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的东方寓言与诗性本体--论“尘埃落定”的艺术创新_尘埃落定论文

空洞的东方寓言与诗性本体--论“尘埃落定”的艺术创新_尘埃落定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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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法分类号:I207·9

诗人阿来——从康巴高原向我们走来

藏族青年诗人阿来,从他那《旧年的血痕》中的“精神家园”——康巴高原的“色尔古”村向我们走来。带着高原明净的阳光、白云、空气和甘冽的泉水,带着康巴森林的浓绿,带着异族特有的风情向我们走来……阿来以自己的睿智和浓郁的诗情,向我们奉献出一部诗化的长篇小说——《尘埃落定》。这部根据最后一个康巴土司的故事创作的如诗、如梦、象历史、更象寓言的长篇佳构,以其文体的优美、新颖和深沉、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在文坛和海内外都引起了轰动。(据阿来介绍,目前已有六个欧美国家出版社与之签约)一年来,此书畅销不衰,好评如潮。有的评论家惊叹:“我国文学天空中又倏然升起一颗耀眼的新星!”“这是自改革开放以来又一道激动人心的文学新景观!”

阿来不仅是一个激情的诗人,更是一个执著追求藏汉民族新的文化精神的勇敢探索者。早在与阿来在一个剧组相识之时,这一点就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阿来认为,是文化精神塑造了一个民族的性格、伦理和道德风范,因此,只有创新的文化精神与经济发展的融合,才能使一个民族获得涅盘后的新生。果然,由他空灵飘逸,才思敏捷,举重若轻的文笔点染的纵连古今的长篇串词,便显示出“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老子)的妙韵。那长河落日,大漠孤烟,西风瘦马,古道侠肠,再融入今日商海的智慧谋略,波诡云谲的画面,那令民族灵魂颤栗的主题便立即得到了强化,而熠熠生辉!提起这段难忘的往事,是想说明阿来确属于先辈们赞誉的那种“见素抱朴,致虚极,守静笃”,目光胸怀高远,有大气象(非小气候),有大气派(非小矜持),极有悟性,大胆开拓的新一代作家。

阿来是带着丰厚的生活积淀,“带着原乡人驱之不散的怀乡情结,寻找新的文化精神家园”(阿来语),从康巴高原向我们走来的。从他的自传中可以看出,他能将故乡复杂纷繁的故事、人物、风土人情、世事沧桑,演绎、幻化成这部充满现代意识,超越民族族别,洋溢着诗情画意的长篇小说,这绝非偶然。从八十年代开始,阿来曾用去数年时间,参加嘉绒藏族文化与地方历史的调查研究、搜集编写等工作,出有专著《阿坝州藏传佛教史略》、《嘉绒土风》等(1990至1993年四川科技出版社)。正是这种严肃、认真的对本民族历史文化的叩向和探究,人生历程的真切体验,才有了他称之为“刻骨铭心的生活积累”。经过痛苦的思考和沉淀,使阿来的意绪、心态,渐渐进入了清沏澄明的语境,使他从容不迫,诗思不断,以饱醮激情的诗笔,用儿子对母亲的真诚,倾诉他的心声。在今天看来,《尘埃落定》不仅仅结构形态、人物视点、诗意境界等令人耳目一新,书中最后一个康巴士司的令人荡气回肠的悲剧命运,这命运中所包容的社会历史内涵和具有反讽意义的历史文化精神,给我们多少慨叹和思索,令我们不由得“浮想联翩”而神思远引!……

文体创新——一部空灵、深邃的东方寓言

文体的创新,今天在文学界已作为一个迫切的时代的命题被提了出来。

它至少包含了三个层面的含意:其一,在改革开放和转型的历史时期,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深刻变革,生活节奏的加快,价值观念的嬗变,总之,在商品经济规律和市场化因素的驱动下,作为精神文化产品,文学的文体也迫切需要变革创新,以适应时代的需要。人的行为方式,由于高科技化而受制约的因素在增多,人的生活、思维也就更趋复杂化。因此,过去那种松散、拖沓、冗长的文体遭到读者排拒,也就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人们在辛勤劳作之余,呼唤简约、新鲜、独特、信息含量大、质量高的叙述文体。美国布斯的《小说修辞学》、沃伦的《新文学论》、法国罗兰·巴特的《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等均有精辟的论述。他们几乎同时指出,作为信息时代的文学文体,是绝对排斥过去那种单一的、模式化的线性思维方式和文体的结构形态的。但是,他们倡导的简约,实质上是一种高容量的概括,有如我们古典诗词中的“删繁就简三秋树”,是一种成熟的凝炼,是“庾信文章老更成”式的厚重。其二,文体承载着休闲和自我渲泄的移情的功能——可以言情,可以分忧,也可以寓教于乐,但排斥所谓“高台教化”。其三,文体必须是多线条、多色调、网络型、立体化的信息载体,而排拒如英国评论家格林所说的那种“公式化、概念化的‘扁’的理论”,提倡“让谬斯的琴弦——喜、怒、哀、乐、爱、恶、欲七弦交响,情感世界七彩斑斓,有反差,相抵触,多层次——这种立体的‘圆’的理论”。

