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新古典微观经济学——经济学改革国际运动研究述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述评论文,经济学论文,微观经济学论文,新古典论文,国际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895年，马歇尔《经济学原理》一书的出版，标志着新古典微观经济学体系的形成。一百多年以来，经由帕累托、张伯伦、罗宾逊、希克斯、纳什、海萨尼、泽尔腾、英里斯、斯蒂格利茨、阿罗、德布鲁等许多著名经济学家的完善，新古典微观经济学逐渐形成了现今的体系。这一体系在市场经济国家中一直处于正统和主流的地位，在各大学经济学类专业的课程设置中，新古典微观经济学是本科生、研究生必修的专业基础课。新古典经济学家承诺，通过学习微观经济学，学生们将能够利用其所提供的“工具”，分析现实中的各种经济问题，得出有价值的结论。
但是，在新古典微观经济学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对于新古典经济学家的承诺，一直存在着各种批评和怀疑。虽然这种批评和怀疑的声音总的说来很微弱，而且时断时续，但始终不能动摇新古典微观经济学的主流与正统地位。近些年来，由法国学生掀起的经济学改革国际运动，影响了许多国家的经济学家，他们开始认真地思考法国学生所提出的问题：学习标准的微观经济学（新古典微观经济学）有什么意义？对这一问题的回答，形成了新的一轮对新古典微观经济学的反思与批评运动。本文拟对这一运动中有关的研究文献进行介绍和评论。
一
经济学改革国际运动对新古典微观经济学的反思与批评始于古里恩于2002年3月在经济学改革运动国际网站上发表的《标准微观经济学有值得保留的内容吗？》一文。
首先，古里恩认为，任何理论都是一个逻辑演绎体系，它从一定的假设出发，构造出一系列概念，并建立起概念间的相互联系，依此推断出某种结果。理论是否有意义，很重要的方面取决于假设的适当性。新古典微观经济学在进行经济分析时所采取的假设与我们所处的现实世界根本无关，因此，它不可能推演出有价值的结论。古里恩指出：新古典微观经济学陷入以自我为中心的境地，新古典微观经济学家沉迷于新古典的理论体系中，不再关心外面的世界；新古典微观经济学中充满了数学和大量的“神话”；新古典微观经济学教科书偶尔给出的“事例”和“应用”完全是由作者杜撰出来的，而不是来源于真实的经济生活。
其次，新古典微观经济学中的均衡价格理论分析存在着逻辑上的缺陷。学过微观经济学的人都知道，新古典微观经济学的均衡价格理论分析了完全竞争市场条件下商品价格与产量的确定问题，这种分析以需求曲线和供给曲线的推导为基础。在推导需求曲线的过程中，新古典微观经济学研究了消费者在一定收入和外在于其决策的商品价格条件下，如何选择能够给他带来最大满足程度的商品组合，推导出来的结果是：除了吉芬商品，其他商品的价格发生变化后，作为价格接受者的消费者都会调整其选择的商品组合；选择的商品数量的变化与该商品的价格变化呈反向关系。
古里恩认为，在市场中，如果每一个消费者和厂商都作为价格的被动接受者而存在，那么，要合理地讨论供给曲线、需求曲线，在逻辑上就需要一个类似于拍卖者这样的机构存在，或者至少需要一些制订价格的经济主体的存在。但在新古典微观经济学的均衡价格分析中，一方面从作为价格被动接受者的生产者和消费者的行为中推断出供给曲线和需求曲线，另一方面又根据需求曲线和供给曲线解释价格的形成，这是一种循环论证。因此，要保持新古典理论在逻辑上的正确性，要使新古典的均衡价格理论能够说明我们所处的现实世界中的问题，就不能跨越一个必需的步骤：必须假定存在着某些制订价格主体以及需求者与供给者之间据此而进行的讨价还价。新古典微观经济学家总是试图逃避这一问题，不断地讨论“市场力量”、“供给与需求法则”、“均衡点”等，似乎这样就能摆脱新古典微观经济学均衡价格分析的逻辑错误。事实上，决定价格的绝不是像他们所谈论的某种“神秘”的机制，而是现实经济生活中的经济主体。一旦我们将类似于拍卖者的机构或价格制订单位引入均衡价格的分析中，这种分析就将不再是新古典主义式的分析了。
第三，根据新古典微观经济学，价格决定于供给和需求，随着供给和需求的调整而调整。由于影响供给因素和需求因素的多样性、复杂性及易变性，均衡价格理论的推论是：价格处于不断的变化中。古里恩认为：一方面，如果仔细地观察我们周围的世界，就能够发现：除了证券交易市场中的商品外，大多数商品的相对价格都是稳定的，需求与供给变化调整的是数量，而不是价格。另一方面，如果现实世界中价格真的易变，人们将无法确定其行为的中期或长期的结果是什么，这将导致投资的消失，从而也不会有生产的存在。
第四，一些经济学家对新古典微观经济学体系进行的部分修补，并不能克服该体系的缺陷。古里恩指出：阿罗－德布鲁模型与竞争市场无关。这个模型是一个关于“高度集中的”经济体系的模型，在这个经济体系中，存在着一个仁慈的能干的拍卖者和一些愚蠢的价格接受者。因为，当选择是由所有的经济主体同时做出的时候，博弈论几乎无法确定选择的最终结果是什么。斯蒂格利茨等人对信息不对称问题的分析并非什么新的发现，他们不过是采用数学的形式阐述了一种非常古老的思想。
