读体验——每一篇文章都是广告,软硬广告堂而皇之地占据所有版面!要知道,当时的报纸多半刊登时政要闻、领导讲话、长篇报道,广告被视为报纸里最没有价值的部分,通常被安排在最后一版和狭小的中缝里,或是放在页下以粗黑线框出,以显示与正文的不相干性。《精品购物指南》却不同,它大张旗鼓地秉承购物之名,立场鲜明地站进消费队伍,这种行为颇具开创性意义。即便如此,“从头到尾都是广告”的报纸究竟会不会有人看,谁都没有把握,因此从1993到1994的整整两年里,《精品购物指南》几乎每期都将“零售每份三角,全国售价最低的彩报”这句宣传语刊登在报头显要位置,似乎要用“卖废纸也划算”做砝码自我推销。然而,就是这份一开始有些另类的报纸,却迅速赢得了市场,它的成功并非偶然,而是源自中国都市进入消费时代后对新型消费类媒体的需求。

某种意义上,都市文化就是消费文化。虽然都市文化的本意是相对于乡村文化、相对于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而言的,但都市文化更是资本主义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鲍德里亚曾揭示“大型技术统治组织是怎样引起无法克制的欲望,而且又是怎样创建了用以取代旧的不同阶级的区分的新的社会等级”①。这种新的等级藉由消费符号来体现意义,由此,“文化正是‘消费社会本身的要素;没有任何其他社会像这个社会这样,为记号和影像所充斥’”②。拥有足以与农耕文化体系抗衡的独立文化的都市必须在经济上脱离对土地的依赖,同时在空间和影响力方面有足够的规模。如此大规模的都市是伴随资本主义工业的兴盛和劳动力的解放而出现的。都市是消费品的集散地,自成一体的乡村社会只有小型“集市”而没有大的市场,只有不事生活资料生产的城市才依赖于商业交换体系,都市成为消费活动最频繁的场所。为了具备合格的资本主义劳动力素质,大批城市人走进校园,教育的普及使都市有了产生特色文化的人员基础。大都市密集的人口与大工业生产的规模效益相匹配,它是企业家最希望赢得的市场。因此,都市文化与消费文化在许多方面是同步的。

一旦消费活动从经济领域进入文化范畴,它就需要更具特色的载体,比如一度在中国都市广为流行的《精品购物指南》就承担起这一角色。早先,《精品购物指南》常被用作商场回馈顾客的赠品,虽然内设“消费新趋势”、“行销风向”等对市场行情的概括性介绍,但主要版面围绕“大商场 专营店”、“家用电器”、“时尚服装”等,尽职地为“购物”做“指南”。在后来发展中,它始终不断地调整自己的目光,从购物本身转向对都市生活的参与和塑造。2003年增加“风格周刊”,以个性化的“风格”彰显差异;2009年改版为“城市精英读本”和“时尚生活圣经”两部分,通过“精英”、“圣经”等词语凸显档次。2010年圣诞节前,《精品购物指南》更不失时机地将封皮改装成一只漂亮的购物袋,与弥漫在欢乐购物气氛中的城市十分搭调。这个购物袋内有三个小册子,分别是盛满腕表、珠宝、靓衣、美妆的《IIFE STYLE》;囊括豪宅、坐驾、数码的《MR.LIFE》,以及包含新闻、热点、文艺的《MR.FOCUS》。如果从实物消费角度出发,前两册应是报纸的中心,然而,正如《MR.FOCUS》的名称一样,它才是整期的“焦点”。在封面专题《新世纪十年 中国人的变迁时代》③中,2000年以来都市生活的改变在这里得到了全面的总结:“生活半径”变了,无线数码产品引发“手指风暴”,大量机动车带来“地球村”感受;“生活理念”变了,人们开始理财,金融产品、古玩、艺术品投资前景看好;“生活方式”变了,在健身中心、旅行社客流增长的背后是休闲经济的兴起。虽然看似与消费没有直接关系,但专题的每一部分都最内在地与消费相联。其中每一个名词的出现都不是偶然,所有论点都由潮流产品支撑,而相应的广告则被安置在同一个购物袋内的《LIFE STYLE》和《MR.LIFE》中。当人们读完封面专题,一边暗自忖度自己与都市前沿的距离,一边漫不经心地翻阅其余两册时,专题中看似无心涉及的那些产品的广告便适时地跃入眼帘。此时“手指风暴”推崇的iPad、“理财理念”看好的黄花梨,都已经不再是商品,而是十年来都市生活的最新成果。《精品购物指南》以都市之名串连起零散的物,购物袋就是它的图腾。

