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晚年评价中的两个问题_钱玄同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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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近代文化史上,林纾有两次重要出场。一次在清末民初,作为小说翻译家,译介了大量西方小说,风靡一时;另一次在五四时期,作为守旧文人的代言人,出面攻击新文化运动,从而遭到新文化的迎头痛击。学术界对林纾的这两次出场,一誉一毁,已成共识。本文认同于学术界的定评,但认为,在林纾晚年出场攻击新文化运动的动因和手段这两个重要问题上,时论失之武断,影响了林纾晚年评价中的量的估衡。现将这两个问题提出来,重新作一番探析。

(一)

1919年2、3月间,林纾站在旧文人的立场,先后发表影射小说《荆生》、《妖梦》和给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的两封公开信,顽固维护封建伦常和文言文,诋毁和攻击新文化运动。论者述及这段历史,都说林纾是迫不及待地跳将出来,成了攻击新文化运动的急先锋。那么,林纾为何跳将出来?换句话说,顽固的守旧文人多多,为什么独独林纾出场攻击新文化的运动,成为守旧文人的代言人?对于这个问题,论者往往不予深究。本文要指出的是,林纾的出场和攻击,乃在新文化人的预谋之中,应着重从新文化人的策略效应的角度来解释。

新文化运动初期,旧派人物尽管对新文化人的反旧伦理、反旧文学恨之入骨,但表面上大多置之不理,采取“默杀”策略,虽然也有个别人公开出来反击,但都缺乏代表性。正如郑振铎后来在《五四以来文学上的论事》中所说的,自从新文化人发动文学革命以来,“始终不曾遇到过一个有力的敌人……因之,有许多见解他们便不能发挥尽致。旧文人们的反抗言论既然竟是寂寂无闻,他们便好象是尽在空中挥拳,不能不有寂寞之感。”①鲁迅在《呐喊·自序》中说,他之所以发表文章,投入新文化运动,就是为了给当时在寂寞中奔驰的猛士们以支持和慰藉,使他们免于既得不到赞同又没有人来反对的寂寞的悲哀。为了打破寂寞,推动新文化运动的深入开展,新文化人自觉或不自觉地实施了一种策略,即选择对手,迫其出场,以便在论战中击败旧思潮、旧文学,确立新思潮和白话文的地位。

1917年1月,钱玄同在看了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一文后,致函陈独秀,率先喊出“选学妖孽、桐城谬种”,把当时旧文学中的桐城派和文选派列为主要抨击对象。桐城派强调义理,效法唐宋诸家,自清代中叶以后就占据了中国古文的正统地位。文选派则注重骈俪、华藻,崇尚魏晋,取法《昭明文选》,与桐城派并行。“民国更元,文章多途,……大抵崇魏晋者,称太炎为大师;而取唐宋,则推林纾为宗盟云。”②清末民初文坛二派的争雄和消长,在北京大学内部有了强烈反映。自1902年起,桐城派的领袖人物和倾向桐城派的著名文人吴汝纶、严复、林纾、陈衍、马其昶、姚永概等人先后在北京大学(前称京师大学堂)执教和担任要职,北大文科为桐城派把持。迄入民国,章太炎一派学者董侃、马裕藻、沈兼士以及刘师培等人相继进入北大,桐城派文人先后去职,北大文科遂为文选派占领。桐城派和文选派先后统治北大文科十数年,钱玄同喊出“选学妖孽、桐城谬种”,显然是有针对性的。自此以后,新文化人便把桐城派和选学派视为文学革命的主要对手,不断予以抨击。

然而,尽管新文化人“目桐城为谬种,选学为妖孽”,但所谓“桐城”、“选学”也者,却始终不公开出面反扑。在这种缺少对手的情况下,新文化人不得不再施计谋。1918年3月《新青年》4卷3号以“文学革命之反响”为题,发表了出自钱玄同手笔、托名王敬轩的反对文学革命的来信,以及刘半农的长篇复函。新文化人之所以演出这场双簧戏,有两方面的用意。一是利用来函把旧文人反对新文学的种种理由罗列在一起,再在复函中逐条驳斥,这样能给反对者以致命的一击。二是利用来函点出旧派代表人物,再在复函中对他们进行评论贬斥,迫使其登场反扑。钱玄同在托名“王敬轩”的信中曲意加以维护和吹捧以供复函抨击的旧派文人,是林纾和严复二人。而林、严二人都属桐城派,在这里,钱玄同选定的打击对象,已由原先的桐城、文选二派,改为桐城一派。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变化。他之所以不点出文选派人物,可能主要是为了避免使北京大学内部新、旧二派的矛盾和纠纷公开化,给蔡元培校长制造麻烦。因为当时文选派的主要人物大都在北大任教。同时也是碍于同门情面。文选派主将董侃、沈兼士等人,与钱玄同以及鲁迅、周作人等人,都曾是章太炎的门生。同门诸人虽然已经分属新、旧二派,彼此嫌隙日深,但尚未指名道姓进行笔战。在这点上,钱玄同或有徇情。总之,打击对象是集中于桐城派文人了。

