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文字书法试探，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字书论文,水文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水族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的民族。水家不仅有自己的民族语言，而且，现今还保存相当数量的水文字。这些水文字全部用水语认读。水文字主要用来书写水家的典籍——《水书》。《水书》在水家的社会生活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诸如婚姻、丧葬、祭祀、营造、出行、农事等活动都要依据《水书》推定而行，人的安康祸福，也由《水书》推算。《水书》历来是支撑水家社会的重要精神支柱之一。
水文字属于表意方块字，类似古汉文字。汉文字的书法是东方独特的传统艺术。研究水文字书法，不仅使水文字书法艺术得以发掘而让人们充分地认识水家的历史文化，并且，对丰富整个中华民族的书法艺术当有积极的意义。
二
水文字主要见诸《水书》，在有关宗教活动记录中也应用，时有碑记。研究水文字书法，我们权以《水书》作为考察对象。《水书》的抄写一般是水家的巫师及文化人。书写工具多用毛笔，亦用竹笺，软硬笔书写风格略异。墨汁用墨锭细磨而成。一般墨砚。可见水文字的书写工具与汉字传统书法中的笔墨纸砚基本相同。
作为表意方块字的水文，均为正书。在笔划的运行、结构的安排和章法的布局上，我们用它与汉字书法进行比较，可看出其间的联系与区别。
（一）笔划运行
在汉文字的书法史上，甲骨文至小篆，均以点、直、弧为主要笔划。撇、捺、钩、挑、折等笔到隶书时才充分地显现。而楷书“永”字八法则是汉文字书法发展到极盛时期的笔划种类归纳。书写得较早的《水书》，特别是竹笺书写的水文字，既有甲骨文之风，又有金石之意。笔划以点、直、弧笔为主，其中直笔最为普遍。（见图一）。其笔划均称、平直、遒劲、古朴、粗旷。近期书写的《水书》多用毛笔。笔划上则出现有点、横、竖、撇、捺、钩、挑、折和弧笔共九种。明显地受到汉字楷书笔划的影响，但仍然保持古文字中的弧笔。笔划的运行过程中，中锋侧锋共用，藏锋露锋并存，灵活多变。（见图二）
（二）结构安排
水文字以独体字为多数，同时也有其他结构，如：
等等。结体上笔划之间均衡，严谨而又疏密有致；让就、向背、穿插等关系自
然率真；斜字能斜中取正，正字能稳而活脱。在水文字中，很多字与古汉字相近，但尤显特色的却是汉字的反写或倒写，为此，水文字亦称“反书”。如：
等等。此外，一字多种结构变换，如“时”就有十来种之多。其他字如“寅”、“年”等均有类似写法。这种变换结构与甲骨文及春秋战国时期古文字书法的异体字特征相一致。在以后的汉字书法里，正书和行书也有个别变换结构的现象，其主要目的是避免在同一画面上的字产生雷同而作的处理。水文字书法变换结构，原因虽然是由于历史上水家没有《水书》印刷版本而使其文字固定统一的条件，但是，在同一页的文字书写中，变换结构的目的也是有意避免单调所致。可见水文字已是自觉地进行书写，其书写已具书法意义。
（三）章法布白
水文字书写与汉字传统书写款式相同，取纵式，自上而下为行，从左到右为列。较早的《水书》有竖行无横列，参差错落，连贯天成。后期书写的《水书》有行有列。字距略窄、行距略宽，平整和谐。所有《水书》在书写中，每项辞条内容结束后，另行书写，与汉文字书法手卷式布白相似。
水文字除了抽象的表意文字外，还有一些象形文字没有除掉图画的羁绊。如：
以及二十八宿的写法等，对这些图画文字符号，无论是有行有列，或者是竖行横列款式，常书写得较大，大到可占三两字位置，无所拘束。与其他字大小错落，长短参差，“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奇趣层出，自然天成。
由此观之，水文字书法的情况比较复杂。笔划上或有楷法、或有篆韵、或有甲骨文笔意；结体上或有图画形状，或有甲骨文意态，或有金文遗风，或有楷书体势；章法上或聚或散，或纵或敛；形成了既应规入矩，又率真古拙；既严谨缜密，又脱却华饰的风格。
三
