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魁北克分离主义运动的历史渊源_英属北美殖民地论文

加拿大魁北克分离主义运动的历史渊源_英属北美殖民地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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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10月30日,加拿大魁北克省就脱离加拿大,实行独立问题举行公民投票。省内反对独立的联邦主义派仅以1%的微弱优势险胜。魁北克问题的长期存在,有其深远的历史根源,其中涉及魁北克独特的宗教、文化和经济发展状况,也与美、英甚至法国在北美政治、经济和文化势力的消长有关。1995年投票是这个长过程的第二个高峰,比起1980年的第一个高峰更加险峻。为了弄清魁北克分离运动为何会发展到今天这种程度,笔者认为有必要追溯一下魁北克历史演变的过程。

谈到历史根源,首先须从法国人在北美的殖民活动说起。1535年法国探险家雅克·卡蒂埃受国王派遣,来到北美大陆,命名所到之处为加拿大。“加拿大”是印第安语,意为“村庄”。1608年,另一法国探险家塞缪尔·德·尚普兰沿圣劳伦斯河建立永久殖民据点,其中有魁北克城。“魁北克”也是印第安语,意为河流最狭的地方。魁北克地域是法国北美殖民地“新法兰西”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与此同时,英国也在濒大西洋的詹姆斯敦建立了永久殖民据点(1607年)。此后,英法两国展开了争夺北美殖民地的斗争,两国的最后一次较量是“七年战争”(1756—1763年)。在这次战争中,英军先后攻占了新法兰西重镇魁北克城(1759年)和蒙特利尔(1760年)。至此整个新法兰西落入英国之手,法国在北美大陆上的殖民地遂不复存在。

“七年战争”中,沿大西洋岸的英属13个殖民地爆发了反对英国经济和政治压迫的斗争。为了防范13个殖民地的反抗斗争向西蔓延,英国于1763年公布了《王室诏谕》,禁止13个殖民地人民向阿巴拉契亚山以西移殖,将这块土地保留给在英法北美殖民角逐中英国一向利用的印第安人。同时,英国许诺给予魁北克以英国式的代议制,以此吸引13个殖民地居民向魁北克迁徙。英国政府原想用讲英语的移民去冲淡魁北克法语居民的影响,以便像在新斯科舍那里一样,逐步同化他们。但《诏谕》并未达到英国殖民统治者的目的,反而引起13个殖民地人民的强烈不满,因为他们不愿移往魁北克,他们所向往的是越过阿巴拉契亚山进入肥沃的俄亥俄河流域。

13个殖民地反英斗争的烈火越烧越旺,就在殖民地人民举行武装斗争的前夕,英国于1774年公布了《魁北克法案》,借以安抚魁北克,钳制13个殖民地的反抗活动。《法案》大大扩充了魁北克的疆域,规定其领土东边包括拉布拉多半岛;北边包括鲁斯特兰和哈德逊湾公司的土地;南边包括蒙特利尔以西、沿圣劳伦斯河右岸以及安大略湖、伊利湖的南岸土地;再南沿宾夕法尼亚西部边界,直至俄亥俄河,并沿该河抵密西西比河汇合处,由此西北直达密西西比河发源地。这片广阔的土地在南面远远伸入今日的美国境内[①a]。此外,《法案》还取消了英国对魁北克的军事管制以及在魁北克建立代议制的规定,旧的庄园土地制、法国民法和天主教会的各种特权都被保存下来,法语也被保留。

英国之所以给予魁北克特殊的待遇,是想得到法裔人口对英国的忠诚。从这个意义上说,法案是成功的。在美国独立战争和1812—1814年英美战争中,魁北克人都奋力抵抗美国军队的入侵。然而,《魁北克法案》却深深地埋下了法语加拿大和英语加拿大对立的种子,并一直困扰着加拿大人。魁北克在长期的北美大陆的生存中并没有与北美其他殖民地相包容,相反,在很大程度上倒好像是“新法兰西”的缩影。在魁北克,天主教会的势力长期起着支配作用。它经营大批庄园,征收什一税,拥有大量财产,垄断着教育、医疗和福利等事务,从思想和经济上保持着法国“旧制度”的习性。魁北克工业经济受到占优势的农业经济的阻碍,位居少数的操英语的魁北克人后来在魁北克却占据了金融、商业和企业的优越地位。在法律上,魁北克实行法国民法,与其他英语地区实行的英国刑法,尤其与英国的习惯法不相协调。在魁北克本省内存在着的两种语言、两种文化心态和民族意识的对立,进而向加拿大全国范围内不断传播开来。

