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藏文并列复合词韵律语序的类型学特征汉藏文语法类型学研究中的几个认知问题_汉藏语论文

汉藏语并列复合词韵律词序的类型学特征——兼论汉藏语语法类型学研究的一些认识问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藏语论文,复合词论文,词序论文,类型论文,韵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语言类型学(language typology;linguistic typology)是语言学的一个分支。它基于人类语言存在共性和类型的前提,以新的视角和分析方法,通过蕴含共性以及语言个性的比较,揭示语言的特点和规律。这是语言研究的一种有效、可行的理论和方法,已被多年语言研究实践所证明。

      语言类型学自进入中国汉藏语系语言(以下简称“汉藏语”①)研究领域,语言学家们便使用它进行汉藏语内部和外部的类型学比较,揭示汉藏语共时和历时的规律,取得了不少新的突破。但类型学研究过去多集中在句法上,构词方面的研究,特别是复合词方面的研究,所见不多,是一个薄弱环节。语言类型学应如何具体地运用到我国语言的构词研究中,是我们在借鉴、引进国外语言学理论方法时必须进一步思考的问题。

      本文主要以汉藏语并列复合词的类型学特征为个案,探讨汉藏语并列复合词的类型学特点以及如何运用类型学理论和方法来深入分析并列复合词的特征,也兼带讨论汉藏语语法类型学研究的一些认识问题。希望本文能对语言类型学的研究以及汉藏语构词法的教学会有一些帮助。

      二、并列复合词是汉藏语的一个有特色的构词手段

      使用两个词根并列构成的复合词,与非并列的复合词(主从复合词、支配复合词等)具有不同的构词特点,是汉藏语构词的一个重要手段。从跨语言的角度看,阿尔泰、印欧等语系语言的并列复合词,在数量上都不及汉藏语多,而且特点迥异,因此汉藏语的并列复合词成为区别于其他语系语言的一个重要特点。具体说来,汉藏语并列复合词可以归纳出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汉藏语并列复合词数量多,能产性强,其构成是词汇丰富发展、增强语言表达能力的一个重要的构词手段。

      第二,汉藏语并列复合词的词素顺序基本固定,前后顺序一般都不能变动。如:

      

      第三,汉藏语控制并列复合词词素的顺序有语音和语义两个因素。语音规则是形态标记,其功能主要是词素之间的语音和谐,属于构词韵律,是一种形态特征。

      

      第四,汉藏语语言并列复合词的大量存在及其韵律和谐的显赫特征,其产生的土壤与汉藏语普遍存在分析性特点有关。分析性的特点,决定了汉藏语在构词和句法结构上要采用韵律手段。这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语法类型学特征。

      弄清并列复合词的特点、规律和成因,必将充实类型学理论的研究,也有助于对语言之间关系的探讨。

      三、制约汉藏语并列复合词词序的因素

      制约汉藏语并列复合词词序孰先孰后主要受语音和语义两个因素的制约。但在不同语言里,语音和语义这两个因素的比例存在差异,有的以语音因素为主,有的以语义因素为主。

      (一)语音因素

      迄今为止发现的语音因素有两种类型:一是声调因素型,即不同声调的固定配合;二是元音型,即不同舌位的元音固定配合。

      第一,声调因素型。

      声调因素型指的是复合词前后词素按声调组合规则排列。这一类型的复合词在汉藏语里目前发现的只有汉语、白语两种语言。

      汉语并列复合词的词素顺序,绝大多数都是由不同声调的固定配合而成,由语义制约顺序的少。声调的顺序,多是按平上去入的顺序排列。如:“天地”,“天”是平声在前,“地”是去声在后;“耳目”,“耳”是上声在前,“目”是入声在后;“等待”,“等”是上声在前,“待”是入声在后。

      纵观汉语史,可以看到这种组合模式已有很长的历史。张博对先秦五书中双音节同义连用、类义连用和反义连用的1819个并列式结构做了量化的、微观的、系统的统计和分析,得出了如下结论:“先秦双音节并列式连用中词序的主要制约因素是调序;意义与调序双重制约而形成的异调顺序连用数量极少,绝大多数异调顺序连用纯然是调序制约的结果;在意义关系产生矛盾时,意义制约力并不绝对起决定作用”[1]。张文还提出了一些有价值的理论思考问题,如“各种因素制约力度的强弱之比怎样?在语言发展过程中的消长趋势如何?汉语声调的演变对于调序制约力产生了什么影响?所有这些问题都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才能探明”[1]。

