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语“左右”概念的语言人类学研究论文

黎语“左右”概念的语言人类学研究

文 珍

(1.中央民族大学 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 北京 100081; 2.海南热带海洋学院 中文系, 海南 三亚 572022)

[摘 要] 黎语表示“方向”意义的名词有二:phai3和fia1,具体说来本地(润)方言没有phai3,加茂话没有fia1,哈、杞、美孚方言有phai3和fia1。黎语“左右”方位词的构成类型主要有两种:一是phai3和fia1名词性短语;另一种是“在+NP”结构,以前者最为常见。在黎语“左右”词语构成中,形容词的使用频率最高,并且有很多是意义对立的反义词,呈现出“右好左坏”的一致性表达。从语言人类学的研究角度出发,我们将得到更多与黎语“左右”空间相关联的黎族文化信息。

[关键词] 黎语;左右概念;方位词;语言人类学

人们生活在三维空间里,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具有一定的空间关系,认识事物间的空间关系是认识世界的一个重要方面。世上无论哪种语言,都会有一套能够表达各种空间方位关系的词。本研究语料来源于20世纪50年代的黎语普查成果与笔者的田野调查(1) 在黎语空间方位词的调查中,笔者得到了谭鑫雅、陈达胥、黄志龙、蒲荣等30多位黎语母语人的帮助,调查涵盖黎语各方言,在此深表谢意。语料来源复杂,语言描写侧重词义、语法研究,为此文中国际音标有标调类、调值两种,形式规范有待日后进一步完善。 ,仅聚焦于“左右”概念表达的语言人类学考察与研究(2) 笔者于2018年10月27日在贵州省黔南民族师范学院召开的“中国民族语言学会类型学专业委员会第二届学术年会”上宣读此论文,得到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王锋研究员与诸多与会师友的指导,在此一并致谢。 。

一、 黎语“左右”概念的表达

1980年,欧阳觉亚与郑贻青先生在《黎语简志》中说:黎语方位名词属于附加式合成词,是通过表示方位的前加成分“phai3—”加上后面的词素构成,如phai3da1南方、phai3phek7东方、phai3zn1外边、phai3khu1右边[1]82。但之后在《黎语调查研究》[2]中,学者们不再讨论phai3是词根还是词缀的问题。

(一) 黎语各方言土语点的“左右”

上表中的词全部出自《黎语调查研究》,是学者们在20世纪50年代记录下的黎语各方言之“左右”,小结其特点如下:

㉔[日]大村敦志、河上正二、漥田充见、水野纪子编:《比较家族法研究》,商事法务株式会社2012年版,第166页。

我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大力推动了基础设施建设,大跨度桥梁建设项目呈现出逐年增加的趋势,其中,大部分基础形式采用桩基础,而且桩径与桩长也在不断增加。大直径超长桩基础拥有整体刚度大、承载能力强、变形小、沉降稳定快、抗震性能好等优势,逐渐得到了建筑施工界的普遍认可与应用研究。目前,我国大多数超长桩基成孔采用的设备是反循环设备,而本项目选用大功率旋挖钻进行成桩,成桩效果较好。通过对成桩倾斜度控制技术进行分析,对我国今后项目施工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鉴作用。

首先,从音节上看,黎语“左右”词汇都不是单音节词,都是合成的双音节词。

其次,从词汇的构成方式上看,“左右”概念有固定的表达方式,一般通过表示“方向”意义前加成分,加上后面的词素构成,表示“方向”意义的有phai3和fia1两种。其中使用频率最高的是phai3,加茂话读做phai5,哈方言中沙话念作phei2,phai3是除了本地(润)方言之外都在使用的词。而无论是从前还是当下,本地(润)方言一直使用fia1表示“方向”。

(二) 黎语“左右”方位词的构成类型

汉语合成方位词的基本格式是在基本方位词如“上、下、左、右、东、西、南、北”等后边,加上“边”“方”“面”“头”等后缀而构成如“左边”“右方”等。黎语词序结构与此相反,下文结合笔者田野调查的材料,另参考《黎汉词典》[3]等,来分析黎语“左右”方位词的构成类型。

