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西藏文化研究中的几个问题_文化论文

近年来西藏文化研究中的几个问题_文化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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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世纪80年代,随着“文化热”在全国范围内的兴起,藏族文化亦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许多人(包括一些异民族同志)积极致力于藏族文化研究工作。他们敢于寂莫,勤奋探索,取得了可喜的成绩。10余年来,先后在国内外有关报刊发表了数以百计的研究文章,并出版了一批颇有价值的学术专著。然而,纵观近年来我国藏族文化研究工作,也存在一些问题,或者说不足之处。认真剖析这些问题,进而总结经验教训,找出差距,对于今后藏族文化的研究工作将具有一定的借鉴乃至指导意义。

藏族文化的界定问题

藏族文化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文化形式?换言之,应当如何界定藏族文化?关于这个问题,在近年来的藏族文化研究工作中,尽管很少有人进行专门探讨,但是,在一些专家、学者的研究成果中不时或直接或间接地有所反映。诚然,由于人们理解水平不一,审视的角度各异,认识自然也就不尽完全相同。

(一)从文化的内涵来看 文化是一个复杂的组合体。考察人类发展史,在漫长的生活和生产实践中,人们不断积累和创造出丰富的物质财富,以满足自身生存和发展的需求。然而,人们的欲望决非仅限于对物质利益的需求,一旦物质欲望得到满足或基本满足之后,便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去追求精神享受。所以说,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是人类文化的两个重要层面。二者相互联系,缺一不可。藏族文化作为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自然亦包括上述两个方面。但是,在近年来藏族文化研究中,往往流露出这样一种倾向,即偏重对精神文化的探讨,而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对物质文化的研究。我们并不否认,精神文化是藏族文化的重要内容,曾在藏族社会生活中发挥并将继续发挥重要作用。但因此忽略了物质文化,显然是不对的,或者说是不公正的。因为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藏民族不仅创造出灿烂的精神文化,同时也积累了丰富的物质文化,正是二者的有机结合才构成了藏族文化整体。而且,物质财富历来是藏族乃至整个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一旦离开物质基础,精神文化将不复存在,当然更谈不上繁荣和发展了。近年来,藏族文化研究中之所以出现重精神、轻物质的倾向,究其原因,似乎与藏族历史、宗教尤其是文化传统等有着一定的联系。众所周知,由于种种原因,历史上藏族文化(这里主要指文字)大权基本上被宗教寺院和僧侣阶层所垄断。因此,藏族知识分子大都是寄身寺刹的高僧大德。在他们心目中,所谓知识(文化),那就是“十明”〔1〕, 此外另无其他知识(文化)可言了。而浏览藏族传统“十明”,绝大部分都属于精神文化之东西;同时,高僧大德的长期脱离生产劳动,有的甚至卑视劳动人民。这样,人民群众创造的物质文明自然不会被划归于文化之范畴;再次,长期以来,由于受宗教思想的熏陶,藏族历史地形成了重精神追求、轻物质享受的文化传统,这对人们的社会生活及思想观念必然产生一定影响;另外,考察藏族文化,精神文化十分丰富,而物质财富相对贫乏,至少不太富裕。因此,人们一提起藏族文化,往往注重精神文化,这样,自然也就自觉不自觉地忽略对物质文化的研究。

(二)从文化的主体来看 任何文化都是人创造的,从这个意义而言,人是文化的主体。没有人,也就不会有文化,更不会有文化的繁荣与发展。人类文化发展的历史表明,随着民族的产生和发展,文化便有了鲜明的民族性。通过民族形式的发展,形成民族传统,进而对本民族社会生活产生深刻影响。每一个民族都有其独特的文化,古今中外都是如此。所以,区分不同的民族文化,一种十分简便且较为可行的方法就是考察文化的主体之民族属性。就藏族文化而言,它是藏民族共同体在长期的生活和生产实践中不断创造并得以承传下来的,是藏族智慧的结晶。关于这一点,人们业已取得共识。然而,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异族创造的一些文化成份能否也可以纳入藏族文化之范畴?不难断言,许多人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将是否定的。在人们看来,文化的主体之民族属性决定文化的民族属性,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笔者认为,这种认识有一定的道理,但不尽完全正确。毋庸置疑,藏族文化自然是藏民族共同体创造出来的,否则,将不再是藏族文化,而是其他民族文化。但是,从系统论来考察,任何文化都是一个开放的系统。正如世界上很少有纯而又纯的民族群体一样,任何民族文化都不会是单元的,而是在其形成、发展过程中,往往与周围其他文化发生某种联系。在与异族文化的交流中,一方面将自己的优秀文化输入给对方,同时也从对方那里吸收一些有益的东西,经过加工、改造,用以促进自身的发展。倘若仅仅依据文化的主体之民族属性来考察文化的民族属性,那么,上述文化则难以划归藏族文化之列。实际上,藏族文化在其形成、发展过程中,曾吸收了许多国家、地区的民族文化(关于这一点,后面还将论及)。而这些异族文化经过藏族反复加工、改造,成为藏族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得到广大藏族成员的认同。鉴此,在藏族文化研究中,我们不能仅仅依据文化的主体之民族属性去界定藏族文化。否则会使大量优秀的文化被排斥在藏族文化范围之外。这样,将不利于对藏族文化的全面了解和准确把握。