      大理白语的并列复合词的词序主要也是由声调因素决定的。赵燕珍指出:“大理白语并列复合词的词素顺序主要受音高制约。”“若是两个平调相结合,一般是调高的词素在前,调低的词素在后”;“一般是升调、降调在前,平调在后”。[2]例如:

      

      “升调与降调结合时,是升调在前、降调在后。”[2]例如:

      

      值得注意的是,大理白语的并列复合词如果两个词素的调值相同,词序则由元音舌位高低并列排列,一般是前一词素的主要元音舌位高于后一词素。这就是说,若声调相同无法作为区别性特征,则以不同的元音舌位作为制约条件。例如:

      

      第二,元音因素型。

      元音因素型指的是复合词前后词素按元音舌位高低排列。一般是“前高后低”,即元音舌位高的在前,元音舌位低的在后。这一类型在藏缅语里比较普遍,有景颇语、哈尼语、拉祜语、纳西语等语言。

      景颇语的并列复合词是一种严格按元音舌位“前高后低”搭配的语言,绝大部分并列复合词都按这一规则排列顺序。复合词有三个音节的,是第一和第三音节和谐;复合词有四个音节的,是第二和第四音节和谐。从韵律的角度看,“前高后低”的搭配是一种韵律和谐。但这种和谐,不是相同、相近的元音和谐,而是相异的元音和谐。[3]例如:

      

      若两个词素的元音相同(元音松紧的对立不计),词素的顺序则根据意义的性质排列前后。一般是,两个词素中与整个复合词的意义较近的词素或更重要的放在前面。例如:

      

      上例的“牢”与“结实”接近,“荤菜”中“肉”比“鱼”重要。

      此外,少量的词还与词素是否是借词有关。若其中有一个词素是借词,这个借词词素大多放在本族语的词素之后,而不受“前高后低”的搭配规律的制约。例如:

      

      拉祜语也是一种按元音舌位高低安排词序的语言,但其强度不及景颇语,语义的作用较大,有不少词按语义规则排列。李洁指出:“拉祜语并列复合词的词序主要受语音因素的制约”;“元音舌位高的居前,舌位低的居后”。[4]例如:

      

      哈尼语也是一种由语音、语义两个原则安排词序的语言。制约哈尼语并列复合词词序的条件是语音、语义两个原则。复合词中有的词按语音条件安排先后,有的词按语义条件安排先后,形成两个不同的系统。语音原则是指元音舌位的高低,即元音舌位低的在后,元音舌位高的在前。[5]如:

      

      (二)语义因素

      所谓“语义因素”,就是以语义关系排列词素的顺序,而不顾前后的语音是否和谐。语义关系排列的顺序大多是:凡语义重要的、正面的、阳性的、与整个词的意义更靠近的词素,居于另一词素之前。

      景颇语有极少数词的词素顺序违反“前高后低”搭配规律,而受语义制约。如下面两个例子的词素顺序都按语义排列,其中语义重要的或与复合词整体意义更近的居前,而不按元音“前高后低”的规则排列。例如:

      

      前一例的“财产”,因财产中“金子”比“银子”更为重要,所以“金子”居前;后一例的“破坏”,前一语素的“毁坏”在意义上比后一个“拆开”更贴合复合词整体的意义,所以“毁坏”居前。

      拉祜语也有一些复合词根据语义来排列语素顺序,违反了元音舌位高居前、舌位低居后的构词原则。语义规则是:“表示正面、肯定、突出、强调意义的词素居前”、“雄性居前,雌性居后”、“辈分高、地位高的前置,辈分低的、地位低的后置”、“基数词按由小到大的顺序排列”。[4]例如:

      

      制约哈尼语并列复合词的两个词素的顺序,除了靠元音舌位规则外,一部分词还靠语义规则安排。并列复合词的两个词素的语义,“在哈尼人的观念中存在主次之分,即一个词比另一个词更重要,或更值得强调。这当中被认为更重要的词素在组成并列复合名词时,在语音相同或不违背语音条件的情况下,大多放在另一词素之前。若语义原则与语音原则发生矛盾,大多是放弃语义原则而采用语音原则,但也有少数按语义原则排列而排斥语音原则的”。[5]例如:

      

      “亲后妈”一词,“亲妈”比“后妈”重要,放在“后妈”之前,违背了元音舌位“前高后低”的排列原则。“以后”一词中的“以后”词素,与整个词“以后”一样,所以放在“后面”之前。

      综上所述,制约汉藏语并列结构复合词的词素顺序是以语音因素为主的。语音规则有声调高低、元音舌位高低两个,不受元音松紧、带不带韵尾的限制,但语义因素也不同程度地起到一定的作用。语音、语义力量的强弱,不同语言的比例不同,构成不同的层次。

      四、汉藏语并列结构复合词类型学研究的理论价值

      从上述语料的分析可以看到,汉藏语并列结构复合词的语音、语义结构,不同语言之间既有共性又有个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并列结构复合词的研究,对于类型学的研究可以增添一些新的、有价值的内容,具有一定的理论价值。下面提几个问题与大家讨论。

      (一)怎样认识汉藏语并列复合词特点形成的原因?

      汉藏语普遍存在大量的、丰富的并列结构复合词。胡坦经过藏语共时和历时的分析,认为:“复合词的逐渐增多是藏语发展的明显趋势之一。现代藏语里,复合词的数目已远远超过单纯词。构成复合词的方式多种多样,并列式是其中比较能产的一种”[6]。并列复合词这种构词方式,古代已有所见。从早期藏文文献,尤其是宗教典籍和宗教用语中可以找到不少例证。例如:

      

      如同藏语一样,汉藏语普遍存在并列式复合词。

      那么,从类型学的角度如何解释汉藏语并列结构复合词大量产生的原因呢?我认为,词根性强、分析性强是汉藏语的一个普遍的特点,正是这个特点为大量产生复合词提供了良好的土壤。因为,词根性强、分析性强的语言,蕴含着单音节词根占优势的特点,而单音节词根的组合必然成为丰富词汇的便利手段。相反,多音节词丰富的语言,词素不易固合成音节数量少的复合词,也不易赋予复合词的韵律特征,容易组成不受音节数量限制、没有韵律特征的短语。

      如果我们把视野扩大到形态丰富的非汉藏语语言,就会容易看清汉藏语并列结构复合词为什么会大量产生。拿汉藏语与形态丰富的语言如阿尔泰语系、印欧语系的语言,还有系属未定的朝鲜语相比,我们能够清楚地看到,这些形态丰富的语言,并列复合词少,多是并列式短语,而且并列成分多按语义规则排列,不大受韵律规则制约。据王远新研究:阿尔泰语系哈萨克语并列复合词的词序孰先孰后“以受语义规则制约为主,同时受语音规则制约,词源规则基本不起作用”。语义规则主要是:“表示正面、肯定、明显、突出意义的语素一般居前。”“由表示事物大小、高低或长短特征、时间顺序的词素构成的复合词,按照由大到小、由高到低、由长到短、由前到后的顺序”排列。[7]

      又如:朝鲜语没有“宽窄、深浅、长短”等这种结构的复合词,“宽窄”在朝鲜语对应为“宽(名词)”、“深浅”对应为“深(名词)”、“长短”对应为“长(名词)”。但值得注意的是,朝鲜语中的一些汉字词,与汉语并列复合词词序相同。②这说明,语言接触对并列复合词的构成能起到一定的影响作用。例如:

      

      两相映照,能够说明汉藏语并列复合词之所以如此丰富,大约与汉藏语语言分析程度的强弱、韵律的强弱有关。分析性强的语言,容易滋生韵律,要靠韵律来增强语言的表达能力。对这个问题,目前学术界还认识不够,是一个有待今后继续探讨的课题。

      过去,研究汉藏语语言类型学多注意句法、语序,现在看来,构词法的语言类型学研究需要加强,像并列复合词的构造就有大量的资源可以开采。

      (二)怎样认识制约汉藏语并列复合词词素顺序的条件?