当时桐城派领袖吴汝纶已逝世,姚永概等人影响不大。唯严复和林纾,由于翻译大量西方名著和小说,在新文化运动中仍有相当影响。钱玄同提出的这二人,确实堪为旧文人的代表。然而,在刘半农驳斥王敬轩的复信中,又有新的变化。刘半农对严复一味回护,只强调王敬轩信中所举严复例是附会,而对林纾则大加贬责,全面否定,肆意嘲笑。实际上,刘半农在两个抨击对象中又舍去严复。当时,严复由于列名拥袁称帝的筹安会,成为筹安会六君子之一,已弄得声名狼藉,威信扫地。因此他的影响已远不及林纾,他的言论也已无足轻重。1919年夏,他得知林纾与新文化人展开论战,便在信中发表了如下一通“宏论”:“革命时代,学说万千,然而施之人间,优者自存,劣者自败,虽千陈独秀,万胡适、钱玄同,岂能劫持其柄,则亦如春鸟秋虫,听其自鸣自止可耳。林琴南辈与之较论,亦可笑也。”③显然,即使新文化人对他指名攻击,他也不会象林纾那样起来反击的。刘半农可能已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在二人中又舍去严复,只把予头对准林纾,使攻击的目标更为集中。

由上可见,新文化人对守旧文人的攻击和对论战对手的物色,已由最初的桐城、文选二派变为桐城一派,最后又集中到林纾一人身上。迫使主要对手出面反击,本是新文化人的预谋。林纾的出场,除了他自身的原因外,在很大程度上是这种预谋的结果。

新文化人对林纾的文章事业毫不留情地进行攻击,是由于他们把林纾看作守旧派的代表,是为了迫出对手,击败旧思潮。因此,他们的批判本质是正确的,也是必要的。但是,时至今日,我们已不必讳言,他们当时对林纾的贬斥有过分之外和不实之言。这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过分贬低他的小说翻译。林纾自己不识外文,翻译小说全靠他人口述,因此新文化人说他选择不精、谬误太多、不忠实厚著等,均是事实。林纾自己早在1908年就已说过:“急就之章,难保不无舛谬。近有海内知交投书举鄙人谬误之处见箴,心甚感之,惟鄙人不审西文,但能笔述,即有讹错,均出不知。”④但刘半农等人声称始终只承认“林译”是“闲书”,却是故意贬低,失之偏颇。实际上“林译”在清末民初对于传播西方文化起了很大的作用,影响了一代青年。鲁迅、郭沫若、茅盾等一代文豪,都深受其影响。现在“林译”的意义和地位,学术界已有定评,毋庸费词。