(三)从文化的传播情况来看 大凡文化,都有其一定的分布地域和范围。因此,文化的传播范围和分布地域往往是人们界定不同文化的重要依据。藏族文化广泛流传于藏区,是在藏区这块特定的沃土上生长起来的一束奇葩。然而,近年来一些人(尤其是一些国外学者)在研究藏族文化时,往往将其分布限制在极其狭小的地域——西藏地区。认为西藏是藏族文化的故乡,藏族文化主要分布在西藏。有的则将藏族与西藏人混为一谈,进而将藏族文化与西藏文化等同起来。很显然,这不仅犯了逻辑概念的错误,同时也有悖于藏族文化的分布状况。众所周知,西藏不同于藏族,后者是对世代青藏高原繁衍生息的藏族这一人们共同体的他称,属民族学概念,而前者则是对今西藏自治区全境的统称,属地域概念;西藏和藏区虽同属地域概念,二者却有着明显的差异。首先,从地理位置及范围考察,西藏仅仅包括今西藏自治区全境,而藏区则除西藏外,尚包括甘、青、川、云等省份的一些藏族聚居区。其地域范围显然远比前者大得多;其次,从人口状况考察,据1990年全国第四次人口普查资料表明,我国藏族人口为459万余人,而西藏地区仅为209万人,尚不足整个藏族人口的一半;再次,从二者的关系考察,属个体与整体的关系,即西藏是藏区的一个重要区域,藏区则包括西藏在内的整个藏族聚居区;至于藏族文化与西藏文化则更不同,分属于两个不同的文化概念。所谓“西藏文化”,则指今西藏自治区境内所有居民的文化,其中以藏族文化为主,多种民族文化并存。而藏族文化则指包括西藏藏区在内的整个藏区的居民——藏民族共同体的整体文化,是一种单一的文化形式。西藏地区藏族成员创造的文化仅仅是藏族文化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内容,它无法代表藏族文化这一整体。基于上述原因,我们在进行藏族文化研究时,应当且必须将西藏人与藏族、西藏与藏区、西藏文化与藏族文化等不同的概念严格区分开来,既不能将藏族仅限制在西藏地区,也不能用西藏文化来代替藏族文化,更不能将西藏人都当作藏族。否则,将会闹出笑话,甚至还会犯错误。

(四)从文化的形成、发展来看 考察人类文化的发展历史,任何文化都有其形成、发展的过程。随着社会的发展与演进,文化亦不断得以丰富、完善。那么,文化产生于何时呢?按人类文化学一般原理,文化的形成在人类社会初期。换言之,自从有了人,便有了人类文化。然而,作为民族文化则不同,它是人类文化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这原本是一个十分普通的道理,但有的人往往在这个问题上犯错误。在近年来的藏族文化研究中,我们的一些同志一提起藏族文化,往往上溯数千年,以示历史悠久,源远流长。谁也无法否认,藏族拥有数千年的文明史。但是,作为民族共同体,藏族的形成则仅仅经历了1000余年的时间。关于这一点,已经为许多历史学家所证实。也许有人会说,难道藏族形成之前就没有文化吗?我们亦不否认,远在3万年前, 青藏高原已经有人类活动。在长期的生活和生产实践中,这些原始初民无疑创造出丰富的物质财富和精神文化,有力地促进了当时社会的发展。但必须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即这些文化是青藏高原人类初民们创造的,并非严格意义上的藏族文化,自然也难以划归藏族文化之范畴。诚然,藏族文化并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它是继承先民文化的基础上不断丰富、完善和发展起来的。但我们总不能因此便把藏族先民文化与藏族文化完全等同起来。因为二者毕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而且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历史时期。鉴此,在藏族文化研究中,不能简单地把藏族先民族文化当作藏族文化大谈特谈。否则,既不利于正确认识藏族文化形成、发展的历史,也有碍于全面了解和把握藏族文化的内涵与特征,甚而还会将藏族文化研究引入歧途。

