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苏报案”_章太炎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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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K25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1873(2003)02-0090-08

1903年的“苏报案”,是发生在上海而影响到全国的反清政治案件。“苏报案”发生,《苏报》被封禁,章太炎、邹容入狱。但是,这次案件却促使了革命政治团体的建立和革命运动的展开,也扩大了革命思想的影响,在中国近代史上起过重要作用。

近代历史上的改良和革命,都是以报刊宣传为先导的。

十九世纪末的戊戌维新,《强学报》、《时务报》、《湘报》、《知新报》就是改良派的主要宣传基地。变法失败后,梁启超在日本创刊《清议报》,鼓吹“勤王”、“保皇”。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派也在己亥十二月二十五日(1900年1月25日)于香港办《中国旬报》,由陈少白主编。1900年春,中国留日学生在东京成立励志会。冬,戢翼翬等创办《译书汇编》,译载西方政治名著。如卢梭《民约论》、孟德斯鸠《万法精理》、穆勒《自由原论》等。1901年5月10日,秦力山、戢翼翬、沈翔云等创办《国民报》,鼓吹天赋人权、平等自由。第四期发表了章太炎的《正仇满论》,批判梁启超在《清议报》上连载的《积弱溯源论》,驳斥保皇派。这时,知识分子日渐从康、梁的思想影响下解放出来,促使了革命派的觉醒和改良派的分化。1902年4月,章太炎在日本结合秦力山等发起“支那亡国二百四十二年纪念会”,动员反清革命,接着,《江苏》、《浙江潮》等革命书刊也先后在日本发行。

这时,蔡元培、蒋观元、叶瀚、黄宗仰等集议,成立中国教育会。章程中宣布:

本会以教育中国男女青年,开发其智识而增进其国家观念,以为他日恢复国权之基础为目的。(注:《中国教育会第一次修订章程》,《选报》第二十一期,光绪二十八年六月初一日。)

10月,上海南洋公学发生退学风潮,得到教育会的支持。11月16日成立了爱国学社,在南京路福源里正式开学,推蔡元培为总理。《章程》中说:“重精神教育,而所授各科学,皆为锻炼精神,激发志气之助。”(注:《爱国学社之建设》,《选报》第三十五期,光绪二十八年十月二十一日。)

1903年4月3日,江宁江南陆师学生因反对校方专制退学,得到上海教育会的支持。章士钊等三十人加入爱国学社,章太炎、蒋维乔、吴稚晖均任教职。

这年春,上海开展抗法拒俄运动,爱国学社革命空气活跃,师生在社会上公开宣传革命。《苏报》也经改组,“以鼓吹革命为己任。”(注:蒋维乔:《蔡孑民小史》《中国革命记》第十四册,时事新报馆版。)

《苏报》原是一家以日侨出面开办的报纸,1896年6月26日创刊于上海。主办人胡璋,以其日籍妻子生驹悦的名义注册,报刊内容多载市井琐事。1900年,由陈范接办,倾向改良。1902年南洋公学发生退学风潮,《苏报》首先报道,旋设“学界风潮”专栏,及时报道学潮消息,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声价大起”,而想“更以适时言论张之。”1903年5月27日(五月初一日),延请章士钊为主笔。章士钊“董理斯报”,《苏报》于6月1日(五月初六日)起,实行“大改良”,说是:

本报发行之趣意,谅为阅者诸公所谬许。今后特于发论精当、时议绝要之处,夹印二号字样,以发明本报之特色,而冀速感阅者之神经。

今将《苏报》“大改革”后的情况,按日简述如下:

6月1日(五月初六日)首列上述“本报大改革”。论说为《康有为》,说是:“要之康有为者,开中国维新之幕,其功不可没。而近年之顷,则康有为于中国之前途绝无影响。”但“今日之新社会已少康有为立锥之地”。“而天下大势之所趋,其必经过一躺之革命,殆为中国前途万无可逃之例”。

6月2日(五月初七日)首列“本报大注意”谓:“本报近来详于学界,颇承海内外君子之不弃,投函无虚日,愧无以荷。今特将‘学界风潮’异常注重。论说之下,首隶此门,用以副诸君子之雅望。又增列‘舆论商榷’一种。凡诸君子以有关于学界政界各条件,愿以己见借本报公诸天下者,本报当恪守报馆为发表舆论之天职,敬与诸君子从长商榷,间亦忘其向陋,附有所陈,诸君子其匡我不逮,幸甚。”“论说”为《哀哉无国之民》。“学界风潮”有《论江西学堂学生无再留学之理》,谓:“乃二十世纪新中国之主人翁,而俯首就范于亡国家奴之下,大耻奇辱,孰过于斯”。

