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淮安时期惠州盐业研究_明清论文

明清淮安河下徽州盐商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徽州论文,淮安论文,盐商论文,明清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徽商研究是明清社会经济史研究中的一个重要内容,一直受到海内外史学界的高度重视。尤其是近年来大陆史学界的成果与日俱增,这端赖于新史料(如徽州乡土文献)的系统整理和利用。如所周知,在明清时期,“徽之富民尽于仪、扬、苏、松、淮安、芜湖、杭、湖诸郡,以及江西之南昌,湖广之汉口,远如北京,亦复挈其家属而去”①。不过,以往对于上述各大都会中侨寓徽商的研究,除了个别城市(如扬州)已有相当详尽的研究成果外,不少城镇还是语焉不详,甚或仍属空白(如淮安)。这同样有赖于新史料的搜集和利用。笔者近年来两度前往淮安考察,搜集到一批未刊乡土文献,其中就包含了丰富的徽商史料,使我们能够比较清晰地了解淮安河下徽商的组织形态、生活方式和盛衰变迁。

一、徽商的迁徙、占籍和定居

河下位于今淮安市西北三里之遥的古运河畔,是当年大批徽州盐商聚居之地,迄今仍然保持着明清时期的小镇风韵。据清人王觐宸《淮安河下志》卷1《疆域》记载:“明初运道仍由北闸,继运道改由城西,河下遂居黄(河)、运(河)之间,沙河五坝为民、商转搬之所,而船厂抽分复萃于是,钉、铁、绳、篷,百货骈集;及草湾改道,河下无黄河工程;而明中叶司农叶公奏改开中之法,盐策富商挟资而来,家于河下,河下乃称极盛”。所谓“明中叶司农叶公奏改开中之法”,是指明代弘治年间户部尚书叶淇正式公布纳银中盐的办法——运司纳银制度,也就是召商开中引盐,纳银运司,类解户部太仓以备应用。从此以后,商人只需在运司所在的地方纳银就可中盐,因此,不但两淮赴边屯垦的商人退归南方,而且在全国最重要的西北垦区的土商也迁至西淮②。由于河下地处淮安城关厢,又为淮北盐斤必经之地,所以大批富商大贾卜居于此。

较早适居河下的徽商有黄氏,据清人黄钧宰《金壶浪墨》卷2《世德录》记载:“黄氏之先,为皖南著姓,聚族于黄山。当明中叶,分支迁苏州。再徒淮阴,累世读书,科名相望,七传而至荆玉公,为明季诸生”。从这段《世德录》中,还看不出黄氏是否为淮北盐商。当时,淮北盐运分司驻安东(今江苏涟水县),大批徽商主要集中在那里。诚如明人文震孟在《安东县创筑城垣记》一文中所指出的那样:“…安东为河、淮入海之路,淮北锁钥,百万盐策辐辏于此”③,所谓“煎盐贵擅其利”④。其中,就有不少徽州盐商⑤。

由于明代中叶以后黄河全流夺淮入海,苏北水患日趋频仍,安东等地时常受到洪水的威胁。如淮北批验所本在安东县南六十里的支家河,“淮北诸场盐必榷于此,始贷之庐、凤、河南”,批验所旧基在淮河南岸,“当河流之冲”⑥,弘治、正德年间曾多次圯毁,后来虽移淮河北岸,但洪水的困扰仍未减轻。据乾隆《淮安府志》卷11《公署》记载,安东为“盐鹾孔道,土沃物丰,生齿蕃庶,士知学而畏法,近罹河患,丰歉不常”。在这种形势下,盐运分司改驻淮安河下,而淮北批验盐引所改驻河下大绳巷,淮北巡检也移驻乌沙河。随着鹾务机构的迁移,更多的淮北运商卜居淮安河下⑦,但因祖先产业所在,仍然占籍安东⑧。这一点很象淮南盐商多占籍仪征,而又“太半居郡城(扬州)”⑨。

与此同时,还有的徽商从扬州适居淮安河下。其中,最为著名的首推程量超一支。据《淮安河下志》卷5《第宅·程莲先生宅》记载:

吾宗自岑山渡叔信公分支,传至第九世慎吾公,是为余六世祖,由歙迁家于扬。子五人:长上慎公,次蝶庵公,次青来公,次阿平公,次莲渡公。莲渡公即余五世祖也。莲渡公诸兄皆居扬,公一支来淮为淮北商,居河下。

莲渡公叫程量越(1626-1687),字自远,是淮南盐务总商程量入的弟弟,“生子九人,俱成立,孙、曾蕃衍,旧宅渐不能容,分居各处,亦尚有一、两房仍居老宅”⑩。

除了程量越一支外,歙县程氏还有不少人迁居河下。清末时人李元庚曾指出:“程氏,徽之旺族也,也由歙迁。凡数支,名功、亘、大、仁、武、鹤是也。国初(按:指清初)时业禺策者十三家”(11),“皆极豪富”(12),当时有“诸程争以盐策富”(13)的说法。

河下徽商程氏行盐各有旗号,大多依族谱中的名号取名。据《讷庵杂著·五字店基址记》记载:“当时族人业盐居淮,有所谓公(功)字店、班字店、大字店者,皆就主人名字中略取其偏旁用之,如亘字店则用朝宣公宣字之半,吾家五字店,盖用慎吾公吾字之半也”(14)。慎吾公是程量越的父亲,所以程量越“所居之宅,曰五字店,五字乃其旗号也”(15)。此外,还有俭德店,“俭德,旗名店者”,为盐务总商程易的宅名(16)。程世桂与其兄程云松“均习禺策,分行盐务,旗名观裕”(17)。这一点也与扬州非常相似。据乾嘉时人林苏门记载:“扬州运盐之家,虽土著百年,而厮仆皆呼其旗名,曰某某店。故高门大屋,非店而亦曰店也”(18)。淮安河下地名中,有五字店巷、仁字店巷、文字店巷和亘字巷等,大多是“徽商顿盐之所,巷因此得名”(19)。

除了程氏以外,汪氏自尧仙公由徽迁淮,三世至隐园公卜居于相家湾路南(20)。所谓尧仙公是清代著名官僚汪廷珍的曾祖父,“治家勤俭,赀产遂丰”(21),成为以盐业起家的cuō醝商大户(22)。吴氏“先世分运食盐,以金家桥为马头”(23),也是河下的淮北盐商。此外,徽商曹氏在当地有相当大的势力,河下曹家山就是该家族的产业(24)。