藏族文化与周围民族文化的关系问题

众所周知,青藏高原是藏民族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地方,是藏民族的大本营。千百年来,藏民族在这里积极进取,努力拼搏,为开拓藏土雪域,发展地区经济,促进社会进步,维护祖国统一作出了积极贡献。诚然,在地球的第三极——青藏高原这块广袤的土地上,除藏族外,历史上尚有许多民族共同体曾迁徙、驻足、生息,有的至今繁衍不绝。按照人类发展的一般规律,任何民族都不会(也无法)完全孤立地存在,而是与其他民族经常处于多层次、多方位的网络式联系之中。藏族自然亦不例外。长期以来,藏族与周围许多民族和睦相处,团结互助,共同进步,缔结下十分密切的友邻关系。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民族间交流的不断扩大,民族文化间亦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关系,即你中有我,我中亦有你。正由于这个原因,有的人(尤其是本民族同志)往往将周围民族的文化都纳入藏族文化的范畴,甚至将二者完全等同起来,这是不对,至少是一种误解。不论从何种角度考察,藏族文化与周围一些民族(珞巴、门巴等)文化之间尽管存在着许多相同或相近的东西,但它们毕竟属于不同的民族文化形式。首先,各种文化分别是由不同的民族共同体创造的,是不同民族成员智慧的结晶;其次,各种文化分别反映了不同民族共同体的心理素质和文化传统等;再次,各种文化分别在不同的地域范围内传播,为不同的民族成员所认同;此外,文化是识别民族共同体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倘若将上述文化都纳入藏族文化的范畴,那么,上述各种文化之主体将不再是一个个独立的人们共同体,而是藏族大家庭中的一员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我们说藏族文化与周围一些文化属于不同的文化形式,这并不意味它们之间毫无联系。恰恰相反,历史上藏民族在与周围许多民族频繁的交往和联系中,曾从对方那里吸收了大量的优秀文化因子,有力地促进了藏族文化的发展。例如,藏医药学是藏民族与疾病长期斗争的产物,然而,藏医药学在其形成、发展过程中却受到印度医学和我国中医的深刻影响。据史料载,被誉为医圣的老宇妥及一大批著名藏医大师曾多次赴印度等地投师学医,翻译大量印度医学典籍,从中吸收许多有用的东西,用以充实、完善藏医药学的内容。吐蕃时期,文成公主进藏时,曾带入各种药物、医疗器械以及医药配方等。稍后,金成公主亦将一些医学典籍带入吐蕃,等等。又如,藏族天文历算学是广大藏族在长期的生活和生产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它反映了藏族对宇宙的认识水平。但认真剖析藏族天文历算学,其中亦融汇着许多异族文化成份。早在吐蕃时期,《珍宝之堆》、《密意根本之精》、《五行珍宝包罗》、《穷算六十》等天文历算学著述及黄历推算法已经传入藏区。之后,十二生肖纪年法、二十四节气、牛算、五行算等亦相继在吐蕃盛兴。据《黄琉璃》第十二章例举,早期从中原引进的星算著述达100种左右, 仅此便不难窥视出中原天文学对藏族天文历算影响之大。尤其值得一提的是,11世纪,相传为佛祖释迦牟尼晚年讲演的历算名著《时轮经》及一大批印度天文历算学典籍,如《时轮摄略论》、《时轮经注释》等,相继被译成藏文,并在藏区广泛传播。纵观藏族传统文化,异族文化的影响远非仅限于上述这些。换言之,藏族文学创作、文艺理论、语言文字、风俗习惯、政治制度、工艺美术、伦理道德以及法律等许多方面都曾或多或少受到异族文化的某些影响〔2〕。然而, 不少人(包括许多本民族同志)则无视甚至否认这种事实,认为藏族文化即是藏民族创造的,其中不存在异族文化的成份。很显然,这与事实不符。