通过对版面和叙述方式的精心设计,《精品购物指南》不仅跟上了消费文化的脚步,而且在其中翻云覆雨。它将都市生活的全部细节与消费联系起来,同时把消费转化成都市人必备的技能甚至修养。它对于消费社会最大的贡献,就是创造了“精品”。以往印象中的精品要么极其稀有,难得出现在平常百姓的词典中;要么过于细致,经不起衣食日用的磨砺。在物质不够丰足的时代里,常人很难有余力去追逐精品,它不过是一个排斥性的概念,把普通大众排除在外。而由《精品购物指南》所创造的“精品”则颇具亲和力。在当今“由不断增长的物、服务和物质财富所构成的惊人的消费和丰盛现象”④占据的都市里,它鼓励人们充满自信,勇敢地超越庸常。“精品”从“堆积、丰盛和显而易见的过剩”的商品中凸显出来,它有品牌、有文化、有历史,对它的关注、购买、使用和品评具有一系列高于物质消费本身的意义。《精品购物指南》将“精品”建构成一个人人都爱、人人都想要的对象,它与众不同,备受青睐,高于其他任何物品。但同时,“精品”又是涵盖广泛的,以自身的名义吸引了众多拥趸。它打造“精品”的思路既切合都市主题,更利于媒体自身的发展。阅读《精品购物指南》和追逐“精品”构成了一个不断循环的、具有强大生产力的链条。

精品的生成基于品牌。消费文化离不开品牌。农业社会消费的是实物,而消费社会则消费意义。“消费系统并非建立在对需求和享受的迫切要求上,而是建立在对某种符号(物品/符号)和区分的编码上”⑤,这种区分体现出物的意义。品牌的不同就是意义的差别,品牌意义由媒体阐发并推广,它逐步积累、生成,而大众在媒体的阐释和宣讲中树立起品牌意识。早期《精品购物指南》不同于一般报纸之处在于它没有把正文和广告排列得泾渭分明,而是将它们混杂在一起,甚至将广告伪装成文章。越是大品牌与传统生硬的广告形式离得越远,它们以非常诗意的笔调写就,使读者在享受文字的同时不知不觉地接受品牌及其意蕴、文化等内涵。但后期随着“精品”的成形,《精品购物指南》的叙述策略也发生了变化,一些广告重新单列,用整版甚至跨页的豪华彩图与其他部分区别开,纸张、色彩、印刷质量都与众不同。这种区别对待显示出精品的自我意识:不仅有更大的幅面展示高贵的品质和卓越的定位,连广告也不允许泯然众人。报纸里其他内容成为这些精品的陪衬和背景,那些小张的图片和文字臣服于大广告的统领之下,无形中划分出档次。“精品”以雄厚的经济实力、大面积的视觉展现和毋庸置疑的话语权实践着具有等级感的精品文化。

精品强调等级和差异。鲍德里亚指出:“人们从来不消费物的本身(使用价值)——人们总是把物(从广义的角度)用来当作能够突出你的符号。”⑥精品从诸多庸常之物中独立出来,成为一种能动性的区分符号,不仅区分物品,还区分消费者本人。在消费社会“能力、责任、社会机遇、幸福(该术语的全部意义)等方面的平等转变成在物以及社会成就和幸福的其他明显标志面前的平等,这就是地位民主,电视、汽车、音响民主,表面上具体而实际上又十分形式的民主”⑦。当需要强调的不是平等,而是差异、是不平等时,精品就尤为可贵。它既可以是物,又可以是人,一个购买精品、使用精品、追求精品的人必然也是人中“精品”。