相对于《尘埃落定》,应该说,阿来是把这些新精神、新理论、新观念、新手法,通过文体的创新而与本土本民族的文化精神,有机地结合了起来。

这里,我们不妨借用俄罗斯著名的文学理论家诺维科夫关于文体结构内核的“三重交叉”说,来读解阿来在《尘埃落定》中的文体创新。

诺维科夫在本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提出了“心灵是一个无垠的宇宙”(即“内宇宙”说),他指出“能承载与支撑起人的心灵这个充满奥秘、无比深邃的‘内宇宙’的是文体结构上的‘三重交叉’,即历史与现实,传统与时代,主体与客体这三重相联系、相依存、相映射、相沟通的网状式交叉。”因为“作为世界主体的人的内心情感、思维、观念、意识和下意识的演化轨迹,本身就存在着许多有待认识和开发的秘密交叉点。这是文体三重交叉能成立的前提。”诺维科夫指出:人的命运轨迹变化有了这种交叉将能更深刻地去剖析一段历史,反映一个时代,揭示一种制度的兴衰。

从《尘埃落定》的文体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阿来借用立体交叉收到了出奇制胜的效果。首先作为历史与现实的交叉,(即古老历史的延伸),在小说中生动地体现为麦其土司及其家族由盛极而衰微至崩溃直到最后灭亡的悲剧命运。随着时势的发展,麦其土司已处于危机四伏、权力斗争日趋激烈的“王朝”末日。他宣布逊位却躲在幕后操纵,实际上并不逊位。兄弟之间、土司宗派之间,为争夺权力,扩充地盘,剑影刀光,明争暗斗。最后,麦其土司的继承人大儿子旦真贡布被仇敌多吉次仁之子多吉罗布所杀害。丧子之痛不仅没有击倒麦其土司,相反,为了保住权位,他重又焕发了青春,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在险恶的权力角斗中,二少爷“傻子”却因祸得福。本来为了躲避长兄的谋算,他瞒天过海,巧施眼障,成天装得痴痴呆呆,显得智力低下。然而,随着年龄增长,洞明世事,他却学会了商业、贸易、金融,懂得了种鸦片赚钱,种粮食赢得主动。他事事把握人心,顺乎潮流。但是,就在“傻子”即将坐上土司继承人宝座的时候,风云突变,历史无情地选择了他最后不能不惨死于仇人的刀下的结局!上溯千年的土司家族,最终在官寨崩毁所升起的蘑菇状烟尘中消亡了!……

政治、权谋、战争、复仇、死亡、巫术,还有商业、金融、贸易,所有嚣张狞厉令人激动的因素:包括血腥的暴力、浪漫的性爱、神奇的异域风光,以及兄弟之间、土司之间惊心动魄的权力斗争,这一切都极易把小说引向猎奇、刺激和嚣张的文体。然而,阿来镇静从容,以静制动,以阴克阳,以柔克刚,采用现代生命意识与历史文化意识(即“时代与传统的交叉”)的交融碰撞,诗化、淡化了野蛮而低级的文明冲突,在生命意识和文化意识的交叉碰撞中,形成了文体一种极富美感的张力关系!