6月3日(五月初八日)首列“本报大沙汰”,谓:“本报务以单纯之议论作时局之机关。所有各省及本埠之琐屑新闻,概不合本报之格,严从沙汰,以一旨归。其‘时事要闻’中惟择其确有关系者罗列一二。另设‘特别要闻’一门,亦不常置,如获紧要军报,于中国绝大关系等事,则尽前登列,间加按语以质高明。阅者诸公或有以采录不备责本报者,本报当谨谢不敏”。本日“论说”为《客民篇》。“特别要闻”为《查拿新党》,谓:“后又得北京密电,上海道严拿蔡、吴、汤、钮新党四人,闻此亦吕海寰之所指名,即聚众会议之首领是也”。

6月4日(五月初九日)“论说”为《论报界》。“特别要闻”为《西报论工部局保护新党事》。

6月7日、8日(五月十二日、十三日)“来稿”为《论中国当道者皆革命党》,作者署韩天民。

6月9日(五月十四日)首列“本报大感情”,谓:“本报改良以来,颇承诸志士之所不弃,深表同情。投稿于本馆者,殆无虚日,可见中国民气之振。此本报绝大希望,铭感何如。故记者宁避三舍,敬谨先登,尤望诸大豪杰之不吝赐教,中国万岁”。“来稿”有《读〈革命军〉》,署“爱读《革命军》者”。谓:“是以排满之见,实足为革命之潜势力,而今日革命者所必不能不经之一途也”。“卓哉!邹氏之《革命军》也,以国民主义为干,以仇满为用,挦撦往事,根极公理,驱以犀利之笔,达以浅直之词。虽顽懦之夫,目睹其字,耳闻其语,则罔不面赤耳热,心跳肺张,作拔剑砍地、奋身入海之状。呜呼!此诚今日国民教育之第一教科书也”。

同日“新书介绍”栏刊《革命军》广告,署“四川邹容著”,全文为:

《革命军》凡七章,首绪论,次革命之原因,次革命之教育,次革命必剖清人种,次革命必先去奴隶之根性,次革命独立之大义,次结论,约二万言。章炳麟为之序。其宗旨专在驱除满族,光复中国。笔极犀利,文极沉痛,稍有种族思想者,读之当无不拔剑起舞,发冲肩竖。若能以此书普及四万万人之脑海,中国当兴也勃焉,是所望于读《革命军》者。

6月10日(五月十五日)“来稿”有自然生《读严拿留学生密谕有愤》。发表章太炎《序革命军》,谓:“夫中国吞噬于逆胡,已二百六十年矣。宰割之酷,诈暴之工,人人所身受,当无不昌言革命”。末谓:

抑吾闻之,同族相代,谓之革命;异族攘窃,谓之灭亡;改制同族,谓之革命;驱除异族,谓之光复。今中国既灭亡于逆胡,所当谋者光复也,非革命云尔。客之署斯名,何哉?谅以其所规画,不驱除异族而已,虽政教学术、礼俗材性,犹有当革者焉,故大言之曰革命也”。署“共和二千七百四十四年四月。

6月12日、13日(五月十七日、十八日)“来稿”有“汉种之中一汉种”的《驳〈革命驳议〉》。此文开头一段,略谓:“夫小小变法,不过欺饰观听,而无救于中国之亡。立宪足以救中国之亡,又非不知自由者所能就,然则研究实学果安所用耶?然而维新之极点,则必以立宪为归矣。彼所以侈陈维新、讳言革命者,非谓革命之举,必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大蹂大搏,以与凶顽争命,而维新可从容宴坐以得之耶?”以下论述“各国新政,无不从革命而成。”

按柳亚子《我和言论界的因缘》称:“公元1903年,我第一次到上海,进入爱国学社,这时候,和章太炎、邹威丹两位先生很接近。在阴历五月中旬,《新闻报》登了一篇《革命驳义》,太炎先生便写《驳〈革命驳议〉》来反驳他。开了一个头,他不高兴写了,叫我续下去。我续了一段,同邑蔡冶民先生也续了一段,末尾是威丹先生加上去的。”(注:见《逸经》创刊号,1936年3月5日出版。)则此文为章、柳、蔡、邹四人写的。

