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充满“悖论”的民族——浅论犹太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悖论论文,犹太人论文,民族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1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447(2003)03-0060-04
犹太人是个充满“悖论”的民族。作为一个民族，犹太人在没有共同地域，丧失国土近二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虽然语言变了，种族构成复杂化了，但他们却没有被其他民族所同化，仍然保持了民族的完整性，这在人类历史上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另外，一个没有国土又虔诚地敬奉着上帝的民族却能够为人类的文化发展做出突出贡献，同样，也为人们所注目。
一
犹太人的宗教，正如罗伯特所说：“起源于古代近东并直接出现于当代生活中的宗教，犹太教是唯一一个。”（注：L·M塞尔茨.犹太的思想[M].上海：三联书店，1994.3.）作为一个民族的信仰理念，时至今日犹太教的繁琐教规和教习仍顽强地留存在现代犹太人的各种行为之中。犹太教作为一种保守的文化现象，数千年以一贯之，特色十分鲜明。可以说：“犹太历史的发展表明其民族性和宗教性相当复杂地互为作用，犹太人既是一个民族，又是宗教伙伴。在其宗教形式臻于成熟之前，犹太人已经是一个民族，而宗教传统则使犹太人在异国他乡，势孤力单之时保持民族的认同。”（注：伊拉德.犹太百科全书[M].美国：纽约，1987.31.）
犹太民族从公元前13世纪摩西在西奈山上接受上帝启示，订立摩西十诫，开始创立犹太教，到公元前6世纪巴比伦之囚后，犹太教完全定型。公元70年罗马人焚毁耶路撒冷圣殿后，犹太人进入了近2000年的大流散，但在此漫长的历史时期，犹太教却得到了不断强化。
犹太教与东方其他宗教相比，具有鲜明的特色。它不仅是犹太人的宗教信仰，同时还影响着犹太人独具特色的生活方式。犹太人与上帝的关系不是一种支配与被支配关系，而是一种契约关系。在象征犹太民族与上帝立约的律法中，十分明确地规定了每一个犹太人应该怎样做，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等一系列问题。犹太人失国后，注重律法逐渐成为犹太教的显著特点之一。人们以日益高涨的热情研究犹太教的丰富文献，不断进行精选、编排、誊抄，同时还保持着“上帝选民”身份的习俗——割礼、饮食法、族内婚等，并使之不断加强。
按犹太教教规，皈依犹太教，决定性一步就是要接受割礼。《圣经》认为，自亚伯拉罕以来，割礼便成了上帝与犹太人立约的肉身证据。不受割礼的男子必须被排除在犹太民族之外，这也是与其他民族隔绝开来的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饮食法同样也是犹太人忠诚上帝的一种表现。由于上帝是圣洁的，他的选民理应也是圣洁的。因此，犹太教制定了严格的饮食法，如：任何自然死亡的动物及猪肉都是不洁净的，因此，严格禁吃，并制定许多明细条款。这种饮食法常常使犹太人难以与非犹太人同桌共餐。
另外，为了保护犹太民族的纯洁性，《圣经》还规定，犹太人只能实行内婚制，反对族外婚。早在希伯莱人占领巴勒斯坦之后，其首领约书亚就明令禁止外婚。在巴比伦之囚返回巴勒斯坦时，许多人娶了外邦女子为妻，犹太人曾进行了大肃清，有100多人出其“异族之妻，”并对擅自娶异族之女者给予惩罚。长期以来，这种奇特的生活方式，引起了异族的好奇，同时也加深了对犹太教的误解。罗马帝国初期的老普林尼曾指责：“犹太人是以藐视众神著称的民族”。（注：莫莉·韦塔克.犹太人和基督徒：希腊罗马观[M].英国：剑桥1984.50.）皇帝克劳狄乌斯在一条勒令中也告诫犹太人：“不要把其他敬神民族的宗教信仰看得一无是处。”（注：莫莉·韦塔克.犹太人和基督徒：希腊罗马观[M].英国：剑桥1984.51.）