由于徽商的鳞集骈至,至康熙年间,河下一带徽商的人数已相当之多。康熙三十年(1691年)编审,因山阳历年水患,百姓逃亡,故缺丁14913丁,缺丁银6417两。县令“以土著无丁可增,乃将淮城北寄居贸易人户及山西与徽州寄寓之人,编为附安仁一图”(25)。其中的“徽州寄寓之人”,既有占籍安东或山阳的(26),还有的则仍占籍故土徽州(27)。

二、徽商社会生活勾稽

(一)徽商之间呼朋引类,紧密结合,最具有地域商人集团的色彩。明人金声曾指出:“夫两邑(休、歙)人以业贾故,事其亲威知交而与共事,以故一家得业,不独一家得食焉而已,其大者能活千家、百家,下亦至数十家、数家”(28)。歙人程朝聘,迁淮北安东,其子程增“移家山阳,使二弟学儒,而身懋迁,家遂饶。父族四,母族三,死而无归者毕葬焉,余皆定其居,使有常业,设义田、义学以养疏族人而聚教之。乡人叩门告请,未尝有难色,或急难以千金脱之”(29)。这种乐善好施的义行,不仅仅圃于宗族内部。如盐务巨商程鉴,“振恤寒困,赴人之急如不及。山阳曹师圣官彭泽令,逋公帑数千,且得罪,鉴予金偿之。师圣卒,复为营葬事,周其遗孤”(30)。此种济急周乏的乡党之谊,反映了徽商的群体意识。这从淮安会馆的设置过程中亦可窥其端倪。据《梓里待征录·建置记》载:“会馆之设,京师最盛,吾淮初未之闻也。当乾隆、嘉庆间生意鼎盛,而官、幕在淮者十居八、九,无一人创此事。后有新安人在质贸易,借灵王库馆地启房为新安义所”,“每当春日聚饮其中,以联乡谊”(31)。此后才有各地商人踵起效尤。

徽商之间相互通婚,如汪氏侨寓清江浦数百年,家富百万,列典肆,“有质库在所居之南,曰字号萱,其息本乃太夫人钗钏之余,故曰萱字号,太夫人误呼之,遂有是名”(32)。广厦千间,俗呼为“汪家大门”。主人汪已山好宾客,座上常满。广结名流,筑观复斋,“四方英豢彦毕至,投缟赠紵无虚日”,与扬州的小玲珑山馆、康山草堂、天津的水西庄“后相辉映”(33)。汪氏擅长书法,能作方丈字,“得率更笔意”,性喜好客。“吴门午节后,名优皆歇夏,汪则重资迓来,留至八月始归。此数十日之午后,辄布氍毹于广厦中,疏帘清蕈,茶瓜四列,座皆不速之客。歌声绕梁,竹簧迭奏,不啻神仙境也”(34)。道光中叶,汪氏家中落,字号萱已闭歇,“其簿籍犹有以万金购之者”(35)。因此,在其极盛时期,夸奢斗富的程度决不亚于淮、扬盐商。例如,他家的鳌山灯号称天下之冠,直到晚清时期当地人犹能津津乐道(36)。汪氏与本地人不通婚姻,只跟淮安河下盐商程氏互为陈朱(37)。其中,有一支迁往淮安河下。据《梓里待征录·奇闻记·五世同堂》记载:清河汪氏丁极盛,有一支名汲(字葵田,号曙泉),迁居河下铁钉巷”。五世元孙汪衍祥:“请于官,为奏明圣旨,准旌其闾,钦赐七叶衍祥,给予‘五世同堂’匾”。

通过程、汪二人的婚姻,盐、典二业就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了。这与扬州的情形也很相似,正象一首《望江南百调》所描述的那样:“扬州好,侨寓半官场,购买园亭宾亦主,经营盐、典仕而商,富贵不归乡”(38)。汪垂裕在河下杨天爵巷开质库(39),徽商程氏也有从事质库的。(40)。

(二)徽商很注意交结官府要人,无论是在京缙绅、过往名士,还是现任大小官僚,无不与之过从。不少徽商都成了权贵们的入幕之宾,如袁枚在《随园诗话》卷7曾记录下这样一件趣事:

程鱼门多须纳妾,尹公子璞斋戏贺云:“莺转一声红袖近,长髯三尺老奴来”。文端公笑曰:“阿三诫打!”

程鱼门即徽商程晋芳,文端公是指当时的两江总督尹继善。这段谐谑的插曲表明,两者之间的关系已十分融洽。除了程晋芳以外,被称为“禺策中之铮铮者”的盐商程易,也与漕运总督铁氏、南河总督徐氏和淮关监督某公过从甚密。他曾与王勋辉、王绳武、徐临清、薛怀等为“五老会”,宴集于荻庄,备极一时之胜。这次耆绅雅集由漕运总督铁氏作序刻石以纪(41),远近传为佳话。

徽商殚思竭虑靠拢官僚,主要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并保护其专卖权益;而官僚则通过这种交往,获得许多经济上的实惠(42)。徽商资本中就有一些来自官僚,日本学者藤井宏先生将之归纳为“官僚资本”(43)。据《清实录》乾隆十一年(1746年)七月乙酉条谕,河道总督白钟山“巧宦欺公,暗饱私囊”,“与盐商交结往来,以资财托其营运”,也就是将宦资都寄存在淮北盐商家中。据调查,淮北盐商程致中,收存白钟山银二万两;程氏女婿、清江浦典商汪绍衣,收存白钟山银四万两;另外,商人程容德和程迁益,各收存白钟山银二万两,“代为营运”。

除了交结官僚外,徽商与清朝皇室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康熙、乾隆数度南巡,淮北盐商极尽献媚邀宠之能事。如康熙皇帝第五次南巡过淮安时,“百姓列大鼎焚香迎驾,数里不绝”(44)。这些活动,就是由鹾商组织和策划的。当玄烨行至乌纱河,“有淮安绅衿百姓备万民宴,又盐场彩亭七座迎接”。随后康熙在淮安寻欢作乐,“进宴演戏其一切事宜,皆系商总程维高料理”(45)。有一次,在淮安漕运总督衙门行宫演戏十一出,“系择选程乡绅家小戏子六名,演唱甚好,上大悦”(46)。上述的程维高,就是盐务总商程增。他曾三次接驾,因供奉宸赏不遗余力,康熙御书“旌劳”二字赐之(47)。又如,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春,弘历南巡过淮安,“盐宪谕诸商人自伏龙洞至南门外起造十里园亭,以获庄建行宫,开御宴”。据估计,这一工程需银三万,“因盐宪经纪稍后,诸商筹款未充,而为时甚促,遂寝其事”。但仍在“运河两岸周鹅黄步障,包荒中间,错落点缀亭台殿阁,间以林木花草。时在春末夏初,林花萱草牡丹芍药绣毯,一一争妍,由西门至于府前,家家舒锦悬灯,户户焚香燃烛”(48)。为此,淮北众商纷纷得到嘉奖。总商程易,在嘉庆元年(1796年)应诏入朝,参与“德叟宴”,赏赐内府珍奇宝物,享受四品京官的待遇(49)。以布衣上交天子,成为远近歆羡的商界奇闻。

