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南图李开先传”_元刊杂剧三十种论文

读“南图李开先传”_元刊杂剧三十种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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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开先《改定元贤传奇》做为现存最早的明刊元人杂剧集,其重要的文献价值自不待言。傅惜华《元代杂剧全目》(1957)虽曾涉及此书,但长期以来,学术界多以为其独藏于台湾故宫博物院,所以不能不望洋兴叹。孙楷第、徐朔方等学者都细致比勘过现存各种元刊及明抄、明刊本元人杂剧,但因不能亲见《改定元贤传奇》,终引为憾事。而令人不解的是,多年以来尚未见有台湾学者论及《改定元贤传奇》,《改定元贤传奇》藏于台湾或竟仅仅属于传说?笔者近因论文工作之需,在南京图书馆访得此书,现将其面貌介绍如下,并在元明北杂剧历史沿革的背景之下,描述李开先《改定元贤传奇》对于元明北杂剧研究的意义。

明人李开先与其门人于嘉靖年间编刻的《改定元贤传奇》,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元人杂剧集。现存元人杂剧《元刊杂剧三十种》之外,其他多为明万历年间的抄本和刻本,明臧懋循编刻《元曲选》是在万历四十三年(1615)和四十四年,《元曲选》之后有孟称舜于崇祯六年(1633)编刻的《古今名剧合选》,稍早于《元曲选》或与之同时的有明赵琦美万历年间编辑的《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明新安徐氏万历十七年(1589)覆刻本《古名家杂剧》、明息机子万历年二十六年(1598)编刻的《杂剧选》、明黄正位万历三十七年(1609)编刻的《阳春奏》、明万历、天启年间顾曲斋刊本《古杂剧》、明万历、天启年间陈氏继志斋刊本《元明杂剧》。1958年由郑振铎先生主持的《古本戏曲丛刊》第四集编成付印,该集除传本较多的《元曲选》未收外,收集了包括《元刊杂剧三十种》、《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等八种难得的杂剧选集。此集的印行极大地方便了一般研究者对于元明北杂剧的研究。由于明人多视《西厢记》为传奇,各种明刊《西厢记》自成一系统,故可以不论。此外对于元明北杂剧研究较为重要的又有明宣德刊本《娇红记》(明初刘东升撰)、明富春堂刊《金貂记》所附《不伏老》(元杨梓撰)、日本复排明万历刊本《西游记》杂剧(明初杨景贤撰)、明永乐、宣德、正统年间(1402-1439)藩府原刻本《诚斋杂剧》(明初人朱有燉的杂剧集)、明嘉靖三十七年(1558)刊本《杂剧十段绵》。《娇红记》、《敬德不伏老》、《西游记》因影响印收入《古本戏曲丛刊初集》,《诚斋杂剧》(国家图书馆有原刻本)因大部收入《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以及吴梅编集的《奢摩他室曲丛》,《杂剧十段锦》近人董康曾精印百部,故上述诸书均得以广为流布,成为易得之物。

元明北杂剧由元刊杂剧到明万历年间的明抄、明刊杂剧,有艺术体制、演出形态等许多方面的变化,其中变迁之迹已渺茫难求。关于现存元明北杂剧的沿革情况(限于全本),本文难以尽述,请参看笔者草拟的《现存元明北杂剧沿革图略》。明永乐、宣德、正统年间藩府原刻本《诚斋杂剧》、明宣德刊本《娇红记》、明嘉靖三十七年刊本《杂剧十段锦》以及明嘉靖年间刊刻的《改定元贤传奇》因为刊刻年代较早,均有助于我们窥测其中之变迁,所以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前三种因皆为明人创作,其中已有明人有意破元人规矩的做法,所以不免减少其价值,仅可作为参考,这样李开先与其门人于嘉靖年间刊刻的《改定元贤传奇》的价值便凸显出来。

南图馆藏李开先《改定元贤传奇》(索书号115015),原书十六卷十六种,种各一卷。现存本为残本,五卷五种完好,一卷一种为残本(注:其中《青衫泪》起首处的对白残缺,残本起自裴兴奴母李氏的一段白:“这早晚还不起来,只怕有人吃酒,孩儿起来吧!”按《古名家杂剧》本、《古杂剧》本、《元曲选》本及《古今名剧合选》本,此前缺对白约三百字。)。书无序跋、牌记、印章等。四周双边,黑口,书口有刻工姓名,双黑鱼尾,版心间刻杂剧简名及页码。书版高二十六公分,宽十七公分。半页九行,行十八字,小字单行,行格疏朗,刻工精良。

