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选择与史学--访于培先生_忧患意识论文

文化选择与史学--访于培先生_忧患意识论文

文化选择与史学研究——于沛先生访谈录,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史学论文,访谈录论文,文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9949(2002)04-0072-04

一、文化选择与时代课题

问:于先生,在您看来,文化选择和一定历史时期的时代课题,以及与之相应的意识 形态是否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答:我们可以用英国历史学家克拉克的一名话“现实决定了历史学家研究什么和怎么 研究”来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搞的世界通史研究在于用中国人自己的眼光看过去的世界 究竟是怎么回事。研究过去的世界是为了更清醒地认识现在的世界,更主动地掌握未来 的世界,研究世界通史是为了研究中国的事情。我们今天把世界通史这一问题凸现出来 是时代的呼唤。我曾在《光明日报》上撰文,讲的也是这个问题,这是我们中国人、中 国的知识分子、中国的史学工作者义不容辞的责任。今天我们如果对过去的世界不用自 己的眼光作出中国人的回答,作出中国人的判断,作出中国人的分析,我们对不起先辈 ,也对不起现在的人,这是我们的失职。

如何进行一种自觉的文化选择,这里面有一个前提,就是需要先进的世界观的指导, 需要科学的理论的支持,而不是一种人为的或者是个人的事。任何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 的主体选择,但是每一个人都是社会的人,你自觉不自觉地融入社会,成为社会的一个 组成部分,那么怎样来解决这个矛盾呢?每一个人在考虑问题时应自觉地接受一种世界 观的指导,如果脱离了这些东西,你再进行文化选择,或者认识什么是时代的主题,什 么是时代提出的问题,这些都是不现实的。第二点呢,我想:意识形态在当代社会无非 就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对抗,这个矛盾存在,而且在短时期内不会消失,这里面我 们应该分清一个事情,就是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和资产阶级在整个历史上所创造的文明 不能划等号。因为资产阶级是从封建社会孕育成长起来的,它成长的阶段所体现出的历 史进步性,所创造的巨大的生产力,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已经作了充分的肯定, 但是进入帝国主义阶段以后,它身上所表现出来的资本主义不可抗拒的、固有的矛盾不 能与之划等号。现在的认识可能有些误区,说这是资产阶级固有的,就把它和帝国主义 、和腐朽、和垂死划等号,其实不是这样。资本主义上升阶段的历史进步性任何人都不 能抹杀,这是属于整个人类文明的,不是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的,有些东西我们要做出 自己的判断,在谈这个问题的时候切忌简单化——用政治和公式来代替历史的真相,如 果能注意这个问题就能看得更清楚。

问:有人认为学术研究应该注重其科学性,强调科学研究中的独立性格,不能和政治 靠得太近。事实上二者是学术研究中始终存在着的一对矛盾。于先生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

答:我们的学术研究中存在一种误区,总是认为科学与意识形态是对立的,一讲社会 意识、社会属性就好像不是科学的,实际不是这样。现实决定历史学家去研究什么,剑 桥中国史是一边出一边改,我们会发现它在历史观念上有非常大的变化:由突出地研究 生产关系的历史转为研究生产力的历史。他们引用当代学者语:政治家是历史车轮上的 苍蝇,随着时代的前进被辗碎了,真正的伟人是科学家,他们是不朽的。强调整个人类 的历史是生产力发展的历史,之所以发生如此大的变化,是借助于当代科技革命,借助 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调整资本主义的政策,调整资本主义 制度看来不能解决的矛盾。所以这个历史观的变化,绝对不是学术上的改变,这里面渗 透了非常强烈的意识形态,最终他要论证的还是资本主义制度的永恒,论证资本主义制 度的优越,这是非常清楚地宣扬他的意识形态特点。既然人家都是这样,为什么我们要 把我们的科学研究这样重要的功能解除掉、扼杀掉呢?这样讲绝对不是把科学作为政治 的回应,因为科学的本质是实事求是,而我认为这就是真实。科学与意识形态、价值观 不可能分开,所以在我们的世界通史研究中,不管是研究宗教、民族、战争、思想,还 是研究政治制度、文明、中国与世界,都是要回答当代世界、当代中国社会发展对我们 提出的问题,我们要通过这样一种独特的文化视角的选择,使我们的历史研究体现出鲜 明的时代精神。我们正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中国正进行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们既要通过历史研究体现这样一个时代的精神,又要把历史感和时代感、现实感结合 起来,不再回避。我们要把它写出来,历史认识的正确与否还是要靠实践来检验,所以 我们不回避这个问题,也是回避不了的。

