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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6月以来，围绕克林顿政府批准李登辉访美一事， 美国国内就对华政策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论。一些国会议员、情报官员、舆论界和学术界人士纷纷鼓吹要对中国进行“全面遏制”。美国这些人为什么要遏制中国？他们准备如何遏制中国？这种遏制政策能否奏效？
一
美中两国远隔重洋，也没有什么领土方面的争端。为什么美国要遏制中国呢？一言以蔽之，这是因为这些人认为，中国综合国力的日益强大“威协”了美国的“全球利益”。具体而言，他们基于四个方面“理由”要遏制中国。
第一，美国成为冷战后唯一的超级大国，需要遏制任何正在崛起的新兴大国以维护其全球利益。
美国1995年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提出要把保持“唯一超级大国”地位，防止出现任何新的世界强国向美地位进行挑战作为美国的主要战略任务。
第二，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经济高速增长，国力迅速壮大，引起了美国的担忧，被视为潜在的对手。
美国国防部长佩里说：“中国正在成为世界上一个主要的大国。”中央情报局的分析家们估计，中国已取代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并预言经过一代人的时间，中国的经济规模会超过美国。〔1 〕美国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说，现在人们“普遍认为中国在今后20年中将成为另一个超级大国……西方对中国增长率的预测，推断中国到2015年将成为第二个超级大国”〔2〕
当然，美国最关心的是中国的崛起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佩里认为：“随着世界上这个最古老的国家之一正在成为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之一，亚太地区正在建立一种新的地缘政治秩序”，在此过程中，“中国的利益不可避免地有时同美国的利益相一致，有时发生冲突。〔3 〕而国务院去年拟定的一份绝密文件则更加明确地提出：“美在亚太地区的基本政治利益就是防止可能崛起的霸权主义中国”。
第三，美国视中国的社会主义制度为最大的威胁，必欲除之而后快。
在美国某些政客看来，中国之所以要被遏制，不仅在于它将崛起为世界大国，更重要的是它实行社会主义制度。他们认为只要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就必定会成为美国的对头。而中国近年来加快引进市场机制，经济改革成效显著，国力迅速提高，但并没有出现美国所希望的那种政治制度的根本变化。这样的一个社会主义中国越昌盛，那些抱着“冷战思维”不放的美国政客当然心里就越不舒服。《国际先驱论坛报》的一篇文章典型地说明了这种心态。该文称：“中国发展的道路使美国一些人大失所望，他们原希望中国会和其它国家一样，通过发展资本主义经济演变成一个温和民主的国家。”〔4 〕《时代》周刊甚至叫嚷，中国现在的社会主义制度“仍是残酷无情的专制制度”，美国必须“颠覆中国侵略成性的独裁专制政权。〔5〕
第四，美国一些政客坚持冷战思维，希望树立一个新的对手以确定冷战后的外交目标。
冷战时期，美国的全球战略一直是围绕遏制苏联这个中心制定的。苏联解体使美国外交战略一下子失去了中心目标。为了保持西方世界领袖的地位，美国必须树立一个新的“靶子”。美著名的历史学家小阿瑟·施莱辛格认为：“美国人需要一个敌国，以给外交政策带来焦点和连续性。美国在两次世界大战中与德国为敌，然后在冷战中与苏联为敌。到了一定时候，无疑会宣告其他潜在敌人的存在。”〔6 〕那些习惯于冷战思维，需要一个敌人来确定外交目标的美国人，现在已经宣布中国是现实的或潜在的敌人。《时代》周刊1995年7 月发表了题为《我们为何必须遏制中国》的文章，可以说是这种观点的代表。“全面遏制”中国的主张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台的。
“全面遏制”中国论已在美国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虽然美国政府宣称它对华奉行“全面接触战略”，但实际上其中也包含有遏制成分。为实现这一政策目标，美国采取了四大策略手段。
第一，保持在亚太的军事存在，以此作为必要时制约中国的力量基础。