1.由表示“方向”意义的名词(N)+能指示“左右”意义的词素构成

就是phai3和fia1的名词性短语,简称“方向”NP,具体有3种形式。

第一,“方向”+ 形容词(ADJ)。如:哈方言抱腊话、陵水话、中沙话的phai3a2/phai3tse3、phai11244/phai11tse44、phei2a2/phei2en3都在用“方向傻的/方向精明的”指示“左右”概念,又如杞方言保城土语phai31fau31/phai31put45直译为“方向的粗糙的与软的”,以上我们读到的多是对称的一组反义词。而白沙牙琼润方言(3) 白沙牙琼润方言方位词由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2017级本科生谭鑫雅提供,方向念做fia53,鼻音脱落。 说“左右”更是非常整齐的对称,如:fia53ko51/fia53kai214(方向傻/聪明)、fia53ka51/fia53dei53(方向懒惰的/勤劳的)、fia53tho53/fia53kiu53(方向松的/紧的),再如:通什土语什寒话phai31e55和本地方言fia1ten4中的e55(好的)和ten4(聪明的),用以表达“右”的概念,而黎语标准音哈方言保定话的“左”就是方向笨phai3poi1。另杞方言堑对土语phai3lu4/phai3th8,使用一对反义形容词“大小”指示方向左右,即“左大右小”。

女:pai3na1nau3ou1gu1

在笔者的母语哈方言抱腊话中,日常说话也用介词hai3(在)+形容词ɡa2(傻)/tse3(精明)表示“左右”,如:

第三,“方向”+ 名词(N)。如哈方言抱由话phai3ti3、杞方言什寒话phai31fai44、本地方言白沙牙琼话fia53tshuai214都表示“左”,其中ti3、fai44、tshuai214都是“鬼”的意思。左“鬼”,那么右自然是“人”au1,所以哈方言抱由话的右也呼为phai3au1,白沙牙琼话称右手为fia53ao214。此外,三亚市过岭、南山、华丽、天涯等哈方言的人称“右”为phai3min2,与黑土话phai3nin1(右)意思相近,专指黎族民间占卜用具法卦交杯平整的那一面。

本文利用这66个市场期权价格数据,分别基于Merton跳-扩散期权定价模型、Heston期权定价模型和Bates期权定价模型来对实现模型参数的校正。相关算法的参数设置:CEBA参数设置同前文,GA算法和PSO算法的种群规模P=100,最大迭代次数为600。3种算法在测试中每次实验的函数评价次数均为6×104次,3种模型的参数估计结果具体结果如表10所示,其中评价指标为均方根误差和平均绝对误差。

3.3.1 白首乌药用植物不同来源样品种间变异分析 通过对不同来源的14份滨海白首乌样品的ITS2序列分析,发现其ITS2序列一致,并未发现变异位点,为一个单倍型,序列类型为A1。滨海白首乌与戟叶牛皮消ITS2序列种间存在4个变异位点,戟叶牛皮消种内有2个倍型,存在1个变异位点。滨海白首乌与隔山消ITS2序列种间存在4个变异位点。滨海白首乌药用植物不同来源样品间共存在5个变异位点见表3。

2.由“在”(PREP)+能指示“左右”意义的名词(N)和形容词(ADJ)等词素构成

联系前文,我们读到黎语“左右”概念中所使用的形容词有很多是意义对立的反义词,比如“左傻右精明”“左粗糙生硬右细软娴熟”等。黎语“左右”概念中形容词的语义对立特征,体现的是人们对世界空间关系的认知成果。黎语“左右”方位词中除了形容词使用的对立外,另还使用对立的事物名词,如“左鬼/右人”:phai3ti3/phai3au1、fia53tshuai214/fia53ao214。鬼和人,这是阴阳两极对称的世界。意义对立的除了形容词、名词,还有动词如:phai3m3/phai3khu1,“左”不知道甚至无知,“右”知道甚至无所不晓。关于对称性特征的解释,Casasanto (2009) 指出,人们对左右空间的认识是从自己身体为参照开始的,左右手及手部活动是主体形成对左右空间认识的最主要来源。

