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车望福“藏曲子书”的文学价值_思凡论文

论车望福“藏曲子书”的文学价值_思凡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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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王府曲本”指的是清代北京车王府内收藏的一批戏曲手抄本,除了京剧、昆曲、高腔、秦腔等戏曲抄本八百种,还有鼓词、杂曲以及三百篇子弟书。

子弟书是鼓词中的一支,也称单鼓词,它是满汉曲艺结合的产物。一般认为,它起于乾隆年间,演唱至光绪年间,历时近二百年。据清光绪年间震钧《尺咫偶闻》一书所载:“旧日鼓词有所谓子弟书者,始创于八旗子弟。其词雅驯,其声和缓,有东城调、西城调之分。”

西城调近于昆曲,东城调近于弋腔。清顾玉琳《书词绪论》说:“其西派未尝不善,惟嫌阴腔太多,近于昆曲,不若东派正大浑涵,有古歌遗响。”由此看来,子弟书又是在戏剧中吸取养分而形成不同的风格的。

子弟书既创始于八旗子弟,流行于北京与东北地区,并有用“满汉兼”文体写作的当有满汉文化作根基,因而它实际上是满汉文化合璧的产物。

清王朝被推翻以后,车王府子弟书也随之湮没无闻。重新发现它的特殊艺术价值的是郑振铎先生,他于1935年主编《世界文库》时,列入罗松窗的《东调选》和韩小窗的《西调选》共十一篇。随后他撰写的《中国俗文学史》、北京大学中文系55级编写的《中国文学史》以及《中国大百科全书》都列有专题介绍子弟书,给予相当高的评价。1984年,我国著名戏曲研究专家赵景深教授为《子弟书丛钞》(关德栋、周中明编)作序,明确指出“中国叙事诗过去著名的只有《孔雀东南飞》和《木兰辞》,现在子弟书这类叙事诗却是大量的,其中好多篇杰作并不比《孔雀东南飞》和《木兰辞》逊色。”

尽管专家们对子弟书评价如此之高,遗憾的是,大量的车王府子弟书抄本却长期默默地躺卧在图书馆的珍本室里,未能与广大读者见面。直至1993年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车王府抄藏曲本子弟书集》(中山大学车王府曲本整理组整理)、1994年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出版《清蒙古车王府藏子弟书》(北京市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辑校)才弥补了这个缺憾。

怎样全面认识这批抄本的特殊价值,尚有待于学术界进一步探讨。这里,谈点粗浅的看法,以求教于读者。

(一)从诗史角度看,清代子弟书的创作,带有弥补叙事诗空白的特殊意义

我国古诗源远流长,发展到唐代,已无愧于诗国之称。但叙事诗一向不发达。在小说等叙事文学兴起以后,宋元明清时期的诗人照样沉浸于各种抒情诗的创作里,叙事诗依然近乎一片空白。在这种历史条件下,子弟书作家却突破了诗歌创作传统的束缚,沿着民间鼓词、弹词的创作道路,创作了一篇又一篇佳妙的说唱叙事诗,为我国古代万紫千红的诗坛增添了一丛奇异的香花。日积月累,收藏到车王府里,竟达数百篇之多,聚集成一个说唱叙事诗的艺术宝库。综观这批抄本,其思想艺术尽管良莠不齐,高低有别,但作为一个艺术整体,弥补了我国古代叙事诗发育不全的不足。它在我国诗史上的地位的重要,不言而喻。

(二)从题材角度看,车王府子弟书是绚烂多姿、气象万千的叙事诗

子弟书在诗歌题材的开拓上比过去有很大发展。子弟书作家的文化艺术素养虽然很高,但他们的社会地位、生活遭遇和传统文人很不相同。他们接触和熟悉的人物是达官贵人、宫廷侍卫、厨子长随、破落子弟以及说唱艺人等。独特的生活圈和文化圈为他们提供了一个认识生活的新视角,得到一个体验生活的小天地,因而创作出象《碧玉将军》、《为赌嗷夫》、《要账该账大战脱空》等古诗所无的子弟书。

