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方法论：向男女不平等挑战的方法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方法论论文,不平等论文,男女论文,女性主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关于女性主义方法论的提出
女性主义社会科学研究者和科学家是否应该使用不同的方法论？女性主义的目标是否应遵从传统的实证方法？
自从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妇女学及与此相关的社会科学产生以来，女性主义学者就有了对女性主义方法论的需求。80年代方法论和认识论成为热门话题，许多女性主义者提出应该使用女性主义方法论来研究社会问题。女性主义方法论的提出有两方面的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对实证主义的反思和批判。建立在实验基础上的实证主义方法认为，社会生活可以作为研究对象而进行客观的观察和分析。客观的观点不受观察者的价值观念、道德判断和意识形态的影响，它提供不带观察者个人感情和意见色彩的各种事实和解释。女性主义学者发现社会学研究者主要由白人和上层阶级特别是男性所构成，他们中大多数身居要职，因此他们的研究成果常常代表精英群体的观念，他们很难成为独立和价值中立的研究者。如果把他们的观点当成普遍的真理，而把其它政治群体的观点看作是偏见或不客观的观点，那么就有可能压抑了认知者性别作用的可能性。因为以男性视角和以女性视角来看这个世界的各种关系和规律，其结果可能有根本差别。女性主义学者还认为，男性把自己对世界的描述混同于普遍真理，把男性的偏见隐藏在中立和客观的表象之下，忽略了女性和下层阶级的经验与特点。实证主义者对抽象的理论和复杂的量化数据的重视，因而他们更容易进入专家群体和权力中心。实证方法低估了个人经验和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知识，强调理性高于感情，客观高于主观，精神高于肉体，加剧了男女的不平等。女性主义方法论正好与之相反，它强调身体、感情和知觉，向男女不平等挑战，抨击男性中心的精神、理性和逻辑，提出了社会科学研究的新观点和新理论。
第二个原因是女性主义学者需要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来研究妇女问题。女性主义研究的定义就是：以女性为对象的研究，由女性来做的研究，为女性而做的研究。其研究目的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是重塑妇女在认识上的主体地位。
二、女性主义方法论的要素和范例
1986年，朱蒂·柯克(Judith Cook)和玛丽·富诺(Mary Fonow)在总结前十年的女性社会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对女性主义方法论进行了较好的解释。她们总结出以下女性主义方法论的五个要素，其中每一个要素都在某种程度上向性别不平等提出了挑战。
1、性别和不平等。女性主义社会研究的一个最明显的特征就是重视性别和男女不平等。女性主义者的假设是女人受到男人和男人统治的社会范式的压迫，这种压迫不是由生理性别而自然产生的，而是由社会性别范式所决定的，因此是可以改变的。近年来，学者们也考虑到其它方面的不平等，其中主要包括由地域、阶层和其它因素引起的不平等。女性主义方法论强调事物之间的相互联系，否定独立和价值中立。认为每个人做研究时都不可避免地要在三个方面受到价值观的影响，即如何选题？如何做这项研究？以及如何解释研究结果？