如果说在公元70年第二圣殿被毁之前，无论是亚述帝国、新巴比伦王国，还是波斯帝国、马其顿、罗马，它们的占领都是针对一个主权国家的民族发动的侵略战争，自此以后，当犹太人流散世界各地，在各国以会堂的形式自治生活时，各地当局者曾对犹太教发难。在安条克时代，曾把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异教神像竖立在犹太人的圣坛上，把猪搬上祭坛，还指出任何奉行犹太教习俗的行为都是弥天大罪。“两个为刚出生的孩子行割礼的母亲怀抱乳儿被驱赶过市，然后头朝下扔下城墙。”（注：塞西尔·罗斯.简明犹太民族史[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7.81.）“还有一次，一位母亲因为拒绝向一个神像下拜，连同他的七个孩子一个一个杀死。”（注：塞西尔·罗斯.简明犹太民族史[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7.81.）在哈德良时代，犹太10位著名的学者为了保护犹太教的纯洁性而殉难。
中世纪的欧洲，基督教成为国教。犹太教由于否认基督教的基本信仰，遭到全面迫害。十字军东征时，在狂热的宗教情绪煽动下，对长期定居在西欧的犹太人大肆进行迫害。居民被集体屠杀、财产被瓜分，房屋被付之一炬。他们指责犹太人是与魔鬼共舞的民族，是吸血鬼。“干掉一个犹太人，以拯救你的灵魂。”1298年、1336年、1348年，法、英、德等国分别以各种借口烧杀抢掠犹太人。15世纪在西班牙设立异端裁判所后，有40万犹太人坐牢，3万人被处死。
长期以来，虽然经历了人类民族罕见的迫害，但犹太人仍虔诚地相信，他们所遭受的苦难是违背上帝意愿后所受的惩罚，祈求弥赛亚来拯救他们。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定居下来，他们基本上集中居住在一起，唯一的组织是犹太教会，活动中心是犹太会堂。时至今天的犹太人在逾越节时，还要吃7天无酵饼和住树枝搭成的简陋木棚，连婚礼仪式上也要摔破酒杯，以纪念耶路撒冷圣殿的被毁和犹太人的失散。
犹太人的上帝观是十分独特的。同时，他们对上帝也绝对虔诚。否则，犹太人自与上帝签约后，不断遭受迫害的历史足以使他们上千次地放弃上帝。
二
勿庸讳言，犹太教曾使人们的正常理性受到压抑，形成扭曲的人格，陷入迷信、愚昧状态。然而，那些极端崇信犹太教的犹太人却在世界文化、经济领域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他们的理性精神得到了深刻的表现。
犹太人对世界文化的贡献，可谓领域广泛，成绩斐然。无论是在宗教、文学、法律、思想理念方面，还是在科学及经济领域，都有卓越的贡献。
宗教上，犹太人创造了世界上最早的、彻底的—神教。“在当今世界仍具有生命力的传统中，犹太教是最古老的传统之一——也许就是最古老的。”（注：L·M塞尔茨.犹太的思想[M].上海：三联书店，1994.8.）作为犹太教的经典《圣经》，是一本集中神话、传说、诗歌、史学等广泛内容的巨著，对后世的文学、艺术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在法律、思想理念方面，《摩西法典》提出了一种甚至连我们现代社会都难以实现的理想。作为一部具有独特重要意义的社会法典，它把博爱精神带给人类，其中包含着人类最早的民主思想、法律观念。它为人类提供了空间观、时间观（守安息日），彻底—神教的观念，使犹太人具有宗教理性主义。
作为真正意义上的科学，犹太人是在9世纪开始研究的。犹太人对世界科学最大的贡献在于医学。9世纪，埃及犹太人以色利的《论发热》是中世纪最精湛的临床医学论著，直到17世纪前还深受人们欢迎，成为每位欧洲医生的案头必备书。12世纪的迈门尼德不仅是技艺绝纶的医学家，同时代表了犹太哲学在中世纪的顶峰。他的《医学要旨》可谓执当时世界医学之牛耳。