更引人注目的是,子弟书作者没有让狭窄的现实生活局限自己的视野,而从古今广阔的文化海洋里吸取诗情。从而结合自己的现实感受,将小说诗化、戏曲诗化、散文诗化,这是子弟书又一重要特色。在他们苦心经营下,庄周梦蝶、范蠡归湖、赤壁鏖战、林冲夜奔、游园惊梦、鹊桥盟誓、黛玉葬花等古代文学的精采篇章,都一一被改编为可供演唱和欣赏的优美诗篇;孔明、李逵、武松、莺莺、红娘、宝玉、黛玉、孙悟空和猪八戒等小说、戏曲人物都被化为诗的形象。为了演唱需要,子弟书的改编者们不能不顾及听众多种审美要求,因此,诗歌创作的选材也随之多样化,八戒撞天婚的谐趣、和靖赏梅的飘逸、绿衣女偷情的幽怨、湘云醉酒的豪放、打面缸的滑稽、宁武关的壮烈、草诏敲牙的剑拔弩张和全扫秦的嘻笑怒骂等各种风格,无所不包;大至一朝兴亡、一族盛衰、一场大战,小至人物的一梦一哭一笑,以及以往诗人不屑一顾的家主戏环、烧灵改嫁、穷鬼哀叹等各种题材,无不入诗;此外,还有不少当时北京的社会生活、风土人情,也都成了子弟书的描写对象。北京大学中文系55级文学史编写组经过多方考察和比较,得出这样的结论:“子弟书在内容上极为丰富多采。它与弹词、鼓词相比,在题材范围上要广泛得多。”这个论断是恰当的。因此,我们认为,子弟书是一批绚烂多姿、气象万千的说唱叙事诗。

(三)从改编角度看,车王府子弟书是再度创作、重铸灵魂的说唱叙事诗

诗歌和小说、戏曲、散文是不同的艺术形式。选取小说、戏曲、散文名篇改写为诗歌,成功与否,关键在于能否吟咏出诗情,有没有新的创造。如果只是满足于以诗的形式翻译、复述原作的情节,那决非叙事诗的上乘之作。幸好子弟书的多数作者并没有走这条简便的道路,而是本着旧曲翻新、再度创造的精神,赋予作品以新的生命。

《叹武侯》是诗人用血泪笔墨谱写的一首孔明颂歌,而不是《三国演义》孔明形象的再现。

《凤仪亭》、《十问十答》里的貂婵并非《三国演义》连环计中貂婵的复写,诗人已照自己的审美情趣和审美理想,重新塑造了一个新的灵魂。

子弟书对小说、戏曲的改编不能说每篇都富有创造性,甚至有些远低于原著的水平。但确有不少属于创造性的改编。作者按照叙事诗的要求,对原著的结构进行大幅度的调整。如《拷红》,本来只是《西厢记》五本戏的一小折,到子弟书被扩大为八大回,红娘从配角变为主角。老夫人骂她是“坏丫头”,莺莺赞她是“好丫头”,张生到处碰壁之时,请求红娘姐:“你为人须为彻,一生全靠你出头。”红娘的智慧成了决定张生莺莺爱情婚姻命运的关键。围绕“拷红”的矛盾冲突,把红娘这个热心为人、聪慧机敏、勇于斗争的婢女形象,塑造得更为丰满动人。

有些子弟书似乎没有改变原著的情节,但在抒写笔墨里,题旨已经转移。《聊斋志异·大力将军》本意在表现“厚施”与“厚报”,子弟书作者深感人世间英才难以施展,“叹风尘,不知埋没多少英雄”。因此认为“千金报德非难事”,难得的是查公从大钟的手印里发现了力举千钧的壮士,出于爱才之心,以厚赠和荐书扭转了吴生的“衰运”。作者充满激情“补叙”了这段“巨眼知名士”的诗篇。

更为大量的子弟书则是在原有故事框架里注入作者的现实感受和理想追求。根据《红楼梦》改编的《二玉论心》,不仅以你心我心合为一条心强化宝玉对知心之爱的挚着追求,更把这种知心之爱和封建末期的世道人心作了对比而更为突出。诗里说:“世界上都是些覆雨翻云交结来往尽黄金”。“但有个效管鲍、赛雷陈、始终如一知心友,我情愿拜门墙、随鞭镫、赴汤蹈火乐追寻。”抒发了作者对真诚的人际关系的渴望,超出了原著宝玉的思想情怀。也可算为再度创作、重铸灵魂了。