李开先(1502-1568),字伯华,自称中麓子、中麓山人、中麓放客。山东章丘人。《明史》卷二百八十七、明万历《章丘县志》卷十一、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丁集等皆有传。嘉靖八年进士,历任户部主事、文选郎中、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等职。嘉靖二十年因抗疏罢归乡居,近三十年。李开先文名籍甚,为“嘉靖八才子”之一。博学多闻,雅好藏书,诗文、词曲、书画等无所不收,藏书之富,甲于齐东。著述甚丰,有《闲居集》十二卷,杂集二十一种,今存十四种(注:据明殷士儋:《李公墓志铭》、曾远闻:《李开先年谱》。)。李氏不以当时属不登大雅之堂的词曲、民间小曲为嫌,亲自创作、仿制之外,又曾搜集、编订和刊刻。《改定元贤传奇》即他与门人弟子选编元人杂剧,改订而成。李开先《闲居集》卷五《序》类有《改定元贤传奇序》,自述其编订缘由云:

南宫刘进士濂,偿知杞县事,课士策题,问汉文、唐诗、宋理学、元词曲,不知以何者名吾明?刻示其取卷,题曰《风教录》。夫汉唐诗文,布满天下。宋之理学诸书,亦已沛然传世,而元词鲜有见之者。见者多寻常之作,烟粉之余。如王实甫在元人,非其至者,《西厢记》在其生平所作,亦非首出者,今虽妇人女子,皆能举其辞,非人生有幸与不幸耶?选者如《二段锦》、《四段锦》、《十段锦》、《百段锦》、《千段锦》美恶兼蓄,杂乱无章。其选小令及套词者,亦多类此。予偿病焉,欲世人之见元词,并知元词之所以得名也,乃尽发所藏千余本,付之门人诚庵、张自慎选取,止得五十种,力又不能全刻,就中又精选十六种,删繁归约,改韵正音,调有不协、句有不稳、白有不切及太泛者,悉订正之。且有代作者,因名其刻为《改定元贤传奇》。泰泉黄詹事,所谓以奇事为传者是已。然又谓之行家及杂剧、升平乐,今舍是三者,而独名以“传奇”,以其字面稍雅致云。俟有余力,当再刻套及小令。然此犹细事也,如经学止于尊朱子,便举业,勿论汉疏,虽宋儒之说,悉置之不问,问之不知。每经止举一家,如杨慈湖之《易》,林之奇之《书》,《诗》则王氏《总闻》,《春秋》则木讷《经筌》,及魏湜之《礼记集说》,多有高出朱《注》之上者。此外能发明经旨者又不止四五十家。宋刻已古,抄册渐讹,再过百年,俱失传矣,必须题请之,后有京板,以及各书坊有镂板,始可遍行天下。不然,则以拘拘背朱为嫌,而经术不幸不减秦火矣。天朝兴文崇本,将兼汉文、唐诗、宋理学、元词曲而悉有之,一长不得名吾明矣。敬因序刻传奇,有所感而为是说。(注:路工辑校:《李开先集》页316,中华书局,1959年版。)

《闲居集》卷五《序》类《改定元贤传奇后序》又补述云:

传奇凡十二科,以神仙道化居首,而隐居乐道次之,忠臣烈士、逐臣孤子又次之,终之以神佛、烟花、粉黛。要之激劝人心,感移风化,非徒作、非苟作、非无益而作之者。今所选传奇,取其辞意高古,音调协和,与人心风教俱有激劝感移之功,犹以天份高而学力到、悟入深而体裁正者为之本也。同时编改者,更有高笔峰、弭少庵、张畏独三词客,而始终之者,乃诚庵也。譬诸修书,有总裁、有纂修;试场,有考试、有同考。而予则忝为总裁与考试云。(注:路工辑校:《李开先集》页317,中华书局,1959年版。)