6月20日(五月二十五日)“新书介绍”《驳康有为书》:“康有为《最近政见书》力主立宪,议论荒谬,余杭章炳麟移书驳之,持矛刺盾,义正词严,非特康氏无可置辨,亦足以破满人之胆矣。凡我汉种,允宜家置一编,以作警锺棒喝。定价一角”。

6月21日(五月二十六日)“论说”为《呜呼保皇党》。

6月25日(闰五月初一日)报端刊《本报重改良》:“本报自五月初六改良以来,仍有未臻完善之处,无以副读者诸君之望,心窃歉然。兹于本日闰月一日起,重加一次改良,将目次分作十界:一,论说界(来稿选论,译件附);二,机关界,内设调查部,凡国内近今趋势极有关系各要件,或由本馆专员访得,或诸同志之寄稿,均隶此界(即特别要闻);三,教育界(即‘学界风潮’);四,政事界;五,新闻界,分中国之部、外国之部(即‘时事要闻’、‘世界要闻’);六,评论界(即‘舆论商榷’);七,通信界;八,纪言界,分‘文苑丛谈’;九,纪实界(即‘专件择要’);十,余录界。此十界者,不过略为区分,将来或有扩充,随时改订。惟此时限于篇幅,不能全登,当视其报料之倾向,疏密间出。又首次改良,以二号字夹用,今以其占篇幅过多,仍一律用四号字,而于发议精当处,加以圈识。惟机关界则间用二号字,以醒眉目。”

6月26日(闰五月初二日)“论说界”载《论江南陆师学堂指退学生为革命党事》。

6月27日、28日(闰五月初三日、初四日)“论说界”载《论仇满生》。

6月29日(闰五月初五日)“论说界”为《康有为与觉罗君之关系》,署“摘选章炳麟《驳康有为书》”,此文登载之次日,“苏报案”发生。

由上可知,《苏报》自1903年5月27日开始改革,延清章士钊为主笔后,6月1日实行“大改良”,发表论说《康有为》,说是;“今日新社会已少康有为立锥之地”。接着,又注意“学界风潮”,增订“舆论商榷”,在“时事要闻”中,“择其确有关系者严列一二”,另设“特别要闻”。对《新闻报》所载《革命驳议》也予骈驳。

“改革”后的《苏报》,其主要宗旨是反对改良,宣传革命。最引人注目的是邹容的《革命军》和章太炎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下简称《驳康书》),《苏报》不仅为此登“新书介绍”,而且刊登《序〈革命军〉》、《读〈革命军〉》,札录《驳康书》,还以《康有为与觉罗君之关系》为题。这样,清政府就与帝国主义勾结,制造了“苏报案”。

《苏报》的“大改革”,特别是邹容的《革命军》和章太炎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的介绍和刊发,是“苏报案”发生的直接原因。

邹容自日本学返国后,来上海参加爱国学社,与章太炎同寓。曾参加张园的拒俄会议。他奋笔疾书,写成《革命军》,说:“革命者,天演之公例也;革命者,世界之公理也;革命者,争存争亡过渡时代之要义也;革命者,顺乎天而应乎人者也;革命者,去腐败而存良善者也;革命者,由野蛮而进文明者也;革命者,除奴隶而为主人者也”。章太炎看后说:“吾持排满主义数岁,世少和者,以文不谐俗故,欲谐俗者,正当如君书,因为之序而刻行之。”(注:章太炎:《邹容传》,见日本《东京评论》第十号,明治四十年三月二十五日出版。)

《革命军》以悲愤的心情,通俗的语言,抨击清政府的卖国罪行,认为只有革命,才能“去腐败而存良善”,“由野蛮而进文明”,“除奴隶而为主人”,号召以革命推翻满清政府。《革命军》的出版,《苏报》的介绍,章太炎《序》的刊布,皆在当时起了很大影响。然而,此时以康有为为代表的改良派的影响仍然存在。在革命形势高涨的情况下,康有为的弟子梁启超、欧榘甲也有些“摇于形势”。康有为遂于1902年写了《与同学诸子梁启超等论印度亡国由于各省自立书》和《答南北美洲诸华侨论中国只可行立宪不可行革命书》(注:两文辑为《南海先生最近政见书》,见拙编:《康有为政论集》(上册),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474-505页。)两文。前文对梁启超等的“摇于形势”、“妄倡十八省分立之说”予以驳斥,主张“今令以举国之力,日以击荣禄请归政为事,则既倒政府之后,皇上复辟,即定宪法变新政而自强,是则与日本同轨而可望治效耳”。如果“移而攻满洲,是师法印人之悖蒙古而自立耳,则其收效亦与印度同矣”。

后文以为:“谈革命者,开口必攻满洲,此为大怪不可解之事”,“吾四万万人之必有政权自由,必可不待革命而得之,可断言也”。“且舍身救民之圣主,去千数百年之敝政者,亦满人也”。“吾今论政体,亦曰‘满汉不分,君臣同治’八字而已,故满汉于今日无可别言者也,实为一家者也”,“欲革命则革命耳,何必攻满自生内乱乎!”