(四)从反映时代的角度看,车王府子弟书是封建末世危机感应的叙事诗

诗人对时代的感应通常比一般人更为敏感。在子弟书中,以叹为题非常显眼。哀叹生活的艰辛,什么时代都会有,未必有特殊意义。譬如《先生叹》就不大可能叹出什么时代特色。教书先生历来都以清贫相伴,回想当年的青云梦,看看周遭的势利眼,不免感叹“一顶儒巾误少年”。《厨子叹》通过厨师操办婚宴的今昔对比,揭露天灾人祸造成物价飞涨、民不聊生的景况。虽然构思颇有新意,但其思想意义不宜估计过高。因为在中国古代,灾年是经常出现的老问题。值得注意的是子弟书写了那么多侍卫叹。皇宫侍卫的地位,照作者的看法,虽然难比翰林爵位,但由于担负保卫皇宫的重任,比步军已属人上人。因此,任此要职的必是靠祖上福荫出身豪门的贵公子。倘若躬逢盛世,这班卫士不知多么神气。如今,不论老的少的,执戟的、司仪的,守在皇宫外,站在皇宫内,无不同声发出哀叹。有个老侍卫,竟然要靠典当破被度日,以致老妻不得不常到坟场乞食祭余。他们的呻吟恐怕比厨子的哀叹更能表明封建王朝没落衰败的征候。

最令人高兴的是二酉氏创作了《碧玉将军》。在时代的狂风暴雨即将来临之际,它预告了封建大厦必将倒塌的信息。据有关专家考证,碧玉将军,即清代道光帝的侄儿奕经(1791~1855年),满洲镶红旗人。当英帝国主义发动鸦片战争、侵占我浙东定海、镇海、宁波三城后,1841年10月18日,道光帝任命奕经为扬威将军,调集内地数省军队,前往浙江应战(关德栋、周中明编《子弟书丛钞》(上)398页)。出人意料,这位扬威将军竟把此次关系国家安危的授命看成玩乐和搜刮的好机会。从北京到浙江,一路上沉湎于酒色歌舞之中,“每日里,饮酒谈心,偎红倚翠,他将这军前如花下,虎帐作兰房”。同时,借机“飞檄各省,征调钱粮”,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短短时间内,侵吞珠宝无数,翡翠堆积如山。因此获得了翡翠(碧玉)将军的雅号。

由这样的将军担负拯救民族危亡的重任,结局如何,可想而知。他畏敌如虎,不敢领兵出战。等到朝廷下了战令,再也不能回避与敌寇交锋。他此时不禁胆战心惊,万虑俱呈:

细思量:打 扬

画非细,奋武责任非轻。

仗冲锋 谋 威

倘 断难定

失机军兵失利, 领进都京。

若 保全首

只怕要

横魂寂寂,风寒露冷月朦朦。

血溅尸

那时节,再不能

宴, 秋夜俳徊月下行。

春风桃李庭前

再不能

歌听午夜,花前畅饮快三更。

席上娇

再不能

软销金帐,妾美妻姣风月亭。

香温玉

再不能

珍充口腹,轻车怒马盛仆从。

海味山

再不能

冠骄士庶,高堂广厦宴亲门。

博带峨

这就是清王朝扬威将军作战前夕的心态。封建官僚平日的享乐生活将因战死而失去,这使碧玉将军深感悲哀。他的头脑里没有一丝一毫想到自己负有重责把敌寇赶出国门。令他特别惋惜的是:

空积下 空积下

山光烂漫, 斗色光明。

翡翠如 金资过

空积下 空积下

腴一处处, 雅一重重。

田产膏 园林幽

空招下 空招下

民生诲谤, 庶恨难平。

南省军 北京黎

也就是说,拼命搜刮得来的金山银屋,到头来讨诸东流。除了留下南省军民的怨恨,什么也得不到。对碧玉将军来说,这场灭顶之灾怎么惹上呢?他作了如下反思:

也是我 才招下

池膺重命, 避这灾星!