以上二《序》均未款年月。李开先自嘉靖二十年(1541)罢归乡居,隆庆二年(1568)二月病逝,《改定元贤传奇》应当在这一段时间内改订、刊刻。路工先生认为《改定元贤传奇》编刻于嘉靖三十四年至隆庆元年之间(1555-1567),未知何据(注:路工:《李开先的生平及其著作》,详请参《李开先集》页1035,中华书局,1959年版。)。查明高儒《百川书志》卷六“外史”类,高氏依次著录郑德辉《梅香骗翰林风月》、乔梦符《玉萧女两世姻缘》、宫大用《死生交范张鸡黍》、郑德辉《醉思乡王粲登楼》四种杂剧后,自注云:“自《翰林风月》至此四种即《四段锦》。”《杂剧十段锦》刻于嘉靖三十七年(1558)。李开先《改定元贤传奇序》中所说的“《四段锦》”、“《十段锦》”或即指此二种。准此以论,则《改定元贤传奇序》当刻于《杂剧十段锦》之后。又,李开先晚年多病,诗文中多述其病体不堪。他作为行家里手,改定元人杂剧这样的事情却交付门人,自家“忝为总裁与考试”,应当是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改定元贤传奇序》多应在其晚年编刻。故路工先生之说仍可取,惟其时间上限或应提前数年。

李开先《改定元贤传奇》从刊刻年代上看,比其他各种明刊、明抄本早数十年,那么它是否较其他明刊、明抄本更为真实地反映元人杂剧的面貌呢?徐朔方先生曾根据清何煌雍正时在脉望馆《古名家杂剧》本《王粲登楼》后所作的题记推测,《改定元贤传奇》“和元刊本最为接近”(注:徐朔方:《元曲选家臧懋循》页18,中国戏剧出版社,1985年版。)。笔者未睹《改定元贤传奇》前,也以为徐先生的推测是可能的。何煌在脉望馆《古名家杂剧》本《王粲登楼》后所作的题记如下:

雍正三年(1725)乙巳八月十八日,用李中麓抄本校改正数百字,此又脱曲廿二,倒曲二,悉据抄本改正补录。录钞本不具全白,白之缪陋不堪更倍于曲,无从斟正,冀世有好事通人为之依科添白,更有真知真好之客,力足致名优演唱之,亦一快事。书以俟之。小山何仲子记。

从何煌在脉望馆《古名家杂剧》本《王粲登楼》上校录的曲文、科白看,李开先曾经收藏过的抄本《王粲登楼》的确很接近元刊杂剧,所以台湾著名学者郑骞先生认为,何煌校录的李开先抄本《王粲登楼》“与元刊杂剧可以等量齐观”(注:郑骞:《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页457,台湾世界书局,1962年版。),因而作为附录收入《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李开先以藏书之富闻名一时,其藏曲更有“词山曲海”之称,他本人曾是《元刊杂剧三十种》的收藏者,所以他拥有的杂剧当有许多是自元刊或元抄传录,他或曾亲见《元刊杂剧三十种》之外的一些元刊、元抄杂剧。照此,我们也许有理由认为,他与门人共编的《改定元贤传奇》应当最接近元刊杂剧。但事实却出人意外!