在结束美国独立战争的1783年《巴黎条约》中,美国居然获得了在战争中未能获得的俄亥俄、大湖区和密西西比河之间的内陆土地。占魁北克总面积1/2的大片南部土地被削去,英国这一让步政策受到魁北克特别是蒙特利尔皮毛商人的责难。《魁北克法案》原打算将同印第安人进行的利润丰厚的皮毛贸易交给圣劳伦斯河商人,而不准备交给纽约或宾夕法尼亚商人,可是《巴黎条约》改变了这一政策。蒙特利尔商人因失去内陆贸易据点,遭到很大损失,自然对英国的政策怨气冲天。但《巴黎条约》总算保住了魁北克的主要部分。不幸的是,英国又对它推行了“分而治之”这一惯用的殖民统治政策。

1791年英国议会制定了《1791年宪法法案》,把魁北克以渥太华河为界一分为二。河西地区名为上加拿大省,河东地区名为下加拿大省。上加拿大相当于今安大略省,当时是一个封闭的内陆农业省,居民操英语,采用英国法律,其少数移民是美国独立战争后从美国逃来的效忠派,多数是被英国优厚土地赠予政策吸引来的美国移民。下加拿大绝大多数居民操法语,享有《1774魁北克法案》所允许保留的各种权利,因占有圣劳伦斯河航运和皮毛、木材、小麦等贸易的优越地位,被誉为圣劳伦斯河“商业帝国”。“分而治之”的政策进一步加深了法、英裔加拿大人的矛盾和疏远感,再次埋下了这两部分主要居民间不和的种子。

19世纪30年代加拿大经济出现了不景气。1837年,上、下加拿大人分别在威廉·里昂·麦肯奇和路易斯·约瑟夫·帕皮诺领导下举行起义,要求独立。他们看到南部毗邻美国的经济情况较佳,因而更加抱怨英国,甚至提出与美国合并的口号。起义发生后,英国派出高级专员德拉姆勋爵到加拿大调查。德拉姆竟称法裔居民是完全缺乏教育、特别迟钝的人,主张把上、下加拿大合并一起。英国政府几经周折,终于接受了德拉姆的报告,由议会于1840年通过了《联合法案》,成立了一个加拿大联合体,把上、下加拿大合二为一。

根据《联合法案》联合起来的上、下加拿大成立的议会,其议员人数不是依两省人口的比例分配,而是相等,并选立一个向议会负责的政府,负责处理除外交等重大事宜以外的行政事务。1847年德拉姆的女婿埃尔金任加拿大总督时,又把德拉姆的其他建议付诸实施,如总督从议会多数党中选任内阁等。英国进行这一重大改革的目的,一方面在于加强加拿大统一力量,遏制在加拿大出现的分离活动,抵御美国兼并加拿大的威胁;另一方面在于增强英裔加拿大人的势力,借以对付不够顺服的法裔加拿大人,进而同化他们。因原下加拿大法裔人口多于原上加拿大英裔人口,而双方在议会中的代表人数又相等,所以在这种联合中,法裔加拿大人感受到压制和忽视。虽然英、法裔加拿大人在政治形式上统一起来了,但民族隔阂并未消除,法裔加拿大人反而越来越重视其少数派权利了,且以更坚定的态度维护自己的文化,如1849年由下加拿大人主持的议会移民委员会所作的报告,就反映了这种情绪。报告认为,下加拿大的经济发展程度胥赖其在圣劳伦斯河水系所处枢纽地位的增强。若要振兴下加拿大经济,除提供吸引移民的条件、实施适度的保护关税、普及教育、改进农业机械外,还须兴修水陆交通,特别是圣劳伦斯河水路的改善[①b]。至于文化,他们所固守的莫过于生存于新教汪洋大海中的天主教了。1789年爆发的法国大革命对天主教的沉重打击,使在魁北克社会占绝对地位的天主教会产生反感。一批在法国无法立足的保王派天主教士逃往加拿大,带去了法国革命前的保守的教义,被魁北克继承并发展起来,如1879年由罗马教皇利奥13世正式定为天主教官方神学和哲学的“阿奎那学说”。为了寻求一种能维护法裔民族生存的精神力量,抵御来自英语世界的威胁,魁北克天主教会愈发密切和罗马天主教会的关系。