13世纪后，虽然犹太人在欧洲科学领域独领风骚的时代已经过去，但他们却大量翻译了阿拉伯和希腊著作，成为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使者。
在近代科学发展方面，犹太人在西方许多国家中所起的作用亦是有目共睹的。研究活动主要集中在数学和医学领域。他们在一个世纪内仅仅在中欧和意大利地区，就实实在在地培养出许多世界第一流的科学家。据统计，在纳粹以前，犹太人仅占德国总人口的7.5%，而全国出类拔萃的数学家、物理学家和医学家中至少有25%是犹太人。在意大利，犹太人仅占总人口的0.1%，而全国数学家中，犹太人却占50%。1908年至1945年，有12个犹太医生获得诺贝尔奖。他们发明了VC、青霉素、霍乱疫苗、小儿麻痹疫苗、梅毒606、染料等。此外，支配当今世界思想的马克思、爱因斯坦、弗洛伊德都是犹太后裔。
穷尽犹太人的历史贡献，罗列犹太人的每位杰出人士，不是拙作所能做到，恐怕一本专著也只能是蜻蜓点水。所有这些表明，犹太人对世界所做的突出贡献，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三
犹太民族的悖论，激发起社会学家、文化学家、美学家、经济学家及史学家的思考。人们从不同角度进行分析研究，得出不同结论。笔者认为能把两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的是犹太人的教育制度及拉比的作用。
自古以来，犹太人非常重视教育。正如迈门尼德所说：每个犹太人无论是健康，还是生病；无论穷人，还是富豪；哪怕有家室儿女赡养，都要拿出一定的时间学习知识。小孩满5岁就到会堂学习，听拉比讲课。因而犹太民族文化水平较高，全民会读会写。在犹太人看来：“无知的人，不可能是虔诚的。”“如果你有了智慧，你就有了一切；如果你没有智慧，你就一无所有。”这与基督教宣扬的“无知是虔诚之母”形成鲜明对照。
早期犹太教育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宗教思想是教育的主旨，也贯穿于犹太教育始终。从某种意义上讲，希伯莱教育是以《托拉》为基本教材的宗教教育。古希伯莱把教育解释为“学习托拉。”学习《托拉》就是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上帝，一言一行均须尊从上帝的旨意。“耶和华所吩咐的，我们都必须遵行。”“敬畏耶和华是智慧的开端，认识至圣者，使是聪明。”按惯例犹太人每周一、四、六安息日等宗教节日，都要向公众诵读经卷。据研究表明，公元初，巴勒斯坦犹太人诵读一遍《托拉》，需化费三年时间，而巴比伦的犹太教徒则用一年读完《托拉》。
犹太失国后，《托拉》教育就成为根本之法。拉比以利撒亚说：“面对《托拉》而不以之为律法者，纵然手持《托拉》，引为正确，也与来世无缘”。（注：阿丁·施坦泽兹.阿伯特——犹太智慧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45.）拉比阿基巴则认为，《托拉》与犹太人的关系恰如鱼水关系。鱼在水中，虽然有时受到侵害，但离开水则必死无疑；犹太人一旦抛弃《托拉》，则等于自取灭亡。（注：赫茨.犹太思想精华[M].美国：纽约，1986.14-15.）另外，犹太人非常重视儿童教育，把它作为宗教活动的一项主要内容，从而使犹太教的影响代代相传，成为几千年来犹太教得到不断强化的根本原因。
犹太失国后，犹太人进入了一个新时期，他们从自己的祖国离开，去一个从来没有听说的国家，去从事他们以前一无所知的职业，去面对过去从来没有想象的各种困难。在流散国，他们不能进入主流社会，只能以中介性客民的身份生活在夹缝中。也正是这个原因，这一时期犹太人的教育具有很大的弹性，表现为内松外敛的形式。对外在保持其宗教纯洁的基础上，以宽容的态度教育犹太人如何在复杂的社会状态下生存。
拉比是犹太人的老师。在犹太人中，贵族是以一个家庭的学问大小来评价的，而不是以财产多寡来评价。各种职业的人（如鞋匠、放羊娃）都能兼任拉比。从公元70年第二圣殿被毁直到1948年以色列建立，犹太民族虽然没有自己的地域和国家，但作为社团领袖和精神领袖的知识分子拉比却一直存在。拉比不是进行研究的专业阶层，也不为“学而优则仕。”而是犹太人的世俗领袖。