所谓“精品”必然超乎寻常,这种超越不仅仅体现在金钱方面,还体现在更高更广的社会文化价值上。因此,“精品”不只存在于消费领域,它必须频繁在各类社会事件中现身。《精品购物指南》报导范围很广,文娱热点、名流动态应有尽有,需要突出的精品在叙述中成为诸多盛事中的点睛之笔。特别是一些具有正面、积极意义的公益和慈善类活动最为“精品”所钟爱,当“精品”与公益慈善联手出现时,前者提供财力担保,后者带来社会效益,二者相得益彰。在《精品购物指南》2010年12月一期关于慈善活动的特别报导⑧中就很好地实践了这种策略:慈善是富裕都市特有的活动,它不是等价交换,看似和消费无缘。但《精品购物指南》却很巧妙地以一场竞拍作为报导慈善的重点,把版面上最醒目的位置留给了参加拍卖的商品——传承百年品牌的箱包、与奥巴马卧室照明出自同门的台灯、镶嵌黄金钻石的厨具等。在起伏错落的竞价中,这些拍品以自己的身价实现了对贫困地区的捐助——慈善通过物品竞拍得到落实;而活动中的明星、企业家、社会机构以及受助群体则充当了从消费到慈善这一转变的见证人。整个报导中,受助人仅与抽象的疾苦和拍卖金额相关,被微不足道地一带而过。而那些参与拍卖的品牌才是真正的主角和赢家:经过拍卖洗礼的物品在慈善中升华为无限爱心。其拍卖所得远高于日常售价,超出的金额是对社会责任和悲悯情怀的回报,商品转化为铭刻爱心的勋章,实现了有形资本和无形资本的双重提升。通过一次次拍卖竞价,品牌的价值得到公众的认可和追捧,它成为名牌。一系列类似的曝光为品牌积累起正面、优质的形象,高尚的意义被叠加其上,社会意义融合为品牌本身的意义。久而久之,这一品牌就成为名品中的精品,获得独立于实物之上的无形价值。

消费文化在发展中不断求新求变,自我完善,精品文化就是消费文化高级阶段的产物。带着优越感和文化意蕴的“精品”使趋于同质化的物品分出了等级,增加了层次。《精品购物指南》一类的媒体不断为都市文化创造“精品”,并将它打造成目光的焦点、追捧的对象、令人艳羡的宠儿。

二、时尚——都市文化的引擎

讨论都市文化,必然要关注时尚类报刊。因为时尚是都市文化的引擎,时尚类报刊就是这一文化的具体表征。时尚报刊种类很多,无论在高档会所饭店的等候区,还是闹市路口的书报亭,总会与这些彩图鲜艳、文字简短、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杂志“狭路相逢”。它们的内容可能围绕时装、房产、汽车,但主题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时尚。因此,那本大名鼎鼎的《时尚》杂志也具有了象征意义。

关于什么是的尚的说法已经很多:它可以是个人对社会样板的摹仿(西美尔),也可以是有闲阶级的炫耀消费(凡伯伦),同时也与福塞尔的格调、布迪厄的品位相关。但时尚之子都市文化,更像是一种源源不断的动力。都市文化是一个开放庞杂的系统,需要有股力量推动其前进。时尚长于制造潮流,此消彼长的新势力打破稳定,激发都市文化向前推进。时尚不断变化,它多变的含义使都市文化中惰性部分迅速被淘汰,呈现新鲜的样貌。时尚充满创意,它自如运用全新素材,为都市文化的更新提供了足够的资源和燃料。时尚由一小部分人引领,而大多数人只能亦步亦趋,这种追逐和摹仿使都市文化以变动为常态。就这样,时尚不断发动、引领、更新,像引擎一般促进都市文化在变动中前行。