问:先生特别强调以中国人的眼光来观察世界历史,你们即将完成的课题就是这一视 角的重要成果。这一方法对于研究中国历史应该也有重要的启示。在中国史学研究中的 价值判断常常以西方文化的发展为参照系,如关于中国的近代化(或现代化)问题、社会 发展的形态问题等等,如果以中国文化为观照的中心,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答:关于近代化、现代化,大家争论很多,有不同意见。我觉得这个问题是这样的, 要坚持两条原则:现代化也好,近代化也好,不能脱离中国历史的实际;第二条,不能 脱离世界发展的潮流。国际斗争,包括学术界的思想斗争,把近代化、现代化归为资本 主义化。中国的问题是要清除文化侵略,中国人从政治上翻身了,我们是一个独立的国 家,中国人从经济上翻身了,有自己的经济,也有自己的国防,但文化殖民主义远远没 有清除,所以作为中国人,我们的价值判断要从中国的实际出发,第一不能盲目地夜郎 自大,第二不能妄自菲薄,把中国说得一无是处,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精神要永远保持 。

二、良史之忧 民族之魂

问:先生很重视文化选择过程中的忧患意识问题,这体现了一位史学工作者所具有的 强烈的社会责任感,这对当代青年颇具警示意义。希望先生就此再谈一谈。

答:回忆过去一百年会发现,不管19世纪末20世纪初,还是20世纪30年代,中国的学 术、中国的历史学家不管用进化论,还是唯物史观向封建史学进行斗争、对资本主义进 行批判,这里面有一个非常突出的东西,这就是一种忧患意识。为了挽救自己祖国的危 亡,不使自己的民族任人宰割,为了使自己的一生有意义,为祖国,为民族做出自己的 贡献,能够提出这一问题,并由少数个别人的文化选择变成阶级的、社会的选择,这里 面有一种非常深刻的忧患意识。而这种忧患意识又不是盲目的、狭隘的,它和祖国的前 途、民族的未来,和中华民族在整个世界中的位置紧密相连。

今天我们考虑世界通史的撰写、研究世界历史时,这种忧患意识是不是已经多余呢?我 认为恰恰相反,中国有句古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中国的国歌到现在也还是“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我们看奥运会时,我国运动员得到金牌,全体起立,齐 唱国歌,我想恐怕不是把这句话“中华民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作为一个符号、一个象 征,这里面有深刻的含义。当然到了21世纪的今天和19世纪末、和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不 一样,但它里面所含的深刻的社会意义没有很深的改变。如果没有一种深刻的忧患意识 ,我们中国的现代化是不能够实现的。我认为忧患意识,我们中国的现代化是不能够实 现的。我认为忧患意识不应该丢掉,而且应该加强。当然它的具体的社会意义不一样。 我讲的是抽取它的内核,把它抽象成一种理论的、哲学的思考。这个忧患意识并不是让 大家整天愁眉苦脸,或者战战兢兢,我指的是一种生活的态度、一种人生观、一种生活 和学习的动力。