(三)作为出自“东南邹鲁”的阙里人家,徽商与文人学士的交游也相当引人注目。据黄钧宰的记载:山阳“西北五里曰‘河下’,为淮北商人所萃,高堂曲榭,第宅连云,墙壁垒石为基,煮米屑磁为汁,以为子孙百世业也。城外水木清华,故多寺观,诸商筑石路数百丈,遂凿莲花。出则仆从如烟,骏马飞舆,互相矜尚,其黠者颇与文人相结纳,藉以假借声誉,居然为风雅中人,一时宾客之豪,管弦之盛,谈者目为‘小扬州’”(50)。由于晚明清代数百年淮北盐商的不断经营,淮安河下园林名胜鳞次栉比,“南始伏龙洞,北抵钵乾山,东绕盐河五带约十数里,皆淮之胜境地”(51)。竹歌画舫,游人骈集。

据山阳文人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记载,自明嘉靖间迄至清代乾嘉时期,河下构筑园亭共有65例。其中主要是盐商构筑的,尤其是程氏盐商为最多占三分之一强(计24例)。另一位山阳人范一煦在《淮需小记》卷3指出:

吾邑程氏多园林。风衣之柳衣园、菰蒲曲、籍慎堂、二杞堂也,亭之曲江楼、云起阁、白华溪曲、涵清轩也,莼江之晚甘园也,亨诞人(名云龙,字亨街)之不夜亭也,圣则之斯美堂、箓竹山房、可以园、紫来书屋也,研民之竹石山房也,溶泉之旭经堂也,蔼人之盟砚斋、茶话山房、咏歌吾庐也,曲江楼中有珠湖无尽意山房、三离晶舍、廓其有容之堂。

从园林规模上看,程退翁隐居石塘之中桥,买废田万亩,掘渠四千余丈,“灌溉其中,遂成沃壤,植牡丹、芍药,以环其居,号曰‘谁庄’”,极尽流连觞咏之事(52);程嗣立的“菰浦一曲”,园有来鹤轩、晚翠山房、林艿山馆、籍胜堂诸胜;程执金的“且园”,则有芙蓉堂、俯淮楼、十字亭、藤花书屋、古香阁、接叶亭、春雨楼、云山楼、方轩、亦舫计二十二所(53),假山曲折,林木幽秀,类似于此的园林佳构不胜枚举(54)。其中盐商程氏所有的曲江楼、菰浦一曲和获庄诸胜,尤负盛名。

曲江楼原是乡绅张新标依绿园中一胜,张氏“尝大会海内名宿于此,萧山毛大可(奇龄)预其胜,赋《明月河》篇,一夕传钞殆遍”(55)。其后,该园为徽商程用昌所得,易名“柳衣园”,中有曲江楼、云起阁、娱轩、水西亭、半亩方塘和万斛香诸胜。乾隆年间,盐商程垲、程嗣立“聚大江南北耆宿之士会文其中”,他们互相切磋,“磨龙浸润,文日益上”。其中以程氏为首的“曲江十子”所著的《曲江楼稿》风行海内,“四方学者争购其文”(56)。

菰蒲曲在伏龙洞,主人是盐商程嗣立。据《水南老人诗注》云:“癸亥正月,霭后招集园中看演《双簪记》传奇。晚晴月出,张灯树杪,丝竹竞奏,雪月交映,最为胜集”(57)。类似于此花晨月夕、酒榼聚谈的文人雅集,不胜枚举。

荻庄是盐商程鉴的别业,园在萧湖中,有补烟亭、廓其有容之堂、平安馆、带湖草堂、绿云、红雨、山居、绘声阁、虚游、华溪渔隐、松下清斋、小山丛桂和留人诸胜,其子程沆致仕后,“于此宴集江南、北名流,拈题刻灯,一时称胜”(58)。园中的胜景,令过往文人留连忘返。性灵派巨匠袁枚题诗曰:“名花美女有来时,明月清风没逃处”;赵翼则题云:“是村仍近郭,有水可无山”(59),都画龙点睛地描绘出河下园林的概貌和盐商们的生活追求。嘉庆年间,南河熊司马设宴于此,作荻庄群花会,备极一时之胜(60)。

当时,曲江楼、菰蒲曲和荻庄,与扬州马氏的小玲珑山馆、郑氏休园和程氏筱园等南北呼应,成为江淮间著名的园林名胜,吸引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文人学士。他们与当地的盐商相互揽胜访古,文酒聚会,质疑访学,搜藏古籍,刊刻著述,等等。

程、刘二氏科目比较表

资料来源:《淮安河下志·科目》

(四)通过盐商与文人间的宾朋酬唱,提风倡雅,徽商的素质有了很大的提高,一时也文人辈出。徽州是个文风极盛的地区,新安商人素有“贾而好儒”的文化传统。这种乡土背景,在侨寓徽商身上也表现得极其明显。河下姜桥、中街等处,均有文昌楼,二帝阁内供有文、武二帝,中有魁星。另外,康熙年间徽商还集资在河下竹巷建有魁星楼,“虔祀魁星于其上,文光四射”,希望冥冥苍天福佑徽商子弟“弦诵鼓歌、科第骈集”(61)。河下徽商的确也不负重望。据载,从明末到清代,“河下科第极盛者莫如刘氏”(62)。不过,与刘氏相较,侨寓徽商程氏也毫不逊色。明清两代科甲蝉连,文人辈出。

清代诗人袁枚曾经指出:“淮南程氏虽业禺策甚富,而前后有四诗人:一风衣,名嗣立;二夔州,名崟;一午桥,名梦星;一鱼门,名晋芳”(63)。这四人是淮、扬一带提风倡雅最负盛名的人物。