在元刊杂剧与《古名家杂剧》、《元曲选》等明刊杂剧之间,李开先《改定元贤传奇》显然更近于后者。《改定元贤传奇》现存元人杂剧六种,即《青衫泪》、《陈抟高卧》、《扬州梦》、《梧桐雨》、《两世姻缘》、《误入天台》(注:旧传台湾所藏《改定元贤传奇》所藏残本亦为《青衫泪》、《陈抟高卧》等6种,故台湾故宫博物院有藏或属误传,南图所藏《改定元贤传奇》实为海内孤本。)。这六种杂剧均可以现存其他明刊、明抄本比勘。笔者曾以南图所藏《元明杂剧二十七种》(实为《古名家杂剧》本)中的《梧桐雨》、《扬州梦》、《两世姻缘》、《误入天台》等四种比勘,《改定元贤传奇》本与《古名家杂剧》本的曲文、宾白几全同,题目正名、角色的使用以及分折、楔子等也几无差别。又以《改定元贤传奇》本《陈抟高卧》、《青衫泪》与《元曲选》本比勘,凡其异于《元曲选》的地方,也正是其他明刊杂剧与《元曲选》的相异之处。孙楷第先生在比勘《元曲选》与《古名家杂剧》等明刊杂剧时曾得出结论:“凡懋循所订与他本不合者,校以其它诸本,皆不合。凡他一本与懋循本不合者,校以其它诸本,皆大致相合。”(注:孙楷第:《也是园古今杂剧考》页151,上杂出版社,1953年版。)这一结论也同样适用于《改定元贤传奇》。所以现在我们可以把《改定元贤传奇》与《元曲选》之外的各种明刊杂剧视为一系。这也进一步证明了《元曲选》的编者臧懋循的确曾经有“师心自用”(孙楷第语)的改订。《改定元贤传奇》与《古名家杂剧》等明刊杂剧本的相近,可以使我们推测,它们可能同出一源,《古名家杂剧》等明万历年间刊本杂剧都是很有来历的。但考虑到《改定元贤传奇》的先出以及李开先《改定元贤传奇序》中“悉订正之”之类的话,我们也不能排除其他明刊杂剧可能受《改定元贤传奇》的影响或即本之于《改定元贤传奇》。例证之一是,残本《改定元贤传奇》所收六种杂剧皆见于《古名家杂剧》等其他明刊杂剧本(《元曲选》、《古今名剧合选》尚且除外)。例证之二是,若不把《元曲选》、《古今名剧合选》考虑在内,《古名家杂剧》等其他各种明刊杂剧,所收元人杂剧去其重复者仅是常见的极有限的66种(注:此所谓“元人杂剧”是按《元曲选》的惯例,包括元末明初人王子一、贾仲明、谷子敬等人的杂剧。),这一数字距李开先初拟的50种《改定元贤传奇》也相去未远。《改定元贤传奇》16种之外,李开先的门人弟子又或有续编,所以《改定元贤传奇》及其续编可能影响了后来杂剧的编刻(关于这一点我们在后文还略有补述)。

《改定元贤传奇》以及其他各明刊杂剧(包括《元曲选》)与元刊杂剧显著不同的是,其宾白完整。明永乐、宣德年间朱有燉在刊刻其北杂剧时,常常在剧首标明“全宾”,这说明他当时所见的有些抄本或刻本杂剧是宾白不全的。关汉卿等早期北杂剧作家未必既做套曲,又做宾白,但《改定元贤传奇》等明刊杂剧宾白的完整和相近说明,至迟到明嘉靖年间,元人杂剧的宾白与曲文一样已基本定型。《改定元贤传奇》等明刊杂剧与朱有燉《诚斋杂剧》、明宣德刊本《娇红记》、《杂剧十段锦》等早期北杂剧本显著不同的是,后者常常穿插一些相对独立的歌舞、小戏剧(当时称“院本”)一类的表演,所以其剧本形态上显得芜杂不堪。这种“芜杂”应当是当时北杂剧舞台演出的反映。而《改定元贤传奇》等明刊杂剧的相对整饬,应当是杂剧选家们改订的结果,用李开先本人的说法则是“删繁归约,改韵正音,调有不协、句有不稳、白有不切及太泛者,悉订正之”。

