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合词和同源宾语结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宾语论文,离合论文,结构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现代汉语有些复合词,似乎可以拆开造句,例如:帮忙(帮他的忙)、告状(告他一状)。这一现象学者们很早就注意到了,陆志韦(1957)称之为“离合词”。离合词的能“合”能“离”给语素、词和短语的句法锚定造成了困难:一是难以确定语素与词的句法地位,二是划不清词与短语的界线(黄月圆1995)。因此,一直以来,对离合词的分析也颇费“匠心”:短语词(吕叔湘1979:82);扩展前为词、扩展后为词组(朱德熙1982:13);词到短语存在一个渐变过程(李临定1990:117);甚至于汉语造句时“语素的地位不亚于词的地位”(沈家煊(2011:3)转引自吕叔湘(1979)的观点)。 近年来,讨论离合词的著述越来越多,比如汤廷池(1997)、周上之(2006)、黄正德(2008)、李春玲(2009)、郭锐(2011)、王海峰(2011)等,既有细致的事实描写,也有方法上的更新。但纵观以往的研究成果,有两个关键问题一直没有弄清楚:一是离合词为什么能“离合”,二是“离合”后的句法是什么性质。第一个问题似乎不言而喻:离合词都是双音节,当然能分离。这么回答,其实只是看到了表象,因为同样是双音节,有的根本就不能分离,例如“帮助”就不能说“*帮他的助”①。“帮助”和“帮忙”这个最小对比显示,离合词之所以能离,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至于第二个问题,尚未有人给出明确的答案。本文将以这两个问题为主线,基于最简方案的一些分析原理,从同源宾语的视角,给离合词的结构和生成做一全新解释。和郭锐(2011)一样,本文认为离合词并没有分离过,离合只是假象。同时,我们提出,离合词是双音节不及物动词带其他成分时形成的同源宾语结构,是汉语扩展动词句法能力的一种手段,使动词接受超出其句法能力的依存成分。在此视角下,不但各种离合词结构都能合理地生成,诸多相关现象也能得到更好的解释。 2.前人的研究 2.1 汤廷池的名词组并入 汤廷池(1997:222)认为,“生你的气、造他的谣”是由重新分析加名词组并入生成的,具体过程如下:

如(1)所示,“生气你”经过重新分析,“你”由“生气”的宾语变为“气”的宾语。由于“气”无法指派格位给右方的名词短语,所以“你”必须移入名词短语的指示语位置,以便获得格位,从而生成“生你的气”这样的表层结构。 汤廷池的这一分析借用了Baker(1988)的名词并入理论,分析颇具匠心。最显著的优点是正确地分析了“生你的气”的语义关系:“你”虽是属格,却是受事。这与丁声树等(1961:53)和朱德熙(1982:147)的观点一致。 然而,上述分析存在几个问题。第一,“生、气”经过重新分析,由构词语素变成词,语义是否维持,很难确定。第二,(1)显示,“你的气”已经成为一个独立NP,应该有指称意义,但实际上,这一问题存有很大争议。另外,独立NP都能单用,但“你的气”并不能。第三,有些非自由语素经重新分析后成为句子成分,比如“造他的谣”中的“谣”,这样会引出语素也可造句的论断。虽然语言学界也有学者承认这一点,比如沈家煊(2011:3)指出汉语的构词成分可以用来造句,但我们觉得,应该维持词法与句法的界线(也见邓思颖2010:15)②。 2.2 黄正德的轻动词分析 黄正德(2008)以为,离合词结构如“你静你的坐、我示我的威”与汉语的另一个句式“你教你的英文、我看我的报纸”一样,都由如下结构生成:

动词“教”通过移位至轻动词DO的位置,形成“你教你的英文”句式。 这一研究采用了轻动词加动名词短语(GP)的分析方法,优点比较明显,多种类似现象都得到统一解释。但有如下问题:第一,在分析“你静你的坐”时,“你DO你的静坐”,必须经过重新分析,把“静坐”分析为独立的V和NP之后,才能移走动词,这必然会引出语素可以入句的论断。同时,若动词是“造谣”,重新分析后,非自由语素“谣”就被当作一个独立的词做宾语。第二,如果不经过重新分析,则只有破坏词汇的完整性才能移位,这明显违反了生成语法的词汇完整性原理(lexical integrity principle,Chomsky1970)。第三,只能解释一部分例子,但“我帮他的忙”,无法由“我DO他的帮忙”生成,其中“他”为“帮忙的受事或对象”。 2.3 郭锐的同形删略 郭锐(2011)也指出,黄正德通过移位的生成方式违反了词汇完整性原理,因此,他主张通过动词复制,然后与轻动词结合,再经过同形删略后,生成离合词结构,比如“你睡你的觉”的生成过程如下:

虽然郭锐提出了离合词的分离为假象的观点,但他的分析也引出一些新问题:第一,同形删略的操作对象并不相邻,选择性删除的动因不明。第二,在生成某些句式时,需要借助多个轻动词才能生成,既繁琐,也难保证语义正确。例如要生成“帮他一个忙”就借助了两个轻动词TO、DO:

郭锐指出,TO这个轻动词引出对象,而生成“吃他亏”又需要轻动词FROM引出来源,另有轻动词CAUSE等。我们认为,轻动词多了以后,其在句法的先后位置不好确定,也难保证相关论元的合理位置。比如(4)中的“他”是轻动词DO的指示语,意味着“他”是“一个帮忙”的施事,但实际上,“帮了他一个忙”中的“他”可能是间接宾语或是被帮忙的对象。另外,郭锐自己也指出,这一模式无法生成“吃他的亏”、“帮他的忙”、“沾他的光”等带宾语或对象的结构。还有,轻动词加动名词短语的分析,也不能解释动词的修饰成分为什么不是副词而是形容词,如“帮了一个很大的忙”。 以上三个模式还有两个问题。一是未区分动词的性质。按照上面的分析,动词是及物还是不及物,似乎并不重要,但实际情况恰好相反。二是未能明确离合词的句法性质。比如“他帮了一个忙”到底是什么结构,并没有明确说明。换言之,这三个分析模式还是止于表面解释,并没有预测力。比如就“帮忙、帮助”而言,按照以上分析,依然不知道哪一个能“离合”,哪一个不能,以及为什么③。我们认为,一个好的生成模式既要有解释力,更要有预测力。下面我们尝试从同源宾语的角度,提供一个全新的分析方案。 3.本文的新解:同源宾语结构 先简介一下英语的同源宾语结构,然后分析汉语。 3.1 英语的同源宾语结构 按照Sailer(2010)的界定,英语的同源宾语是指不及物动词带一个与其同语义同词干的NP,例如: (5)a.He laughed a sad laugh. b.He slept a weary sleep. 宾语laugh、sleep分别与动词词干相同,语义同源。英语有两种同源宾语结构(Kuno and Takami 2004,Nakajima 2006),非作格不及物动词所带的同源宾语是真论元,如例(5);非宾格动词所带的同源宾语是附加语,不是真论元,例如:The stock market dropped its largest drop today.动词drop是非宾格,因此,its largest drop并不是论元,而是个附加语(Nakajima 2006)。研究表明,同源宾语结构是一种跨语言的句法现象,法语、日语、越南语、瑞典语、德语、冰岛语、现代希伯来语和圣经西伯来语(Biblical Hebrew)、西班牙语等,都有这种句法现象。 我们认为,汉语的离合词在本质上就是一种同源宾语结构,是双音节不及物动词在语义上要求带施事和受事宾语、动时量结构、补语以及时体标记时,形成的一种句法结构,我们称之为“离合同源”结构,对应于英语或其他语言的同源宾语结构。离合同源结构是汉语扩展动词句法能力的一种手段,和汉语的重动句一样,都可以使动词接受超出其句法能力的依存成分。下面我们以“帮忙”为例,先简述其句法表现,然后在最简方案框架下,分析各种离合词的生成过程。 3.2 句法表现 第一类:带施事、受事论元定语、补语、体标记(无动时量结构)

第二类:带动时量结构

第三类:带修饰语、关系从句等附加语 (8)a.帮一些/点儿忙④ b.帮大忙 c.帮别人不愿意帮的忙 第四类:双宾语式 (9)a.帮他一次忙 b.告他一状 这四类句式可以形成较复杂的组合,例如: (10)a.帮了他一次别人怎么也想不到的很大的忙(马清华2009:185) b.鞠完了三个毕恭毕敬的九十度的躬(周上之2001:44) 另外,由这四类基本句式还可派生出其他四种句式: 第五类:被动句

第六类:逆动句(把字句)⑤

b.我把他告了一状。 第七类:焦点句

第八类:话题句

需要注意的是,“帮忙”的使用率高,因此其句法能力强。类似的词还有“吃亏、生气、洗澡、游泳、做主”等。而有的词受其语义限制,句法能力不强,只能形成其中一两种句式,如“劳驾、遭殃、当面”等。我们的意图是以典型涵盖边缘,通过解释典型一并解释边缘现象。当然,有些个别的、特殊的情况,还需要专门讨论,但这并不会削弱典型案例的代表性和解释力。另外,本文只分析第一至三类及复杂组合句的生成,第四至八类另文讨论。 3.3 离合词的句法生成 我们假定时体助词“着、了、过”生成于