程嗣立字风衣,号篁村,人称“水南先生”。原为安东诸生,禀贡生,乾隆初举博学鸿词。平素“善书法,好作画。或求其书,则以画应;求画,则以书应。求书画时,则与之坐讲《毛诗》、《庄子》数则”(64),一副文人名士的派头。上文提及的“柳衣园”,就是他所构筑的园林。程氏在此“集郡中诸文士讲学楼中,延桐城方舟、金坛王汝骧、长洲沈德潜诸睿宿为之师,极一时切磨之盛”(65)。当时,他以“风流俊望”,倾倒一时。过从交游者遍于天下,“凡人文逸士道出淮阴,必下榻斋中,流连觞咏,历旬月不少倦”(66)。程金字夔周(州),先世歙人,侨寓于扬州,“少即从方望溪(方苞)游,制义外,古文尤有家法。登癸已进士,为部郎有声,寻告归”。他的哥哥程銮曾当过两淮总商,“家门鼎盛,筑别业真州,选订明代及本朝(清朝)古文,次第付梓,嗜音律,顾曲之精,为吴中老乐工所不及,凡经指受者,皆出擅重名,遂为法部之冠”(67)。征歌度曲是当时富商大贾慕悦风雅的一种文化表达方式。程崟就是以精谱工尺闻名遐迩的盐商巨擘之一。

程梦星,字午桥,工部主事。康熙壬辰进士,“入词馆,有著作才,中岁假归”(68)。当时,歙县“程氏之在扬者最盛,梦星以清华之望负时名,江淮冠盖之冲,往来投赠殆无虚日。筑筱园于湖上,诗酒敦槃,风流宴会,辈行既高,后进望若龙门”(69)。据载,程梦星虽然占籍仪征,但时常也居住在山阳(70)。举手投足,对淮安河下文风的兴盛,也起了表率的作用。

程晋芳,字鱼门,蕺园是他的自号。歙人,业鹾于淮。据载,“乾隆初,两淮殷富,程尤豪侈,多畜声色狗马,君独愔愔好学,罄共赀购书五万卷,招致方闻缀学之士与共讨论,海内之略识字能握笔者,俱走下风,如龙鱼之趋大壑”(71)。后来御赐举人,授中书,不久又进士及第,授吏部主事,四库馆纂修。著有《周易知旨编》三十余卷、《尚书古今文释义》四十卷、《尚书古文解略》六卷,《诗毛郑异同考》十卷、《春秋左传翼疏》三十二卷、《礼记集释》若干卷、《诸经畣问》十二卷、《群书题跋》六卷、《桂宦书目》若干卷。此外,还有不少诗文传世,可谓著作等身。此外,盐商程增、程均、程坤、程銮、程钟、程和鉴等“辈高文懿,行四世,凡十余人,皆为时所推”(72)。

程氏之外,吴氏“门第清华”,为山阳望族。自明代至清“凡十一世”,为茂才、掇巍科、登华朊、领封圻者,多有传人”(73)。盐商吴宁谔为邑痒生,与从兄宁谔“皆以文章名噪曲江楼”。他们还与“三吴名宿分题角艺于梅花书屋,慎公先生(宁谔)称巨擘焉”。其子吴玉镕“承籍家学,淹贯群书”,孜孜好学,终成进士。侄子吴玉搢、吴玉揖、吴玉孙以及从孙吴初枚、吴次枚等,“皆以科第文章显名于世”。其中,特别是吴玉搢,“尤究心于六书,博通书籍”,著有《山阳志遗·金石存》,当代金石专家翁方纲、朱筠等,“皆就山夫(玉搢)相质证”。秦蕙田所著《五礼通考》,也多出自他的手订(74)。此外,徽商汪氏、曹氏等也代出闻人(75)。

综上所述,淮安河下盐商社区表现了与扬州河下相似的文化内涵,所谓“园亭之美,后先相望,又多名公巨卿、耆儒硕彦,主持风雅,虽仅附郭一大聚落,而湖山之盛播闻海内,四方知名士载酒问奇,流连觞咏”(76)。

三、淮安河下徽商的衰落

淮北引岸除乾隆中期盐斤短暂畅销以外,历来为积疲地区,“各商虽有认岸之名,终年无盐到岸,小民无官盐可食,反仰给于私枭,私盐愈充,则岸商益行襄星”(77)。于是,“自正阳关以西,皆占于芦私(长芦私盐),以东皆占于场私(盐场私盐),北商十有一、二,岁运仅数万引,其滞岸则皆弃店罢市,逃避一空,十年无课”(78)。当时,淮北有“牵商”制度,就反映了盐商间相互推诿的情形。据清人王琛《清河王氏族谱·先世述》记载:

嘉庆初,淮北鹾务有牵商之举,富户概不能免,商总司其事,堂叔祖经五公(按:系山西商人)名在册。公见鹾商豪侈为子孙累,亟避去,转暨邗上。官檄雨至,本籍行查,以久无音耗,遂止。有质库在郡城,道光元年迁居城内南门大街。先祖廷选公亦被牵商,度急切不荻辞,投身自认口岸,试行两载,以亲老告退。

由于淮北盐务的衰落,许多商人都日趋式徽。徽商程量越一支“越数传,事业凌替,宅舍圯毁”(79)。到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以后,五字店后宅已圯,“惟大门及前厅等处尚存”。康熙年间由漕运总督书写的“乐善不倦”匾额,竟因“宅小不能置”(80),而不得不送到城内报恩寺中托僧人代管。其他的中小盐商也有类似的境遇(81)。

揆诸实际,淮北盐务的衰弊,主要是由于不合理的“湖运旧章”所致。原来,淮北盐斤在产地价格甚为低廉,但因场盐运到各口岸,中间须经淮安西北掣验改捆。“各项工人赖此衣食,工价日增,浮费与之俱增,成本因之较重”(82)。每引成本多达十余项,至淮北岸埠“价不偿本,故官(盐)不敌私(盐)”(81)。有鉴于此,淮北大使林树保密谋改道以节省糜费,不料预先走漏了风声,酿成了一起不小的骚乱。据《梓里待征录·灾异记·淮北工人烧淮所》记载:

工人恐失所,谋罢市。一日午后,妇女以千百成群,由程公桥过河,先至花、茶巷、不准铺面开门。众妇都皆手持香火赶赴淮所求赏饭。大使林不面,众妇女率众至大厅,厅为柏木,众将香弃置厅内,一时火起,烟焰迷天,而香闻数里。又欲扑工房,林携印逃行,被众妇女攒殴,不知官印何时失散。城中闻之,协镇海德坤带兵弹压,两手出袖箭,众惧其舅,一哄而散。林次日……通详火烧衙署,失落官印,酿成巨案。大宪檄府拿人。河北拟敷人出应,王朝举时病垂危,愿承认,此后凡走盐成提费赡其家,当即被逮,一鞠而得。