我们搞这个世界通史就是要对世界的过去,包括美国的发展、整个资本主义要有一个 清醒的认识,这个清醒的认识还是要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之上。因为历史用一句话来概括 就是已经过去的现在,它不是消逝的未来,或者说历史是一种潜在的未来。过去、现在 、未来是不可能分割开的,已经过去的历史总是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形式转移到现在 ,所以我们要认识今天的世界,要认识中国今天的位置,就必须对昨天的世界有一个清 醒的认识,而且有一个总体的认识。但是实际上,我们被人欺负,被人侮辱,我们有些 人的认识还不如西方资产阶级,这个问题我认为是非常严重的。不久前美国的《华尔街 日报》搞了一次讨论,题目是“资本主义真的胜利了吗”,因为现在西方思想界弥漫着 一种资本主义全面胜利的气氛,以至一些比较清醒的政治家提出:说资本主义在世界全 面胜利为时过早,但他们认为资本主义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资本主义的胜利是不 可避免的。更多的人认为苏东剧变后,资本主义已经胜利。我们要写这部世界通史,要 回答一些问题,而不是历史过程的描述,我们要回答当代中国人对一些问题的基本观点 。美国政府对中国的政策非常清楚,除了极少数极端反动的主张孤立中国外,多数人主 张和中国保持接触。美国政府在和中国接触的过程中,用美国的生活方式向中国渗透, 主要目标是向知识分子宣传美国的生活方式,从儿童时代开始淡化中国人的意识形态, 达到不战而胜的目的。不靠枪,不靠炮,靠经济实力。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知识分子如 果仅仅靠说教说不清楚,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搞一部世界通史的原因,就是想通过世界 通史编撰,宏观上提出几个关系到中华民族未来走向的问题来。我们选择民族、宗教、 政治制度、理论方法、战争、思想等八九个专题来做,这几个问题我们是要回答当代世 界向中华民族提出的挑战,这仅仅是我们普通知识分子凭自己对国家、对民族的责任想 要做的。我们讲忧患意识是一种生活态度,是内在的生活的原则,而不是具体的事儿。 你可以尽情享受改革开放的中国带来的美好生活,但脑子中应考虑中国的未来,应有忧 患意识,抵制享乐主义。

我们强调忧患意识,还基于一种考虑。在我们接触的人中有两种倾向,就是没有清醒 地看到中国在世界上的位置,或者妄自菲薄,或者夜郎自大。这样的结果不管是以哪一 种形式表现出来,都不可能对当代中国、对未来中国、对过去中国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如果对过去的中国没有正确认识,很难对当代中国有正确的认识,更谈不上对未来有清 醒的认识,而对中国没有正确的认识,也不可能对世界有正确的认识,对世界的过去、 现在、未来有正确认识也是不可能的。所以现在搞这部世界通史就是要有针对性的、通 过对世界的研究,特别是对世界历史的理论性的描述,对中国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有一 个清醒的认识。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一个问题,不一定对,供大家参考。跟外国人接触 多一点,特别是在学术上讨论多一点,我们会发现,不管哪个国家,对国家利益的强化 到了从来未有的程度,所以如果我们沉浸在享乐之中,对世界、对周边国家盲目乐观, 是非常危险的。我们想通过世界通史,通过资本主义的过去、发展、调整来回答资本主 义在20世纪的历史地位,使我们更清楚地认识现在。

三、当代中国人的文化选择

问:于先生在学术论著中回顾了20世纪中国史学的发展,特别提到进化史观与唯物史 观作为20世纪特定时代中国人的自觉文化选择对中国史学的影响。是否可以说文化选择 就是理论选择?当代西方史学理论很活跃,有不少成就,对中国史学界正在产生越来越 大的影响,处于这样环境中的中国学人应当如何考虑当前的文化选择?

答:首先,文化选择是一种理论选择,但又不仅仅是一种理论选择。为什么这样讲呢? 因为任何事情没有理论,它的行动都是盲目的。如果没有理论的支持,没有理论的指导 ,任何事情它本质的、内在的联系就看不到或者认不清,它的行动呢,就是非常盲目的 、自生自灭的。作为文化选择,本身是一种理论。五四前后,唯物史观传入中国,当时 中国社会生活中也并不仅仅是唯物史观一种,也不仅仅是马克思主义,当时形形色色的 思潮非常的多,但是我说这种文化选择为什么是一种自觉的文化选择呢?首先这种选择 尽管表面上看来是和其他的混杂在一起的,但是它为什么后来变成了一个阶级的、社会 的呢?就是因为它符合社会历史前进的方向,体现了历史前进的方向,符合历史矛盾运 动的规律。为什么我说它符合历史潮流?因为通过社会实践,证明了它符合大多数人民 的利益,符合历史矛盾运动的规律。这就引出了社会实践认识论,不是任何人强加于哪 一个阶级、哪一个人的,也不是人们编造出来的。我们讲的这个历史学或者历史所揭示 的真理,要在社会实践中得到检验。比如说少数知识分子,李大钊也好,陈独秀也好, 瞿秋白也好,他们当时信仰马克思主义,到处宣传马克思主义。现在,我不知道你们读 没读过,《新青年》出了一个合订本,这个东西很好。你一看那个东西,尽管大半个世 纪过去了,尽管我已经50多岁了,但我读时浑身热血沸腾,真正感到那个时代,马克思 主义传入中国以后,那种时代的沸腾,一种新的思想,一种新的潮流,到今天读起来仍 然非常兴奋、非常振奋。这个东西是经过“五四”之后以一种理论的形式出现,但是它 很快地又被实践检验,证明它符合历史潮流。这个过程、这个中介就是理论和实践的结 合。而今天的中国也处在文化选择的关头,我们现在认识到了中国要建设自己的社会主 义道路,所以我们的文化选择,首先是一种理论,就是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 在实践中不断完善,不断调整。我们不能说现在的改革完美无缺,但是它符合历史潮流 的方向,这20年我们每个人都切身感受到它给国家、社会、个人带来的变化。