诚然,任何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考察藏族文化发展史,藏族文化在其形成、发展过程中,不仅曾吸收大量的异族文化成份,同时也对异族文化产生一定影响。例如,不丹很早便从西藏引进以“宗”为单位的行政体制,16世纪下半叶,又实行“政教合一”制度。长期以来,藏传佛教在不丹、锡金等地一直十分盛行。尼伯尔境内的塔马族、谢尔巴等人的语言中拥有大量的藏语借词。我国纳西族东巴教中,亦较多地借用藏传佛教的神祗名、宗教术语等。历史上,格鲁派、噶举派、宁玛派等曾一度在泸沽湖地区普遍流行。著名的“丽江壁画”中,亦浸透着藏族艺术家们的心血汗水。至于门巴族、珞巴族文化中,藏族文化的成份则更多。甘青地区土族、撒拉族文化亦受到藏族文化的影响。在撒拉族婚礼中,明显地保留着藏族婚俗的印迹。现代撒拉族、土族语言中亦都有很多藏语借词。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也在上述地区广泛流传。土族多以藏语命名,土族宴席曲亦多用藏语吟唱,等等。藏族文化对蒙古族文化的影响亦是有目共睹的。清康熙、乾隆年间,藏文《大藏经》被译成蒙古文刊印传世,有力地促进了蒙藏文化交流。历史上,一些蒙古族学者仿效《萨迦格言》,创作出大量格言诗作品。现代蒙古语中亦保留着许多藏语词汇,等等。〔3〕此外,甘青地区的东乡族、 保安族、裕固族以及西南地区的傣族、普米族等的文化亦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间接地受到藏族文化的影响。因限于篇幅,恕不一一详述。

综上所述,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藏族文化与周围许多民族的文化曾发生过密切联系,它们相互交流、相互影响,乃至相互融合,有力地促进了各自的发展。因此,在探讨藏族文化与异族文化的关系时,我们既不能无视甚至否认异族文化对藏族文化的深刻影响,也不能忽略藏族文化对异族文化的反向渗透。必须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提倡一是一,二是二,注重实际,尊重事实的学风。

如前所述,藏族文化与周围民族形成了密切的联系,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藏族文化与各种文化的交流和影响是等量的,不仅不同民族不尽相等,既使同一民族,在不同的时期亦不尽一致。这样,藏族文化与周围各种民族文化间存在亲疏之分。有些民族由于所处地理环境与藏族大致相同,历史发展及文化环境亦基本相近,因此,与藏族及其文化的关系就密切一些,文化交流频繁一些,影响也就大一些。随着社会的发展,藏族文化与这些民族文化之间形成了许多相同或相近的因子,甚而构成新的文化单位——藏文化圈。在近年来的藏族文化研究中,有的人将藏文化圈内的各种民族文化统统纳入藏族文化的范畴。实际上,藏文化圈与藏族文化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从地域范围来看,藏文化圈不仅包括整个藏区,同时还包括藏区毗邻的一些国家、地区;从民族成份看,藏文化圈内不仅有藏族,而且还有珞巴族、门巴族等以及西藏周边国家和地区的一些民族,仅“尼泊尔一个国家,就有藏、夏尔巴、珞巴、达芒、马南、古容、塔卡利等15个属藏文化圈的民族。”〔4 〕从文化成份来看,藏文化圈内不仅有藏族文化,而且还包括着青藏高原、南亚次大陆乃至中亚等地区的数十种民族文化。诚然,我们也不能因此忽略甚至无视藏族文化与藏文化圈内其他民族文化的密切联系。纵观近年来的藏族文化研究,许多同志则仅仅着眼于对藏族文化自身的探讨,忽略了对周围地区及民族尤其是藏文化圈内各民族文化的研究。毋庸讳言,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人们的视野,影响了藏族文化研究工作的健康发展。所以,全面、系统地研究藏族文化,必须充分重视藏文化圈这一文化现象,将藏族文化与藏文化圈乃至世界文化联系起来,进行认真的比较分析,不断拓宽藏族文化研究的领域和范围,将藏族文化的研究工作不断推向深入。