从上述记载可以看出,这场骚乱,显然是有组织的,很可就是由徽商怂恿而成的。因为改革首先关系到鹾商的切身利益,他们绝不希望盐运改道。如盐务总商程易“比盐务有改道之议,副使(按:程易曾为候补两淅盐运副使)力持不可,所活亿万人”(82)。从史料上看,徽商在多次盐务变革之前就都冒预先获得过消息。如道光年间淮南盐务首总黄潆泰在纲盐改票前夕前就预先得到通报,于是暗中卖掉根窝,逃过了一般商人所遭遇的破产厄运(83)。仪征在传闻盐课改归场灶,不再经由当场掣捆,于是“街市呼号,不约而会者千数人,奔赴县堂,齐声乞命,因而市井惊慌,铺面闭歇,日用货物不得流通”,“抢夺公行,民难安堵”。由陶澍的奏折中可以看出,这些都是由盐商和乡绅鼓动而造成的动乱(84)。

嘉庆年间的这场动乱虽然不了了之,但却“伏下票盐一节”(85),成为道光中叶淮北纲盐改票的先声。道光十二年(1832年),淮北盐务疲弊已极,陶澍上疏改行票盐。在酝酿变革的过程中,出自淮北盐商的三朝元老曹振镛起了一定的作用。曹家原在淮北有许多根窝,而陶澍又是他的门生,推行票法颇有投鼠忌器的担心。后者曾派人试探曹氏心曲,曹振镛很痛快地表示:“恐有饿死之宰相家”(86),表示支持陶澍改革。当时,因两淮应交广储司银两无法交割,而由粤海关每年拔解盈年30万两充“广储司公用银”,道光皇帝大为震怒,取消了两淮盐政一职,并下令改革两淮盐法。因此,两淮盐务变革如箭在弦,不得不发。曹氏是官场上老官僚,一向以善于揣摩帝王心理著称,他这种“大义灭亲”的举动,当然也是事出无奈。

道光年间的纲盐改票,对淮北盐商的打击相当之大。原先,河下一带号称“小扬州”,早在明代成化、弘治年间,邱濬《过山阳县》诗就这样写道:“十里朱旗两岸舟,夜深歌舞几时休。扬州千载繁华景,移在西湖嘴上头”。西湖嘴在运河东岸,即指河下。及至清代,当地甲第连云,冠盖阂咽。所谓“生涯盐策富连鏖,甲第潭潭二百年”(87)。改票后不及十年,“高台倾,曲池平,(盐商)子孙流落,有不忍言者,旧日繁华,剩有寒菜一畦,垂杨几树而已”(88)。例如,著名的荻庄柳衣园,是淮北总商程氏的私家园亭,盐务极盛时,“招南北知名之士宴集其中,文酒竹歌,殆无虚日”(89)。道光中期北鹾改道西坝,盐商失业,售拆此园,夷为平地。转眼之间,只剩老屋三椽,紫藤一树,令人叹息不已。类似的例子比比皆是。据山阳人黄钧宰描述:“自程氏败而诸商无一存者,城北井里萧条矣”(90)。于是,“里之华堂广厦,不转瞬间化为瓦砾之场;巷陌重经,溪迳几不可辨”(91),聚落景观与畴昔迥异,整个河下触目皆是圯墙、破寺和废圈。盐商既已困窘不堪,淮安河下夸奢斗富之习,大有力不从心之感。以元夕观灯视之,“淮、扬灯节最盛,鱼龙狮象家禽鸟螺蛤而外,凡农家渔樵百工技艺,各以新意象形为之,颇称精巧”(92)。道光中叶以后,虽然“火树银花,人影衣香,犹见升平景象”,但却因“盐务改票以来,商计式微,(而)不及从前繁丽”(93)。

由于盐商衰落,河下的商业也骤然萧条了下来。淮安河下原本是“万商之渊”,“富有无堤,甲于诸镇”(94),由于富商大贾的纷至沓来,成了当时的一个金融中心。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以后,“河下钱铺约有三、四十家,大者三万、五万,本小者亦三、五千不等。上自清江、板闸以及淮城并各乡镇,每日银价俱到河下定,钱行人鼎盛,甲于他处。加以河工、关务漕务生意特输(殊),有利可图”,因此十分繁荣。起初河下银价每两仅900余文,道光初年略有上涨,但也不过1100-1200余文。纲盐改票后,因淮北实行场下挂号验赀之法,“板浦每年挂号银堆积如山,约有七、八百万,存分司库,故(淮安河下)银陡贵至二千二百零。咸丰八、九年价或落,乱后更贱至一千四百余文,而河下钱铺日见萧(条)淡泊”(95)。

随着盐商的衰落,淮安河下的文风也骤然衰歇。王觐宸在《淮安河下志》卷6《园林》中指出:“河下繁盛,旧媲维场。园亭池沼相望林立,先哲名流提倡风雅,他乡贤士翕然景从,诗社文坛,盖极一时之盛”。纲盐改票以后,淮上诗社文坛,黯然失色。文人朱玉汝在《吊程氏柳衣、荻庄二废园》诗中吟咏道:“盐鹾事业尽尘沙,文酒芳名挂龄牙”(96)。显而易见,乾嘉年间扶助风雅、宾朋酬唱的文人雅集,早已成了过眼烟云。

道光中叶的盐政变革,不仅使“富商巨室,均归销歇,甚者至无立锥地”(100)。而且,对于其他阶层也有极大的影响。据王勤宸描述,“河下自盐务改票,贫民失业,生无以养,死无以葬”(101)。“游手骄民逃亡殆尽,……即不事盐策耕且读者,亦强半支绌,苟且图存。求如襄日繁富之一,邈然不可”(102)。

四、结语

(一)明弘治年间,运司纳银制度确立以后,大批山、陕富民内徙淮、浙。在当时的淮、扬一带,西北贾客的势力相当之大。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前后,在扬州的西北盐商及其后裔多达五百余人(103)。而在淮安,早期河下盐商中也以山西商人势力最为雄厚。据《淮雨丛谈·考证类》记载:“郡城著姓,自山西、河南、新安来业鹾者”,有杜、阎、何、李、程、周等(104)。其中的杜、阎、何、李诸姓,都是山、陕商人。但到万历前,徽商在两淮的势力逐渐增强,与山、陕富民比肩称雄,甚至超过了后者(105)。及至清代前期,在两淮和浙江,西北商贾的势力已完全无法与徽商相提并论。以雍乾嘉年间领衔捐输的两淮盐务总商来看,清一色的都是徽商(106)。那么,为什么会形成这样一种格局?是什么促使晋商步步后退,而徽商则得寸进尺呢?