到19世纪后叶,英国政府对加拿大统治政策又作了一次重大调整,以便在新情势下[①c]加快实现1840年《联合法案》中所要达到的加强加拿大英语区的目的。1867年英国议会通过《不列颠北美法案》,把上加拿大、下加拿大、新不伦瑞克和新斯科舍合四为一,组建成加拿大自治领,《不列颠北美法案》被视为加拿大最初宪法。在1867年前,加拿大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而是直接受英国统治的几个殖民地。1867年后,加拿大统一的政治实体才算形成,但仍旧是个殖民地——一个内政自主的殖民地。

自治领建立的原则是责任制政府与殖民地联邦制的结合。鉴于美国南北战争的教训,加拿大自治领宪法加强了联邦中央政府的权力。虽然联邦与省间的职权有所划分(如联邦政府负责国家贸易、商业、外交等事务,省政府主管司法、文化、教育、医疗等事务),原上、下加拿大两大语系地区的联合性质也有了改变,但未明确联邦是地位平等省份的结盟,这样又埋下了魁北克省与联邦政府间持续矛盾与冲突的基因。

魁北克问题在加拿大220多年的历史中跌宕起伏,纠纷绵连,追根究底,其主要和深远的孽因是英国殖民统治政策。英国为了巩固其殖民统治地位,对魁北克时而安抚或压制,时而加以分化或强行合并。英国殖民主义者这种惯用的殖民统治手法,在加拿大国家躯体上留下了一个经常化脓的伤口,成为加拿大社会一个激动情感和纠葛不绝的症结。这种创伤和症结并没有随着加拿大经济政治的发展而愈合,反而溃变恶化,不断发作。

魁北克原想借参加联邦政府之机,摆脱在上、下加拿大联合政府中所受的压抑,期望借占据河流交通的有利地位,连接广大西部内地与出海口的通道,发挥凝聚联邦的作用。但随着广阔西部土地上新行省的陆续建立(曼尼托巴1870年、不列颠哥伦比亚1871年、艾伯塔1905年、萨斯喀彻温1905年)、皮毛贸易的衰落、横贯大陆铁路的兴建、西部工农业的逐步增长以及英语使用范围的扩大,魁北克影响西部经济发展的梦想破灭了,昔日圣劳伦斯河繁荣的年代和地位一步一步地衰退了。

魁北克法裔加拿大人总感到在联邦体制下所获低于英裔加拿大人,从宗主国英国那里争取到的权利大部分为英裔加拿大人占有,首任联邦总理约翰·麦克唐纳政府就否决了24个省议会所提出的法案中的16个,这就促使魁北克于1887年提出了取消联邦否决权的修宪要求。这个要求虽未成功,但显示了魁北克已开始意识到使用宪法手段实现其利益的重要性。从此,中央集权与地方分权之争再也没有停止过。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魁北克省自愿入伍的人数远远落后于其他省份。他们抱怨没有建立法语军队,法裔军官提升机会少。讲英语的新教牧师在魁北克担任募兵工作,也引起他们反感。关于征兵制的激烈争论,更加深了英、法裔之间的分歧,以至1918年3月在魁北克城发生了一次反征兵的暴乱。法裔加拿大人重视保护的是本地的文化和权利,并不关注整个自治领的问题,更不用说世界性问题了。因此,有人称法裔加拿大人是地方主义者[①d]。一位法裔评论家曾说,“我们不要求我们讲英语的同胞帮助我们去更密切接近法国,但他们没有权力依仗自居绝对多数而违背联合协约,并引诱我们去承受保卫大不列颠的额外负担”[②d]。这段话充分反映了法裔加拿大人的孤立主义心态。

一次大战至二次大战期间流行的“国民联盟”新主张,是加拿大社会经济转轨时期最有影响的思潮。其倡导人罗伯特·布拉萨是魁北克民族主义者的主要发言人,他曾三次任联邦众议院议员(1896—1899,1900—1907,1925—1935年)。他竭力维护法裔加拿大人的政治和经济权利,积极支持天主教会在法裔加拿大人中的文化和社会地位。作为魁北克民族主义者,他曾反对加拿大参加布尔战争。布拉萨政治主张中的一个新因素是双重文化组合思想,即法语加拿大应当享有同英语加拿大完全平等的地位,在加拿大广阔的土地上形成一种新的双元文化。这种思想的内涵具有“联合”与“分离”平行发展的双重意思。他的“分离”思想远不同于上世纪中期其外祖父路易—约瑟夫·帕皮诺。帕皮诺的分离思想是摆脱英国的殖民统治,甚至幻想投入美国怀抱。而布拉萨的分离思想首先是在加拿大联邦体制内的分离,是追求在联邦体制下的完整的平等地位。二次大战的爆发促进了这种思想的发展,揭开了战后魁北克分离运动的序幕。