这两封公开信,反对“革命者开口攻满洲”,主张“皇上复辟,即定宪法,变新政而自强”,完全是高倡复辟,压制革命的文字,章太炎看到后,写了《驳康有为论革命书》。

 《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从清朝的封建统治和种族迫害说到革命的必要,对改良派的理论严加批驳。改良派以“立宪法,定君民之权”为“治法之极则”,章太炎申斥康有为所谓“满汉不分,君民合治”,实际是“屈心忍志以处奴隶之地”。改良派企图以流血牺牲来恐吓人们,章太炎指出,欧、美的立宪,也不是“徒以口舌成之”,革命流血是不可避免和完全必要的;改良派美化光绪,章太炎指出,光绪只是“未辨菽麦”的“小丑”,他当初的赞成变法,只不过是“交通外人得其欢心”、“保吾权位”,如果一旦复辟,必然将中国引向灭亡。改良派宣传天命论,章太炎指出:“《中庸》以‘天命’始,以‘上天之载,无声无臭’终”,“拨乱反正,不在‘天命’之有无,而在人力之难易”。改良派以革命会引起社会紊乱为借口,章太炎赞美革命:“公理之未明,即以革命明之;旧俗之俱在,即以革命去之。革命非天雄、大黄之猛剂,而实补泻兼备之良药矣”。有力地打击了改良派,提高了革命思想。

章太炎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是在1901年所写《正仇满论》的基础上续予发挥,并就康有为的《政见书》进行系统批判,大声疾呼,震动朝野的。清政府和帝国主义以高压手段镇压。不久,章、邹被捕,《苏报》被封,“苏报案”发生。

“苏报案”的发生,是清政府和帝国主义相勾结,密谋镇压革命的一次政治案件。

1903年6月29日(闰五月初五日),上海报纸上就有“爱国学社召集不逞之徒,倡演革命诸邪说”,“端方领奉廷寄外交部呈递魏光焘电”,“饬查禁密拿”的报道。(注:《申报》1903年6月29日(光绪二十九年闰五月初五日),《饬查叛党》。)端方是湖广总督,魏光焘是两江总督,说是“钦奉廷寄外务部呈递魏光焘电”,说明是“由上而发”的。次日(6月30日),“由沪道商美总领事会同各领签押,工部局即允协拿。”(注:光绪二十九年闰五月初七日福开森《致清兼湖广总督端方电》,见近代史资料丛刊《辛亥革命》第一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5月版,第409页。)清政府以《苏报》“悍谬横肆,为患不小”,特嘱美人福开森“切商各领等,务将该馆立即封闭”。(注:光绪二十九年闰五月初九日袁树勋《致兼湖广总督端方电》,见《辛亥革命》第一册,第410页。)7月4日,上海道袁树勋又亲访英、美领事,密谋镇压。

中外勾结“查禁密拿”的阴谋,爱国学社社员曾有风闻。早先,清政府派江苏侯补道俞明震“检查革命党事”,吴敬恒曾和俞明震父子有接触,俞曾将两江总督“札饬”交给吴敬恒“观之”。(注:1907年10月12日吴敬恒在巴黎《致蔡元培书》,见拙撰《“通情”和“献策”一从吴敬恒〈复蔡元培书〉谈起》,见《辛亥革命研究》第十辑,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年10月版。)吴出逃,《苏报》主持人陈范也出逃,蔡元培与章太炎商量,“谓舍出走无他法”,蔡出走,章“就逮”。可知,“苏报案”的发生,章、邹的被捕,是清政府和帝国主义租界当局合谋破坏的。