藏族文化与宗教文化的关系问题

要探讨藏族文化与宗教文化的关系问题,必须首先弄清文化与宗教的关系。众所周知,不论是宗教,还是文化,其主体都是人,是人类创造的产物。同时,文化与宗教都是人类发展的重要标志,二者体现了人生的价值及意义。但必须承认,它们毕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有着很大的区别。从整体来看,任何宗教都是一定文化的表现形式,不同的宗教表现出不同的文化背景,体现出不同的文化传统,反映出不同的文化特色。同时,一切宗教都依赖于文化,不能(也无法)脱离文化的内容而独立存在。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化是本质性的,是一切宗教赖以产生、发展的基础。诚然,宗教观念亦将用一定的文化形式来表述,或者说一定的文化形式亦反映出一定的宗教观念,进而为一定的宗教服务。但不能因此将文化作为宗教的表现形式。实际上,文化的宗教化,这是宗教借助文化的结果。从二者的产生、发展来看,尽管它们都是人类发展的重要标志,但文化的产生远比宗教要早得多,宗教是人类进入一定阶段即文明时代的产物。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宗教的存在无疑是短暂的。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它将日趋衰微,最终消亡。而文化则不然,只要人类存在一天,其文化就不会停止,更不会消亡。相反,它将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从二者的概念来看,文化(即广义文化)是指人类在社会历史实践中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文明的总和。通俗地说,凡是与人类的活动相联系的一切东西都将属于文化之范畴。宗教则是自然力量和社会力量在人们意识中的歪曲、虚幻的反映,属于社会形态的东西。从二者的关系来看,宗教与文化属于个体与整体的关系。宗教及其文化仅仅是人类文化的重要内容之一,而文化则可以涵盖宗教文化在内的一切文化形式。宗教及其文化的形成、发展在一定意义上丰富了人类文化的内涵,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人类文化的发展。

考察藏族文化的发展历史,在其漫长的演进过程中,与宗教及其文化形成了十分密切的联系。如前所述,由于种种原因,历史上藏族文化(这里主要指文字)大权基本上被宗教寺院及僧侣阶层所垄断,形成了舍宗教无教育、舍寺院无学校、舍僧侣无教师的局面。长期以来,宗教寺院不仅寄生着无以数计的宗教职业人员,同时,也培养出大批知识分子。作为宗教职员,僧侣们毕生育经礼佛,虔心修法,热衷于宗教的宏传与发展;而作为知识分子,许多高僧大德数十年如一日,孜孜不倦,含英茹实,勤奋求索,死而后已。正是在无数高僧大德的不懈努力下,藏族宗教文化的内涵越来越丰富。以藏文《大藏经》为例,其中收藏着数以千计的文献典籍〔5〕,不仅包括佛教教义、仪轨以及佛教哲学、 逻辑学等内容,而且也涉及到语言学、文学、工艺学、医药学以及天文历算学等许多学科和领域。从这个意义来说,藏文《大藏经》不仅是宗教文化的集大成,而且也是古代藏族的百科全书。千百年来,宗教犹如涓涓溪水,渗透到藏族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不论是人们的思维方式、人生观、价值观、道德观,还是人们日常的衣、食、住、行,都受到宗教的深刻影响,所以说,宗教是藏民族重要的精神支柱与依托,而宗教文化则是藏族文化的重要内容,与其他文化共同构成了藏族文化这一整体。倘若剔除宗教文化成份,那么,藏族文化只能是一种不完整的文化,藏族文化内涵亦将相对贫乏,至少不像今天这样丰富繁杂,五彩纷呈。

宗教文化是藏族文化的重要内容,但这并不意味着宗教文化是藏族文化的全部内容,更不主张将藏族文化与宗教文化完全等同起来。事实上,只要我们认真浏览藏族文化宝库,则不难发现这样一个事实,即除去宗教文化,尚有大量的世俗文化成份。而且,世俗文化自古以来一直作为藏族文化的重要内容之一,在整个藏族文化中占有很大的比重。有目共睹,藏族文化发展进程中,世俗因素从未被完全禁绝过。换言之,世俗精神一直深深根植于藏族民众的沃土中。千百年来,藏族劳动人民在其生活和生产实践中,不断积累,积极创新,创造出丰富的物质财富和精神文化。正是在与宗教文化的矛盾冲突中,藏族世俗文化不断得以丰富、发展、有力地促进了藏族文化的进化,推动了藏区社会进步。然而,在近年来的藏族文化研究中,有人却无视藏族文化中的世俗因素,仅仅依据宗教对藏族社会的巨大影响以及藏族文化与宗教文化的密切联系,将藏族文化与宗教文化完全混同起来,甚而称藏族文化为宗教文化。事实上,这既有悖于藏族文化的发展历史,也与藏族文化的现状不符。