追求时尚也许是人类本性。北魏木兰“对镜贴花黄”,唐朝玉环“云鬓花颜金步摇”,“五四”时期的阴丹士林学生装以及解放初的列宁装、“文革”时期的绿军服等,都引领着时代。作为一时的风尚,时尚潮流是短暂的,但时尚本身却有历久弥新的生命力,往往从一个时代最活跃的人群身上体现出来。在当代都市,年轻人是时尚的强大拥趸,他们参观设计师发布会、关注名流派对、甚至亲身参与明星颁奖礼。但其中的大多数人认识时尚、了解时尚还是通过报刊,《时尚》杂志往往是他们的首选。它将国人对时尚的理解具象化。在人们心目中,登上《时尚》的物品最应季、拍摄《时尚》大片的明星正当红,甚至翻阅某一期《时尚》杂志的行为本身也很时尚。《时尚》杂志和《精品购物指南》一样创刊于1993年,1998年它与纽约《COSMOPOLITAN》(中文译名《大都市》)杂志合作,为“时尚”增加了“COSMO”这个国际化的后缀。新的名称很有象征意义,它宣告着时尚与都市的相互依附:大都市齐全的物质、丰富的思想、包容的环境、快节奏的生活为时尚提供了生长的土壤;而时尚则通过制造品位、推出偶像、创新概念等方式,引领并推动都市文化前行。

1.时尚制造品位

品位与教养和见识相联系,它的养成基于物质丰足和见多识广后的独特分辨力和驾驭力。都市孕育时尚,也培养出都市化的时尚品位。早期资本主义的企业家特别钟情于老城市,特别是大的首都城市或大的省府,因为这里“聚集着大量的消费者,他们讲排场、摆阔气、追求地位和名利,摹仿比他们高贵的贵族们的样子”⑨。这种摹仿如今表现为追逐潮流和提升品位。布迪厄认为,文化商品的品位体现出阶级趣味的分野,它与文化资本和经济资本的拥有量相关。那些都市化的、上流社会的、需要大量金钱或文化资本投入才能养成的品位是公众眼中的好品位。但在如今经历过剧烈阶级变动并急速转型的社会环境中,传统品位已经过时,新生阶层为使自己区别于他人,迫切需要全方位地显示品位。《时尚》投其所好,把“品位”与对潮流资讯的掌握挂钩,制造出了提升品位的新途径。那些追求品位的人无需拥有丰富的物质或严格的教养,只要熟悉时尚类杂志内容,遵从其中的建议便能显示个人品位。

品位基于比较和选择,在它的视野里,物被纳入整个时尚体系而不再零散。品位越好眼界越高,它扩大需求,使人们更容易受到“完美的诱惑”。当今,物品已“不再是一串简单的商品,而是一串意义,因为它们相互暗示着更复杂的高档商品,并使消费者产生一系列更为复杂的动机”⑩。人与物的关系出现变化,“他不再从特别用途上看待这个物,而是从它的全部意义上去看全套的物”(11)。由此,有品位的人不会因拥有某件大牌单品而沾沾自喜,而是着眼于整体氛围。《千变万化小黑裙》(12)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文章以一条抹胸式小黑裙为主角,依据时间、场合给出不同的搭配。“白天,在小黑裙外面加一件格子西装,搭配黑色船鞋、手抓包,就可以去办公室,如果有一副黑框眼镜就更完美了!派对时,具有装饰感的黄色腰带使小黑裙更加生动,只需加一点金色配饰就可以尽情享受派对生活。下午茶时间,在小黑裙外面穿一件宽松的针织衫,一条宽腰带,去享受悠闲的下午茶吧!绑带短靴和长手套都是让你更时髦的秘密武器。下了班要和男友吃饭,把灰色高领衫穿在小黑裙里面,系上漆皮腰带,装成端庄优雅淑女范儿,再戴一条闪闪的宝石项链,牢牢锁住他的目光。公司年会上和最重要的客户见面,一定要拿出最闪烁的宝石项链和高跟鞋,贴身裁剪的抹胸款小黑裙十分得体。周末去逛街,小黑裙外面套上灿烂的明黄色西装,搭配平底鞋和学生气的背包,假装自己很年轻的感觉真好!”短短三百多字的文章涉及了不同的时间、场合、话题和心情,一条简单的裙子背后是对二十余件配饰的需求!时尚品位就是这样调动人们对序列化和完整性的渴望,把物质的短少视为意义的残缺。