《改定元贤传奇》还有一些地方特别值得注意。一是《改定元贤传奇》本元人杂剧在角色使用上首次出现“丑”、“贴旦”和“冲末”。“丑”见于《青衫泪》,其中有“丑扮小闲引净上”(《古名家杂剧》本、顾曲斋刊《古杂剧》本同,《元曲选》本作“丑扮小闲引净扮刘一朗上”)。元刊杂剧、朱有燉藩府原刻本《诚斋杂剧》、明宣德刊本《娇红记》均无“丑”。在《元曲选》、《古今名剧合选》之外的现存明刊、明抄北杂剧中,“丑”这一名目亦属罕见(注:以笔者所见,《元曲选》之外仅五种明刊元人杂剧有“丑”,即《改定元贤传奇》本《青衫泪》(《古名家杂剧》本、《古杂剧》本同)、《古名家杂剧》本《猿听经》、《古名家杂剧》本《勘头巾》、《古名家杂剧》本《窦娥冤》(其中的昏官桃杌由“丑”扮,《元曲选》本为“净”)、明富春堂刊《金貂记》所附《不伏老》杂剧。)。《改定元贤传奇》本《青衫泪》第三折有“贴慌上”,《古名家杂剧》本同,《元曲选》本作“梅香慌上”。“贴旦”的情况与“丑”相仿,在现存元人杂剧中的“贴旦”也比较少见(注:元刊杂剧未见有“贴旦”,明刊、明抄元人杂剧中,笔者仅见以下六例:《古名家杂剧》本《鲁斋郎》有“贴旦引二男女上”(《元曲选》本同),《古名家杂剧》本《谢天香》有“二贴上”(《元曲选》本作“二旦扮姬妾上”),脉望馆抄本杂剧《云窗梦》有“梅香捧贴旦上”,《元曲选》本《碧桃花》有“外扮徐端同贴旦夫人、李万上”(《杂剧选》本作“外扮徐端同夫人、李万上”),《元曲选》本《玉壶春》中有“贴旦”扮陈玉英(《杂剧选》本以“外旦”扮)。明初朱有燉《复落娼》等杂剧中有“贴旦”,明中叶后的文人杂剧“贴旦”更为常见,这应是明人有意吸取南戏、传奇的做法而设置的。)。按,“丑”、“贴旦”本都为南戏、传奇的角色,李开先本人乃传奇作家,有闻名的《宝剑记》传奇,故《改定元贤传奇》本《青衫泪》中的“丑”、“贴旦”可能都是李开先据南戏、传奇的“丑”、“贴旦”改出,这一改造为后来的杂剧本所沿用(此可作为《改定元贤传奇》影响其他明刊杂剧的旁证)。再如“冲末”。《改定元贤传奇》本《陈抟高卧》等五种杂剧均在杂剧之首用“冲末”(《青衫泪》因前部残缺,故无“冲末”)。查元刊杂剧、朱有燉《诚斋杂剧》、明宣德刊本《娇红记》、《杂剧十段锦》等早期北杂剧本均无“冲末”。按,“冲末”乃北杂剧表演时一术语,近于南戏、传奇用于开场的“副末”,“冲末”本身并非角色,更非“外”或“外末”,凡末、旦、净、卜儿、店小二等均可为“冲末”。把“冲末”视为角色,并且认为“冲末”即是“外”或“外末”。这种误解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应当由《元曲选》的编订者臧懋循来承担责任(注:“冲末”的问题比较复杂,详请参拙文《北杂剧“冲末”辨释》,《中华文史论丛》总第62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元时杂剧表演未必用“冲末”,《改定元贤传奇》本《陈抟高卧》等五种杂剧均在杂剧之首用“冲末”,说明至迟到明嘉靖时,“冲末”的使用已成惯例。

二是《改定元贤传奇》中《青衫泪》、《扬州梦》、《梧桐雨》、《两世姻缘》、《误入天台》等五种均有“题目正名”,但《陈抟高卧》却无“题目正名”。查《古名家杂剧》本、《阳春奏》本、《元曲选》本均有“题目正名”(《杂剧选》本《陈抟高卧》无)。北杂剧剧后一般都有“题目正名”,但现存的北杂剧剧本也有很多首尾完整而没有“题目正名”的。最显著的是元刊杂剧,元刊本《幽闺佳人拜月亭》、《关张双赴西蜀梦》等八种杂剧都无“题目正名”,占元刊杂剧三十种的近三分之一。现存明刊、明抄杂剧也有一些无“题目正名”的,前者如《改定元贤传奇》本《陈抟高卧》(《杂剧选》本同)、《杂剧选》本《风云会》、《杂剧选》本《儿女团圆》等,后者如脉望馆抄本杂剧《邓夫人哭存孝》、《货郎旦》、《黄鹤楼》、《乐毅图齐》、《八仙庆寿》等。笔者认为,“题目正名”并非杂剧家所作,杂剧之初并无“题目正名”,但在后来的杂剧演出中,杂剧艺人逐步为其添加了“题目正名”,其功用主要是便于戏曲艺人记忆杂剧关目,杂剧“题目正名”在演出时并不需要念出或唱出。所以《元刊杂剧三十种》刊刻的时代,有些杂剧仍无“题目正名”,甚至直到一些明刊、明抄杂剧中也仍然没有“题目正名”。杂剧“题目正名”的变迁可以概括为:由无到有、由繁到简、由粗俗不规到精致雅驯。杂剧选家们为“题目正名”做过很多润饰的工作,所以北杂剧“题目正名”的变迁是由杂剧艺人和杂剧选家共同完成的(注:为了对“题目正名”有准确判断,笔者曾专门写成《试论北杂剧的“题目正名”》(待刊稿),此处只取结论部分,未能细述。)。元刊《陈抟高卧》元“题目正名”,《改定元贤传奇》本、《杂剧选》本亦如此。《古名家杂剧》本、《阳春奏》本均作:“识真主买卦汴梁,醉故知征贤敕佐。寅宾馆敕使遮留,西华山陈抟高卧”。《元曲选》本作“识真主汴梁卖课,念故知征贤敕佐,寅宾馆天使遮留,西华山陈抟高卧”。前者与后者相比,仅有数字之差(由“买”到“卖”、由“醉故知”到“念故知”、由“敕使”到“天使”),但后者的雅驯是显然的。李开先及其门人为杂剧“题目正名”的雅驯也应该做过一些工作,《改定元贤传奇》本《陈抟高卧》同于元刊本无“题目正名”也并不能视为偶然,我们应该视为一种存真。