从淮安河下徽商的研究中,我们首先看到,徽商的家族形态和商业组织,使它具有潜力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以程氏为例,它的家族支脉遍及浙、淮、扬三地,且以早期获得“商籍”的杭州为基地,逐渐向北面的扬州和淮安发展(107)。从淮、扬两地来看,许多人都是先从扬州发迹,然后才到淮安从事盐业经营。如淮北盐商程,“相传少年未遇时,流寓扬州,于委巷遇一妇,诘以所苦,告之。妇出白金二百,属以挂窝必获利。次日,扒银挂引,获利三倍,由是致富。再访此妇,门径俱荒,疑遇仙,为筑林下堂志其德”(108)。这一故事虽然带有强烈的神秘主义色彩,但却折射出淮、扬两地盐商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揆诸史实,程量入是康熙年间扬州最为著名的盐务大总商,淮北盐务就由他的弟弟程量越接掌。另一徽商鲍志道,是乾嘉年间的盐商巨贾,每年行盐多达二十万引(109),先后担任淮南总商长达二十年。他去世后,其子漱芳于嘉庆六年(1801)继任总商,八年(1803年)又兼理淮北盐务(110)。在扬州,两淮盐务官署中设有淮北商人会馆(111)。徽商家庭出身的大官僚曹文埴,子其,字六畲,业盐居扬州,“淮北人多赖之”(112);程梦星、程晋芳诸人,在扬州、淮安两地都筑有园林或别墅,时常往返于两地,以联络宗乡戚友间的感情,促进专卖权益的发展。类似于此的徽商家族相当普遍(113),而西商则并不多见。其次,从程氏占籍安东等地来看,我们似乎可以认为,徽商植根于广大的农村,形成了产、运、销一体的盐商组织。与此相比,山陕盐商则主要株守在各大城市(114),这使得他们在与徽商的竞争中居于劣势。

(二)从程氏宗族的研究中可以看出,从明代后期直到清代前期,徽商程氏分支持续不断地迁入淮安河下一带。他们人数众多,财力雄厚且具备良好的文化素养。因此,对于徽州乡土习俗在当地的传播起了相当大的作用。对此,《淮安河下志》卷1《疆域》记载:

盐策盛时,诸商声华煊赫,几如金、张、崇、恺,下至典台厮养,莫不璧衣锦绮,食厌珍错;阁阂之间,肩摩觳击,袂帏汗雨,园亭花石之胜,斗巧炫奇,比于洛下。每当元旦元夕,社节花朝,端午中元,中秋{■}腊,街衢巷陌之间以及东湖之滨,锦绣幕天,竹歌聒耳,游赏几无虚日。而其间风雅之士倡文社,执牛耳,招集四方知名之士,联吟谈艺,坛坫之盛,甲于大江南北。好行其德者,又复振贫济弱,日以任恤周济为怀,远近之挟寸长、求嘘植及茕独之夫,望风而趋,若龙鱼之走大壑,迹其繁盛,不啻如《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之所叙述,猗欤盛哉!

乾隆时人阮葵生曾指出:“吾淮缙绅之家,皆守礼法,无背情逆理之举,后因山右、新安贾人担策至淮,占籍牟利,未与士大夫之列,往往行其乡俗”(115)。所谓“担策至淮,占籍牟利”,即指从事盐业、卜居城厢的徽商西贾。由于他们人数众多,在一个短时期内(明代中业迄至清代前期)持续不断地迁入湖嘴河下一带,形成了特别的社区。其乡土习俗首先经过当地屠酤儿的“尤而效之”(116),很快便成了淮安一带的时髦风尚。

歙县“乡俗尚淫祀,每酷署,奉所谓都天神者,奔走骇汗,烦费无度”(117)。晚明清初,随首歙县程氏盐商大批徙居河下,该民俗经过某种变异也被移植到当地。据《淮安风俗志》记载:“赛会之风,随地都有,然未有如淮安之甚者”(118)。一年之中,赛会次数不下十余次。其中,最重要的有都天会及东岳会。都天会又分为小都天和大都天(小都天庙在河下,大都天庙在河北)。都天会赛期在每年四月中、下旬,东岳会则必在五月初一,“与会者尽系商家,分米、钱、绸布各业,共有二十余业之多。每业皆各有执事全副,区别其业,则以某安胜会辨之”。如钱业曰文安,绸业曰普安等等,“一次所费,约数千金”(119)。

徽州风俗,婚礼专要闹房“炒新郎”,凡亲戚相识的,在住处所在闻知娶亲,就携了酒榼前来称庆,说话之间,名为祝颂,实半带笑耍,把新郎灌得烂醉方以为乐(120)。在以血缘、地缘为纽带的河下盐商社区,闹房风俗在乡里宗亲间盛行不衰。乾隆《淮安府志》的作者将此形容为“闹房喧谑,恶俗不堪”(121)。

不仅婚俗如此,其他的丧葬寿诞,也无不带有强烈的徽州乡土色彩。“淮俗祝寿吊丧最为劳攘,生辰虽非大庆,犹且仆仆往来,至丧事则讣者贸然而投,吊者亦率然而应”(122)。作为外来移民,徽州盐商为了扩大自己的社交圈,每逢生日“辄多招宾客,以为门庭光宠”(123)。甚至有十龄童,即开筵演戏,“有降伯氏、舅氏之尊而伛偻磬折其庭者,群饮谐谑,尤而效之。一日之间团于酒食,士农工商,废时失业”(124)。尤其特殊的是,“新安人子于父母已故,犹作冥寿,明灯彩筵,籍口祝嘏”(125)。这种情形,让淮安正统的乡绅甚感骇异。

由于河下一带五方杂处,豪商巨贾相互矜炫,奢侈之习蔚然成风,衣食住行,糜费日盛。明代中叶以前,“淮俗俭朴,士大夫夏一葛,冬裘,徒而行”。此后出现两人乘舆。到明末“通乘四轿,夏则轻纱为帷,冬则细绒作幔,一轿之费,半中人之产”。乾隆《山阳县志》卷4接着断言:“淮俗从来俭朴,近则奢侈之习,不在荐绅,而在商贾”。显然,挟资千万的盐商富贾也是习俗嬗变的关键因素。

注释:

①康熙《徽州府志》卷2《风俗》。 ②《明史》卷77《屯田》:“迨弘治中,叶淇变法,……诸淮商悉撒业归,西北商亦多徙家于淮”。

③光绪《重修安东县志》卷3《建置》。

④吴从道《安东》诗,见丁晏、王锡祺编《山阳诗征》卷7。

⑤如歙人程必忠,明季始迁安东;程易,“世居歙之岑山渡,后迁淮,治盐业,遂占籍安东”;程增,“父自歙迁淮之涟邑(即安东)”。俱见王觐宸《淮安河下志》卷13《流寓》,淮安市图书馆古籍部据抄本复印。