如果说藏族文化是一种宗教文化,这仅仅是少数人的认识,那么,将藏族文化当作佛教文化,则是一些人或者说一批人的共识。毫无疑问,这与前者一样,亦有偏颇之嫌。毋庸讳言,佛教文化是藏族文化的重要内容,它对藏族文化的形成与发展产生了积极影响,然而,纵观藏族文化,除佛教文化,尚有其他宗教文化的成份。众所周知,佛教是一种外来宗教。在其传入之前,藏区已经有其他地方宗教形式。据藏文史料载,松赞干布之前,藏区曾先后流行仲、氐、苯等许多原始宗教,尤其是后者即苯教曾一度“主持朝政”,因而流传最广、影响最大。佛教传入藏区后,并没有立即替代苯教。换言之,苯教曾一度对藏区社会产生深刻影响。关于这个问题,在大量古藏文史籍中不乏记述。随着佛苯斗争的逐步深入,佛教才渐渐占据主导地位,进而取代苯教。但是,苯教并没有因此便消声匿迹。时至今日,苯教及其文化在藏区民间依然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即是印证。同时,在佛苯斗争中,佛教曾吸收乃至融合了大量苯教文化的东西,并在此基础上不断得以丰富、完善,进而形成藏传佛教。所以说,藏族传统文化中包融大量苯教文化成份,这完全是正常的。基于上述事实,将藏族文化与佛教文化等同起来,显然是不妥的。

总之,在藏族文化研究中,必须进行全面、认真的分析和考察,进而在此基础上,准确地把握藏族文化与宗教文化(尤其是佛教文化)的关系,既不能将藏族文化与宗教文化等同起来,更不能将藏族文化当作佛教文化。否则,将无法准确地解释藏族文化中的许多现象,更无法正确解决藏族文化研究中的一些现实问题。

藏族文化的现代化问题

近年来,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和现代化建设的全面实施,藏族文化的现代化问题已引起越来越多人的关注。不少人还挥毫著述,就藏族文化如何实现现代化等许多实际问题进行深入研讨,提出了各自的看法,这无疑是值得称道的。然而,还必须看到在人们的探讨中,也存在着一些模糊甚至错误认识,有必要予以澄清。

如何看待传统文化?换言之,怎样理解和把握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关系?这是人们在探讨藏族文化现代化时所首先面临的问题。长期以来,人们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往往不尽一致。一些人认为,所谓“传统文化”,即是历史上形成并得以承传下来的文化,属于历史文明现象。按照人类文化发展的一般规律,一定的文化往往服务于一定的社会形态。当人类进入现代文明之后,长期依赖并服务于过去社会形态的传统文化将无法适应现代化社会的发展,自然也更谈不上服务于现代社会的问题。因此,必须重新构建藏族现代文化。而要构建适应现代乃至未来社会发展的新文化,则要完全抛弃传统文化这一沉重的包袱,轻装上阵,在全新的基础上构建全新的文化。很显然,这种认识具有很大的片面性。因为任何文化都有其形成、发展的过程,而文化的发展又大都建立在不断承继和创新基础之上。新文化总是对旧文化有所抉择、有所继承。倘若离开对旧文化的继承,新文化也就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了。同时,文化继承,不仅仅是文化的延续,而且也是一个优胜劣汰的过程。只有那些较为先进、积极且适应新的社会形态的东西才会被积淀下来(当然也难免会掺杂一些落后的东西),进而成为新文化的基础。从这个意义而言,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相统一,它是现代文化的基础。传统文化越丰富,对现代文化的构建将越有利。有鉴于此,在构建藏族现代文化时,我们必须充分重视传统文化问题,在有批判、有选择的基础上,发扬藏族传统文化中的一切积极因素,使之为现代社会服务;也有的人认为,藏族传统文化尽管是过去时代的东西,但它是在不断积累、充实、完善才得以积淀下来的,曾经受社会和实践的长期检验,它是过去时代文化的精粹,文明的集大成。因此,它不仅适应过去的社会形态,同样也能适应于现代社会,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还将有益于未来社会。鉴此,在构建藏族现代文化时,必须全盘承袭传统文化,而不能加以改造,更不得随意摒弃。毫无疑问,这种认识亦有失偏颇。众所周知,藏族传统文化是一宗珍贵的文化遗产,是古代藏族智慧的结晶,代表了过去时代文化的最高水平。但它亦不是十全十美的,尤其是在现代社会,藏族传统文化中的许多东西已经无法完全适应藏区社会的发展,甚至还有不少消极、落后的东西,它将严重束缚生产力发展,影响藏区社会的全面进步。因此,完全承袭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对于传统文化中的东西,应当进行具体分析、认真淘汰,有选择、有批判地加以继承。只有这样,才会有益于现代文化的构建。否则,传统文化越丰富、越完善,对文化现代化建设来说,阻力就越大,包袱也就越沉重。