一念差 终身难

实指望 谁承望

征多富厚, 上势狰狞。

秉节南 逆夷北

实指望

风逃窜去, 大功垂手我独成

贼众闻

谁承望 仍然是,扬

人多狡诈,于江中。

万死贼 帆开炮在

到而今,躲又躲 平又平

不去,

又灭不成。

不开,逃又逃不了,灭

这些诗,既是碧玉将军肺腑之言,又都是作者辛辣的讽刺,真是绝妙好词。用32行诗表现人物深层的内心世界,在古诗中,恐怕没有先例。

更荒唐的是,朝廷里的老元戎得到碧玉将军谎报“官兵大胜”的军情,他“明知道此事虚无,实难为信”,却竟“乐得乎将计就计,飞奏天庭”,还“铺张其势”,把前线如何打大胜仗凭主观想象说得天花乱坠,特奏请朝廷传令嘉奖。通过这两个典型人物,表明当时的清王朝已经腐败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试想,国家出了这样的将军,这样的老元戎,百姓怎能不遭殃,国家怎能不衰败?!《碧玉将军》的重要意义不仅在于深刻表现两个腐败将军的丑恶灵魂,而且通过鸦片战争失败的描述,预示了清王朝难以抗御帝国主义的野蛮侵略,中国必将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历史命运。

当中国近代史刚刚揭开第一页,子弟书已作出这样的感应,我们不能不佩服二酉氏深邃的眼光。

(五)从艺术角度看,车王府子弟书是节奏明快、情深意浓的叙事诗

作为叙事诗,子弟书有什么特色呢?

叙事诗兼有叙事和抒情两个因素。子弟书产生在抒情诗特别发达的我国,更为重视抒情因素是很自然的。不过叙事诗的抒情不同于抒情诗的抒情,需要借叙事以抒情,为抒情而叙事。《巧姻缘》、《下河南》和《百花亭》,整篇都是叙事,叙一个个动人的故事;又句句是抒情,抒情深意浓之情。作者完全以抒情的语言、抒情的笔调来叙事,可称为叙事诗的上品。如果叙事只是为抒情作铺垫,则多半采取快笔带过,以便腾出篇幅集中笔墨抒情。窦娥蒙受不白之冤的整个过程,关汉卿的《窦娥冤》共写了几折戏,到了子弟书《炎天雪》,被概括成四句诗。冤案的产生只是为窦娥、蔡婆相会倾诉衷情作了铺垫。《汉武侯》概括孔明一生的丰功伟绩,只用了十多行诗。然后着力于抒发孔明辞世后的无比悲哀:“哀书报到成都府,百万军民血泪流。满城里只闻哭声恸,处处悲哀都叹武侯。”随后用“可叹你”、“再不得”、“莫不是”等排比句反复吟哦,层层渲染,组成一曲万民同叹、同哭、同颂孔明的交响乐,表现了成都军民对孔明的无限深情。

子弟书的艺术特色,一般说来,叙事更为具体,抒情更为细腻。其中的佳作,叙事抒情达到深细微妙的地步。

拿子弟书《花木兰》和《木兰辞》作一比较,就可以看得很清楚。《木兰辞》全诗只有60句,《花木兰》扩大为六回近600句,比原作者加了近十倍,而且只写到从军为止。估计还有遗失的后半部。若加上轶稿,扩大的篇幅就更多了。子弟书为什么要扩大那么多的篇幅?为了抒情表意的深细微妙。作者力求以自己的经验、情感、修养去丰富、补充和拓展木兰诗的意象。譬如,一个大闺女在封建时代有了代父从军的奇想,将怎样在家里引起极大的反响呢?特别是父母,大概不会那么容易答应亲闺女的请求吧!可是在《木兰辞》里,只有两句“不闻爷娘唤女声”,暗示木兰和父母相互挂念的情怀。《花木兰》的作者感到不满足,他以自己的人生体验,笔触深伸,细写了父母的拦阻和父女、母女之间的感情冲突。花公细细地诉说征夫的艰难和战争的残酷。以为这么一说,一定可以吓退女儿。谁知木兰“百折难回”,决心替父出征。因此,引发了第二回合的冲突:

花公说:“我女孩子家

生此念, 是正经。

劝孩儿休静守闺门

你本是 怎比我

儿才开放, 姿已凋零。

一朵花 蒲柳之

与其叫姣莫如我一

场的鬼,奔前程。

儿身作疆堆老骨去

何况你 你的娘怎

曾离父母, 上军营?”