⑥嘉庆《两淮盐法志》卷37《职官六·解署》引嘉靖《盐法志。

⑦光绪《重修山阳县志》卷4《盐课》:“国初淮北分司暨监掣并驻河下,群商亦萃居于此”。

⑧光绪《重修安东县志》卷1《疆域》:“国初时盐法尤盛行,富商来邑占籍,著姓相望”。卷12《人物四·流寓》:“初,程氏以国初来邑占籍,代有令闻”。王觐宸《淮安河下志》卷13《流寓》:“程朝宣,字辑侯,歙人也。父以信,故有业在安东。召朝宣代之,弗善也,去而业盐,与淮北诸商共事,不数年推为祭酒焉”。程朝宣因出赀助塞卯良口决口,安东人“感其义弗衰,为请占籍。程氏之占安东籍,自朝宣始也”。此后,淮安史志中出现的程氏,多为安东籍。程鉴“先世歙人,业盐,家于淮,后入安东籍,实住山阳河下也”。

⑨光绪《续修甘泉县志》凡例。

⑩(15)(73)(79)(80)王觐宸:《淮安河下志》卷5《第宅》

(11)李元庚:《梓里待征录·奇闻记·淮北商人同姓十三家》。《梓里特征录》为淮安市图书馆古籍部抄本,封面题作,“淮{■}隅史”。

(12)(14)(31)王觐宸:《淮安河下志》卷6《杂缀》。

(13)(29)(30)(47)(49)(65)(66)王觐宸《淮安河下志》卷13《流寓》。

(16)李元庚:《梓里待征录·逸事记·俭德店相》。

(17)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刊本,淮安市图书馆古籍部藏)高咏轩条。

(18)林苏门:《邗江三百吟》卷3《俗尚通行·运盐之家称店》,《邗江三百吟》为扬州市图书馆特藏部藏本。

(19)王觐宸:《淮安河下志》卷2《巷陌》。

(20)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道宁堂条。

(21)汪继光:《山阳汪文瑞公年谱》,淮安市图书馆古籍部手抄本。

(22)王觐宸:《淮安河下志》卷12《列女》汪士堂妻条:汪家“故业盐,号巨商”。另,范一煦:《淮壖小记》(扬州师范学院图书馆特藏部藏本)卷4,汪廷珍“家世本业禺策,食指百余人”。

(23)(74)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梅花书屋条。

(24)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止园、梅花屋条。

(25)阮葵生:《茶余客话》卷22《京田时田》。

(26)嘉庆《两淮盐法志》卷48《人物七·科第表下》,顺治八年辛卯科举人程治,歙人,山阳籍:康熙二十三年甲子科举人吴宁谧,歙人,山阳籍。

(27)嘉庆《江都县续志》卷12《杂记下》:“歙之程、汪、方、吴诸大姓,累世居扬而终贯本籍者,尤不可胜数”。淮安情形与此相类似。如程晋芳就是歙县籍,“世居山阳”(丁晏、王锡祺:《山阳诗征》卷18)。

(28)《金太史集》卷《与歙令君》。

(32)(35)(36)方濬顾:《二知轩文存》卷22《今雨楼图记》。

(31)(34)(37)徐珂:《济稗类钞》第24册《豪侈类》。

(38)见陈坦和:《扬州丛刻》(民国刊本)。

(39)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九狮园条。

(40)王琛:《清河王氏族谱·先世述略》,同治七年刻本,淮安市图书馆古籍部藏本。

(41)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寓园条。

(42)杨钟羲:《意园文略·两淮盐法要序》:“官以商之富而朘之,商以官之可以护己而豢之,在京之缙绅,过往之名士,无不结纳,甚至联姻阁臣,排抑言路,占取鼎甲。凡力之能致此者,皆以贿取之”。

(43)藤井宏:《新安商人的研究》,傅衣凌等译,译文见《徽商研究论文集》页131-269。

(44)宋荦:《四陂类稿》卷17《迎鸾三集·康熙乙酉扈从恭纪七首》注。

(45)(46)佚名:《圣祖五幸江南全录》,见汪康年《振绮堂丛书初集》。

(48)(99)王觐宸:《淮安河下志》卷8《园林》。

(50)(51)黄钧宰:《金壶浪墨》卷1《纲盐改票》。

(51)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隔西草堂条。

(52)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晚甘园条。

(53)范一煦:《淮壖小记》卷4。

(54)参见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各条。

(55)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依绿园、柳衣园条。

(56)乾隆《淮安府志》卷22《艺文》。

(57)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菰蒲曲条。

(58)(59)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荻庄条。

(60)金安清:《水窗春呓》卷下《荻庄群花会》。

(61)胡从中:《重建魁星楼记》,《淮安河下志》卷4《祠宇》魁星楼条。

(62)李元庚:《梓里待征录·奇闻记·菜桥刘氏五代巍科》。

(63)袁枚:《随园诗话》卷12;王觐宸:《淮安河下志》卷13《流寓》:“先是爽林(程垲)、风衣(程嗣立)起淮上,开曲江坛坫,邗上则午桥(程梦星)集南北名流,缟紵交满天下。其后风流将歇,鱼门(程晋芳)复起而振其绪”。程垲是程嗣立的哥哥,即曲江楼主人,原本是安东诸生,后中康熙四十三年举,亦好读书,工诗文,善草隶。

(64)徐珂:《清稗类钞》第九册《艺术类·程水南先生善书画》。

(67)(68)(69)嘉庆《江都县续志》卷6《人物》。参见李斗:《扬州画舫录》卷15《冈西录》。

(70)丁晏、王锡祺编:《山阳诗征续编》卷4。

(71)袁枚:《小仓山房文续集》卷26《翰林院编修程君鱼门墓志铭》。

(72)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菰蒲曲条;王觐宸:《淮安河下志》卷13《流遇》:“程氏自必忠至鏊凡四世十余人,皆为时所重云”;程易“自宦游归,总领淮北盐策,四方宾客献缟投紵无虚日,而易坐镇雅俗,昂昂如野鹤之立鸡群也”(同上)。