阿来为了保持诗化的空灵和文化意蕴的深邃,他着意把岷江、大渡河、嘉陵江上游的康巴高原、河谷、草地、森林浓浓地涂抹了一层诗意的、梦幻般的文化气氛,好让他的高山、峡谷、森林和绿草从大地上升腾起来,以一种崭新的视角观照生养他的嘉绒藏族的历史、文化和人的心灵,乃至人与自然、社会、宇宙万物的交流感应。置身于矛盾斗争漩涡中心的“我”(即麦其土司的二少爷“傻子”),他的父亲、母亲、妻子塔娜、哥哥旦真贡布、侍女卓玛、银匠曲扎、行刑人尔依、仇敌多吉次仁、改革派僧侣翁波意西,还有恩怨情仇纠缠不清的汪波土司、茸贡土司、拉雪巴土司和迦尔洼土司等等,这不同群落、血肉鲜活的生命,阿来以高屋建翎的出神入化的描摩,使读者感到那生生不息的灵魂所在。阿来在《尘埃落定》中,大大超越了这之前发表的《月光里的银匠》《守灵夜》《永远的嘎洛》《野蜂飞舞》等中短篇中的窥视生活和历史的眼光,突破了汉唐文化对吐蕃地区双重文化影响的层面,而上升到东方文化——汉区的儒家文化、印度的佛教文化、藏区的黄教文化的多重影响及其碰撞。小说中,阿来借主人公二少爷“傻子”之口,说出了一段颇含深意的话语(他是借一个小喇嘛受刑后被割去舌头而痛苦地死去发出“画龙点睛”式的义论的)。“傻子”说:“‘迦格’(印度)那是我们信奉的教法所来的地方;而‘迦那’(汉区)那是授予我们权力的地方。谁要违背这两处法力无边的规矩,谁就将受到严厉的惩罚!如果关于现在,关于人生,你一定有话要说,那么就趁你舌头还没割下的时候,赶快说吧。”权力的淫威所倡扬的对“神祗”的敬畏,对“皇权”的顶礼膜拜,真是登峰造极!“傻子”正是接受了格鲁巴教派僧人翁波意西宣传改革意识的影响,接受英国人的蛊惑,种罂粟、搞商业、做贸易,展开土司部落间的另一种征战。在所有这些描写中,阿来都把“诅咒”或“颂扬”这两个词汇隐藏或淡化了,不仅有一种审美的距离感,而且显得格外潇洒和空灵。他即使描写土司们的勾斗、疯狂的情爱、令人恐怖的酷刑,也调侃而轻松。大概阿来的目的是要人们保持理性,冷静地去思索吧!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既看破红尘,又积极入世”,感性和理性在这里达到了平衡。这有一种特殊的艺术魅力!阿来正是通过这种手法创造出一个“想象的诗意的氛围”,从而把生命意识、文化意识和审美的思想触角,伸向这片神奇、古老而又陌生的土地,伸向繁衍生息、呼吸劳作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为我们精心的营造出了一个奇特、神秘而又浪漫的康巴土司世界,一个关于最后消亡的康巴土司的极富启迪意义的东方寓言!

阿来在谈到他对寓言般的阅读效果和对小说空灵、深邃的文化意蕴的执著追求时,曾说过一段颇有份量的话:“小说是具有超越性的。它应该使人想到更多、更深远的东西。我写土司制度的消亡,实际是要写社会文化的转型,和转型造成的心理震荡。所以我追求寓言般的空灵,让读者自己去发挥想象。”阿来所精心描摩出的,确实是一部美仑美奂、旨趣深远的东方式的寓言。而他对小说文体的突破和独辟蹊径的险胜与创新,完全可以理解为:时代发展到今天,我们的小说观念和作家的观念,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

智慧的闪光——本体象征的新探索

今年初春在北京,由中央电视台和人民文学出版社为《尘埃落定》举行的研讨会上,当有的评论家简单的把这部小说归为“藏民族文学”,认为阿来把藏族土司及其臣民的生活描写得色彩斑斓,把聪明与愚昧、情爱与仇恨、发展与消亡等历史冲突演进过程,讲述得新奇感人,并得出结论:“是异域风情造成了奇特效果”。阿来坚决不同意这种陈旧的“族别写作论”。他声称:“我是跨族别写作论者”。他在发言中强调:“特别的题材。特别的视角,特别的手法,都不是为特别而特别。我绝不无条件同意越是民族的便越是世界的这种笼统的说法。”“在我看来,异族人过的并不是另类人生。欢乐与悲伤,幸福与痛苦,获得与失落,从感情承载的重荷来看生活在此处与别处,此时与彼时,实在没有太大的区别。”“我借用异域、异族题材所要追求和表现的,无非就是一种历史的普遍性而非特殊性的认同,即一种普遍的眼光,普遍的历史感和普遍的人性指向。我把这概括为跨越族别的写作。”

从《尘埃落定》中,我们看到了这种“普遍的历史感”,看到了作为历史叙述者主体阿来的内在精神力量。阿来这里所坚持的现代性“普遍历史感”,无疑使他跨越了“族别”的“不可沟通性”和“化族别”的“消弥族别差异性”的障碍,使他找到了既承认族别差异性,又从差异性中找到了对人性的普遍认同,使民族的特殊性和普遍性受到重视。这就成功地使《尘埃落定》从异域的局部走向全国、走向世界;由诗化的微观的具象,通往哲理的抽象的宏观整体——小说文体的整体象征,从而焕发出智慧的闪光!