2、经验。许多女性研究课题描述男人和女人的个人日常生活经验。她们采用定性分析（访谈和行为分析）来分析人们的感觉和行为，使分析具有可信性。而感觉和行为在传统研究中常被忽视。女性主义方法研究重点强调人们的经验，而不是定性分析技术。女性主义研究常常采用口述法来了解被调查者的情感和主动性。女性主义研究偏爱口述法有以下几种原因：首先，为了发展女性主义理论；第二，为了表示对他人的敬意；第三，为了社会公正，使人们通过这种叙述听到哪些在某一社会中被大多数人忽视的群体的声音；第四，它有助于社会各阶层之间的理解和沟通。
女性主义高度重视对妇女个人生活史的访问和记录。认为使用这种方法能够打破已有的边界，创造出新的公共话语。由于在过去的公众话语中，男性为主的色彩很重，因此，女人的生活史在公众话语的出现比起一般的个案生活史更有特殊意义。它有助于打破以男性话语为主的公众话语，使两性的话语在话语中都占一席之地。
3、行动。理想的女性主义研究常常包括一个具体的行动或政治成份，主要针对社会变革或是提高某一特殊妇女群体的地位。这些行动的目的是“为了妇女进行研究”，试图带来某些社会变化。与强调价值中立的研究相比，女性主义研究是具有价值导向的研究。
4、对研究的批判。女性主义研究从一开始就不同于传统的社会科学，并且始终保持批判的立场，向传统的假设质疑，分析研究过程如何受到研究者的性别、种族和阶层以及性别观念的影响。女性主义方法论对理性和客观性的批判有以下几个视角：首先，女性主义者对认识的主体提出质疑，它认为所谓理性和客观性的认知主体是以男性为中心的、由少数特权的经验决定的，所以并不是真正客观的；其次，它认为纯粹的客观性是不可能的，研究过程受到研究者的性别、种族、阶层和性别观念的影响。另外，女性主义者还对客观的标准提出了质疑。
5、参与性方法。女性主义抛弃了研究者和被研究对象相分离的僵化模式，喜欢采用更有效的研究模式，例如，访问中的双向沟通与交流取代了由访谈者发问而被访谈者一味回答的单向交流。
作为女性主义方法论的核心，上述五个要素与其它方法论的要素所强调的重点不同。例如传统方法论强调抽象理论和定量方法，但是，女性主义方法论所勾勒的研究思路比实证主义方法更适合妇女向不平等挑战的目的，更有助于增强妇女的力量。
为了具体地说明女性主义研究方法，这里介绍三个有代表性的研究实例，具体说明女性主义方法论的要素。
范例 1：列诺·魏特曼(Lenore Weitzman)所著的《离婚革命》。这本书是妇女研究的好范本，它解释了性别不平等，呼吁重视妇女经验和致力于社会变革。作者研究了离婚法的内容如何将妇女置于极为不利的经济地位。她随机抽取228名离婚的男人和女人进行定量化分析。分析结果显示：一般情况下，离婚后男人经济好转，而妇女经济恶化甚至陷于贫困。她还分析了访谈资料，以便读者能理解离婚妇女和她们的孩子的日常生活。这本书对政府立法的影响很大，离婚法由此作了有意义的修改，社会学据此对“财产”进行了重新定义，将潜在收入纳入“财产”之中。
范例 2：由潘米拉·菲斯曼(Pamela Fishman)做的另一项研究表明，如果对谈话进行微观分析，对研究结论影响很大。该研究描述了妇女的经验，鼓励在个人层面上分析社会变革。她的文章“相互作用：妇女的工作”，是根据三对有性关系的男女在家中的谈话录音整理而成。她的分析告诉人们男女谈话方式的差异，以及这种差异是如何建立和维护了男性统治地位。通过显示和分析这些摘录的日常对话，潘米拉·菲斯曼鼓励妇女将自己的经历与文章中的人物相比较，思索怎样改变谈话方式才不致于被男性统治。
范例 3：是琳达·赖特(Linda Light)和南希·柯雷伯(NancyKleiber)关于女性健康组织的研究。她们对温哥华妇女健康组织进行评估性研究，开始时遵循传统的认识方法，对研究结果保密并由此控制着研究目的。但该组织中有些成员认为在她们自己的组织中，信息、权力和责任的分配应遵循平等的精神，在这些成员的压力下，南希和琳达转向参与法。她们让该组织中的成员参与到研究的各个环节，从定义研究目的到设计问卷和写出终期报告。这项研究产生的系统性组织评估可以成为其它健康组织评价的模式，这些评估也使该组织产生了许多有价值的变化。