      已有的研究成果证明,制约汉藏语并列复合词词素词序的条件是声调高低、元音舌位高低,应该如何解释这两个手段?对汉语,多数学者都持发音省力说,认为声调从高到低比较省力。但马清华持“联合作用”说,认为虽不排除调序成因中有省力的因素在内,但发音省力说至少是十分片面的。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说,并列复合词的调序应是语音地位、受关注程度、频率、典型性、节奏等联合作用所致,背后则隐藏着更为深刻的功能动机。[8]陈宏持“音域大小”说,认为:“根据四声发音的生理基础,去声的音域最大,因而难度最大;上声是拱调,且调值较低,次之;阳平是高升调,又次之;阴平是高平调,发音最为省力。我们认为:同义并列复合词内部的排列规律为音域小的在前,音域大的在后”。[9-10]

      这里有个问题值得我们去思考:声调高低和元音开口度的大小与音域大小有无内在的联系?如果用音域大小来解释声调的高低,是否也能解释舌位的高低,即舌位高的音域相对小,舌位低的音域相对大?如果可以,那就能把藏缅语的两种语法标记统一了起来,看成是同一现象的两个不同变体。为什么并列复合词需要依靠语音规则来组合,而非并列复合词不需要,这是今后要继续研究、解决的问题。

      (三)怎样认识制约汉藏语并列复合词构造语音因素的性质?

      汉藏语并列复合词主要是按韵律规则(不同声调或不同元音)组成的,但非并列复合词(主从、支配等)和并列式短语的构造都不受韵律特征的制约。所以,韵律规则成为并列复合词区别于非并列复合词和并列式短语的特征。如景颇语:

      

      上例的并列复合词词素是按元音和谐规则组成的,词序不能变;而后面的非并列复合词和并列短语没有韵律要求,并列短语的词序还能移动。

      制约并列复合词词序的韵律特征,应该是并列复合词的语法标记,是一种形态特征。这种形态特征,是由汉藏语语音结构的类型学特征所规定的。

      (四)怎样认识制约汉藏语并列复合词词序语音因素和语义因素的关系?

      汉藏语并列复合词构成的因素既有语音因素又有语义因素。这两种因素共同存在于同一个语言系统中,必然会出现互补和竞争的关系。这是汉藏语并列复合词存在和演变的一个特点。所谓互补,是指在构词中两种因素各在一方起作用,在有的词上,使用语音因素构词;在有的词上,使用语义因素构词,两种因素相互配合增强语言的表达能力。但在人们的语言行为中,这两种因素在使用中必然会出现竞争,即争夺它自己的使用范围,这时就会产生词的“两读”。

      

      又如哈尼语,也存在部分词的“两读”,也是语音和语义二者竞争的结果。如:

      

      语言的状态及其演变,都受语音和语义关系的制约,但在不同语言中二者的关系存在不同的特点。并列复合词的研究,有助于认识语音和语义的关系。

      (五)复合词构造的类型学特点,能为确定语言关系提供一些旁证

      类型学关系能为语言关系的研究提供一些旁证材料。汉语和藏缅语的并列复合词在构造上、语言标记上、演变上都普遍存在相同或相似的特点,比如语序固定、主要靠语音标记组合词素等。这不是偶然的,会有其亲缘关系的内在原因。由此,这一类型学共同特点能不能为确定汉语和藏缅语之间的亲缘关系提供一个证据?

      为什么同是汉藏语语言,有的语言的复合词词素的顺序受声调因素制约,有的则受元音因素制约?总的看来,汉语主要受声调因素制约,藏缅语主要受元音因素制约,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是否与二者之间声调产生的早晚有关?已有的研究成果初步证实:汉语的声调至少在上古汉语就已产生,而藏缅语的声调产生较晚,藏缅语有的语言和方言至今还没有声调,如门巴语、道孚语、藏语安多方言、羌语北部方言等,有的语言声调正处于萌芽阶段,如嘉戎语。

      白语的系属问题——是属于藏缅语还是接近汉语,一直是一个未取得一致认识的难题。有的认为靠近藏缅语,而有的认为靠近汉语。但在复合词词素的顺序上,白语则不同于藏缅语,而接近汉语。这是为什么?过去有的学者认为白语靠近汉语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①汉藏语系属分类目前意见不一。本文所指的“汉藏语”主要是汉语和藏缅语。

      ②朝鲜语的例子是吉林大学黄玉花教授(朝鲜族)提供的。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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