布拉萨思想源于魁北克工业经济的增长。一次大战后,魁北克工业经济如同加拿大整个经济一样继续得到发展,特别是自本世纪30年代魁北克开始大规模工业化和城市化时期。1871年魁北克经济的77%是农业经济,至1911年城市工商业经济已增至50%,一次大战后即1921年魁北克城市人口达56.01%。工商业的发展不仅促进了城市工人和薪金阶层的人数不断扩大,也引起了社会结构的变化。例如,蒙特利尔有618506人,其中63.9%为法裔,而少数英裔却仍占据工业和金融业权势地位并拥有巨额财富[①e]。这样,一方面导致法裔传统价值观和文化结构迅速解体,天主教会的权力和影响日形衰弱;另方面新兴的法裔中产阶级日益不满所处的经济和政治地位,中央集权与地方分权、新教与旧教以及两种语言和文化形态的矛盾日趋激烈。魁北克新民族主义的增长为分离主义播下了火种。

当时尽管魁北克对于联邦多有指责和不满,但联邦的合法性和权威性仍未动摇。联邦政府通过审慎的行政改革、广播媒体的宣传、联邦政府领导人物如W.L.麦肯奇·金等的有力影响,以及在30年代经济危机时期所推行的福利措施如收入保障制、联邦工资待遇平衡计划、联邦支持的社会改革措施等,都使魁北克人感到从联邦政府得到了实惠,因而减缓了他们的地方主义情绪的滋长。

二次大战的爆发进一步加快了魁北克经济的复兴。在1939—1950年间,魁北克工业增长率高于整个加拿大(92%∶88%),而农业人口则减少了64000人,即从252000人降至188000人。1901—1951年间,魁北克的人口虽然增长了三倍,但农业人口锐减。除渔业和捕猎业外,所有非农业在职员工都增加了,特别是产业工人由79000增至237000人。到50年代末,法裔城市人口已达70%以上,蒙特利尔即占全省40%,吸收了全省农业人口的2/3[②e]。随着农村人口的下降和工业人口的增长,城市经济和文化中心迅速兴起,具有一定专业训练的新的城市中等资产阶级队伍日益扩大。魁北克的经济尽管有了发展,但却严重存在着两大问题:其一,其经济很大一部分是由省内讲英语的现代经济社团所控制;其二,在圣劳伦斯河的优越的运输条件逐步丧失,在经济地位上逐渐被安大略超过。据皇家双语双元文化委员会统计,在魁北克收入最多的人是纯讲英语的英裔加拿大人,收入居第二位的是讲英语的加拿大人和能使用双语的英裔加拿大人,居第三位的是能够使用双语的法裔加拿大人,居第四位的是纯法语的法裔加拿大人,而收入最低的则是新移民和土著[③e]。为了提高本省的运输能力,蒙特利尔原规划开凿乔治亚湾运河,但在美国的压力下,联邦政府却不顾魁北克的反对,于1953年和美国达成疏浚圣劳伦斯河协议,使海洋船舶驶入圣劳伦斯河上游,直至安大略湖。不仅如此,联邦政府的政策在诸如“汽车协定”、“外资”等问题上也向安大略倾斜。1954年在美国新成立的76家工业企业中有75家在安大略选址,而在蒙特利尔定点的只有一家。

为了避免魁北克有朝一日成为安大略的“内陆”,魁北克人既要“寻找一条摆脱战后安大略工业和金融控制的道路”[①f],也要在生存问题上作出抉择:要么继续固守传统,因为没有这些传统,就没有魁北克;要么顺应时代潮流,因为逆流而动,亦等于束手待毙。魁北克人就是在这一系列严肃的思考中走进了60年代不平静的“平静革命”[②f]。

魁北克人认为他们不能再背离这个世界了。魁北克政府准备像其他省份一样让它的人民作为北美人的一部分走向世界。来自内部与外部的压力造成了魁北克激烈的民族主义的温床,“平静革命”由此孕育而生。