“苏报案”发生,上海租界当局审讯时,中外官僚也相勾结。7月15日,上海租界当局将章太炎、邹容、程吉甫、钱允生(《苏报》职员)、陈仲彝(陈范之子)、龙积之(与唐才常自立军有关)提往审讯。清政府指控《驳康有为论革命书》“大逆不道”的语句是:“盖自乙未以后,彼圣主所长虑却顾,坐席不暖者,独太后之废置吾耳。殷忧内结,智计外发,知非变法,无以交通外人得其欢心;非交通外人得其欢心,无以挟持重势,而排沮太后之权力。载湉小丑,未辨菽麦,铤而走险,固不为满洲全部计”。“载湉者,固长素之私友,而汉族之公仇也。况满洲全部之蠢如鹿豕者,而可以不革者哉?”章太炎在法庭上严词申斥,指出:“今年十月,在爱国学社任教习,因见康有为著书反对革命,袒护满人,故我作书驳之”。并“供不认野蛮政府。”(注:金鼎:《致梁鼎芬函》,见《近代史资料》1956年第3期。)清政府延请古柏及哈华托为律师,“谳员孙建臣直刺会同英总领事署迪翻译官升堂研鞫。”(注:《申报》1903年7月16日(光绪二十九年闰五月二十二日),《初讯革命党》。)

7月21日,第二次审讯,“为章、邹诸党人所延律师博易及琼司”也到庭。博易称:“古律师所请改期会讯,堂上不能允丛。若云交涉事机,究与何人交涉,不妨指明。况《公共租界章程》,界内之事,应归公堂审理。现在原告究系何人?其为政府耶?抑江苏巡抚耶?上海道台耶?”审判员孙建臣说:“系奉旨着江苏巡抚饬拘,本分府惟有尊奉宪札行事而已”。博易律师又称:“政府律师如不能指出章、邹等人所犯何罪,又不能指明交涉之事,应请将此案立即注销”。哈华托不允,谓:“仍俟政府将交涉事机议妥,然后订期会讯”。孙建臣及英总领事署迪翻译“皆曰诺。”(注:《申报》,1903年7月22日(光绪二十九年闰五月二十八日),《二讯革命党》。)

12月3日至5日(十月十五日至十七日),公共租界公部局再“讯”章、邹。在此以前,清政府想方设法,欲置章、邹于死地。以“大逆不道,煽惑人心,谋为不轨”的罪名,企图将章、邹“引渡”,解至南京,处以极刑。美国公使康格、总领事古纳、参赞福开森也秘密策划“移交中国官府惩办”,以便从清政府手中换取更多的特权。

由于帝国主义在侵华过程中有矛盾,从而对于“引渡”,态度也不一致。据《中外日报》1903年8月18日载:“近在北京地方各公使因上海苏报馆一案,英国参赞之意,以为诸人不应交与华官,日本公使以为未尝拘人。以前上海道既与各国领事立有约章,现在即应照约办理。惟俄、法两国则欲助中国政府,将诸人交于华官,故其中彼等之意见各不相同。美公使之意以为莫妙于仍交上海领事办理此事也。”(注:《北京公使会议苏报案》,译自《泰晤时报》,1903年8月17日。)尽管他们态度不一,但对中国人民的反抗加以镇压则是一致的,说是“逆书笔端犀利,鼓吹武装革命,杀戮满人,痛诋皇上,西人何故保护此辈莠民,使其谋为不轨,安然造反耶?”(注:见《美国外交档案》显微胶卷F.M112-R49。)终因“街头谣言纷纭”,“引渡”未能实现。

在12月3日至5日三天的再“讯”中,上海县汪瑶庭指明,“只要写今上一字,罪名足矣”。古柏接着说:“章等扰乱人心之处,请阅之,其意欲将满人驱逐。此种重大之事,如华人尽听其语,天下岂不大乱”。主张严惩,汪瑶庭提出“应照华例究办”,古柏也予附和。(注:《申报》1903年12月4月、5日(十月十六日、十七日),《会讯革命党案》、《续讯革命党案》。)清政府官僚和英、美租界当局相互勾结。

12月24日(十一月初六日),所谓额外公堂宣判章太炎、邹容“应科以永远监禁之罪”,领事团又“对此发生异议”,相持不决。当时报载:“苏报馆革命党渠魁邹容、章炳麟迭经上海县汪瑶庭大令命驾至英、美等国公共租界公廨会同谳员邓鸣谦司马、英总领事署翻译官翟比南君讯明各情,拟科以永远监禁之罪。前日,捕头遂命将章、邹二犯送入提篮桥畔西狱收禁。”(注:《申报》1903年12月26日(光绪二十九年十一月初八日),《党魁移禁》。)

次年5月(四月),章太炎被判处监禁三年,邹容被判处监禁二年。“罚作苦工,限满释放,驱逐出境”。钱允生、陈吉甫“开释”。陈仲彝“姑准交保寻父到案”,龙积之“亦应省释。”(注:《新闻报》1904年5月22日(光绪三十年四月初八日),“中国要事”《党案判词照录》。)

