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反思、话语与终极关怀,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话语论文,哲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0-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J003-854X(2001)02-0039-03
正当人类跨入新的世纪之际,哲学也面临着新的发展机遇和挑战。在推进哲学的改革和发展过程中,我以为必须明确以下三个问题。
一、强化哲学的反思功能
哲学具有很多功能,但我认为哲学的主要功能是反思,即对理论和现实的深沉思考。
反思的前提是怀疑。早在古希腊,伟大的思想家亚里士多德就指出:“古往今来人们开始哲理探索,都起源于对自然万物的惊异。”(注: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也就是说,哲学产生于对问题的疑惑。亚里士多德就曾质疑过苏格拉底“美德即知识”的论断,批评其不探究美德产生的方式;后来,W·蒙泰涅明确提出哲学就是怀疑;R·笛卡尔更是把怀疑作为哲学研究的普遍原则;D·狄德罗则认为怀疑是走向哲学的第一步,一切事物都需要检验,一切都需过滤筛选。这些都说明了怀疑在哲学思维中的重要性。对于宣称的真理表示某种怀疑,也一直是哲人们追求真理的基本态度。
有怀疑才会有反思。哲学的反思,既不完全是对意识的内在活动的观察(洛克语),也不完全是对思想本身进行反复的思索(黑格尔语),而主要是针对问题的原初起点,采用“什么”(本体意义)、“如何”(方法意义)、“为什么”(知识意义)、有何功能或作用(价值意义)的提问方式,寻追问题的真谛。
反思的结果是批判。哲学的批判不仅仅是从历史和逻辑的高度对已有的知识或理论的批判,而且更重要的是对已有知识或理论的现实基础、前提进行考察。哲学的批判在指向理论特别是哲学自身的理论时,更要指向现实。换句话说,哲学不仅仅是对理论的批判,而且更重要的是对现实的批判。
在哲学史上,康德哲学以其批判的特性而著称。康德通过对“一般理性能力的批判”来“判定一般形而上学是否可能的问题,规定它的来源、范围和界限——以及所有依据确定性原理的问题”(注:I·Kant:Critique of Pure Reason new york,1966,XXIV)。康德第一次明确地把哲学的批判规定为内在的或哲学的自我批判与外在的或非哲学的批判两种,并且把它们有机地联系起来,旨在反对哲学独断论有关终极性知识的观点。20世纪以来,西方哲学各流派更是强调哲学的批判,法兰克福学派如马克斯·霍克海默尔、埃里希·弗洛姆、赫伯特·马尔库塞的社会批判、日常生活批判,现象学大师胡塞尔的认识批判,哈贝马斯的“商谈”,罗蒂的“文化批判”,都十分注重哲学的批判,还有当代西方文化中新产生的建构性后现代主义对现代社会广泛存在的“实利主义”、“民族主义和军国主义”以及“二元论”、“机械论”、“人类中心主义”等倾向的否定,也可以说是一种哲学的批判。
马克思主义哲学比较其他西方哲学各流派更具有批判的特征,从本质上来看,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批判的”哲学。如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德意志意识形态》等著作中,就充分显示出对资本主义制度及由此产生的“劳动异化”的深刻批判。马克思主义哲学尤其是唯物史观就是在批判当时的“文化本文”即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和由此形成的“劳动异化”基础上产生的。
当代哲学的发展,也必须怀疑反思和批判,怀疑、反思、批判是哲学的生命力所在,如果不怀疑、反思、批判,哲学就将丧失其存在和发展的根据。
二、更新哲学的话语
哲学源于现实,是对具体科学的概括和总结,但哲学的表述不能照搬现实生活的用语和具体科学的概念。哲学话语不同于日常生活词语或科学术语,具有独特的含义。像“主体”,在日常用语中通常是指事物的主要部分,或权利与义务的持有者,而作为哲学话语始终是指进行对象性活动的人。很多哲学话语源于日常语词,但其含义又不同于日常语词,如“物质”、“矛盾”、“时间”、“空间”等等。也有一些哲学话语来自科学术语,如“系统”、“结构”、“功能”、“信息”、“反馈”等等,但其含义也得到了丰富和升华。
当然,哲学话语的含义不是纯粹的虚构,而是通过对“历史生活本文”与“文化本文”的分析,来反映活生生的现实生活的。就像卡西尔所认为的,这种反映,既使我们洞见人类活动各自的基本结构,同时又能使我们把这些活动理解为一个有机整体。
哲学的发展,需要在内容上不断更新,也需要在话语中不断突破。一部哲学的发展史,可以说就是哲学及其话语上的更替史。当然哲学话语的更替决不是随意的,决不是像维特根斯坦所说的“胡说”,也不是“游戏,概念的游戏”(注:马修斯:《哲学与幼童》,三联书店1989年版。)或话语的“自由嬉戏”(注:德里达:《结构、符号与人文科学话语中的嬉戏》,载《最新西方文论选》,漓江出版社1991年版。),而是哲学面向现实,从现实中提炼新的哲学话语的过程。
哲学要面向现实,包括面向中国的现实和世界的现实。现实亦既有经济的,又有政治的、文化的。哲学面向现实,但决不是像经济学、政治学那样去解决具体问题,而是站在现实的基础上,去探索现实中存在的各种重大的且十分复杂的关系,如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的关系等,抽象出不同于以往的新的哲学话语。