位置,为节约篇幅,有时与动词放在一起,如:

帮忙(了)。下面先讨论3.2节中第一类的论元定语结构,然后分析第二类,接着分析第一类中的补语结构,最后分析复杂组合句。 3.3.1 论元定语类 论元定语类指不及物动词在语义上带施事、受事成分时,由于其在句法上无法带直接宾语,因而通过一种“曲折”的方式安排其论元,即把施事、受事成分安排为同源宾语的定语,可称为论元定语,分为两种:A.受事论元定语类;B.施事论元定语类。下面我们先分析A类。 A.受事论元类。如:我帮了他的忙,其生成结构为⑥: (15)我帮了他的忙。

“我帮了他的忙”,基础结构为“我帮忙了他的帮忙”,经过“互补删略”而成,其生成包括四个步骤: 步骤一:“帮忙”语义上要求带受事“他”时,由于“帮忙了他”不合格,就不得不通过复制自身,来形成一个潜在的同源宾语结构“帮忙了帮忙”,根据最简方案,这一复制过程在读数集(numeration)已经完成,也就是说,句法上使用了“帮忙”的副本(copy); 步骤二:副本“帮忙”经过名词化(nominalization),形成一个事件名词(eventive),然后做宾语。名词化是在句法推导过程中完成的。 步骤三:受事宾语“他”在事件名词补足语(complement)位置以属格“他的”形式生成,整个NP作D的补足语。但N不能核查格特征,因此“他的”复制移位到DP-Spec处,由D完成格核查⑦。 步骤四:在“帮忙了他的帮忙”中,存在“帮忙”的一个副本,因而在PF层做互补删略,生成“帮了他的忙”。 对应于这四步,有四个问题需要解释:为什么要名词化、为什么是DP、为什么要互补删略、这样分析有何好处。下面先回答前三个问题,并给出相关离合词的生成,第四个问题将在第4节详述。 问题一:为什么要名词化?首先要说明,英语的同源宾语结构没有名词化这一步⑧,为什么?因为英语同源宾语的核心是直接从词库中取出的,不是复制的。比如在⑸中,laugh、sleep在词库里原来就是名词,与动词同形同义,因此不需要在句法上名词化。或者说,英语的名词化是在词库里就完成了,而汉语是在句法里完成的。比如“帮忙”,在词库中就是一个动词,没有名词形式,动词复制自身的结果依然是动词。名词化后形成一个事件名词,与动词一样可以带自己的论元,但不能指派格位或者核查格特征,其论元必须移到DPSpec位置,来核查属格,最终以领有者形式出现。 问题二:为什么要设立DP?首先,在“我帮了他的忙”中,“他的忙”是动词的一个论元,可以话题化、被动化、逆动化、焦点化,生成3.2节第五至八类的句式。按照Abney(1987)的DP假设,只有DP才能做论元,NP只能做述谓,所以必须设立DP。其次,“我帮了他的这个忙”,既有移位,也必须有D位置,因为指示词“这”生成于

位置,其生成结构为(16b): (16)a.我帮了他的这个忙。

按照朱德熙(1982:49)的论述,“个”是一个用得最广泛的个体量词,不但可以用在个体名词前,也可以用在形容词、动词的否定形式前,如: (17)a.玩个痛快 b.说个没完 李临定(1990:116)也指出“鞠了三个躬”相当于“鞠了三次躬”,“三个”实际上相当于动量词的作用。我们还发现,“个”也可用在事件名词前,如: (18)a.做个游戏 b.写个报道 因此,“个”是名量,还是动量,还是二者兼有,并不十分清楚。我们这里暂把其分析为动量词,用Fr(equency)表示。有关动量短语的分析详见下一小节。 问题三:为什么要互补删略?我们认为动因之一,是谓词的动性强化。因为汉语的单音节动词动性强,经常用来表示具体的动作和活动,而双音节动性弱,多用来表示抽象的行为(李临定1990:133)。动宾式双音节动词,通过删略第二个音节,在表层只保留动词部分,使得这种动性得以再现和强化。动因之二是实现核心一致。汉语的VP核心在左,NP核心在右,相应地,复合动词的核心在左,复合名词的核心在右(Packard 2004:194)。按照这一规律,通过互补删略,分别删略

位置复合动词、复合名词的次要元素,只保留其核心,就可以实现VP核心与复合动词核心、NP核心与复合名词核心的完全一致和重叠,从而营造一种“完美”的结构形式。当然,这种重叠也能凸显核心⑨。另外,这个操作可以看作是对前面说的名词化的支持和佐证。