诚然,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发扬,这仅仅是文化承传的一个方面。众所周知,任何文化的形成、发展都不是孤立的,而是与周围文化形成有十分密切的联系。在与异族文化的冲突和撞击中,对异族文化总是有所接受、有所融合、有所吸收。那种拒绝接受外族先进文化的民族文化是缺乏活力的文化,它难以得到健康发展,更无法实现现代化转化。因此,在构建藏族现代文化过程中,如何认识和对待异族文化,这不仅是摆在藏民族面前的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同时也是藏学研究工作所亟待探讨的课题。毫无疑问,要构建藏族现代文化,不仅要继承藏族传统文化中一切积极因子,同时,还必须充分重视对外族先进文化的吸收。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尤其是许多本民族同志)往往对前者表现出积极的态度,而对后者却漠不关心,甚至十分反感。在有些人看来,构建藏族现代文化,这纯粹是藏民族自己的事情。换言之,藏民族完全有信心、有能力构建本民族的现代文化,无需去吸收异族的东西。在藏族文化现代化建设中,这种认识是十分有害的。众所周知,大凡文化,一般都是有鲜明的民族属性。但是,也有不少文化知识(如科学技术医药学等)则往往并无民族之界,亦无国家和地区之限。通俗地说,即使是异民族创造的东西,有些同样适应或基本适应其他民族,有益于其他民族的发展进步。同时,藏族积极吸收异族先进文化,这亦是藏族文化发展的需要。长期以来,由于历史、宗教等原因,再加上环境的制约作用,藏区政治、经济尤其是文化发展十分缓慢,严重影响藏区社会的进步,造成贫穷落后的局面。进入现代社会之后,藏族传统文化已经难以完全承担起服务于社会的重任。因此,必须大力发展民族教育,提高全民族的文化素质,才能促进藏族文化不断进步。然而,传统文化的进化往往是十分缓慢的,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面对日新月异的现代社会,仅仅依靠传统文化的自身进化来实现藏族文化的现代化,势必要拖藏区现代化的后腿。另外,纵观藏族传统文化,精神文化十分丰富,而物质财富相对贫乏,尤其是科学知识更是如此。很难想象,一个不掌握先进科学技术和文化知识的民族,怎能够适应现代社会的发展,进而跻身于世界先进民族之林。所以,在构建藏族现代文化的过程中,必须坚持改革开放,不断消除藏族文化的锁闭机制,发扬历史上那种兼收并蓄、勇于接受外族文化的优良传统,努力克服唯我独优的狭隘的民族主义,以坦荡的胸襟向兄弟民族乃至国外学习,积极吸收对方的各种先进文化,并以此为触媒,不断促进传统文化向现代化转化,进而构建起现代文化,更好地为藏区现代化服务。

近年来,人们就如何实现藏族文化现代化问题进行了探讨。然而,尚有不少人对藏族文化现代化转化之必要性和紧迫性认识不足,对藏族文化实现现代化转化之可行性缺乏了解。关于这些问题,笔者已有专文论述。〔6〕故此不赘。

注释:

〔1〕十明:即大小五明之合称。大五明是:工艺学、医学、 声律学、正理学和佛学;小五明是:修词学、词藻学、韵律学、戏剧学、星象学。

〔2〕参阅拙作:《藏族传统文化及其外来成份》, 载于《青海民族研究》1989年第1期;《再论藏族传统文化中的外来成份》, 载于《西北民族学院学报》1991年第4期。

〔3〕参阅拙作:《中外交流中的藏族文化》, 载于《西北民族学院学报》1989年第4期。

〔4〕王珞:《应当加强对周边藏区和藏区周边的研究》, 载于《西南民族学院学报》1996年第2期。

〔5〕北京版共辑录典籍4569种,德格版共辑录典籍4673种。

〔6〕参见拙作:《藏族文化现代化转化之可行性研究》, 载于《西北民族学院学报》199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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