强调哲学的发展需要话语的更新、突破,必须正确理解“哲学通俗化”的问题。这里有两个方面。一个是哲学的宣传、教学方面,一个是哲学的研究、发展方面。前者需要通俗化,要将抽象的哲学理论用通俗的语言和形象的比喻来影响受众;但后者即哲学作为一门系统性的、高度抽象化的学问却不可能整个地被通俗化。我们要超越哲学的经验化、常识化理解,根除哲学的简单化、庸俗化倾向。如果哲学失去它独特的话语,那它也就失去了它独特的魅力。因此,在哲学发展过程中,我们同样不能用日常语言和具体科学概念替代哲学话语,不能用常识的方式来理解和表达哲学观点,也就是说,不能把“非哲学”的常识当作哲学,把哲学变为某种冠以“哲学”名词的常识。
三、注重哲学的终极关怀
哲学必须关注现实,但这种关注不是对现实问题的直接解答,哲学的意义在于给人以终极关怀。这是哲学不同于任何其他具体科学的关键所在。具体科学能够给人们提供一种实用的东西或“具体关怀”,如自然科学各学科给人以科学的、技术的关怀,它提供给人们的是科学技术知识,人文社会科学各学科给人以经济的、政治的、文化的关怀,给人们提供人文社会科学知识。哲学则不同,它不真正指向实用,而是给人们提供一种终极关怀。哲学作为一种人的终极关怀,是通过追本、求真、达善和向美,来帮助人们确立人之生存意义、行为方式、精神追求和理性信仰,以满足其自我实现的需要。
追本即探究世界的“本原”。不同的哲学、不同的哲学家所探究到的本原或所理解的本原是不同的。赫拉克利特的“火”、康德的“自在之物”、黑格尔的“绝对观念”、列宁的“客观实在”、海德格尔的“此在”,都是对“本”的独特理解。
求真即探究认识的真理。人不仅要追本,而且还要求真,哲学要给人们提供求真的原则和方法。如辩证唯物主义哲学的“实事求是”、矛盾分析方法,波普尔的“证实”、“证伪”、“试错”方法,都是一种行之有效、已为人们广泛接受的求真方法。哲学的“求真”是建立在“追本”基础上的,不了解“本”,就无法求“真”,还是亚里士多德说得好,哲学家们是在“为求知而从事学术,并无任何实用目的”(注: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
达善即探究人的行为规范。人只有在驱恶达善的过程中,才能丰富自己的人性、完善自身的人格。哲学通过达善给人提供善的人性、人格,这种人性与人格,具有牺牲自我、关爱他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利他精神,具有不畏艰难、执著专注、勇于攀登的意志和“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气魄,具有真挚的情感、健康的心理和谦虚谨慎的品质,以及以“仁”(孔子语)为理想人格和“居仁、立礼、由义”(孟子语)的人生境界。
向美即探究人的审美需要。马克思说,美是一种“人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所以,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构世界。”(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审美活动作为对象化活动,表现了人的现实存在与人的自由自觉的类本质的统一,美感是人精神自由的最高境界,向美是哲学对人的一种最高层面的终极关怀。
在哲学史上,哲学家们从追本、求真到达善、向美,他们所探索的、所思考的,都是一种对人的理性的终极关怀。古希腊哲学的原子论与理念论、中世纪经院哲学的唯名论与唯实论,就是哲学家们在追本上的争论与斗争。近代哲学的经验论与唯理论则是在求真层面上的哲学讨论与对立,到现代哲学的科学主义与人本主义两大思潮以及西方马克思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就整体而言,是在求真与达善这两个不同层面上思索和研究基础上形成的,科学主义思潮偏重求真,而人本主义以及西方马克思主义、后现代主义则偏重达善。马克思主义哲学以实践为基础,不仅在追本、求真上,而且在达善与向美上全面深入地进行了探讨。可以说,马克思主义哲学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完整科学的终极关怀理论体系。
理解哲学的意义在于给人以终极关怀,要破除“哲学工具论”的观念。诚然,在阶级社会或还存在着阶级的社会主义时期,哲学会与政治斗争发生一定的联系,政治斗争的当事者总会运用一定的哲学理论为自己服务,但这并不等于哲学就是政治斗争的工具,哲学就一定要为政治斗争作注释。哲学要给人以终极关怀,也不能充当急功近利的思想武器。市场经济的运作,唤醒了人们的价值意识和利益上的想象力,哲学在一些人那里也变了味,打上了利益、实用的印记。什么“投资”、“经营”、“晋职”、“交友”、“求爱”都纷纷戴上了“哲学”的桂冠,哲学似乎成了人们获取功名利禄之道,这样的哲学已经丧失了本真的品格,实则是对哲学的亵渎。
当然,哲学应关注现实,应植根于现实中,不能回避现实生活提出的一系列问题,哲学如果远离现象,就不可能给人提供有意义的终极关怀。如近些年来,李洪志的法轮大法及其歪理邪说之所以为一些人盲目虔信,恐怕与我们的哲学不在场有关。这表明,当人们在寻求某种生活意义以为安身立命之所时,哲学如果不给予他们以终极关怀,荒谬的、迷信的东西就会乘虚而入。因此,我们要摆正哲学与现实的关系,哲学既要超越现实生活中的具体,避免工具化、实利化倾向,又要关注现实,避免空泛虚无的终极关怀。
在当今市场经济条件下,哲学更应承担自己的终极关怀责任,为抵御物欲、塑造理想人生,为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价值导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