除了品位本身对意义的追逐,它所暗示的等级性也蕴含强大动能。在《时尚》杂志的时装部分,有“明星衣品”、“仪表非凡”、“时装顾问”、“红人帮”等多个服饰点评栏目。无论一线明星的红毯盛装还是街边路人的随意混搭,在时尚编辑辛辣文笔的嘲弄下,都可能泄露出名牌掩盖不了的坏品位。而《连衣裤雕塑好形体》、《小吝啬惹出大麻烦》、《品位是学来的》(13),所有杂志里的这些评点和推介必须遵从,它们简直就是个人的品位导师。《时尚》里许多文章通篇都是祈使句,充斥着“非……不可”、“必须”、“一定”之类的语气词,居高临下地责令读者必须遵照品位需求;有的则声称“比你更关心你”,把提升读者品位当作头等大事,以略为温柔的口吻诱导人们乖乖顺从。对诸多置身时尚洪流中的都市人来说,一边是品位低下的尴尬,一边是媒体的谆谆教导,两股力量的夹击促使个人孜孜不倦地学习时尚品位。

品位提升都市文化。拥有品位,就拥有在都市里定位自己、评价他人的能力。好品位是一项社会资本,它把人们置于整个都市文化体系中,并敦促人们你追我赶,积极竞争,勤奋学习,自我提升。

2。时尚推出偶像

品位暗含的竞争机制敦促大众不断努力做得更好,而偶像就是普通人心目中最好自我的化身。不论文娱明星还是体育健儿,当他们进入时尚类报刊时,就成为偶像,偶像当然应该有最好的品位,他们穿最时尚的服装,戴最时尚的眼镜、剪最时尚的发型,他们的衣食住行是供人摹仿的样本。最常见到偶像的地方是时尚类杂志的封面,他们或是阳光或是忧郁的气质与身上醒目的LOGO相得益彰。时尚用偶像传达这样的信息:虽然你不是梁朝伟或陈慧琳,但只要用了海飞丝,就会变得像他们一样时尚。按图索骥的读者与偶像在时尚中相遇,他们获得的不是单纯的商品,而是与偶像相同的礼遇。

在时尚报刊的表述中,偶像是类型化的,崇拜不同偶像就是进行自我归类的过程。《时尚》2010年8、9月分别以张柏芝和周迅作封面,前者被解释为敢爱敢恨的,穿着大红、宝蓝、艳紫等饱和度颇高的礼服出镜;而后者以精灵慧黠闻名,则服装多用轻透飘逸的薄纱雪纺。追随哪位偶像就应当认同她的选择,通过摹仿偶像,读者将个体投射到公众视野。正如西美尔在《时尚的哲学》中所说,时尚“提供一种把个人生活变成样板的普遍性规则”,同时又“满足了对差异性、变化、个性化的要求”(14)。时尚如此巧妙地结合普遍性和差异性,人们不必担心在对偶像的追随中失去自我,正相反,他们不仅能由此获得兴味相投的伙伴,还总是能藉由偶像的力量最大程度地张扬自我。

偶像可以今天代言洗发水,明天又代言沐浴露,他们的时尚生活的各方面通过不同细节展现。同样,新的偶像也被不断推出,以应付时尚对新鲜的需求。在常年占据《时尚》杂志显著广告位置的法国护肤品“碧欧泉”彩页中,虽然背景的标志从未改变,但女主角却不时更换:2008年是香港影星杨千,2009-2010年是欧洲模特Sasha,2011年则换成内地新人姚晨。更换代言人的原因是“她充分展现碧欧泉所表达的现代女性价值观”。这个“她”可以是Sasha、姚晨,或其他进入广告的任何人。短短几年时间里,偶像本身的价值观不会有太大改变,改变的只是时尚对更新的需求。时尚类杂志倾向将公众目光引向偶像与时尚的关系而非偶像本人,因为偶像可以更换,潮流可能过时,但时尚推陈出新的需求却始终旺盛。