1960年,魁北克自由党人让·勒萨热(1912—1980)当选为魁北克省总理,他改变了从1944年以来莫里斯·迪普莱西所领导的民族联盟党的政策,在魁北克省内开始推行“平静革命”,即对本省的经济、政治和文化等方面进行改革,如降低选举年龄,取消竞选秘密基金;为增加城市选民代表,更改选举区划;增加政府机构,实施工会和社会改革等。1964—1965年间,魁北克退出联邦制订的财务分摊规定,直接征收同量的税收,并建立本省的养老金计划;对私有电气公司实施国有化,并于1963年建立魁北克水电站,1964年组建钢铁工业公司;同年建立教育部,以取代天主教会长期对教育的垄断;调整了把法语作为第一语言的那些魁北克人的经济地位;1965年设立了社会保险和福利部。这些措施增强了魁北克人的自信心。“平静革命”后,使天主教会进一步世俗化了,传统道德观念也随之转变,比如在礼拜仪式中以法语代替拉丁语,组织上采取民主制,与新教教派实现联合等。同时,“平静革命”还把法裔民族主义的主张和要求局限在魁北克省内,纠正了过去罗伯特·布拉萨将其扩展到魁北克省外的过激行为,以致到1970年,竟有41%的魁北克人认为本省应脱离加拿大而独立[③f]。

分离运动煽起的民族主义情绪波及了整个加拿大的方方面面。比如,魁北克省出产的产品标签方式,加拿大国旗的设计,魁北克省和其他省法语课程的设置,学校中少数民族的待遇等。其中法语的使用是最核心的问题。本来,语言文字只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用来交流的工具,但是它对于感到自己犹如生存在英语海洋中的魁北克人来说,则具有特殊的意义。因为在加拿大,讲法语的公民不过600万,讲英语的人却有1600万。魁北克人强调语言文字是一种构建民族大厦的粘合剂,是民族统一的载体,是维系法裔价值观、改善社会地位以及防止被人口激增的英语居民同化的保证。语言问题系关民族生存,这就是为什么在魁北克将语言问题最终政治化的主要原因。

60年代关于双语制和双元文化的讨论在加拿大十分激烈。主张双语和双元文化的人认为,加拿大既然主要有由英语和法语居民组成,联邦政府就应提倡双元文化和双语制。在这种争论的推动下,1963年加拿大总理莱斯特·皮尔逊成立了双语和双元文化皇家委员会,研究有关问题。1969年联邦总理皮埃尔·特鲁多根据该委员会建议,制订了《官方语言法》,正式承认法语和英语同为官方语言。1969年魁北克议会通过《63法案》,保证家长对于子女语言教育问题有自由选择的权力,并规定中学生必须通过法语口试和笔试后方能毕业。这个法案使英裔和法裔居民均感不满。1971年特鲁多政府宣布改双元文化为多元文化政策后,立即遭到法裔加拿大人的强烈抨击。法裔加拿大人之所以欣赏双元文化,是因为它意味着加拿大两个主要民族间的平等,而多元文化含有各民族平等的意义,法裔加拿大人就会被降至成为少数民族之一的地位。1974年魁北克议会通过《22法案》,规定法语是魁北克省唯一的官方语言。1977年魁北克议会又通过《101法案》,除确认法语是唯一官方语言外,还扩大了法语作为官方语言的使用范围,如官方文件、公共牌照、广告、文官晋升、公共场所、中小学教育等方面都须使用法语。一个民族讲本民族的语言,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一而再地予以法律上的确立,这在世界文化史上则是不常见的。难怪一位非常关心魁北克问题的英裔加拿大史学家十分同情地说,“他们所剩下的只有语言了”[①g]。尽管法裔加拿大人讲的不是地道的法语或巴黎法语,而是一种带有浓重的魁北克口音、掺杂着个别英语泊来语的“法语”,但由于法语是魁北克人最重要的民族特色之一,所以魁北克确立法语地位的立法就成了迈向激进民族主义的重要表现之一。

随着“平静革命”的深入,到60年代中期,魁北克分离运动开始激化。1968年魁北克省前内阁部长勒内·勒维斯克成立魁北克人党,1970年大选时初露头角,赢得了1/4选票。他于1976年击败罗伯特·布拉萨和自由党,出任魁北克省总理。勒维斯克主张在经济上与联邦保持联系,但在政治上与联邦保持对等地位,实行主权独立,在立法、征税、外交上有绝对的自主权,这就是“主权—联系”纲领。勒维斯克的思想得到了相当一部分魁北克人的支持。据此,魁北克人党做出了选择:既要保持自己的传统,又要跟随整个加拿大步伐向前发展,然而在与联邦的主权关系上省内公民间存在着分歧。1980年5月20日省内举行公民投票,对“主权—联系”纲领进行表决,结果以59.5%对40.5%之比遭到否决。这是联邦主义对分离主义的胜利,从而暂时结束了历经20年的关于魁北克省政治地位的争论。

魁北克人党提出的“主权—联系”纲领并不要求魁北克省立即实现独立,而是要求授权同联邦政府谈判,争取“主权”地位,并缔结一个相互间贸易和人口自由流动的条约。从1974年起魁北克人党采取了分步骤走向独立的策略:争取省内选举胜利,以期得到与联邦政府进行谈判的授权;举行第二次公民投票,争取独立。1980年公民投票就是这个策略的第二步。