这里我们只要从《尘埃落定》的叙述文本的多视角交叉(即“主观和客观的交叉”)入手,使可一目了然。

在阅读中稍加细心考究,读者便能发现小说中存在着三个视角,其中“我”(即土司二少爷“傻子”)的“主观”叙述贯穿了小说首尾,我们姑且称之为“贯串视角”。他是历史的亲历者、见证人、更是历史祭坛上的牺牲品。他小时候的傻冒、弱智,到长大成人后“大智若愚”的聪明;他仿佛具有特异功能,是个超乎理性的“预言家”;既是个害怕长兄的懦夫,又是个憧憬权位诱惑的潜在继承人。他被仇人杀害临死时说:“我的时候就要到了。我当了一辈子傻子,现在我知道自己既不是傻子,也不是聪明人。不过是在土司制度将要完结的时候在这个奇异的土地上走了一遭。”“傻子”的性格,“傻子”的作为,使他一次又一次躲过灾难和阴谋,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因为他的“傻”反而因祸得福,最后成为麦其土司的唯一继承人。“傻子”的象征意义独到而深刻:在酷烈而恐怖的权力斗争中,愚蠢、傻冒反而被视为安全和正常。而实质上这是一种身不由己的潜意识的自我保护。而当他鲜血汩汩流尽、追随着蘑菇状的烟尘升向“天国”的时候,我们从他死灰色的脸上所看到的是朝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时的万丈霞光!

与“愚者”土司二少爷的视线相对应,是从远地拉萨来的改革派僧人翁波意西的“智者”视线。他是格鲁巴教派的忠实的追随者。早在十五世纪初叶,藏传佛教教律废弛,僧侣贪赃枉法,物欲横流,争利于市,争权于朝,民众切齿痛恨,怨声载道,活佛宗喀巴为昌明教规、惩治奸邪,冒着杀身的危险创立了流传至今的黄教教派。翁波意西为宏扬禅宗教旨,不远万里来到麦其土司的领地。然而,他的改革思想和渊博的学识,都遭到了土司们的忌恨,因此被两次割掉了舌头。作家把他作为一个“客观”的视角,让他置身于权力斗争之外,他的目光无处不在。他对于麦其土司家庭罪孽的揭露,对于教派内部的危机的议论,都暗藏机锋,睿智而犀利。这种“傻子——智者”双重视线的交叉收到了极为深刻的效果,显出这个世界(“官寨”)本质真实的全貌。在这个权欲压倒一切的愚昧世界里,真善美与假恶丑完全是倒置的。特别是当翁波意西割掉的舌头又第二次长了出来时,麦其土司为了维护他的集权、专制和暴虐,又派行刑人尔依第二次将翁波意西的舌头连根拔除,显示了以家族为本位的土司专制制度,对任何敢于推动历史前进的改革意识、改革行为,都通通拒绝采纳,并以血腥的暴力手段予以严惩。但是,麦其土司所有这些倒行逆施,并未能阻止历史车轮前进的脚步,他很快就在“红色汉人”到来后的隆隆炮声中埋进了崩溃的官寨的残垣墓穴中!

作为“中性视角”的作家的插叙,如麦其土司在地震到来前,在罂粟地中的淫乱,地震发生后狼狈万状的景象等,这些中性的观察叙述,是一种补充,是一种揶揄,更是一种嘲讽。此外,把偷到的罂粟种子装进耳朵里,砍下脑袋被埋入泥土后,又从耳朵里开出罂粟花;翁波意西酷刑后,舌根未除又长出了“新生”的舌头,再次根除舌头后,他又用笔写下了两本编年史籍,一本藏入山洞,一本送往“圣地”……以及官寨轰毁后的废墟上那直上云天的股股旋风,那从高空中纷纷扬扬坠落的股股烟尘……这许许多多的情境、场面、情节、细节,都和麦其家族的覆灭,汇成了一个充满解构式寓意的整体象征。它以“无言”的“大美”警世人们:虽然最后一个康巴麦其土司从地球上消失了,但是那纷纷落定的尘埃还会泛起;它的悲剧结局所造成的心理阴影还会长时期在大地上徘徊、游荡……尘埃永远不会落定。悲剧所留下的世事沧桑,所形成的文化精神的激流,都必将带着勃然旺盛的创造活力,向前奔涌浩荡地流去!……

收稿时间:1998—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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