偶像引领都市文化。崇拜偶像可以是平凡人自我表达的一个途径,有偶像就有追求,偶像强大的感召力吸引公众摹仿和追逐。不断推出的新偶像不停设立着新目标,都市文化在偶像的引领下一刻不停地向前跟进。

3.时尚创新概念

轮番上阵的偶像反映出时尚创新的需求。时尚崇尚创新,创新则来源于对既有尺度的突破和不断的自我否定。所谓“时尚无禁区”,时尚领域里可以为创新而任意取材,没有不能推翻的权威。通过对传统、异域、高贵、通俗等各种文化元素的自如运用,时尚汰旧纳新,积蓄动能。时尚界的生存之道就是创新,连那些所谓的经典,比如CHANZL的双C标志、BIRKIN包和赫本的小黑裙也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通过配饰、材质、品牌理念或代言人一刻不停地自我更新。

时尚创造的第一个新概念就是“时尚”一词本身,它不再是大众群体中的流行,而是领先和超越。早在十余年前创刊时,《时尚》杂志就以当时看来是天价的十元定价将自己定位为少数走在潮流前端人士的专享读物。与其类似,多数时尚类杂志都声称仅为少数“高消费者”、“名流绅士”专享,力求“面向中国精英阶层的读者、提供优质生活资讯、引导高尚生活追求、培养优雅生活品位……”(15)有些甚至不公开出售,仅向金卡持卡人、俱乐部会员赠阅,营造一种不易拥有的稀缺效果。这些杂志使时尚从全社会的风尚更新为领先于流行的小众私享。它们的意义已不仅限于杂志,而成为阅读中的奢侈品和诸多向往时尚却无力负担的年轻人移情的对象。

时尚的更新能力使诸多庸常之物焕发光彩。时尚诉诸感官,因此它不追求虚无的精神超越,而将目光落在当下,落在具体的实物上。这为需要广告商赞助的时尚类报刊提供了契机。它们极力强调物的重要性,声称“物质享受能带来直接的快感”(16)。越是昂贵的商品,越能够为媒体带来收益,因此“奢侈品”这种高附加值的词汇当然地高频出现。早些年,人们把“奢侈”与马蒂尔德的项链和无用的虚荣心联系,但经过时尚的更新,它成为“经济与文化的完美结合”,能够“构筑贵族形象”(17)。不仅限量的出产是高品质的象征,连昂贵的价格也与高尚人格等同。“目前人们对精神层面的奢侈比较通融,但是对物质层面的奢侈却有苛责……不必有奢侈负罪感,不应对奢侈品口是心非,要学会尊重和欣赏”(18)。新的叙述完全抛弃了批判立场,暗示每个人都有奢侈品欲望,只是未曾察觉或不肯承认。通过类似暗示,媒体与时尚合谋将奢侈品改造为全新概念。类似的转换还有从玻璃到琉璃、从水钻到施华洛世奇(19),从廉价人造毛到皮草的环保替代品等。透过时尚的魔镜,原本普通的概念摇身一变,成为媒体编织的现代神话中熠熠闪光的主角。

创新更新都市文化。新颖的词汇使时尚充满趣味,追新、追时尚本身也成为时尚。这种创新、变动和追逐使都市文化不断行进在自我更新的道路上。

时尚是都市文化中引人注目的部分,为了保持持久的吸引力,它总是走在大多数人前端,频繁转换焦点、吸收大量新鲜内容;它的丰富为不同人提供了个性化感受、它的易变又令人不安地追逐。它一再发动人们的热情,把源源不断的符号和话题纳入都市文化体系,促进它不停变动、推陈出新。