上述各项研究在应用女性主义方法论的不同要素方面都提供了好的经验，可作为女性主义方法论教学和科研的范例，此类范例的积累可能使我们摸索和建成一套适合女性问题研究的、有特色的研究方法。
三、女性主义方法论与科学标准
一些研究者对女性主义方法论的科学性或客观性提出置疑。然而，女性主义学者站在极端实证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之间的中间立场上，认为社会活动不可避免地会影响科学研究活动，女性主义方法增强了科学标准，拓宽了提高论据质量的途径，在具有多种背景的研究之间引发了活力十足的思辩。
1.关于科学标准
实证主义坚持以为只有传统的定量方法会产生客观的发现，研究者的社会地位对此毫无影响，而其它的方法论都受到主观性的影响。
许多实证主义的批评者都否认这一点。他们用大量的研究证明那些所谓的科学发现（自然领域和社会领域）一直受到研究者的价值和社会地位的影响。例如：都纳·哈维(Donna Haraway)已经证明对类人猿的科学研究也受到不同历史时期主导文化的影响。50年代，男性占统治地位，科学研究便发现雄性在猿中占统治地位。80年代，公众和科学家迷上了太空武器和其它高科技武器，猿的交流被以为是远程控制系统的一部分。后现代主义者否认科学标准，他们认为所有的研究都是某一社会方面的故事，没有一个中性标准和法则能决定哪个故事编得好一些。
根据社会实践的观点，科学是在某一特定历史时期，由个人和群体创造知识的社会活动，知识具有地域性和阶段性。尽管科学方法和研究结果常受到研究者的价值观和兴趣的影响，但从科学结论中却常常感受不到这种影响，特别是看不到被海伦·龙根(Helen Longino)称之为“背景假设”的作用。所谓背景假设是指科研群体中大多数成员的观念。
社会实践信仰两种科学标准，第一，科学理论必须有良好的事实和信息基础。“事实”的概念是独立于研究者之外的“真实”世界，能够通过科学调查所获得。第二，科学理念必须经得起思辩和批判，同时也要尊重其它的解释。这两点是科学知识的基本因素。与实证主义方法论一样，女性主义方法论对科学标准的陈述都是有事实依据，而且经得起思辩和批判。
2.女性主义科学标准的客观性
什么是女性主义科学标准？女性主义者承认和使用各种科学标准，并认为应将定量方法与定性方法结合起来。女性主义方法论乐于承认和采纳广泛的方法和技术，其中包括那些并非不严谨，只是不那么僵化的方法和技术。女性主义者认为应适当使用实证方法，只是不要过于重视其一而压制其余。并且，应辅助其它的方法来获得准确的事实信息，同时可以将几种方法结合使用。
女性主义者用访谈和生活历史分析法获得经验。对于社会模式的事实标准而言，个人经验的解释同抽样调查方法一样必不可少，这是女性主义方法对实证主义方法的有益补充。大量的妇女研究重视妇女的经验，这种研究的方法论意义已经被广泛探讨过。然而，也应该注意到妇女的经验作为知识标准被一些女性主义者夸大了。她们认为只要是基于妇女经验的观点都应该被以为是正确的，这种论点掩盖了妇女社会地位和经验的多样性。追随“立场理论”的女性主义者对妇女的经验的真正价值有比较清醒的看法，她们论证了大多数知识可以先由妇女的经验获得，然后通过观察、理论分析和社会活动得到发展。根据“立场理论”学者的看法，从女性对他人的关心产生了一种较好的看问题的方式，能将女性的爱心、关怀和保护及行动协调起来；或者由于妇女被压迫，使得她们能够了解自身和压迫者的观点。妇女经验研究是女性主义方法论的中心，并不断丰富着男性占统治地位的知识领域。
潜在的女性科学标准是使用参与法。在南希·柯雷伯和琳达·赖特的妇女健康团体的研究中，积极研究团体成员的集体智慧产生了非常有效的描述和解释。
女性主义方法的另一个事实标准是将社会活动融入研究。在许多研究中，了解社会模式信息的最好方式是试图改变这种社会模式。例如在贫困项目的研究中，为了改变妇女的经济状况，研究者将引起贫困的因素进行各种理论分析和测量，了解改变这些因素的可能性。