“主权—联系”概念的前提是:加拿大不是一个国家,而是由1867年宪法——《不列颠北美法案》构成的两个实体不平等的联合。虽然这种联合是相互依存并具有共同的利益,但是魁北克人党认为,在统一的加拿大内部无法实现魁北克与联邦关系的平衡,在其他9个英语省份中,魁北克只能永远处于少数地位,所以魁北克只有在取得主权地位后,才能与加拿大谈判在互利基础上的关系。

魁北克省约600万居民中,84%的公民参加了1980年的投票。投赞成票的人年龄多在18至34岁之间,他们是在二次大战后50、60年代生育高峰时期,即在魁北克由传统乡村农业社会转向现代城市工业社会时期出生的青年。这些人既不满意省内法裔与英裔之间经济地位的悬殊,也不满意魁北克在联邦中所处的地位。不容忽视的是,这些青年人在15年后仍将属于对社会影响程度最大的年龄段,1995年第二次魁北克公民投票证明了这一点。

魁北克民族主义者还对“加拿大联邦”这个概念重新作了诠释,认为它是“英语加拿大及其法语殖民地”,抱怨魁北克人“不是自己房子的主人”[①h]。他们提出首先要保持住“房子”,然后做“房子”的主人。这也许就是魁北克大多数公民在面对是通过“主权—联系”,还是通过宪法改革确立魁北克地位时选择后者的缘故。因此在1980年提出“主权—联系”纲领失败后,魁北克与联邦之间的矛盾便主要集中在1867年宪法回归和修宪的问题上。

1981年11月4日,在魁北克省总理勒维斯克的反对下,联邦总理特鲁多与其他9个省总理仍决定从英国收回1867年《不列颠北美法案》,以实现在宪法上的独立自主。此后任何有关修宪的决定,不再受英国议会的最后认可。这项决定还拟订了修宪条件,即宪法条文的更动须得到7个总人口超过全国人口50%的省份的赞成。此外,渥太华与9个省份还附加了《权利与自由宪章》,保障公民在宪法上的权利。魁北克人党认为,修宪决定剥夺了魁北克在修宪问题上的否决权,《宪章》也限制了魁北克省保护法语文化的权力。尽管魁北克人党强烈反对,英国议会仍应加拿大的要求通过了修宪决定,并由英国女王签署,于1982年7月1日生效。

为了缓和魁北克对实行新宪法的反对,1987年5月,10个省的总理(包括自由党人、魁北克总理罗伯特·布拉萨)与联邦总理布赖恩·马尔罗尼在渥太华附近的米其湖度假胜地举行会议,其主要议程是拟订协议,以争取魁北克对1982年宪法决议的承认。《米其湖协议》的主要内容之一是重申魁北克是一个“独特社会”,有保存和加强这种地位的权利。《协议》扩大了修宪范围并规定部分宪法修正案需经10个省一致通过方能生效,魁北克由此获得了一部分修宪否决权。《协议》还规定,各省政府若自设社会福利项目取代联邦的福利措施,可得到联邦政府的财政补贴。

1990年6月23日为《米其湖协议》3年内批准的最后期限,由于曼尼托巴的本土居民认为,《协议》没有完全保障他们的权利,要求省议会不予批准;纽芬兰省总理认为,《协议》赋予魁北克的权力过多,故予反对。《米其湖协议》因此而告吹。

1992年8月联邦总理马尔罗尼与10个省总理、两个地区政府的领导人以及本土居民代表于夏洛特敦举行会议,对宪法进行重新修订,其中包括扩大需10个省一致同意的修宪范围,确认魁北克为一个以法语系居民为主的独特社会,无论魁北克人口比例多少,都将保证它获得众议院25%的席位等。这项《协议》议而未决,最后规定由全国公民投票来决定其是否成立。

1992年10月26日经全国公民投票,以54.2%对44.8%之比,《夏洛特敦协议》遭到否决。在投反对票的公民中也包括一些魁北克公民。

1994年9月12日魁北克人党雅克·帕里索被选为魁北克总理后,决定就独立问题在省内进行公民投票。在1995年10月30日公民投票中,独立派以49.4%对50.6%败北。次日帕里索辞职。加拿大一分为二的政治险象仅以毫厘之差得以度过。魁北克15年来追求独立的期望又一次破灭。