另一个表现是攻击他的古文不通。早在1917年4月,胡适就从林纾《论古文之不当废》一文中指出“而方、姚卒不之踣”一句,称其“不合文法,可谓‘不通’”⑤,试图以此说明古文难学、当废。钱玄同与刘半农在“双簧信”中,又把这句话拿出来数落一番。这有点挖空心思,故意使他难堪。林纾对自己的古文自视极高,不但认为远远高于自己的其他各门造诣,而且认为近数百年来,除了明代归有光外,已没有人的古文造诣比他自己更高。新文化人批评他的小说翻译,林纾也许还不太介意。但指责他古文文句不通,则不啻是当头一棒。不能不引起林纾的极端愤怒。何况新文化人对他的古文的指谪,还有曲解、舛误之处。例如,胡适1918年4月在《建设的文学革命论》一文中说:“用古文译书,必失原文的好处。如林琴南的‘其女珠,其母下之’,早成笑柄。”这里所谓“早成笑柄”的林琴南译话,其实是胡适的误引。林纾的原文是:“女接所欢,,而其母下之”,见于第一部“林译”《巴黎茶花女遗事》。关于林译此句的得失和胡适的错此,钱钟书先生在《林纾的翻译》一文的一个注释中曾作了如下评论:“林纾原句虽然不是好翻译,还不失为雅炼的古文。‘’字古色烂斑,不易认识,无怪胡适错引为‘其女珠,其母下之’,轻藐地说:‘早成笑柄,且不必论’。大约他以为‘珠’是‘珠胎暗结’的简省,错了一个字,句子的确就此不通;他又硬生生在‘女’字前添了‘其’字,于是紧跟‘其女’的‘其母’变成了祖母或外祖母,那个私门子竟是三世同堂了。胡适似乎没意识到他抓林纾的‘笑柄’,自己着实赔本,付出了很高的代价。”⑥胡适的舛误,多半出于无心,系错引所致。但林纾必定不这么看。必定认为这是新文化人为了攻击他而故意歪曲事实、捏造“笑柄”。而这必然进一步激发他进行反击的心理。

林纾之所以带着极端仇视的心情率先出来攻击新文化运动。从根本上说,是由他作为守旧文人的代言人的身份所决定的,但与新文化人对他的过分贬斥嘲笑造成的刺激也有很大的关系。而新文化人对他的那些偏激言论,归根到底也是迫出对手的一种策略。

(二)

逼出对手本是新文化人的策略,然而,一旦林纾公开出场,却又引起了新文化人的极端愤怒。新文化化人的愤怒,主要不是针对林纾攻击新文化运动这件事本身,而是针对他所采用的手段。具体说来有两条:一是利用小说对新文化人肆意进行影射和辱骂,二是煽动军阀和政府对新文化运动进行武力镇压。这两条罪名至今仍成为论者责斥林纾的主要论据。本文认为,前者虽是事实,但应作具体分析;后者则纯属讹传,应予以澄清。

林纾在《荆生》、《妖梦》两篇小说中,对新文化人肆意进行影射和谩骂,其中有些做法确实卑劣。例如在《妖梦》中写了白话学堂校长元绪,影射北大校长蔡元培。元绪即是乌龟,林纾据《论语》的注中有“蔡,大龟也”的话,以元绪影射蔡,暗骂蔡元培。这种做法确如当时读者所说:“竟是拖鼻泣的小孩在人家大门上画乌龟的行径了。”⑦林纾这种做法,可笑复又可怜。但我们应该看到,在当时新旧思潮的交锋中,谩骂乃常见之事。

实际上,新文化人业已谩骂在先。在1917年1月胡适发表《文学改良刍议》一文后,钱玄同便致函陈独秀说:顷见“胡适之先生文学刍议,极为佩服。……惟选学妖孽,桐城谬种,见此又不知若何咒骂。”⑧这里预计“选学”家、“桐城”派见后要咒骂,而言“妖孽”、“谬种”,实已谩骂在先。此后,钱玄同又反复重申他发明的“选学妖孽、桐城谬种”一语,这八字一语便成了当时新文化人抨击旧派文人的通用辞。早在1918年6月,就有读者致函陈独秀,要他忠告钱玄同:“不赞成则可,谩骂则失之”。⑨陈独秀也承认:“玄同先生说‘谬种’,说‘妖孽’,固然是骂人。”⑩钱玄同则回答说:“至于桐城派与选学家,其为有害文学之毒菌,更烈于八股试贴,及淫书秽画。……此等文章,除了谩骂,更有何术?鄙人虽不文,亦何至竟瞎了眼睛,认他为一种与我异派之文章,而用相对的论调,仅曰‘不赞成’而已哉?”(11)钱玄同不但坦然承认,而且还显得理直气壮。

在当时新旧二派的交锋中,意气用事,出口不净,有所难免。似乎秽语一吐,便可消平几多心中积愤。因此,《新青年》上也常见骂人之语。1918年11月,有读者致函陈独秀指出:“自从四卷一号直到五卷二号,——四卷以前我没有读过。——每号中,几乎必有几句‘骂人’的话”,并对此提出了批评。(12)陈独秀在答信中承认骂人是恶习,表示愿意改正,却又说:“但是到了辩论真理的时候,本志同人大半气量狭小,性情直率,就不免色声俱厉;宁肯旁人骂我们是暴徒、是流氓,却不愿意装出那绅士的腔调,出言吞吐,至使是非不明于天下。”(13)显然,在陈独秀看来,谩骂竟也是出于论战的需要。他在另一答读者的信中又说,对于反对之言论,答词的敬慢可分为几等,其中对于“为世界学者业已公同辩明之常识,妄人尚复闭眼胡说,则唯有痛骂之一法。”(14)在这里,陈独秀则把“痛骂”作为论战的一种手法。