又见《汉黎字典·杞方言(陵水)》[5]第239页记录的左ai31phau11/右ai31put45,再如保亭南茂的加茂话左hai2pnt8/右hai2kiu1ai11和hai2都是介词“在”,它后边加上“粗糙的”phau11、“厉害的”kiu1和各种“软的”pok13、put45、pnt8等形容词,其中消极的形容词表示“左”,而积极的形容词表示“右”。

第二,“方向”+ 动词(V)。如哈方言乐东保定话的“左右”phai3m3/phai3khu1中的m3是否定性动词“不懂、不知道”,khu1是动词“懂、知道”,杞方言琼中长征话与此类似。此外最常用动词“绕过”(hwi1/vi1/vi4/via4)构成方位词“左”,表达除了加茂话之外的黎族哈、杞、美孚、本地四大方言高度一致的“左”的概念。简言之,“左”就是“无能为力的弯弯绕绕”之意。

na1tso3hai 3 tse 3 , me2tso3hai 3 ga 2

她/他坐 在 精明, 你 坐 在 傻

(她坐右边, 你坐左边)

而无论以上哪一种结构,黎语使用形容词指示“左右”概念的频率最高。例如“左”是a2244、ko51“傻的”,poi1“笨的”,phau11、fau31“粗糙的”,ka51“懒惰的”,tho53“松的”,lu4“大的”;而“右”是tse3、tse44en3、ten4“精明的”,kai214“聪明的”,pok13、put45、pnt8“细软的”,dei51“勤劳的”,kiu53“紧的”,e55“好的”,kiu1“能干的”,th8“小的”。

3.特殊的其他类型

除了以上两种类型,还有表示“左右”的多音节词,如《汉黎字典·哈方言(陵水)》[6]第279页解释“右”为:phai11sa44van453thuk43“面向南时时靠西的一边”,第313页“左”为:phai11sa44van453thn453“面向南时靠东的一边”。sa44van453thuk43/sa44van453thn453最初用来表示空间方位的东/西,其中sa44van453是“太阳”,thn453是“出”,thuk43是“落”。这是目前可见最长的黎语“左右”概念,但一样要由词phai11“方向”领头,明确其作为空间方位词的基本意义。

phai11sa44van453thn453和phai11sa44van453thuk43是在明确观察者面南向着大海的前提下,以太阳为参照物,用日出日落来解释“左右”的。但据笔者初步调查,以上多音节的“左右”概念在日常的语言使用中是极少出现的。

二、 黎语“左右”概念的语言人类学研究

《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卷》(1996)中对语言人类学的定义为:语言人类学也称人类语言学,是人类学的一个分支,它是综合运用语言学和文化人类学的理论和方法来研究语言结构﹑语言变化和社会文化结构的关系的一门学科。国内目前可见题名为“语言人类学”的专著有何俊芳《语言人类学教程》(2005年)[7]、纳日碧力戈《语言人类学》(2010)[8]、赵杰与田晓黎著《语言人类学》(2015)[9]等。纳日碧力戈先生认为语言人类学的研究内容有四:作为文化资源(cultural resource)的语言;作为社会实践(socialpractice)的语言;作为历史记忆的语言;作为话语权力的语言。在此,笔者并不着意于梳理这一交叉学科的发展史,而是想说在接受以上理论之后的个人研究。

(一) “p h ai 3 fia 1 ”之辨,黎族支系和方言的差异指向

上文说到,黎语表示“方向”意义的名词有二:phai3和fia1,但phai3和fia1二者在词义上是有区别的,fia1的本意是“边”,一般指物体对分后的一半、一边,强调对称。与本地(润)方言fia1原意相对应的其他黎语方言的“边”,哈方言中沙话念作phe1,其他土语一律用fe1,而加茂话用phai5“方向”来表示“边”。一般说来,本地(润)方言没有phai3,加茂话没有fia1,哈、杞、美孚方言都有phai3和fia1,并对两者的区别十分清楚。如“方向”phai3后边可以紧随代词,且看以下对话:

稻瘟病又称稻热病。是危害水稻最严重的病害之一,是一种真菌病害,属世界性水稻病害,在70多个国家发生此病。我国凡有水稻栽培的地区均有不同程度的发生,减产幅度一般为10%-15%,发病严重地块甚至颗粒不收。因此,稻瘟病已成为水稻高产、稳产的一大障碍。现将防治要点介绍如下。

表2为3种温度下甲烷水合反应过程的实验结果。由表2可知,在反应温度为273.75 K的体系下,反应进行到19.67 min时,体系进入相平衡点。甲烷水合反应在55 min达到诱导期,在173 min时,反应体系内水合物的生成量已占据总反应生成量的90%。当反应持续到231.67 min时,甲烷气体消耗量基本不再变化,认为此时水合反应已经完成。

式中:u(k),y(k)——系统在k时刻的输入与输出;nu,ny——系统的阶数;f(…)——非线性函数。

母亲 他/她 刚 生 弟弟/妹妹

(他/她妈妈刚生孩子)

男:phai3ra3

四是“好教育进行时”促进了好校长、好教师的成长。好教育需要好教师,没有好的校长、教师队伍,不可能有好教育,不注重校长、教师队伍建设,不关注校长、教师专业化成长需求,就不可能有持续健康的教育发展态势。好教育一定会带来教育界“群星璀璨”“争奇斗艳”“繁花似锦”的美好景象。

(男孩?女孩?〈问孩子性别〉)

女:phai3me1ta1/fa1

方向 你们/我们

(男孩/女孩)

在以上对话中,phai3(方向)具有性别类指的含义,指向某一群体的共性,蕴含着各种特征。若置于空间关系上看,phai3更像一个面,相比之下fia1/fe1更近似于一个点,如:

(1)k7la2ha2hat7kom3ta1diu1,fe1

小孩那穿鞋不对,边

“语言人类学把语言看做是社会像符,是文化资源,它反映群体和个人的分类方式和思维特征,反映他们的情感的价值观,也反映他们的行为方式和生活方式”[8],据此,再探究以黎语“左右”概念中蕴涵的民族与文化信息。

方向 哪一个?

黎边汉。

(孩子穿了两只不同的鞋)

杨秉奎提高声音:“我过去了啊!”说着,便扯下一条麻袋,走到“隔墙”那边,见上海女知青周萍缩在一个角落,双手捂脸,继续哭着。

(2)na1fe1rin1fe1ai3

他/她边说边哭

(他/她边说边哭)

例(1)意思是说“那小孩穿错鞋”,黎汉两种各有特点的民族被用来比喻“两只不一样的鞋”,fe1是“边”的意思,“一边”“一只”,是可以对举的或说是有对称性的空间上的点。例(2)fe1……fe1……的句式类似于汉语中的“一边……一边”,强调“说”与“哭”两种动作在同时发生,fe1具有时间概念的特征,从空间上的点映射到时间范畴,时间就获得了方向性。当然,此处重点不在于分析黎族的民族时空观,只是想说明一个事实,即黎族哈、杞、美孚方言的人们对于“方向”phai3和fia1/fe1的区别十分清晰,所以在他们的空间方位词中不会像润方言没有phai3,也不会像加茂黎没有fia1

仅从“方向”phai3和fia1/fe1的使用看,侾(哈)、杞、美孚方言黎族更像一个大集体中的小团队,有着共同特征的小团队。若扩及其他词汇,黎语哈、杞、美孚三大方言一样是相同点最高,《黎语调查研究》对此早有说明:“侾和杞两个方言词汇相同的百分比最高,达百分之八十二点四,其次是侾与美孚两个方言,达到百分之八十二点二”,再次杞和美孚的词汇相同点达到73.1%,最低的是“本地和加茂两个方言”[2] 356

语言是构成“民族”的一个重要构件,而民族语言的历史和民族的整个发展历程是密不可分的。黎语词汇相同度的高低和黎族内部的分化发展会有怎样的联系?研究民族历史,特别是研究一个历史上只有语言而无文字的民族发展史,语言材料就显得特别重要,这将是尽笔者一生要去研究的课题。