“苏报案”发生,章、邹就逮,他们毫不畏惧,坚持斗争,书写下可歌可泣的一页。

当风闻租界当局准备“查禁密拿”时,有人劝章太炎出走,他坚决不从,还说“革命没有不流血的,我被清政府查拿,现在已经第七次了”。等到警探临前,又自指鼻端说:“余俱不在,要拿章炳麟,就是我”,英勇就逮。

邹容是自行投案的,据当时报载,他“至四马路老捕房自行投到,捕房以真假未辨,未递允收。邹又自称:‘我非邹镛(容),岂肯自投罗网?’捕头因准收押。”(注:《申报》1903年7月4日(光绪二十九年闰五月初十日),《会党自首》。)

入狱后在“审讯”时,面对中外勾结,章太炎、邹容针锋相对、慷慨陈词。在7月15日第一次“审讯”时,章太炎说:“所指书中‘载湉小丑’四字,触犯清帝圣讳一语,我只知清帝乃满人,不知所谓圣讳”。邹容也坦然无惧,说:“《革命军》一书,乃我所作”。12月上旬“再讯”,章太炎在法庭上指驳:“‘小丑’两字,本作类字,或作小孩子解,并不毁谤。今上圣讳,以西律不避,故而直书”。“我实不明回避之理”。严正的詈斥,清朝统治阶级为之震慑。邹容还说:“现在我意欲改作‘均平赋’书,令天下人无人贫富”。至于《革命军》,“日下市中仍有出售”,自己“既非巡捕房,又非上海县,实无此势力能禁止人收书出售。”(注:《申报》1903年12月5日(光绪二十九年十月十七日),《续讯革命党案》。)戏笑怒骂,示不屈不挠。

章太炎入狱不久,即寓书同志,矢志革命。他曾致书吴君遂、张伯纯,告以“听诉”情况,说:“既往听诉,则闻南洋法律官带同翻译,宣说曰:‘中国政府到案’。曰‘中国政府控告苏报馆大逆不道,煽惑乱党,谋为不轨’;曰:‘中国政府控告章炳麟大逆不道,煽惑乱党,谋为不轨’;曰:‘中国政府控告邹容大逆不道,煽惑乱党,谋为不轨’。乃各举书报所栽以为证:贼满人、逆胡、伪清等语,一切宣读不讳”。章太炎认为:“彼自称为中国政府,以中国政府控告罪人,不在他国法院,而在己所管辖最小之新衙门,真千古笑柄矣”。他说:自己和邹容“罪状自重。其所控我,自革命逐满外,复牵引玄烨、弘历、载湉小丑等语,以为干犯庙讳,指斥乘舆”。经自己据理辨斥,“新衙门委员孙某”,竟“觳觫殊甚,但云公等速说,我与公等无仇无怨而已”。章太炎在“审判”后,“乘马车归捕房”,诵“风吹枷锁满城香,街市争看员外郎”而返。(注:章太炎:《狱中与吴君遂、张伯纯书》,原载《甲寅》一卷四十三号,见拙编:《章太炎政论选集》(上册),第238-239页。)

他在狱中,看到《江苏》杂志载有柳亚子所编《郑成功传》,即予鼓励:“杂志草创时,辞颇噎塞,数期以来,挥斥慷慨,神气无双,进步之速,斯为极矣。而弟所纂《郑传》,亦于斯时发现,可谓智勇参会,飚起云合者也”。指出教育会虽“分散”,“爱国诸君,亦既飘摇失所”,仍有柳亚子等“尽力维护”,“亦令奴性诸黉,不以爱国分散之故,遂谓天下之莫予毒也。”(注:章太炎:《致柳亚庐书》,1903年10月,《复报》第五号,见《章太炎政论选集》(上册),第249-250页。)

章士钊译编《孙逸仙》一书在日本出版,章太炎为之题辞:“索虏昌狂泯禹绩,有赤帝子断其嗌,揜亦郑、洪为民瞻,四百兆人视兹册。”(注:《孙逸仙》,白浪滔天著,黄中黄(章士钊)译编,《荡庐丛书》之一,1903年在日本出版。此系章太炎手书题辞,又见《汉帜》第二号,1907年1月25日出版,文字略有异。)称清朝统治为“索虏”,而称颂郑成功、洪秀全。

7月19日,曾参加自立军的沈荩(克諴)在京被拘,同月31日被清政府杖死于刑部。章太炎撰《狱中闻沈禹希见杀》,刊于日本出版的《浙江潮》第七期,诗曰:

不见沈生久,江湖知隐沦。萧萧悲壮士,今在易京门。螭魅羞争焰,文章总断魂。中阴当待我,南北几新坟。

又撰《祭沈禹希文》,宣称:“不有死者,谁申民气?不有生者,谁复九世?哀我遗黎,不绝如系。大波相续,云谁亡继?”(注:章太炎:《祭沈禹希文》,《浙江潮》第九册,1903年11月17日出版,见《章太炎政论选集》(上册),第245-247页。)既悼逝者,复励将来。

“苏报案”发生,《新闻报》刊载《论革命党》一文,加以攻击,章太炎即予反驳:“夫民族主义,炽盛于二十世纪,逆胡膻虏,非我族类,不能变法当革,能变法亦当革;不能救民当革,能救民亦当革”。说明自己《序〈革命军〉》,“以为革命、光复,名实大异。从俗言之,则曰革命;从吾辈之主义言之,则曰光复”。“逆胡挑衅,兴此大狱,盗憎主人,固亦其所。吾辈书生,未有寸刀尺匕足与抗衡,相延入狱,志在流血,性分所定,上可以质皇天后土,下可以对四万万人矣”。表示自己“以致命遂志为心”,誓志革命。

接着,严斥新闻记者,说:“去矣,新闻记者!同是汉种,同是四万万人之一分子,亡国覆宗,祀逾二百,奴隶牛马,躬受其辱。不思祀夏配天,光复旧物,而惟以维新革命,锱铢相较,大勇小怯,秒忽相衡,斥井蛙,安足与知鲲鹏之志哉!去矣,新闻记者!浊醪夕引,素琴晨张,郁素霞之奇意,入修夜之不湯。天命方新,来复不远,请看五十年后,铜像巍巍立于云表者,为我为尔,坐以待之,无多聒聒可也。”(注:章太炎:《狱中答新闻报》,《苏报》光绪二十九年闰五月十二日,署“章炳麟来稿”,见《章太炎政论选集》(上册),第234-235页。)此文发表之次日,《苏报》即遭封闭。

这时,改良派在知识分子中还有一定市场,他们以为维新变法,“古有名训”,用以压制革命。章太炎援引古籍,谓“维新”之名,见于伪《古文尚书》。伪《古文尚书》称:“歼厥渠魁,胁从罔治,旧染污俗,咸与维新”,“亦可见未有不先流血而能遽见维新者”。改良派以“维新”为温和主义,这是极大的政治欺骗,“衣之始裁为之初,木之始伐谓之新。故衣一成后,不可复得初名;木一枯后,不可复得新名”。清朝的“新”,只在康熙、雍正年间,“今之政府,腐败蠹蚀,其材已不可复用,而欲责其再新,是何异责垂死之翁以呱啼哺乳也。”(注:章太炎:《论承用维新二字之荒谬》,《国民日报》1903年8月9日,见《章太炎政论选集》(上册),第242-244页。)只有采取革命一途,公开论战,责斥改良。

邹容在狱中,和章太炎一起坚持斗争,“时刀索金环毒药诸物既被禁绝”,只有绝食斗争。邹容以为“饿死,小丈夫事也”。章太炎也说:“中国饿死之故鬼,第一伯夷,第二龚胜,第二司空图,第四谢枋得,第五刘宗周。若前三子者,吾不为;若后二子,吾为之”。作“绝命词三首”,前二首为章、邹合作,后一首为章续成。词曰:

击石何须博浪椎(邹),群儿甘自作湘累。要离祠墓今何在(章),原借先生土一坯(邹)。

平生御寇御风志(邹),近死之心不复阳(章)。愿力能生千猛士(邹),补牢未必恨亡羊(章)。

句东前辈张玄箸,天盖遗民吕晦公。兵解神仙儒发冢,我来地水火风空(章)。(注:《汉帜》第二期,1907年1月出版,署名“太炎”。)

章太炎在狱中曾绝食斗争,并“以拳攻狱卒”,革命之志,没有稍衰。

1905年,邹容狱期将满,“疾发”,“出狱前一日,摄赴工部局医院,医师予药一函,归服之,夜半即死”。章太炎则于1906年6月29日出狱,东渡日本,担任《民报》主编。