什么是当代中国的文化选择?我刚才讲忧患意识也好,讲百年中史学发展的历史也好, 实际上都是在讲这个问题,概括一下:一,当代中国的文化选择不能脱离世界文明发展 的大潮。当代世界文化发展的大潮,如果一定要作出一个概括,我认为是开放的。如果 说中国在改革,世界各国都在进行改革,如果说中国在开放,世界各国都在开放。为什 么这样讲呢?你们回顾一下这个学科这一百年学术的发展,这个问题不难回答。这个问 题是考虑当代中国的文化选择的第一个问题。今天的世界是一个改革的世界、一个开放 的世界,而中国尤其要改革,尤其要开放,所以我们讲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 的一个核心内容就是改革开放,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在新的历史时代到来的 时候,我们仍要高举邓小平理论伟大旗帜,这是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中国的改革开放 绝对不是随心所欲的,或是人为提出来的,它符合世界历史的潮流,这是第一点要考虑 的。第二点,不能脱离中国的历史与现实。这个问题非常清楚,因为我们是中国人,我 是作为中国的学者来研究世界通史,我不是哪一个国家的代言人,不是哪个国家的传声 筒,也不是转录哪一国学者的东西。从来没有一个规定,说通史一定要怎么写,我们现 在看到的世界通史,苏联科学院的多卷本或者是剑桥的多卷本,或者是我们中国人自己 写的,基本上是一种历史过程的描述,理论阐述占的比重很少,于是产生了一种错觉, 以为这就叫世界通史,不按这样写就不叫世界通史,实际不是那么回事。人类有文字记 载的历史也五六千年了,世界发生多少事,这就是我刚才讲的卡尔那句话:“所谓历史 是历史学家和他所选择的历史进行的一场对话。”既然苏联人那样写,美国人那样写, 为什么中国人没有自己的选择?通史从来没有一种固定的模式,只不过是我们见的东西 太多了。我们自己选择,我们在选择的时候,既不脱离世界文化发展的主流,也不能脱 离中国的传统,我们就是要通过这部世界通史来表明中国人、生活在21世纪的中国人对 世界历史的认识。我们不重复美国人的观点,不重复苏联人的观点,也可能这些东西是 不成熟的,但这毕竟是第一次。历史学者是几个人,但历史学者不是抽象的,而是社会 的,虽然通过几个人,但反映了整个这个时代,整个国家,所以我们中国人写世界通史 ,不能重复别人的观点,一定要作出当代中国学者的回答,拿出我们自己的观点。第三 点,树立这样一个认识,即中国历史学是世界历史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像中国是世 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样。我们广泛地吸收世界各国学者的一切有益的成果、有价值的 东西来丰富自己、完善自己,但绝不是抄袭。如果说这三个前提都能成立,我们研究世 界通史就容易认识了。世界通史是几代中国世界史学者的共同愿望,虽然是百八十人做 ,但我们生活在社会关系中,是时代的产物,历史的产物,也希望世界通史的研究得到 年轻朋友的关注。

于先生的话引出我们无尽的思考。我们承认存在着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历 史,但历史一旦进入人类认识领域它就是主观的,我们所知道的历史,无不打上主观意 识的烙印。任何时代都有人类必须回答的问题,在回答问题时人们自觉不自觉地进行着 主观的文化选择,正是这种文化选择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甚至决定了人们对世界的认识, 因而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民族,对世界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观点、看法,中国人自然也 应有中国人自己的看法。我们预祝于先生所在群体的重大课题取得全面成功。

收稿日期:2001-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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