护理部主任刘延锦告诉《中国医院院长》,该模式之所以广被认可,原因有三:其一,卒中后吞咽障碍发生率高,这一营养管理模式顺应了医护一体化发展趋势,满足了健康需求;其二,驱动学科协同发展,创新营养管理模式,填补了联合营养管理理念及规范的营养支持方案的空白;其三,与医院、省内、国家重视脑血管疾病的大战略一致,有效改善了脑卒中患者营养状况和不良影响,提高了患者的治愈率和生命质量。

(二) “右好左坏”,相对范畴中的情感表达

例如,上表加茂话“左”hai2hui4,又如《汉黎字典·台方言(陵水)》[4]第268页记录的左ai11hi13/右ai11pok13。其中hui4与 hi13做名词,意为“气味”;也可以是形容词,意为“臭的”。

再细审之,黎语“左右”概念中的形容词大都具有经验和内省的语义,具有鲜明的消极或积极色彩,从中能看到黎族凸显的左边消极、右边积极的思维特征,而“左坏右好”并非黎语独有现象。其他语言如在英语表达中,“右(right)”往往具有聪敏的意味,而“左(left)”则象征愚蠢,从而有“my right-hand man (得力助手)、right answer(正确答案)、two left feet(笨手笨脚)、out in left field (不合理)”等习语。再如古代汉语中“闾左”指称平民,“豪右”指称贵族;贬官称为“左迁”,升官称为“右移”。这种将左右空间的一侧与积极效价相关联、另一侧与消极效价相关联的现象,心理学界称为左右空间情感效价(affective valence),并通过实证研究表明,由于右利手在人类的人口比例中占绝大部分,因此在不同的语言中才会形成“右好左坏”这样的表达方式(殷融等,2012)[10]

公式(1)~(3)中Cp、Ca、Cpv、Cpv和Ev别表示计划安全成本值、实际安全成本值、计划安全成本、实际全成本和安全成本挣值。

心理学家不仅看到“右好左坏”的一致性表达,同时也注意到了在不同语言体系中,与左右空间相关联的抽象概念范畴仍具有一定差异。“左右”是基于人体众多器官的对称性特征,是典型的水平范畴,具有多维性特征。如汉语语境中,最初表示空间概念的“左右”通过各种机制,也可以表示其它领域概念,如“数量、时间、距离、年龄、社会地位和品质优劣”等,即产生了诸多的引申意,如:三十左右、九点左右、百米左右、旁门左道、无出其右、左右为难、男左女右……。与汉语相比,黎语“左右”词语没有如此能产,这是因为黎语“左右”概念的所有词语都不是单音节词,大多是双音节词,甚至多音节词,在语言经济原则关照下,不宜再进行多次组合造成冗余繁复。

(三) “左鬼右人”,民族信俗的生活实践

ai1fe1moi1

哈方言抱由话phai3ti3/phai3au1、白沙牙琼话fia53tshuai214/fia53ao214、杞方言什寒话phai31fai44,其中的ti3、fai44、tshuai214都是“鬼”。什么是“鬼”?我们得先回到汉语的世界里,《说文解字》把“鬼”训为“归”,“人死”曰“归”,所以“鬼”就是“归人、死人”。《礼记·祭法》说“人死曰鬼”,这就很明确很肯定地把“鬼等同于死人”了。《尔雅·释训篇》说:“鬼之为言归也”。《韩诗外传》也说:“死者为鬼,鬼者归也。”生而为人,死是鬼,也就是人生死的两种状态。再看看黎族,在20世纪50年代的民族大调查时,黎族已大部分进入封建社会,但意识形态上仍处于原始宗教的各种崇拜阶段,诸如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图腾崇拜等。从黎语“左右”概念的“左鬼右人”表达中,我们看到了黎族人的鬼魂崇拜,他们不仅认为这世上有鬼,还认为鬼和人同等重要,人与鬼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