根据以上分析，古里恩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新古典微观经济学体系并不像经济学家所批评的那样仅是缺乏现实性，而是一个没有价值的理论体系。如果说新古典微观经济学只是缺乏现实性，那意味着新古典微观经济学体系提供了或多或少可以接受的现实世界的映象。这样的话，人们可以通过更加深入的研究，使新古典微观经济学体系变得越来越具有现实性，从而使得至少某些有意义的概念和结论可以被保留下来。但没有价值的经济学体系，无论进行怎样深入的研究都不可能得出有价值的思想或理论。
二
针对古里恩的观点，其他学者阐发了他们各自对古里恩的支持或反对意见。卡德威尔认为，虽然他同意古里恩对高度形式化的微观经济理论的诸多批评，但是对于古里恩得出微观经济理论与现实是不相关的结论持有不同的意见。在卡氏看来，在对待新古典微观理论方面，应该将“基本的经济推理”从“形式化的微观经济理论”中分离出来。虽然大多数“基本的经济推理”在本质上属于对微观经济问题的研究，但从发展的角度看在时间上先于微观经济理论，其有效性和实际应用价值并不依赖于形式化的经济理论。虽然新古典微观经济学转向形式上日趋复杂的微观经济模型，使得经济理论变得晦涩难懂，但这决不意味着“基本的经济推理”是无效的。“基本的经济推理”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经济的运行，分析各种不同的市场经济现象。
所谓的“形式化的微观经济理论”是指对这些关系的说明采用了复杂的数学形式。卡德威尔认为，虽然基本的经济推理是简明扼要的，但绝不能认为它是简单化的，它可以得出一些有价值的结论。比如，商品税的归宿取决于商品的需求和供给价格弹性，而不依赖于买者还是卖者在初始时向税务机构支付税款。这一结论明显地不同于人们的直觉，这对于理解谁实际上承担了税收负担问题是十分重要的。
沙佩同意古里恩对新古典微观理论的批评，认同他关于阿罗一德布鲁模型并不是关于分散市场经济模型的判断。但是，他认为：“在古里恩宜称阿克洛夫、斯宾塞和斯蒂格利茨并没有新的发现，只不过是重新阐述了二个古老而简单思想的时候，他反对抽象的错误倾向是十分明显的”。在沙佩看来，阿克洛夫等人虽然是在重新阐述古老的思想，但却不是简单的重述，而是在更高的抽象水平上从事这项工作。合理的抽象对于经济研究是十分重要的。
虽然新古典微观经济学应该被全新的经济理论所替代，但是达到这一目标的最好的方法不是简单地放弃它，而是一步一步地摧毁它，这就需要理解并掌握它，因此，应该向学生讲授新古典微观经济学。
霍奇森认为，新古典理论的核心内容包括理性、均衡和足够的信息。根据这样的假说进行推演，使得经济学似乎变成应用数学的分支，数学技术的运用和发展变得比解释经济现象更为重要。尽管如此，也不能完全否认新古典微观经济学的作用，学习这一理论仍然是有益的。首先，虽然新古典微观经济学存在着缺陷，但不同版本的新古典经济理论有着重要的启发性力量，阅读并批判新古典理论的某些部分是一项很好的智力训练活动；其次，像马歇尔、瓦尔拉斯和帕累托等新古典经济学家都是卓有影响力的思想家，他们的著作仍然值得阅读；第三，尽管新古典的方法有严重的缺陷，但是可替代它的理论尚未形成。
三
总的来说，在新古典经济理论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对它的批评就不时地出现，这些批评者有来自马克思主义经济学阵营的经济学家，也有来自其他各流派的经济学家。经济学改革国际运动中经济学家们对新古典微观经济学的批评与反思，就理论层面而言，尚有待于进一步的深化。根据拉卡托斯的观点，一份研究纲领有两个组成部分：纲领的不变的内核和它可变的保护带。对于一种研究纲领的修正是重新调整它的保护带，而对于一种研究纲领内核要素的改变则意味着形成一种新的研究范式。新古典微观经济学的内核由稳定性偏好、理性选择和相互作用的均衡结构组成。我们认为，在经济学改革国际运动中，经济学家们对新古典微观经济学的批评只是初步触及到了这些内核。尽管如此，我们却不应低估这种批评与反思的价值与意义。
首先，由于大学讲坛长期被新古典经济学占据，许多人可能把新古典微观经济理论当成惟一科学的经济理论，这会严重地阻碍经济学的发展。我们不能不承认，在中国的经济学教学研究中，新古典经济学的主流化倾向日趋明显。如何对待新古典微观经济学，经济学改革国际运动中经济学家们的有关观点应该引起我们的深思。
其次，关于数学在经济学中的运用问题也应引起我们的注意。经济学的研究正逐渐陷入数学化的泥潭，经济学正在演变成应用数学的分支，对经济问题的深刻思考正让位于复杂的数学表述。应该认识到，数学是一门纯粹的逻辑科学，它从一套初始公理或假设开始，运用逻辑法则推导出结论。数学在经济学领域中的运用，目的在于更好地分析和阐释经济问题。我们不反对也不应反对恰当地使用数学方法从事经济学研究。但重要的是，经济学研究的主要任务是分析和解释经济现象，而不是简单将数学运用到经济分析中，不是在不恰当的假设下利用数学推演出某种与现实世界无关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