三、结语

都市文化涵盖层面众多,媒体对它的建构不只体现在消费、时尚等日常生活、日常阅读中显而易见的层面,它还触及更深的层面,为都市人的自我认识和定位提供依据,在都市阶层的分化和形成中发挥作用。近几年来,各种新的社会阶层层出不穷。如“白领”、“小资”、“布波”、“乐活”等,它们并非传统语意下划分的社会阶层,而是由媒体依据消费、文化、生活方式针对特定人群进行归纳的结果,是从生活方式倒推出的概念产物,因此可以看作媒体的杰作。这些阶层的出现不仅开阔了民众视野,愉悦了大众耳目,为众多媒体制造了话题,也给骤然间从各地聚合到大都市、开始面对复杂社会和人际关系的众多年轻人提供了都市生活的范本。如其中声势较大的白领阶层,原来是社会学家米尔斯指称的“美国的中产阶级”,但来到中国后含义却有所变化,成为企业文职人员的代名词。“白领”在中国文化中的植入、发展完全是都市媒体推动的结果,他们的工作生活与信息技术、媒介环境高度相关,非常容易接受媒体新观念,都市媒介对城乡差别的描述、阶层理念的塑造、身份特征的确立等对他们产生的影响较大。而作为一个经济实力有保障且消费活跃的群体,白领阶层也容易受到新兴都市媒体的追捧,特别是本文提到的消费、时尚类媒体,出于广告效果需要,必须细分读者群,针对不同目标读者分类表述。具有广告价值的白领被从诸多都市群体中甄选出来,作为独立阶层加以强化。所以,白领等新兴都市阶层并不能以传统的阶级、政党、社会分工、权力来划分,它们的形成更多源于媒体表述。这些媒体致力于培育阶层文化,培养阶层意识,加剧阶层分化,承担着阶层塑成型媒介(20)的任务。由此,在如今大都市身份多元、行业细分、流动性较大的环境下,新社会阶层从社会学里那个与实际生活和民众息息相关并具有稳定性的权力制衡的产物转变为媒体对多变的都市文化的即时表述。

作为媒体汲取素材、寻找话题的来源,都市文化的不同层面、各项细节都得到不遗余力的阐发、解释和推广。大众传媒从多层面、多角度实施着对都市文化的建构,分析二者的关系能够为许多有意义的研究打开途径。本文对消费和时尚的解读不过是撷取沧海一粟。虽然它们处于都市文化的表层,但其求新求异的创造力和活跃动能具有代表性意义,且具有对生活方式、身份、阶层等都市文化更深部分的引导性和指向性。都市媒体不仅扩大和彰显了都市文化固有的特色,更将诸多新的概念和意义一层层地添加其中,使都市文化显得更加丰满生动、趣味横生。

注释:

①梅耶:《〈消费社会〉前言》,鲍德里亚《消费社会》,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

②转引自迈克·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第3版),刘精明译,译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124页。

③张晨、白伟林、中华、王璟:《新世纪十年——中国人的变迁时代》,载《精品购物指南》2010年12月20日。

④⑤⑥⑦⑩(11)鲍德里亚:《消费社会》,第1页,第70页,第48页,第34页,第4页,第4页。

⑧《生命十年 感恩十年》,载《精品购物指南》2010年12月20日。

⑨芒福德:《城市发展史》,宋俊岭、倪文彦译,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5年版,第431页。

(12)《千变万化小黑裙》,载《时尚》2009年1月号。

(13)以上三篇文章刊于《时尚》杂志2006年7月号。

(14)齐奥尔格·西美尔:《时尚的哲学》,费勇译,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年版,第72页。

(15)“NOBLESSE望”,《至品生活》杂志简介。

(16)(18)《你有奢侈负罪感吗?》,载《时尚》2005年9月号。

(17)《法国奢侈品之旅》,载《时尚》2005年6月号。

(19)施华洛世奇(Sswarovski),奥地利仿水晶摆件及仿真首饰品牌,是以优质、璀璨夺目和高度精确的水晶和相关产品闻名于世的奢侈品品牌(参见施华洛世奇网站)。

(20)阶层塑成型媒介:致力于加强各阶层自我意识和区别感,鼓励社会各个零散部分与自身沟通的媒介(参见约瑟夫·塔洛《分割美国:广告主与新媒介世界》,洪兵译,华夏出版社2003年版,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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