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用哲学(笔谈)——应用哲学及其划界，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哲学论文,笔谈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哲学和应用哲学古已有之，两千多年来不曾中断，但在中国成为学术热点则是近20年的事。20年来，各种应用哲学的兴起如雨后春笋，几乎每门学科都有一门相应的应用哲学，或者说，几乎每一个可以独立研究的领域都有一门相应的应用哲学。我对应用哲学的兴起是赞同的，我曾经或正在研究的人的哲学和文化哲学都是应用哲学。但我对应用哲学的基本问题缺乏研究，只是有些想法。下面谈一下我对三个问题的想法。
应用哲学的共同基础是什么?
各种应用哲学的共同点无疑是“应用”和“哲学”，但其基础是“哲学”，总得先有某种理论才谈得上这种理论的应用，总得先有哲学才谈得上哲学的应用。当然，这个“先”不一定是时间的先，而一定是逻辑的先，即前提。因此，抽象地说，各种应用哲学的共同基础就是哲学。我不知道这个结论能否得到所有应用哲学家的认同，但这个结论已逻辑地包含在“应用哲学”(把哲学应用于某一知识领域或某一学科而形成的一门学科)这个概念之中，可以视作任何应用哲学研究的逻辑前提。从各种应用哲学的共同基础是哲学这个论断出发，由于今天还没有形成像自然科学那样人人都认同的一种哲学，所以，应用哲学就缺乏一个共同哲学作为其共同基础。那么，对哲学是否应该、是否可能有一个共同的理解呢?
这个问题实际上就是哲学是什么的问题，这是两千多年来没有解决的问题。一个概念不可能在人们中间有完全相同的理解，但概念及其表达——词的一个必要性质就是共同性，否则交流就是不可能的。因此，人们对一个概念总得有一个基本一致的共同理解，或者，除了一个基本一致的共同理解(严格意义的界说或狭义)而外，还有若干差别较大的不同理解(宽泛意义的界说或广义)，“哲学”这个概念也不例外。今天我们所说的哲
学，或自称为哲学的学科，是很多的，如本体论、形而上学、宇宙观、自然观、历史观、实践论、认识论、伦理学、方法论等等，但哪一个或哪几个是应用哲学的共同基础——哲学本身呢?据我所知，有多种回答。有的认为哲学是本体论，有的认为是认识论，有的认为是实践论，有的认为是方法论，有的认为是本体论、认识论、价值论几种，或其他几种，意见分歧，莫衷一是。我不想一一分析这些观点，只想谈一下自己的观点。我认为应用哲学的共同基础，即应用哲学中的“哲学”，是本体论，或曰宇宙观。西方的形而上学、本体论，中国的玄学、理学、道学，实际上都是同一门学问，即对宇宙的整体和一般的研究。马克思主义使用的概念是世界观或宇宙观，其理由很简单：除宇宙观而外，其他一切学科所研究的无不是这个宇宙的一部分、一方面或一因素，无一例外，而宇宙观所研究的是宇宙的无所不包的整体和至高至深的一般。宇宙观是至大之学、至高之学、至深之学，是最根本的学问。这不是我的观点，而是两千多年来中外哲学家们的观点，他们有的明确表达了自己的宇宙观，有的虽然没有直接表达自己的宇宙观，但也以某种宇宙观作为他的思想的哲学前提。近代经验主义流派明确否定建立宇宙观的可能，即“拒斥形而上学”，但他们仍然有自己的宇宙观。19世纪以后，否定宇宙观成为西方哲学的主流，但他们并没有摆脱表面上否定宇宙观，骨子里承认宇宙观的自相矛盾的局面。改革开放以来，否定宇宙观的思潮在中国盛行起来，但不像西方哲学那样直截了当地否定宇宙观，而是认为宇宙观(本体论)不是最根本的，最根本的学问有的认为是认识论，有的认为是实践论，有的认为是方法论，因为宇宙观必须以认识论，或者实践论，或者方法论作为它的理论前提。这种观点难于成立，因为宇宙观与认识论、实践论、方法论诚然有相互依存、互为前提的关系，但认识、实践、方法毕竟是宇宙中的现象，是宇宙中小小地球上人类社会的活动，也就是说，是宇宙的一部分，而不是相反。宇宙的无所不包的性质决定了任何现象都是它的一部分，而宇宙不可能成为任何别的东西的一部分。这种情况就决定了宇宙观是其他任何学科的基础，从而也是任何应用哲学的共同基础。换言之，从归根到底来讲，任何应用哲学都是把宇宙观应用于宇宙的某一领域而形成的学科。
为什么说从归根到底来讲呢?这是因为各种应用哲学是分层次的，就是说，它们同宇宙观的关系有的是直接的，有的是间接的，有的是间接又间接的。按照通常的了解，我们可以把宇宙分为三大部分：自然界、人类社会和精神现象(严格讲，这是根据人的需要的方便而作的区分，其实，人类社会是自然的一部分，精神现象是人类社会的一部分，这三部分不是简单并列的)，因而有三大门类的应用哲学：自然哲学(或称自然辩证法、自然观)、社会哲学(或称历史观)、精神哲学，这是第一层次的应用哲学。每一门类的应用哲学又可以有其应用哲学，如自然哲学的应用哲学有物理哲学、化学哲学、生命哲学等；社会哲学的应用哲学有实践论、技术哲学、经济哲学、政治哲学、法哲学、文化哲学、科学哲学、道德哲学等等；精神哲学的应用哲学有认识论、逻辑哲学、美学、方法论、宗教哲学(信仰哲学)等等，这是第二层次的应用哲学。当然还有第三层次的应用哲学，如实践论的应用哲学有管理哲学、领导哲学等等。当然，应用哲学究竟有多少层次，某一应用哲学究竟属于哪一个层次，哪些应用哲学属于同一个层次，都是可以研究的，都是可以改变的，但在我看来有一点是无疑的，即宇宙观(本体论)归根到底是一切应用哲学中的“哲学”，亦即一切应用哲学的共同基础，它不是应用哲学的一员，而是哲学本身。
这样，以宇宙观为共同基础的应用哲学可以构成一个学科体系，即应用哲学体系，这个体系从理论上讲是与学科体系或科学体系相对应的，有一门某某学，就有一门某某哲学，如经济学与经济哲学相对应，社会学与社会哲学相对应，物理学与物理哲学相对应，化学与化学哲学相对应，虽然事实上不一定需要搞那样多的应用哲学。这就提出了下面一个问题。
应用哲学和相应的学科有什么区别?