成功的社会活动项目也使女性知识具有法律参考价值。公众相信物理和生物知识的主要原因之一，是这些知识可以治愈小儿麻痹症等疾病和发明复杂的武器。同样，女性知识能够减少男女不平等和加强女性力量，由此具有实用性。进行社会活动并非对所有的研究都是可行的，但在能够应用的场合，它是获得良好事实依据的有效方法。总之，女性主义研究对方法论领域的贡献可以概括为两个方面：一个是领域的拓宽，另一个是研究方法的创新和客观标准的拓宽。
3.女性主义方法论加强科学思辩
除了引进新的方法来获得好的事实依据，女性主义方法论通过向研究者提供更多的辩论机会来加强科学标准的客观性。社会研究者的同质性常常阻碍着社会科学的思辩，例如，如果研究者大部分是白人、中产阶级男性，具有相似的教育背景、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可能会阻碍社会科学的思辩。女性主义社会学者的出现对科学思辩做出了贡献，她们对以往的研究假设提出挑战，并给出新的解释。
女性主义研究总结出传统方法论阻碍思辩两种方式：第一，传统方法对偏见的控制是个人的癖好，他们无法向群体的偏见挑战。第二，传统方法强调论证过程而非发现过程。这种情况忽视了这样的事实，即社会假设发表后非常有影响力。即使出现一些反面例证，假设也会继续有影响，社会辩论受到那些能够产生观点并将观点发表的群体的影响。
为了提高社会科学辩论和评论的水平，有必要对社会组织做些改变，以使各种群体的观点、理论和方法都有足够的空间和机会发表。
女性主义学者之间的公平辩论也很重要。因为许多女性主义研究者都具有在男性统治的社会中奋斗的历史和经验，强调妇女在种族、阶级和性别以及教育上的差异性使得女性主义者承认多样性。与此同时，以事实为标准和主张公平辩论的共同信仰能够促使女性主义、实证主义和其它研究群体联合起来。如果各种各样的社会群体都能在社会科学中发表自己的看法，各个群体的辩论和批判就能够利用事实依据和背景假设分析来评价各种不同观点的相对正确性。所谓的“强客观性”，即相对于实证主义忽视的研究得的政治思想、价值和兴趣对研究本身的影响的“弱客观性”而言的客观性便产生了。
综上所述，女性主义方法论的应用能增强科学标准和客观性；定性方法、参与法和研究中的社会活动将提高研究资料的质量。
四、女性方法论应用受到限制的原因
除了考虑科学标准，一些女性主义学者避免使用女性主义方法的另一个原因是惧怕学术界的“惩罚”，有些女性主义学者因所谓的“太政治化”、“与某一组织关系过于密切”、“批评过于尖锐”而受到学术界的批评，甚至丢了工作或是提升受阻。相反，由于使用实证主义方法而得到任职和研究资助的好处随处可见。
许多女性主义学者一直有这样的职业压力，一直在定性和定量分析的矛盾中挣扎。她们信奉定性方法，然而，敢于使用女性主义方法的学者还是相对较少，越是挑战不平等的方法越是受到抵制。
有时，职业的利益驱使许多社会科学研究者使用实证方法——主流方法与职业发展关系密切。例如，考虑文章是否能在高水平的杂志上发表以及研究小组是否能够得到社会科学基金时，社会科学家在很大程度上考虑定量方法的使用。在这种情况下，研究者需要讨好该领域中最有权势的群体，学术界的体制阻碍了女性主义方法的使用。
建议为各种方法提供比传统学术氛围下更为宽广的空间，创造更多机会来帮助和奖励使用女性主义方法的学者。应努力缩小学术界等级差别，鼓励参与性研究，用实践和经验分析来解释理论。应在学术界、教育界推动平等、民主的学术研究气氛，为女性主义方法的应用减少障碍。同时女性主义方法论也要不断发展和完善，努力成为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方法，遵循理论发展的规律，在整体科学框架中找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