由此可见,谩骂在当时新派中也是常见的,因而我们也不必对林纾利用小说进行谩骂的行为过于责斥。实际上,当时新文化人也曾对林纾施用过同样手法。例如鲁迅就径把林琴南叫作“禽男”(15),当然,这只是在私人通信中使用,并不见诸报章。

还有一事需要特别说起:早在当时,林纾自己就公开承认了骂人的错误,并得到新文化人的宽恕。1919年4月13日,陈独秀在《每周评论》第17号发表一则随感录,题为《林琴南很可佩服》,内容是:“林琴南写信给各报馆,承认他自己骂人的错处,象这样勇于改过,倒很可佩服。但是他那热心卫道宗圣明伦和拥护古文的理由,必须要解释得十分详细明白,大家才能够相信?”可见,林纾当年就以自己的改过之举取得了新文化人对他“骂人”的谅解;陈独秀们早已不再把他看作一个骂人的卑鄙小人,而只是把他看作卫道、宗圣、明伦和拥护古文的旧派代表人物。所以,我们不必死死抓住他当年“骂人”的错处不放。

所谓煽动北洋军阀镇压新文化运动,乞助于北洋政府之力迫害新文化人,则是林纾的不白之冤。林纾蒙此罪名,系缘于如下几事。其一,林纾在小说《荆生》中,以田必美、狄莫、金心异影射陈独秀、胡适、钱玄同,写三人聚谈于陶然亭,抨击孔教伦常,主张白话否定古文。忽有一位名叫荆生的“伟丈夫”,出而将他们制服赶走。小说反映了林纾对能制服新文化人的“伟丈夫”的期盼。人们猜测荆生是指皖系军阀头目之一徐树铮,于是便有上述说法。其二,据说当时有一位安福系国会议员张元奇,在国会弹劾教育总长和北大校长,意在驱逐陈、胡、钱等新文化人。传说张元奇提出弹劾,是由于林纾的策动。

应承认,说“荆生”暗指徐树铮并非全无根据。徐树铮自称有文武之才,喜读桐城派古文,因而与林纾交好,且聘请林纾到他创办的北京正志学校授课,对林执弟子礼。林纾写小说时想到他是有可能的。但这只是一种索隐。新文化人最初也不认为是指徐,而认为是林纾自指。况且“荆生”毕竟是小说人物,未必定有实指。即使是暗指徐树铮,也不过反映了林纾的一种意愿而已,他并没有真正去煽动。至于说张元奇提出弹劾是林纾的策动,则始终只是一种没有确证的传闻。陈独秀说:“林纾本来想藉重武力压倒新派的人,那晓得他的伟丈夫不替他做主;他老羞成怒,听说他又去运动他同乡的国会议员,在国会里提出弹劾案,来弹劾教育总长和北京大学校长。”(16)可见,在当时,新文化人也只是“听说”而已。

无论是借重政府力量或策动议员弹劾,对于林纾来说都是不大可能的。林纾一向以前清遗老自居,对北洋政府一贯采取不合作态度。1916年初,徐树铮曾替袁世凯游说林纾,欲聘他为高等顾问、参政。林坚决拒绝,并对徐说:“将吾头去,吾足不能履中华门也。”袁世凯死后,时任国务总理的段祺瑞也曾亲自到林家,恳请他出任顾问。林再次拒绝,事后对人说:“弟虚与委蛇则有之,固未尝贤之,且从之得小利益也。”(17)林纾这种态度是一贯的。他无由为打击新文化人而改变政治态度,转而去借助北洋政府及安福国会的力量。