自幼何 舍孩儿去

花公说的句句是真情是实话。最后一句的潜台词是即使我勉强同意,你母亲也舍不得将心头肉送去杀人场。

安人说:“姣 我在那黄泉

身先死,魂灵。

儿若去,老 路上等你的

出征的

方才你父曾言讲,

句是实情。”

光景句

安人说的话更伤心。在母亲看来,女儿出征无异于去送死。母亲怎能忍心娇嫩的女儿披盔带甲离家上战场。如果劝阻不了,便只好先死,去那黄泉路上等女儿的归魂。听了父母这些发自肺腑的血泪之言,倘若是别的女儿,可能打退堂鼓。但木兰决非一般女流。

木兰说:“《吊

的透彻, 奴也读过《从军行》。

古战场》说

这诗文不过 我若弃了命,那

以死, 百重!

是书生惧人 怕敌营敌骑千

何况是孩儿 武艺精

知晓,了女英雄。

的本领爹爹 通算得

倘此去

举贼人惧,奏凯班师谈笑中。

天兵大

若叫我 莫

门埋头死, 投环自戕其生。

困守闺 若

再不然 我得空,于夜

能长防范,军营。”

爹娘那 半,私逃直奔

说得何等斩钉截铁。自信、自豪,如同射出的箭,决不回头。不必等到上战场,从花木兰的言谈里读者已可见巾帼英雄的战斗风姿。

通过这一小段诗的分析,人们约略可知子弟书想的多细,挖的多深。不过以抒情诗衡之,还谈不上微妙。

《木兰辞》是我国早期的叙事诗,虽然以抒情方式叙事,但概括多于细描。因此,留下了广阔的感情空间,子弟书作者尽可以发挥想象加以填补。《红楼梦》细针密线,在描写人物的感情世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这给子弟书的改编既提供了方便,也留下了难题:怎样发挥叙事诗的特有功能,在理解原著精髓的基础上进一步发挥原著的精神。

这样的课题不是谁都能够完成。但有些子弟书确实完成得很出色,不仅没有犯只见故事不见诗的毛病,而且能进一步在独特的情节里挖掘出诗情之微妙。如:《椿龄画蔷》描述宝玉在大观园里漫步,发现有个女儿躲在树丛里低头默坐,痴痴呆呆地在地上反复画着“蔷”字。宝玉心里想,这女孩子心里不知怎么煎熬呢,可恨我不能替你分些过来。子弟书作者想象宝玉此时必为这个女孩子左思右想,希望能帮她排难解忧。因此,特意为之设计了一段内心独白:

暗想道:这女子—断不是

字忘了机。

定有什么心腹事,因写蔷

莫非你姊

莫非你父

些闲气,

了委曲。

妹行中有 母跟前受

你有什么 你有什么肺

难消化, 人题。

胸中块垒腑衷情难对

你若肯把能与你排

泄与我,未可知。

一腔心事难解纷也

似这等低我看你画

是乱画,个了时。

首无言只到何时是

《红楼梦》描写宝玉已有十分痴情,经过子弟书的再创作,痴情更增加到十二分,而且这是宝玉特有的痴情,所以称妙。任光伟在《子弟书的产生及其在东北之发展》一文中说:“从道光以来,中国在戏曲、鼓词中改编《红楼梦》者屡见不鲜,但真能理解原作的精髓,体现并发挥原作之精神,并能经得起时间考验者,首推韩小窗的《露泪缘》。”现在经常在舞台上演出的北方大鼓传统曲目,如《黛玉焚稿》、《宝玉娶亲》、《宝玉哭黛玉》等,都是选自韩小窗《露泪缘》中的回目。(《说唱艺术简史》)

(六)从语言角度看,车王府子弟书是词品佳妙、雅俗共赏的叙事诗

我国古代文学向来有雅俗之分。文人韵士创作的雅文学和民间作家创作的俗文学各有长短。一般来说,雅文学属阳春白雪,难以为平民百姓所接受,俗文学属下里巴人,常被文化人瞧不起。只有少部分文学兼具雅俗两种风格,达到雅俗共赏的地步。像李白、白居易的一些诗,小说里的《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戏曲中的《窦娥冤》、《琵琶行》等,都是雅俗共赏的佳作。