随着时间的推移，犹太人面临的问题越来越复杂。宗教或律法方面的新问题不断出现。原犹太人的司法大典《米西那》，以及在它编纂以后积累而成的一些假设的或实际的个案法则，不能满足犹太人所面临的日趋复杂的问题。于是，拉比们根据犹太人的实际情况，逐条解释《米西那》。在拉比看来，上帝是不断进化发展的，是可以释义的。他们还对犹太人在生活实践中出现的从政治问题到婚姻问题进行了解释。他们不是拘泥于圣经，而是深入其灵魂、基本思想。他们在坚持—神教的前提下，对任何不理解的社会制度和做错的事情，都会自发组织起来进行讨论，从不同角度进行分析。拉比们以渊博的知识，高尚的道德品质赢得了犹太人的依赖。人们从四面八方蜂涌而来聆听拉比们对《圣经》和《密西那》的解释，研究他们的法律和伦理教导，并竭力仿效拉比的生活。于是拉比学院成为犹太教生活和教育的中心。“古代后期拉比犹太教的一个突出特征是，同时并存着许多学术中心，围绕别人而建立，然而每一代学者们又共同组成一个联合机构，其中，特别鼓励辩论，尊重不同意见，并推崇辩论的敏锐。”（注：L·M塞尔茨.犹太的思想[M].上海：三联书店，1994.256.）正是通过拉比，犹太文化中有了许多与资本主义的契合点。今日犹太人的表现，尤其在银行、企业、文化事业以及经济方面的表现，更是犹太教与资本主义社会相互作用的结果。
首先，拉比们的思想贯穿于犹太人的生活实际中。不可知论是一般宗教愚弄人民的手段，但犹太教却强调犹太人律法要为公众所掌握，要被所有犹太人知道，并用律法来教育他们。拉比们把犹太教中的巫术视为迷信、罪恶而抛弃。同时吸收希腊哲学思想，形成了一种宗教理性，通过拉比教育，使犹太教成为犹太人的群众意识。反映在犹太人的生活中便是平平常常、入情入理、自觉规范的事情。犹太人凡事都以极自然的心态去处理。也就是说，凡事都符合事物的本真。他们以最大的平常心看待民族文化，虔诚地信仰犹太教，另一方面又以平常心对待异族文化，做到了兼收并蓄，从而保持了民族的活力。
其次，拉比教育使犹太人形成了强烈的入世观。在拉比犹太教中没有禁欲主义倾向，他们不赞同与世隔绝，戒绝性欲和身体的苦行，认为“无妻之男无乐、无福、无善……。”犹太人中没有忠烈祠和天堂女神的花园，尽管犹太教也有天堂和地狱，但那里的生活主要是今世的体验。“天国是主的，但尘世是他给予他的子民的。犹太人满足于今世的生活，从不去追求来世的欢乐……。”犹太人对实现他的现实利益，关心此时此地的欢乐远远超过对来世的关注。“此世一小时的忏悔和善行要强过来世的全部生活”。人们的双眼不能只盯在将来的希望上，而要盯在日常生活中。作为选民，并不是指他们有任何特权，而是为了遵守与上帝的立约，要不断努力地工作，弥赛亚才能出现，犹太人就能回到上帝所应许之地。因而，犹太民族是随着市民社会的完成而达到了自己的最高点。马克思·韦伯就认为，“新教是犹太教逻辑的终点，并导致了近代科学精神的产生。在犹太文化中蕴含着一种功利主义。在拉比们根据时代需求，所阐释的关于上帝的一系列观念，同作为近代资本主义思想发生的新教理论有一种内在联系。”
马克思指出：“犹太的世俗偶像是什么呢？生意。他们的世俗上帝是什么呢？做生意。他们的世俗上帝是什么呢？金钱”（注：马克思，恩格斯.马恩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8.445.）；“钱是犹太人的妒嫉之神，在他面前一切神都要退位……，犹太人的神成了世俗的神、世界的神，期票是犹太人真正的神，犹太人的神只是幻想的期票。”（注：马克思，恩格斯.马恩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8.448.）一个有着坚定信仰和强烈入世观的民族，必然是充满活力的民族。因而，犹太人在失国近二千年后，再次复兴建国，自然也就不再是一个神话了。
收稿日期：2003-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