这是应用哲学研究者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物理哲学与物理学有何区别?教育哲学与教育学有何区别?管理哲学与管理学有何区别?我近年来在研究人学时深感困惑的一个问题就是人的哲学与人学有何区别?实际上人学的研究并不区分人学与人的哲学，因为人学作为一门科学并不像物理学、教育学、管理学那样已经成型。我们一般研究的人学实际上是人的哲学。但一般说来，一门应用哲学与相应学科的区别仍然是一个问题。
学科的区分主要靠学科的对象，但一门应用哲学与相应学科在对象上是完全一致的，能够区分它们的，我认为就只有侧重点不同或方法不同了。一门学科既应该对其对象的整体和一般进行研究，也应该对其对象的局部和细节进行研究，但实际上每门学科侧重研究后者，相应的应用哲学则侧重于研究前者，虽然也不能不涉及后者。例如社会学既应研究社会的整体和一般，也应研究社会的局部和细节，但西方社会学大多侧重于研究各种具体的社会现象，而忽视对社会的整体和一般的研究，有的社会学家甚至否定对社会的整体和一般的研究的可能性。至于社会哲学无疑侧重于研究社会的整体和一般。历史唯物主义实际是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哲学，因为它的对象是历史，历史不是宇宙的历史，而是人类社会的历史，同时它的研究也包括了人类社会的结构，它的对象正是人类社会及其历史，即人类社会的整体和一般。严格讲，一门学科都应该包括相应的应用哲学，社会学应包括社会哲学，显然，一门学科同相应的应用哲学难于截然分开。既然如此，应用哲学还有没有必要成为相对独立的哲学学科呢?
应用哲学与相应学科相区别的必要性何在?
现在应用哲学种类繁多，颇为兴旺，这就足以说明应用哲学在现实生活中有其生存与发展的根据，决不是可有可无的，没有必要的。我认为它的必要性在于以下几点：
1.它是研究相应学科的指导思想，是相应学科不可缺少的。任何学科的研究对象都是现实世界的一个组成部分，研究它也就是研究现实世界的一个组成部分，都离不开宇宙观的指导，虽然这个指导可能是自发的。宇宙观的指导往往通过相应的应用哲学来实施，例如对社会现象的研究，宇宙观的指导通过社会哲学来实施。如果我们具有正确的社会哲学，并正确地应用它来指导社会学的研究，这对社会学的繁荣兴旺无疑是有利的。
2.应用哲学对于克服科学研究中的实证主义偏向是必要的。任何科学研究都既是分析的，又是综合的；既是思辨的，又是实证的，二者都是不可少的。只分析而无综合或只思辨而无实证，就会陷于空洞抽象；只综合而无分析，或只实证而无思辨，就会陷于肤浅表面。前者是理性主义偏向，后者是实证主义偏向。实证主义偏向使研究者就事论事，停留在现象的表面，不能深入观象内部，揭示事物的本质和规律，甚至把研究本质和规律的活动贬斥为“本质主义”，这对于提高一门学科的真理性和理论性是一大障碍。怎么克服这种障碍，有效的办法是从指导思想入手，而最直接的指导思想就是相应的应用哲学。我国现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经济、政治、文化都处于急剧的变化发展之中，要正确认识它们的变化发展的本质和规律，掌握它们的变化发展方向，就不能离开科学的社会哲学的指导，不能采取实用主义，即实证主义的态度，走一步，算一步。
3.应用哲学是哲学与各种相应学科之间的桥梁，它不仅把哲学应用于各个学科，使哲学发挥了指导作用，而且使哲学受到了一次检验、验证，从而得以修正、发展。哲学作为宇宙观是对一切经验和一切知识的最高总结和概括，是随着社会实践的发展和知识的发展而发展的，但它离社会实践和具体实证知识是最远的，哲学对它们的总结和概括往往是间接又间接的，其中间环节是各个层次的学科，尤其是各个层次的应用哲学。各个层次的应用哲学是哲学应用于各个层次的学科的结果，也可以说是哲学总结和概括相应领域的实践和知识的结果。因此，应用哲学就成了哲学与各个层次的学科和实践的最佳中介。
总之，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双百方针”的贯彻和学术事业的繁荣，我国应用哲学也繁荣起来，这无疑是一种可喜的现象，无论对我国的学术事业和社会主义建设事业都是有利的。从总体上说，今天我们当然应该提倡、鼓励这种研究。但是，也应该看到，哲学也是一门学科，本应与各个层次的学科一起形成一个学科系统，而现在却俨然有两个系统，一个是学科系统，一个是相应的应用哲学系统，应该说，这是人类知识系统还没有充分成熟的表现。前已提到，一门学科本应有一门相应的应用哲学作为其一部分包括在自身内，而现在的情况不完全是这样：或者没有这一部分，或者有，却游离于这门学科之外。我认为这种情况会逐渐改变，当然，学科系统的日渐成熟，这个过程也许是非常漫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