魁北克分离运动的失败主要是出于国内政治和经济原因,当然也涉及国外政治和经济环境。魁北克独立派的最大困难在于,他们无力说服省内居民去接受他们所宣传的独立可带来经济利益的论点。魁北克的生产额为167.09亿加元,占加拿大生产总额的22.3%;出口额为38.6亿加元,其中向美出口额为31.56亿加元[①i]。从这组数字看,魁北克若独立,加拿大所承受的经济损失将高达1/4。魁北克总理帕里索所谓魁北克独立后仍可使用加元的说法,对于广大银行储户而言是不足信的,资本流失将是必然的结果。实际上,在公民投票前,魁北克许多大金融企业主唯恐独立局势带来不利影响,纷纷抛售股票,寻求新市场,以致大量资金流出魁北克。1995年12月加拿大财政部长保罗·马丁曾宣称,“离婚的条件可以谈判,但在经济上的复婚条件则永不存在”[①j]。这就是说,魁北克若独立则无经济退路。企业主们怀疑独立后的魁北克在《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地位,例如过去魁北克依约享受免税优惠出口产品是否仍能免税进入美国,魁北克的纺织业及其他工业品是否还能得到《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保护?假如美国提出一些加入《协议》的条件,魁北克的前途恐难稳定,而且魁北克的财政状况也令企业主忧虑,魁北克1995年上半年度预算赤字高达57亿加元,人均负债额居全国之冠。除了省内80%法裔居民对魁北克独立后的经济前景表示担忧外,14%英裔居民和6%的其他移民以及居住在魁北克远北部的本土居民因纽特人和居住在魁北克詹姆斯湾的印第安人克里族人也都忧心忡忡。何况早在1995年2月魁北克移民厅厅长兰德利就宣布:“独立的魁北克将放弃渥太华促进多元文化的措施,省内少数民族团体领取的联邦经费将被取消”[②j]。甚至法裔居民中占34%的新不伦瑞克人也不愿魁北克脱离加拿大,他们害怕第一大省魁北克把他们同西部加拿大隔离开来,因而提出了“不要抛弃魁北克以外100万操法语的居民”的口号。在1996年1月,加拿大众议院改革党人普雷斯顿·曼宁宣称,“分离的魁北克就不能阻止省内其他地区的分离,正如美国内战期间西弗吉尼亚脱离南部同盟而加入美国联邦”[③j]。曼宁的言论是在警告魁北克独立派,该省境内的少数民族有可能造反或以少数民族的特殊举动威胁他们。魁北克投票揭晓后,帕里索在向沮丧的独立派发表演说时说,魁北克独立不成,应归咎于商界和少数民族。这引起了魁北克少数民族的极大不满。

从表面看,魁北克公民投票一事在国际上并未引起巨大的关注,但事后美国、英国和法国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尽管他们各怀心思。联邦政府则认为家丑不可外扬,对这次“分家”之事,他们宁愿被国际媒体所忽视,也不愿看到美国等国的广播电视记者在蒙特利尔满街跑。

出于对被同化的惧怕,一些法裔加拿大人并不怕美国,而是怕他们讲英语的同胞。令人吃惊的是,在魁北克,表示愿意同美国合作的人竟占23%,而在加拿大其他地区只占14%。勒维斯克就说过:“魁北克应该直接与美国打交道。否则的话,通过那个不能很好地代表魁北克、屈从于美国的渥太华去同美国相处,又有什么意义呢。”[④j]但是美国不希望它的最大贸易伙伴、统一的加拿大市场和原料供应地出现分裂。在空间相对缩小的当今时代,美国在北美没有像19世纪那样觊觎加拿大领土的必要,而经济利益上的扩张远比攻城掠地更为有利,何况美国在魁北克的经济利益远逊于其以外的加拿大。美国与这些省份的贸易额年达123亿美元,5倍于同魁北克的贸易额[①k]。在正式官方场合,美国对于魁北克独立活动避免公开表态,但在私下或半官方场合,则发出警告。1995年1月美驻加大使詹姆斯·布兰查德表示,若魁北克独立,它不能自动成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成员。他特别强调美国与完整加拿大联邦的重要性[②k]。1995年2月美国总统克林顿访问加拿大时,有意淡化魁北克问题,在与加拿大总理克雷蒂安会谈时,未谈及魁北克独立问题,反而极力赞扬甚至歌颂加拿大的多元文化政策。他称道加拿大是一个许多不同文化的民族能够在和平、成功与理解中共同生活和工作的典范,美国应该向加拿大学习[③k]。与1967年法国总统戴高乐在蒙特利尔高呼“自由魁北克万岁”相比,克林顿在渥太华国宴上高呼“加拿大万岁”[④k]的声音似乎更响亮。克林顿虽然接见了魁北克总理雅克·帕里索与加拿大众议院第一反对党、魁北克人党领袖吕西安·布夏尔,但同时也接见了加拿大众议院第二反对党领袖魁曼宁,在表面上表现了不偏不倚的态度。