“苏报案”和章太炎、邹容的狱中斗争,影响深远,它促使了革命政治团体的成立。

“苏报案”发生后,章太炎、邹容仍与革命派保持联系。7月31日,沈荩被刑部杖死,革命派于8月23日在上海愚园开追悼会,祭文即出自章太炎手笔。《驳〈革命驳义〉》,章、邹也与革命派合著。1904年,章太炎和蔡元培、陶成章、徐锡麟等组织光复会,成为同盟会成立成立前的主要革命小团体之一。同时,华兴会的成立,也和“苏报案”有关。华兴会的发起人黄兴在1903年返国后,即大量翻印邹容所著《革命军》,“散布到军商各界,扩大反清宣传。”(注:黄一欧:《黄兴与明德学堂》,见《辛亥革命回忆录》第二册,第134页。)两湖志士“与上海言光复者相应和。”(注:章太炎:《龚未生事略》,见《太炎文录续编》卷四。)组织了华兴会。这样,就给1905年中国同盟会的成立,准备了条件。

“苏报案”的发生和章太炎、邹容的狱中斗争,又扩大了革命的思想影响。

《苏报》被封后,章士钊、陈去疾等续办《国民日日报》,“放肆蜚言,昌言无忌”,重遭清政府外务部通饬总税务司转知邮政局,“毋得代寄”。不久,蔡元培等又创《俄事警闻》,后扩展为《警鍾日报》,愤斥帝国主义,抨击清朝政府。在日本发刊的《江苏》、《浙江潮》,也在“苏报案”发生后,言论转趋激烈,宣传反清斗争。中外统治者虽日益阻挠,肆意查禁,终不能抗拒时代的洪流。《革命军》和《驳康有为政见书》秘密印刷,广泛流传,据章太炎《赠大将军邹君墓表》(注:章太炎:《赠大将军邹君墓表》,见《章太炎政论选集》(下册),第795页。)称:

君既卒,所著《革命军》因大行,凡摹印二十有余反,远道不能致者,或以白金十两购之,置笼中,杂衣履糍饼以入,清关邮不能禁,卒赖其言为光复道原。

广大的知识分子纷纷从改良主义的思想影响下解放出来。从此,改良派的思想阵地日益缩小,革命派的思想阵地日益扩大。

“苏报案”的发生和章、邹就逮,也导致了革命运动的展开。

“苏报案”发生后,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态度比过去积极了。1904年,湖南、广东的绅商要求收回粤汉铁路,改归民办。从此,展开了收回利权运动。同年,“中美华工条约”期满,各地报刊揭发美帝虐待华工的实况,人们对美帝的仇恨渐渐增加,终于汇为抵制美货运动。

特别应该指出的是,就在“苏报案”发生后半年,孙中山在《檀山新报》上发表《敬告同乡书》,明确指出:“革命与保皇,理不相容,势不两立”。“革命、保皇二事,决分两途,如黑白之不能混淆,如东西之不能易位。革命者志在扑满而兴汉,保皇者志在扶满而臣清,事理相反,背道而驰”,号召“大倡革命,毋惑保皇”(注:孙中山:《敬告同乡书》,《孙中山全集》第一卷,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230-233页。),划清了革命和保皇的界线。

接着,在《驳保皇报书》中,指出康有为等在变法失败后所宣传的“爱国”,是爱“大清国”,不是“中华国”,认为“保异种而奴中华,非爱国也,实害国也”,并对保皇党人“所论《苏报》之案,落井下石,大有幸灾乐祸之心,毫无拯弱扶危之志。”(注:孙中山:《驳保皇报书》,《孙中山全集》第一卷,第233页。)摘发备至。

1905年,孙中山把他领导的兴中会,同黄兴领导的华兴会以及蔡元培、陶成章、章太炎领导的光复会联合起来,组成中国同盟会,把“欧逐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写入誓词,定为革命党人必须遵循的纲领。这个纲领的实质,是用革命手段推翻清朝封建统治,建立共和政体。这个纲领,给革命派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犀利武器。

从此,推翻清朝成为时代的主流,(注:章太炎曾在邹容《革命军》封面上亲笔题署:“蔚丹著《革命军》以兴汉、满之讼,而判决者则清外务部会同各国公使,由是汉满对峙,革命之局始定”。)保皇会保皇臣清的面目也就日露,终且为清政府“预备立宪”摇旗呐喊,与革命派公开论战了。

“苏报案”距今已经一百年了,回顾一百年前章太炎、邹容的斗争业绩,“真是所向披靡,令人神旺”。章太炎在《狱中答新闻报》说:“天命方新,来复不远,请看五十年后,铜像巍巍,立于云表者,为我为尔,坐以待之”。一百年后的今天,我们还是缅怀他们,纪念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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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前,“苏报案”_章太炎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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