子弟书是演唱的底本,应划入俗文学的范围。照常理,在民众中演唱的子弟书该是浅显通俗的下里巴人。可是,由于作者艺术素养高,又善于融化别种艺术对自己有用的东西,特别是诗词名篇、小说名著、戏曲名作里吸取了许多精美生动的语言,这就使子弟书变得相当高雅。看其文词,更接近阳春白雪。但话又说回来,子弟书毕竟不是案头之作,它要对多层次的听众进行演唱。因此,不管子弟书的作家们多么倾心于古典名著,在创作时,不能不吸取大量的口头语,在语气、语态、语感诸方面,尽力投合听众的需要。这样又使子弟书雅中带俗。从整体上看,子弟书因雅俗相融而深受听众的喜爱。除了演唱,作为文学读物,也具有较高的欣赏价值。

子弟书里的优秀篇目,其词品之妙,艺术水平之高,令人惊讶。出自《孽海记传奇》的折子戏《思凡》,适应晚清以来青年男女反对封建礼教束缚追求自由爱情的需要,昆曲、京剧、川剧、粤剧等都先后演过这个剧目。拿这些剧目和子弟书的《思凡》相比,就唱词而言,虽然各有特色,但整体上还是子弟书更为精美高妙。《思凡》的故事并不复杂,它写一位名叫色空的尼姑不甘寂寞撕破袈裟逃下山寻找情人。其中,描写尼姑在神态各异的罗汉面前的独特心理反应是各种剧目都有的一段。请看昆曲《思凡》如何写:

(哭皇天)又只见那两旁罗汉塑得来有些傻角:一个儿抱膝舒怀,口儿里念着我;一个儿眼倦开,朦胧的觑着我;惟有布袋罗汉笑呵呵,他笑我时光错、光阴过,有谁人,有谁人肯娶我这年老婆婆?降龙的恼着我了;伏虎的恨着我;那长眉大仙瞅着我,说我老来时有什么结果!

这是很著名的唱段,以独特的艺术形式表现人物的独特心理。没有比较的话,觉得满不错。看了子弟书,就可以发现其中的不足。子弟书《思凡》里的尼姑在骂月下老人将她婚姻误、气师傅管得严、恼同伴不容宽之后,来到了罗汉堂,又咒罗汉金刚惹人烦:

他们都 一个个

思将奴戏, 样惹人烦。

似有情 装模作

见几个 他想我

头想着我, 容有谁怜。

闭目垂 月貌花

见几个 他叹我

锁叹着我, 春在少年。

愁眉双 辜负着

见几个 他笑我

容笑着我, 子也学禅。

悦色和 无知女

见几个 他怨我

腮怨着我, 盛道心残。

抱膝托 尘心太

当然戏曲的唱词和子弟书的要求有所不同,但深入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是一样的。将两段唱词作个比较,可以发现有几个不同点:

1.罗汉情态有含蓄与含糊之别。艺术要求含蓄,但含蓄决不是含糊。昆曲《思凡》写布袋罗汉的笑,笑得好。但降龙罗汉恼什么,伏虎罗汉恨什么,实在看不明,很难捉摸。子弟书《思凡》没有含糊不清的毛病,罗汉们或想、或叹、或笑、或怨,各有其内涵,恰好曲折反映了尼姑的特殊心理。

2.人物心理活动有简单复杂之分。昆曲《思凡》表现的人物心理比较简单,只怕错过时光,老来没结果。子弟书的尼姑内心复杂得多、丰富得多。尤其是笑她无知女子也学禅,突出了特殊环境下的特殊心理。

3.精神境界有高低的差异。昆曲《思凡》表现尼姑随后扯破袈裟下山去寻个少年哥哥,“但愿生下一个小孩儿,却不道是快活煞了我!”她的行动是勇敢的,愿望是合理的,不过精神层次不算高。子弟书的尼姑受了罗汉的“刺激”,更引发她的怨恨和深思。在否定了一切宗教束缚之后,决定学个灵心俏胆的红拂女,到世间去寻找理想情人“李靖男”。比起昆曲的尼姑,在精神境界的追求上,不能不说有所超越。

浅析两种《思凡》的两段唱词,本意不在于褒此贬彼。只想说明子弟书的语言不俗,情思不俗。文化低的听众不觉其深,文化高的读者不嫌其浅。赵景深教授称赞子弟书的词语“以佳妙见长”,诚非过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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