为了便于认识水文字概貌，利于发掘水文字书法艺术，有必要对它的源流进行探讨。尽管水文字风格复杂，但我们可以这样推断：水文字在秦统一中国以前，或许是秦以外的某个诸候国文字的部分遗存。在中国古代各古民族分聚离合的关系中，水文字的渊源与甲骨文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一）从中国书法史的角度分析，甲骨文是我国最古老的文字，它保存一定的图画性，造字成份多，异体字较普遍，大多数为独体字，对文字的笔划，结体、章法等不刻意铺张和安排。水文字有此遗风。发展到钟鼎文乃至石鼓文以后，多变甲骨文的直笔为弧笔，易甲骨文的纵放为含蓄。章法上有行有列，相安和谐，大都着意安排，即进入了自觉书法时期。水文字也有此内涵。虽然后期的《水书》中笔划出现楷法，但与先秦的结体字共存。整个《水书》书法尚未发现小篆、隶书、草书与行书的意韵。可见，水文字经历了成字时期（甲骨文），自觉书法时期（金篆），然后直接跨入发展阶段（楷书）。由此说，水文字作为单一的文字以后，并没有经历秦篆（小篆）和汉隶阶段。
这与水家历史相符。水族“是我国南方由古代‘百越’族群中‘骆越’的一支发展而成的单一民族（《水族简史》）。据《史记，南越尉佗传》载，秦统一六国后，又兵伐岭南，遭西瓯、骆越顽强抵抗，直到公元前204年才最后打败了越人的武装力量，统一岭南。秦的统一，进行了“车同轨、书同文”等各种制度的划一，制定了统一的书体——小篆。这是中国文字史和中国书法史上第一次用行政手段，进行文字改革的实施，将秦以外其它各国的文字一律视作异国异族文字取缔。作为骆越一支的水家先民，亦在此劫当中。据水族史载，水家先民在秦统一后有过一次大迁徒，当是此时，迁“避秦时乱”而至黔桂边境山区，将自己的变化（含文字）遗存。现存的水家文字与骆越文化或南方某诸侯国的民族文化有直接的渊源关系。作为单一的文字形成当在秦以前。
（二）骆越曾一度具有相当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和军事力量，方能敌秦一时。抑或骆越的先民有此力量而固有敌秦的精神。作为骆越一支的水家先民，在骆越中或是宗室，或是世宦，才能具备传承文化（含文字）的资格，作为一般平民或奴隶，难以享有文化人的权利。在骆越被秦征伐以后，水家先民本着“国之大事，唯祀与戍”的思想，为了本民族的繁衍与生存，将最实用于祭祀、生存、发展的典籍（《水书》）全力保护而遗存。作为文字载体的沉重简牍，在命运迁徒的过程中，其它文字为奔命而失传。
（三）以水家语言认读的水文字，若是秦以后所造，为什么许多日常用语没有？而恰恰发达的是秦以前的天干地支、十二生肖、二十八宿及阴阳五行。（虽然阴阳五行成型于战国时代的邹衍，但在此以前，应有其形成过程，邹仅归纳论述发掘而已。在形成过程中，无疑有其基础的影响，方能得到社会的接受而流传）。作为约定俗成的文字符号，它的产生和形成必须具备其客观条件。因为水家社会自秦以后，处于小聚居大杂居的松散社会状态。从未形成自己的政治统治势力，没有这种坚强的势力作为后盾，一则不会有使用统一文字的社会环境；二则没有通用所有语言文字的社会影响力。所以，只有旧字的遗存或少许的发展，而无大量新字的产生。即使是秦以后的任何一个族主也无法将这种具有无限魔力的，感天动地泣鬼哭神的文字来组织制造、颁布而被本民族认同、传承。何况，以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说，文字是人民群众长期在社会实践中的创造，是群众的精神结晶呢！
（四）一个民族共同体心理素质的形成是长期的，这些民族传统意识往往在排他性的前提下具有较强的固守性，不易被其它民族同化。作为支撑水家社会的精神支柱的《水书》（水文字），在与汉民族的长期分聚离合的交往过程中，其水文字的基本框架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也没有用汉语去认读，仅在表面的笔划上逐渐吸收了新的楷法。只要将某些水文字与古汉字作对照，我们便不难认识到水文字源流的轨迹。
（五）水文字的母体或者是越文字，或者是楚文字有待于进一步探讨，目前尚不敢断定，但可以说，在春秋战国时期，它与先秦各诸侯国文字相并列，相交流。并且在先秦百家争鸣时期与秦文字一道，毅然跨入了它自己的书法时代。在秦统一文字后，以秦系文字作为主流。加之各诸侯国文字汇合而成的汉文字河流，因为它是中华各古民族精华的聚合，又得政治势力筑其伟岸，所以必越流越大，越流越美。与秦文化分流出去的各种古民族文字遗流，因政治势力的枯竭，必越流越小，有的逐渐消失而成为地下的文化宝藏。水文字因为作为《水书》神秘而独特内容的载体，所以涓涓长流至今，水文字是水家历史悠久的见证。在科学与文化发达的今天，《水书》的内容今后将渐被科学所替代。但作为历史文化研究的参照系和依据，作为古民族文字书法的发掘而丰富中华民族的书法艺术，将有它不可估量的价值！
一九九四年九月底于花溪
图一、竹笺笔书写（局部）
图二、乾隆六十二年书写（局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