三是《改定元贤传奇》本《青衫泪》未分折,《陈抟高卧》等其他五种杂剧虽有分折,但均始自第二折,第一折均未明确标出,“第二折”、“第三折”、“第四折”等字样(《两世姻缘》作“二折”、“三折”、“四折”)均与曲文、宾白同处一行,所以不显得突出醒目(其他明刊杂剧本一般独起一行)。这都是它异于其他明刊杂剧本的地方。如果考虑到元刊杂剧、朱有燉藩府原刻本《诚斋杂剧》、明宣德刊本《娇红记》以及明嘉靖三十七年刊本《杂剧十段锦》均不分“折”或“出”,李开先《改定元贤传奇》或可视为杂剧分折之始作俑者。《青衫泪》的不分折,也可以视为一种存真。此外,从李开先《改定元贤传奇》本《陈抟高卧》等其他五种杂剧的分折看,其一折起始处几乎全同于其他明刊本。笔者认为,北杂剧之初,无所谓“折”,所以元刊杂剧及早期杂剧本均不分折。北杂剧后来的分折乃是受南戏、传奇的影响而发生的,从表演来看,北杂剧并不存在类似于南戏、传奇的“出”(或“折”)那样的一个表演单位(注:详请参拙文《南戏本不必有“套”,北剧原不必分“折”》,《中华戏曲》第25辑,文化艺术出版社,2000年版。)。李开先《改定元贤传奇》的分折,反映的是元人杂剧的演出至迟在明嘉靖时已渐有分折的概念。《改定元贤传奇》与其他明刊杂剧分折的相近是因为李开先《改定元贤传奇》与其他明刊杂剧同出一源,还是因为后来的明刊杂剧接受了《改定元贤传奇》的影响。这一点现在我们还不能遽然断定。

从各方面来看,李开先《改定元贤传奇》在角色、分折、题目正名等方面显示的一些特点,说明元人杂剧的刊刻在明嘉靖时还并没有形成一种严格的规范,《改定元贤传奇》在这一方面正在做一种尝试,而且已经迈出了极重要的一步。在关汉卿所处的时代,元人杂剧大多是以单种抄本或刻本散行流传的。《元刊杂剧三十种》实际上是多种刊刻年代不一的“元刊”杂剧的混杂,称之为“元刊杂剧”或者“杂剧集”实际上都易给人误解。这三十种杂剧以“杂剧集”的形式出现可能是明代的事情,我们今日已难以考实。朱有燉《诚斋杂剧》所收的数十种杂剧,起初也是在明永乐、宣德、正统年间单种陆续刊刻的。现存的明宣德刊本《娇红记》、明富春堂刊《不伏老》、明刊本《西游记》也都属于单行剧本。《永乐大典目》、《宝文堂书目》、《百川书志》等在著录元人杂剧时也都以单种著录。在李开先《改定元贤传奇》产生的嘉靖年间,北杂剧则开始以“杂剧集”的形式大量出现,这就是李开先在《改定元贤传奇序》中所说的“《二段锦》、《四段锦》、《十段锦》、《百段锦》、《千段锦》”之类。但从李开先的表述看,这些“杂剧集”都难免“美恶兼蓄,杂乱无章”之讥,而他的《改定元贤传奇》则似乎是以行家里手的姿态首次对元人杂剧进行全面系统的“改订”,后来臧懋循等杂剧选家们正是沿着李开先所开创的路子上前行。杂剧从以单种刻本或抄本散行到数种或许多种以结集的形式出现,剧本形态上由“宾白不全”或“芜杂不堪”到宾白完整、格式整饬,说明杂剧剧本在明嘉靖时正在实现一种转变——由供于舞台演出到供于案头赏读。从这一层意义上说,李开先《改定元贤传奇》的地位也是颇为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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