美国国防部1995年发表的“东亚太平洋安全战略”中止了10年内分阶段削减驻日、韩美军的“东亚战略计划”，这意味着美国确定了保持在亚太10万驻军的指标。同时，美国又重新在东南亚地区寻求军事立足点，以补充美撤出在菲律宾军事基地后的军事部署空白。美国防部上述报告还将“拥有核武器的最主要的地区性军事大国”中国的核扩散列为美在亚太面临的“独一无二的长期的安全挑战”之一，并对中国的俄制先进战斗机、未来的航母及320万庞大军队念念不忘。〔7〕国防部长佩里也表示：“（同中国）接触不排除使我们以国家权力的一切适当手段谋求我们的利益。接触与美国采取步骤防止和制止对美国及其盟国利益的威胁是完全一致的。正因为如此，我们将继续保持强大的待命部队，在太平洋地区前沿大约部署10万大军。”〔8〕今年3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台湾海峡附近海域举行军事演习时，美国居然动用其驻亚太的两个航空母舰编队对中国进行“反威慑”，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第二，同中国周边国家加强军事同盟或合作为制约中国布局造势。
从历史上看，美国要遏制一个国家总是要拉上盟国和其它一些国家。美国负责亚太事务的助理国务卿洛德曾表示：“当我们同亚洲其它国家的关系进展顺利时，同中国打交道就更容易了。”
这一策略又包含两个层次：首先是加强美、日、韩、澳、新同盟。去年9月，美日外交、 国防部长会议发表了“关于扩大美日安全合作的联合声明”，核心是“扩大美日安全条约”的适用范围，即从“保卫”日本扩大到整个亚太地区。今年4月， 美日又签署了“安全保障联合宣言”，强调在远东发生紧急情况时要加强安全保障合作。对此，美国《芝加哥论坛报》认为，美国新的对日政策“为遏制中国打下了基础”，法国的《世界报》也指出，“人们从（日美安全保障联合宣言的）字里行间不难看出，今后要对付的敌人将是中国”。
其次是修补、加固与中国邻国的关系。美国认为，越南是抗衡中国的“不可忽视的力量”，近年来加紧改善美越关系。与此同时，美国加紧发展与蒙古的关系。1991年7月，美国会通过发展美蒙关系决议案； 1994年4月，美将蒙纳入亚太军事安全体系；1995年2月，美蒙又重申双边安全与军事合作原则。
第三，利用台湾、西藏和南沙等问题，阻挠中国统一和稳定。
在台湾问题上，美国在两岸间“搞平衡”，一直要求中国承诺不对台湾使用武力，以求达到其维持两岸现状的目的，同时又不断向台湾出售武器，与台湾保持超出非官方水平的交往。去年6 月竟发展到邀请李登辉访问美国，直接助长其分裂倾向。
1995年5月，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赫尔姆斯声称， “按国际法，西藏是被占领的主权国家，其真正代表是达赖喇嘛和西藏流亡政府。”
美国还借口“维护航行安全”插手南海问题争端。去年5月， 中菲在南沙问题上的争端升温，美国表示“严重关注”，美军还积极准备军事介入南沙领土之争。1995年6月， 美菲在南沙近海联合举行军事演习，美海军陆战队突击队员在南沙对菲军进行特种作战训练。
第四，通过“接触”将中国纳入其战略轨道
美国领导人声明要与中国“全面接触”。这包含着丰富的内容。“接触政策”的实质是，美国政府希望它的政治、经济、文化、思想影响向中国社会的纵深渗透，以便用它倡导的那套国际规范、竞争规则来约束中国。可以说，美国增加同中国接触的目的是制约中国的国内和国际行为。
在中国国内，美以接触来推行“人权战略”。克林顿本人曾解释道：“我们必须以不让中国孤立的方式来追求我们在中国的人权目标。我们如果不在那里，就无法促使中国人权改观。”〔9〕事实上， 美打着人权的旗号，支持魏京生等人反对中国政府和社会主义制度。
在国际上，美借口“国际准则”，在经贸、军事、知识产权、环境保护、核扩散等诸多领域迫使中国按美国的利益行事。美国阻挠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在市场准入问题上得寸进尺，也是出于同一目的。
美国将上述四大策略手段在制约中国的目标下加以交替运用。打一个比喻，这四大策略手段就像浮在海面上的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就是“全面接触”政策，其它三种策略手段则是“冰山”隐藏在水下的部分。在“全面接触”的同时以台湾和西藏问题牵制中国，一手硬，一手软，交替运用，以增加其政策的回旋余地，迫使中国就范。
三
尽管美国国内遏制中国的主张甚嚣尘上，然而，仅有遏制的意图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要有遏制的实力。冷战后美国虽已成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但其政治影响力、经济和军事实力都遭到了很大的削弱。事实上，美国并无全面遏制中国的实力。