还有一事,也成为人们认定林纾试图借政府之力压制新文化人的根据。当时北大法科学生、林纾的门生张厚载,曾于1919年2月两次发表通信,造谣说陈独秀、胡适等由于思想过激受到政府的干涉,且陈已离京到津。3月初又再次造谣说他曾访蔡元培,蔡并不否认陈独秀将辞职一事。这些谣言给北大新文化人造成很大的压力。有人便认为,张厚载的造谣,是林纾指使他干的。这种推测看似有理,实难成立。在当时旧派向新派的进攻中,张厚载也是个重要角色。他在1918年5月曾致函《新青年》,表示赞成白话文,肯定文学改良的意义,但对胡适、刘半农、钱玄同改良旧戏的一些论点提出异议。从这封信看,他虽然偏爱旧戏,但与林纾的观点并不一致,实际上并不完全是旧派人物。但因为他对旧戏的看法受到陈独秀等人的批评,便恼羞成怒,与《新青年》诸人反目成仇。胡适曾表示“颇想挽救他,使他转为吾辈所用”。但钱玄同却威胁说,如果胡适看得起张厚载,他便要脱离《新青年》(18)。这种态度过于不能容人,客观上促使张投入旧派阵营。总之,在当时林纾系出于思想观点与新文化人的对立,张厚载则主要是由于心胸狭小,出于报复心理。因此,张厚载的攻击,不可能亮出自己的理论观点,而只能靠造谣、毁谤,恶意中伤。1919年3月,他公然写信给蔡元培,称:“《新申报》所登林琴南先生小说稿,悉由鄙处转寄。近更有一篇攻击陈、胡两先生,并有牵涉先生之处。稿发后,而林先生来函,谓先生已乞彼为刘应秋文集作序,《妖梦》一篇,当可勿登。但稿已寄至上海,殊难中止,不日即登出。”(19)从这封信可以看出,他对于发布攻击新文化人之作、挑逗新旧人物之争是何等主动,完全不必林纾来指使。林纾要他代为收回《妖梦》一篇,他竟找出借口顶住不办,可见,他也未必服从林纾的指挥。

平情而论,张厚载散布的言论,也并非毫无凭据。1919年3月4日北大决定当年暑假过后不再设置文理科学长职务,便意味着陈独秀将被免去文科学长职务。况且这项免职还被提前于4月初实行。事实上旧势力早已试图驱逐陈独秀、整顿北大文科,只是由于遭到蔡元培的抵制而未得逞。钱玄同1919年1月7日的日记,曾记载了当时蔡元培对于此事的一个表态:“如其他们竟以无道行之,则等他下‘上谕’革职。到那时候,当将两年来办学之情形和革职的理由撰写成英、法、德文,通告世界各国。”(20)可见,至迟在1919年元月初,北大就有关于旧势力迫陈独秀去职的传闻。张厚载是北大学生,容易获得这些传闻。他散布的谣言,便是根据这些传闻炮制出来的。如果以为“谣言”出自林纾,则未免过于舍近求远。总之,没有理由将张厚载散布谣言一事归咎于林纾。

注释:

①见《中国新文学大系导论集》,上海书店1982年影印版,第60-61页。

②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世界书局1933年版,第137页。

③《与熊纯如书(1919年夏)》,《严复集》第三册,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699页。

④林纾《西利亚郡主别传序》。

⑤转见《陈独秀书信集》,新华出版社1987年版,第135页。

⑥钱钟书《七缀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96-97页。

⑦见《每周评论》,1919年3月30日。

⑧《钱玄同致陈独秀(1917年1月)》,《陈独秀书信集》第91页。

⑨《南丰美以美会基督徒悔致陈独秀(1918年6月)》,《陈独秀书信集》第216页。

⑩(13)《陈独秀答爱真(1918年12月15日)》,《陈独秀书信集》第232页。

(11)钱玄同《<南丰美以美会基督徒悔致陈独秀>答语》,《新青年》4卷6号。

(12)《爱真致陈独秀(1918年11月)》,《陈独秀书信集》第233页。

(14)《陈独秀答崇拜王敬轩者(1918年6月)》,《陈独秀书信集》第218页。

(15)见《鲁迅致周作人(1919年4月19日),《鲁迅书信集》上册,人民文学出版社1976年版,第24页。

(16)陈独秀《林纾的留声机器》,《陈独秀著作选》第一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514页。

(17)见张俊才《林纾年谱简编》,《林纾研究资料》,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43-44页。

(18)《胡适致钱玄同(1919年2月20日)》,《胡适来往书信选》上册,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24页。

(19)《张厚载致蔡元培(1919年3月)》,见《蔡元培全集》第三卷,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278-279页。

(20)转引自周天度《蔡元培传》,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5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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