黎语中的ti3、fai44、tshuai214,这些“鬼”就不单单是指“死了的人”,黎族崇信万物有灵,认为世界万物如“天地、山水、风火雷、树木虫豸”等都有灵魂,鬼无处不在。黎族学者高泽强在《祭祀与避邪——黎族民间信仰文化初探》[11]一书中提到黎族“关于鬼神的概念非常多,零零散散上百个”,并对“祖先鬼”等14种逐一进行解释,而黎语ti3就是“一切鬼”的总称。鬼魂有善恶,能保佑子孙后代,也能祸害家人。“鬼”是不可得罪的,黎族对“鬼”充满恐惧和敬畏,崇拜鬼的超自然力量引发了人们情感上的求同,情感上的求同带来了表示亲情表示敬意的祭祀。黎族祭祀频繁,祭祀活动因对象、事件、目的的不同而显得程式花样繁多。

且看调查人员“1956年11月”在毛枝大村看到过的一次“订婚与结婚在同一天进行的仪式”,送亲队伍行至“木栅栏处,男方派一男子,右手持钩刀、左手执一个鸡蛋,当新娘与女客全都过后,口中念词,念毕弃蛋于地。”[12]88。在这样一段记录中,钩刀、鸡蛋都是仪式所用的法器,左右位置固定,不可混淆。左鸡蛋右钩刀,这是“左鬼右人”观念的另一种表达。黎族民歌里唱到:“一把钩刀砍大山,一碗谷种用养全家”,“钩刀”是重要的生产工具,是获得粮食的重要保障,它的使用者是活生生的人。而与其相对立的那就是用鸡蛋所隐喻的非人及非人的世界。

鸡蛋卜是黎族鸡卜的一种,黎族的鸡卜记载最早见于宋代范成大《桂海虞衡志》[13]志蛮篇:“(黎)海南四郡坞土蛮也。……葬则舁衬而行,令人前行,以鸡子掷地,鸡子不破处,即为吉穴。”清乾隆年间的张庆长《黎岐纪闻》[14]的记述更为详细:“(黎人)以鸡腿骨占人心良歹,名为插鸡簪。”又载:“起室用鸡卵占验,于黄昏时将鸡卵置于十字路口,早取而煮熟,开验之,视其黄之偏处以定向。”但鸡卜习俗并非黎族独有,“在海南,除了回族,其他的长住民族都有鸡卜信仰”[15]。这成为了一个地域共同的文化记忆,凝聚着丰富的文化积淀。作为一种宗教活动,它的发生、发展过程是十分久远的,从黎族鸡卜还可追溯古代南方各民族的俗信。

在“左鬼右人”的方位表达里,我们从黎族观念信仰的蕴含,讲到风俗习惯的表征。黎语“左右”概念存储的信息在不断扩大,内容越发复杂,并且是非静态的,这种流动更体现在下一组“左右”概念中。

(四) “左绕右面”,阴阳对立观念的流动变化

黑土话的phai3vi1/phai3nin1(min2),vi1意为“绕道、绕圈子、绕过”,上文有提到人群中右利手占绝大多数,大家左手使用尤为不便,左手的弯弯绕绕、歪歪斜斜、不正不周等不利是基本的认知,所以用phai3vi1指“左”,是除了堑对、保城、加茂之外都在使用的词语,也是黎语“左”概念中最一致的表达。在《黎语调查研究》中,保城话和加茂话是没有vi1这一词语,而是用uan4来表达“绕道、绕圈子”,而uan4是闽方言借词“弯”。

笔者在调查黑土话“右”phai3nin1的具体含义时,发现在三亚市过岭、华丽、天涯等地,哈应黎族尤其是年青人更愿意将“右”说成phai3diu3,而对phai3nin1十分陌生。三亚天涯区过岭村委会存烈小组村民高文天(4) 高文天,男,65岁,道公,主持祭祀30余年。 将phai3vi1/phai3nin1(min2)视为一对意义相反的词,他的解释是:phai3min2和黑土phai3nin1的意思一样,专指黎族民间占卜用具法卦茭杯平整的那一面。