(75)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一卷一勺条,汪汲“生平撰述,有《事物原会》、《竹林消夏录》、《日知录集释》诸书,尤邃于经学,兼通壬遁术”。其孙光大,“著书亦富,藏书十余万卷”。所居“一卷一勺”,园中有楼,即藏书楼。王觐宸:《淮安河上志》卷11《人物》载,汪廷珍“攻苦力学,志趣高简”,乾隆已酉会试,以一甲第二人及第,授编修。嘉庆初,“擢侍讲,迁祭酒,……积官至左都御使、上书房总师傅,礼部尚书。四年,《仁宗实录》告成,锡予有加。五年,授协力大学士。……廷珍于学无所不窥,尤深于经学,十三经义疏皆能闇诵,居平讲学不祖汉、宋,一本义理为折衷,其他民情政治之大,下及舆地名物算数方伎,无不曲究其蕴,……门生故吏遍满中外”。李斗《扬州画舫录》卷10《虹桥录上》:“曹文埴,字竹虚,徽州人,官户部尚书。……(子)振镛,富翰林侍读,族子云衙,官员外”。

(76)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序。

(77)陶澍:《陶文毅公全集》卷12《会同钦差拟定盐务章程折子》。

(78)童濂:《淮北票盐纪略》。

(81)王觐宸:《淮安河下志》卷5《第宅》程眷谷先生可继轩 条:“眷谷先生(大川)创可继轩,有深意存焉。卒以鹾务累,致遗业废坠”。卷13《流寓》,程因安“无何,家道中落。先生素不善治生产,坐是大囷。……插架书连屋,窥其盎无升斗栗。……同时鱼门(程晋芳)亦困待,逋负山积”。

(82)(95)李元庚:《梓里待征录·灾异记·淮北工人烧淮所》。

(83)《清史稿》卷123(食货四)。

(84)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寓园条。

(85)金安清:《水窗春呓》卷下《盐务五则》。

(86)道光《重修仪征县志》卷15《食货志·盐法》。

(87)陶澍:《陶文毅公全集》卷12《覆奏仪征绅士信称捆盐夫役因闻课归场灶之议纠众赴县哀求折子》。

(89)《清史稿》卷363《曹振镛传》。

(90)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徐嘉题跋。

(92)(93)黄钧宰:《金壶浪墨》卷3《萧湖》。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退一步轩条,盐商黄灿“自禺策变后,家业荡然,资田以养”;南藤书屋条,“盐务改道,司马(程昌龄)郁郁卒,园售他氏”;徽商殷氏原是盐业大户,至今在河下估衣街西段北侧的市河南岸,还留有一处该家族为运盐建造的“殷家码头”。后因纲盐改票,殷家近百口人东奔西散。外出谋生,饥寒穷困,交相煎迫(参见王汉义、殷大章:《晚清水利专家殷自芳》,载《淮安文史资料》第八辑)。

(94)(96)黄钧宰:《金壶浪墨》卷4《元夕观灯》。

(97)王锡祺:《还京日记》,见《小方壶舆地丛钞》第5帙。

(98)李元庚:《梓里待征录·奇闻记·钱铺》。

(100)(102)王觐宸:《淮安河下志》卷1《疆域》。

(101)王觐宸《淮安河下志》卷3《义举》。

(103)郑晓:《端简郑公文集》卷10《擒剿倭寇疏》。

(104)《淮南丛谈》为淮安市图书馆古籍部藏手抄本,该书《考证类》曰:“山西之阎、李,多名士经生”。其中,李氏,“俗名绳巷李,系由山西迁淮,以禺策起家”(李元庚:《梓里待征录·绳卷李氏兄弟三科甲》);阎氏原籍太原,为耕读世家。阎居闿(号“西渠”)业盐策,自正德初迁淮,定居于河下竹巷状元里,此后“世称紊封,皆代有隐德”(张穆编:《阎潜邱先生年谱》卷1引《左汾近稿》)。

(105)万历《歙志》卷10《货殖·中》:“今之所谓大贾者,莫有甚于吾邑,虽秦、晋间有耒贾准、揭署,亦苦朋比而无多”。

(106)参见景本白《票本问题·两淮引商报效一览表》,见林振翰《淮盐纪要》。

(107)嘉庆《两淮盐法志》卷44《人物二·才略》,“程浚字葛人,歙人,浙江商籍贡生,父新元,有知人之鉴,尝识族子量入于总角”。另,“程量入,字上慎,歙人,总角时为叔父新元所赏,曰:是儿宅心忠恕,他日必能任家国事。及长,综理盐策,有功两淮”。

(108)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且园条。

(109)林苏门:《维扬竹枝词》,见《扬州风土词萃》(扬州师院图书馆特藏部藏本)。

(110)董玉书:《芜城怀旧录》卷2;参见刘淼《徽商鲍志道及其家世考述》,《江淮论坛》1983年第3期。

(111)嘉庆《两淮盐法志》卷37《职官六·解署》。

(112)李斗:《扬州画舫录》卷10《虹桥录·上》。

(113)李元庚:《山阳河下园亭记》补萝山房条,曹岂麟“徽人文正公(曹振镛)之族也。文正公祖锡侯来淮,主其家。文正公过淮,亦通款焉”。潜天坞条,陈丙“业禺策,流寓扬州,中落后依舅氏曹,来淮”。

(114)安东在明代万历末叶以前尚为濒淮荒陬之地,还未曾修建城池(吴从道:《安东》诗:“涟水昔称军,乃不营百雉”)。虽然缺乏安全感,但还是有大批徽商占籍于此,这反映了新安商人无远弗届的开拓精神。相反,西商类似的例子迄今未见。除了安东以外,沿着淮北运盐通道——盐河沿线,也有大批徽商聚居。如新安镇(今江苏灌南县地),就是地濒盐河的一大重镇。徽歙商民、痒生程鹏等以重金买下该地,“立街立市,取名新安镇”,鱼盐之业相当繁荣。见乾隆《新安县志》(灌南县档案馆藏刻印本)。此外,在两淮盐场,徽商的势力也明显地超过西贾。据嘉庆《东台县志》卷30《流寓》记载,侨寓当地的徽州人在明代有4名,清代达17名,而陕西人仅止1名,山西人则一个也没有。

(115)(116)(123)(125)阮葵生:《茶余客话》卷22《生日祝嘏》。

(117)许承尧:《歙事闲谭》第3册《程古雪奇行》。

(118)(119)胡朴安:《中华全国风俗志》下篇《江苏淮安风俗志·迷信之恶俗》。

(120)凌初:《二刻拍案惊奇》第15卷。

(121)(122)乾隆《淮安府志》卷15《风俗》。

(124)戴晟:《楚州二俗》,见《淮安艺文志》卷6。

标签:;  ;  ;  

明清淮安时期惠州盐业研究_明清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