首先，美国现有的军事力量不足以全面遏制中国。
尽管从总体来说，美国的军事力量远强于中国，但要全面遏制中国将受到其全球战略的制约。美在全球拥有诸多切身利益，其全球战略的中心是欧洲和中东，其当前军事防范对象是伊拉克、朝鲜等国。如轻率地作出全面遏制中国的决定，必将打乱其全球战略部署。
美能直接执行遏制中国战略任务的军事力量只有在亚太的10万驻军。鉴于美在海湾战争中对付地区性强国伊拉克尚且动用其27.5万名陆军部队，60%的激光制导导弹，以及90%能发射该类导弹的飞机，仅依靠在亚太的军事力量是无法支持遏制中国的战略目标的。今年台海危机期间，美在西太平洋地区兵力不足，被迫从波斯湾调来“尼米兹”号航母执行监视我演习任务，足以说明这一点。
第二，不可能组织其盟国和亚太国家共同遏制中国
今年以来，美国通过赫尔姆斯—伯顿法和达马托法遏制古巴、伊朗、利比亚尚且受到其盟国的一致反对，更何况美主要盟国都在华拥有较大经济利益。因此，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清醒地指出，目前对中国采取遏制政策不啻“是白日做梦”。
至于亚太国家，大多与美存在着价值观等方面的分歧，更不会轻易跟随美遏制中国。《纽约时报》2月25日刊登史蒂文的文章认为， 如果美真的同中国进行冷战的话，东南亚将倒向中国一方。美国务院一高级官员也称，“推行遏制政策遇到的主要问题是，与我们当年对苏联采取的方针不一样，现在我们在亚洲没有一个盟国可以帮助我们推进这种政策。”
第三，经济力量无力维持对一个大国的全面遏制。
二战后美国经历了一个经济相对衰退的过程，其GNP 占世界总额已从二战结束时的40%下降到目前的22%左右，主要原因就是为了遏制苏联承担了大量军事和政治义务。近年来美不断削减军事力量，正是经济相对衰退的不可避免的结果。据今年出版的《简氏战舰年鉴》称，目前美海军年预算达740亿美元，由于“在财政上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 难以保持“美国强权下的和平”。随着高科技在战争中的运用，军事行动的费用越来越大，英国的《情报文摘》去年6月透露，1994年10月， 美为遏制伊拉克、支持科威特而进行的第二次部署，估计每个月开支就达4.2亿美元。中国是一个大国，与伊拉克不可同日而语。 一旦全面遏制中国，极有可能造成双方军事对峙的局面，从而势必增加军费开支，这正是美政府要竭力避免的。因此，就经济承受力而言，美也无力推行对中国的全面遏制。
退而言之，如果美国不顾一切地强行遏制中国，则将付出两大惨重代价：
一是损及美在东亚和全球的战略利益。中国是安理会的常任理事国，可以阻挠安理会决议按美的意志通过；中国在经济、军事上日益发展，在第三世界有着广泛的影响，可以帮助也可以阻挠美实现其全球利益；中国是五个核大国之一，对限制核武器及其运载工具的扩散起着关键作用；在亚太地区，中国经济增长迅速，兵力最多，左右着该地区的稳定和美国的利益。因此，如美一旦全面遏制中国，就无法得到中国的合作，必将付出重大代价。
二是对美在未来国际格局中的地位产生不利影响。冷战后的国际格局是“一超多强”，大国间关系任何微妙的变化都将影响到21世纪的国际格局。如美遏制中国，其它大国必将利用美主宰世界能力削弱的良机，从中渔利，扩大其在国际事务中的发言权。美战略重心东移，必然将欧洲事务的主导权拱手让与德国。中美对峙，两败俱伤，日本将夺取亚太地区的主导权。这些都将对美不利。
事实上，就连美国国内的许多有识之士都看到了这一点，因此都反对遏制中国。基辛格博士去年7月撰文称， 美对中国采取遏制政策只是一种幻想，而且目前根本不存在奉行这一政策的理由，美“不应拿国家的命运去赌博”。此外，美国的企业界出于自身商业利益考虑，也强烈反对遏制中国。由此可见，全面遏制中国既不可取，又做不到，只是美国某些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注释：
〔1〕引自《洛杉矶时报》1995年10月22日的报道
〔2〕引自布热津斯基1995年10月29 日发表于《华盛顿时报》上的文章。
〔3〕引自佩里1995年10月30日在西雅图的演说。
〔4〕1995年4月19日《国际先驱论坛报》。
〔5〕1995年7月31日《时代》。
〔6 〕引自小阿瑟·施莱辛格：“美国在冷战后世界上的作用”，《1994年世界年鉴》，美国新泽西1993年版，第31页。
〔7〕美国国防部：《东亚太平洋安全战略报告》
〔8〕引自佩里1995年10月30日在西雅图的演说。
〔 9 〕克林顿：“孤立中国无助于改善人权”， 《洛杉矶时报》1994年5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