茭杯,也叫杯珓、杯筊、杯教、碑珓等。《辞源》解释说:“占卜吉凶的用具,用两片蚌壳(或以竹木制成其形),投空掷于地,视其俯仰,以定吉凶,称为卜珓或掷珓。”而掷珓杯是一种占卜形式,在黎族百姓中亦广为流传,高泽强说主要是由“道公”进行菱杯占卜时用两块茭杯(木头、草苫、小铲、铜钱、银萌行),点香、念咒祷告神灵后,随即投掷于地面,投掷次数为三[11]93。唐代韩愈《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诗云:“手持杯珓导我掷,云此最吉余难同”。诗人占得大吉,当是获得了圣筊,意思就是连续三次投掷结果都是一阴一阳。

茭杯平整的一面为仰为阳,弯凸的另一面为俯为阴。阴阳观念,是二元对立的思想,这是包括黎族在内的许多民族存在的思想。阴阳观念讲究,人与天合一、人与人和谐,而这也体现在黎族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1942年12月,日本尾邦高雄对当时乐东重合盆地的调查中,“发现义通村的房屋一般是朝南而建,进入房间后,房间内部大都是没有隔断的通间,通常正面左手为炉具,右侧为床铺”[16]。尾邦高雄所描述的即为黎族传统建筑所凸显的特征。左西右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黎族人民为此顺势安排生活起居的空间,这是纯朴的阴阳二元对立思想的具象表现。

有学者以为,从中国人对于“左、右”方位的选择看,大致表现为如下的规律,即:“从阴阳观念出发,中国古人尊左卑右;从权力崇拜出发,中国古人尊右卑左”[17]。杞方言堑对话中表示“左右”有一组看似特殊的表达,那就是phai3lu4/phai3th8,意为“左大/右小”,这与基于身体经验的“左坏右好”表达并不一致,而这恰是从阴阳观念出发尊左卑右的表现。因为历史即使发展到了1956年民族大调查时,海南绝大部分黎族的阶级分化也不明显,更谈不上权力崇拜。“天下万物,皆由阴阳”,黎族纯朴的阴阳二元对立思想在深入的民族接触中得到强化。堑对这一支“居住在琼中县东部和南部”“受汉语影响较深,不论男女,全部改穿汉装,大部分人改用汉语,青年人已不懂黎语,妇女已不文面”[16]6

余论

黎语“左右”概念的调查与研究是一个未尽的课题,现有语料中尚有几个未能解释意义的词语构成,如保定话中的右phai3te2。作为语言文化符号,方向phai3及其参构词在词义的发展过程中承载着丰富的文化内涵,若将其置于所有黎语空间方位词的集合去比较与考察,除去语言人类学的研究视角,还有其他什么样的研究视角?将黎语与其他语言的空间方位词进行比较研究,意义在哪里?诸多问题都是日后要去逐一解决的。

④引导居民正确地选择补救方式。不要因灾后损失严重而丧失意志或者对政府不满,应及时主动向政府部门报告灾情,并关注权威机构公布的相关信息,以降低由此产生的内涝灾害风险。

首先,孟子反复渲染“仁”所代表的道德力量过化存神的威力,并强调这是已为先王事迹所证明的历史经验,冲突自然消解而根本不需以动武为手段:

参 考 文 献

[1] 欧阳觉亚,郑贻青.黎语简志 [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0.

[2] 欧阳觉亚,郑贻青.黎语调查研究 [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

[3] 郑贻青,欧阳觉亚.黎汉词典 [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2.

[4] 杨文平.汉黎字典·台方言(陵水)[M].海口:南方出版公司,2016.

[5] 杨文平.汉黎字典·杞方言(陵水)[M].海口:南方出版公司,2016.

[6] 杨文平.汉黎字典·哈方言(陵水)[M].海口:南方出版公司,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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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 2019-05-27

[基金项目] 海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黎语的闽、粤语借词研究(HNSK〈JD〉17-27)。

[作者简介] 文 珍(1974-),女(黎族),海南三亚人,中央民族大学博士研究生,海南热带海洋学院中文系副教授。

DOI :10.19703/j.bbgu.2096-7276.2019.08.0073

[中图分类号] H28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7276(2019)08-0073-06

[责任编辑 黄昭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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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语“左右”概念的语言人类学研究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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