魁北克分离运动出自两个民族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上的撞击。加拿大作为一个多种族的移民国家,多元文化在政治上应表现其兼容性,在经济上应表现为“环球村”模式。联邦中央集权与地方分权的机制的改进,全国各地区经济发展的平衡,狭隘的民族心态的消除,以及争取抵制和摆脱来自美国的政治、经济以及文化上的支配,都是缓解魁北克分离运动的必备条件。同时,魁北克危机的一再出现也表明加拿大宪法改革的必要性。容忍性固然是加拿大政治的一大特色,它避免了许多尖锐问题的激化,但也避开了很多重大问题的及时解决。

魁北克分离运动是加拿大历史发展的沉淀物。这个问题将来如何解决,何时解决,难以预卜。吕西安·布夏尔曾经伤感地说,1995年魁北克公民投票是“他这一代魁北克人在有生之年的最后一役,假如投票失败,魁北克独立运动在未来二三十年间将不会再抬头”[⑤k]。布夏尔的预言不一定准确无误。但不管怎么说,对于加拿大人来说,其中当然也包括魁北克人,未来既存在着机遇,也存在着挑战。

承加拿大多伦多大学杨伯溆博士提供关于1995年魁北克公民投票报刊资料多种,谨此致谢。

注释:

①a W.T.伊斯特布鲁克和休·G·J·埃特肯:《加拿大经济史》W.T.Easterbrook and Hugh C.J.Aitken,Canadian Economic History,多伦多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150页。

①b 拉尔夫·海因兹曼:《政治和经济空间:魁北克与圣劳伦斯帝国》Ralph Heintzman,Political and Economic Space:Quebec and the Empire of St.Lawrence,《加拿大研究杂志》Journal of Canadian Studies,第2卷第2期,1994年,第24页。

①c 1867年美国从俄国购得阿拉斯加,从西方包抄加拿大。加拿大与美国展开了向西部边疆拓殖的激烈竞争。

①d 唐纳德·克赖顿:《加拿大近百年史》上册,山东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15页。

②d 肯尼斯·麦克诺特:《加拿大》Kenneth McNaught,Canada,企鹅出版社1988年版,第210页。

①e 埃利曼德尔和戴维·塔拉斯编《对认同的热恋》EliMandel & DavidTaras,A Passion for Identity,加拿大纳尔逊出版公司1988年版,第274—275页。

②e 埃利曼德尔和戴维·塔拉斯编《对认同的热恋》,第274—275页。

③e 罗宾·马修斯:《加拿大认同》Robin Mathews,Canadian Identity,渥太华1988年版,第92页。

①f 拉尔夫·海因兹曼:《政治和经济空间:魁北克与圣劳伦斯帝国》,《加拿大研究杂志》,第2卷第2期,1994年,第50页。

②f “平静革命”指1960—1966年间魁北克省实行的一系列改革。一位名叫马赛尔·傅尼叶的人称这种改革为“社会主义运动”,并认为它导致“民族联盟”党的倾覆,故多伦多一家报纸称之为“平静革命”。

③f 南希·渥提克:《北美的民族:法裔加拿大人》Nancy Wartik,The Peoples of North America;The French Canadians,纽约1989年版,第14页。

①g 罗宾·马修斯:《加拿大心智传统:现代人和其社区》Robin Mathews,The Canadian Intellectual Tradition:A Modern People and its Community,西蒙·弗雷泽大学1990年版,第254页。

①h 琼·伦纳德·埃利奥特编《两个民族,多文化一种族群体在加拿大》Jean Leonard Elliott(ed.),Two Nations,Many Cultures-Ethnic Groups in Canada,安大略1983年版,第2页。

①i 1995年10月25日《华尔街日报》。

①j 1995年10月23日《华尔街日报》。

②j 1995年2月25日多伦多《明报》。

③j 1996年1月30日多伦多《星报》。

④j 罗宾·马修斯:《加拿大认同》,第253页。

①k ③k 1995年2月23日、10月23日《华尔街日报》。

②k ⑤k 1995年2月3日、3月6日多伦多《明报》。

④k 1995年2月25日多伦多《世界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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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魁北克分离主义运动的历史渊源_英属北美殖民地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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