不仅是英语,德语、波兰语、俄语、匈牙利语、芬兰语、拉丁语、古希腊语、克罗地亚语(Croatian)、瓦尔比里语(Warlpiri)都有类似现象。这种“离合”现象似乎与汉语的离合词现象有异曲同工之妙。按照Ott(2009:74-5),德语的分裂话题句就是互补删略的结果,并且这种互补删略的使用受语义和语用的双重作用:删除后,上端留下的成分为话题,下端留下的成分为焦点,见(20b):

另外,汉语也有类似英语的例子,但数量很少,例如: (21)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追逐着你的追逐。(苏芮《牵手》,李子恒词/曲。) “悲伤、幸福、快乐”在词库里都有名词形式,因此不需要做互补删略。所以,这种结构是同源,但不是离合同源。“追逐”属于句法上的名词化,但这里也没有删除,很可能是排比修辞造成的类推效应。 B.施事论元类结构的生成 “帮了他的忙”中的“他”为事件名词的受事,而“你静你的坐,我示我的威”⑩中的“你”、“我”为事件名词的施事,因此,其结构为(22):

“你、我”以属格形式生成于NPSpec,即“静坐、示威”的施事位置,然后复制移位到DP-Spec位置核查格位,最终以属格呈现。 另外,我们也注意到“吃饭、读书”也有同源宾语用法,例如:“你吃你的饭,他读他的书”,其中“你的、他的”是论元定语,尤其在对举时。注意,该类用法中的论元只能是与主语相同的施事,不能是受事。对此,我们初步认为,该类用法是分下面几步生成的:第一步为N到V的并入,动宾短语变成一个复合词,相当于不及物动词;第二步复制VO,并把副本名词化,然后在该名词的NP-Spec生成施事论元“你的”,接着移到DP-Spec被允准,然后互补删略,生成上述句子。还有,“教了三个小时的英文,吃了三天的苹果”,也可以做相似的处理,即先有N到V的并入,动宾短语变成复合词(不及物动词),然后复制VO,名词化,再生成附加语“三个小时的”等。注意,在我们的分析中,“吃饭、读书”没有受事解读是因为移到V中的N本身就是从宾语位置移出的,因此相关的定语就不可能是受事或宾语。 3.3.2 带动时量结构的离合同源结构 我们以下面两例为分析对象,说明带动量结构的离合词的生成。 (23)a.睡一觉,打一枪 b.帮了(一)个忙(11) 需要指出的是,在离合同源结构里,既有专用动量词出现,如“次、回、下、遍”等,也有借用动量词出现,如“一口、一脚”等。朱德熙(1982:51)指出,“睡一觉、打一枪”中的“觉”、“枪”本是名词,但借用作动量词,郭锐也同意这个分析。但李湘(2011:314)认为“觉、架”等是一种“分布特殊的事件名词,它们指称一个(类)事件”,比如“觉”指的是“睡觉”,其前可以加入量词,“睡一个觉”,因此“睡一觉、吵一架”是省略了动量词。但我们觉得二者在语义上还是有区别的,例如“打一枪”与“打一次枪”在语义上并不相等,后者可以指多枪,前者只能指一枪。因此,可以用一个从N到Fr的复制移位生成“只打了一枪”的意思,对应于借用量词的说法,如下图所示。而打多枪的意思可以看成是在Fr的位置本身就有个“次”,但在PF被删除了。

我们参考Pan(1999)、潘海华、安丰存(2012),认为数词短语(numeral phrase)生成于动量短语(frequency phrase)的指示语位置,可以省略。动量短语选择一个NP作为其补足语。在同源宾语结构中,这个补足语只能是事件名词,不能是普通名词。因此,(25a)的结构为(25b): (25)a.帮了(一)个忙

带时量结构时,情况略微不同,表现在“的”在PF层的删除。我们认为,“三天”和“三天的”在句法中的位置相同,都位于附加语位置,“的”的隐现取决于是否要强调“三天”。如是,则出现;反之,不出现。“的”的这一功能在“他女朋友”与“他的女朋友”中也有体现。因此,(26a、b)的结构为(26c): (26)a.帮了三天忙 b.帮了三天的忙(12)

3.3.3 补语结构 就离合同源结构而言,我们初步认为动词的补语生成于体短语的核心位置。首先,从王海峰(2011)的调查来看,出现于离合词的补语有“够、尽、透、完、上、起来、好、成”等,这些补语的语义多指向动词,有的也指向施事主语,但不指向宾语。这一特点与语义通常指向宾语的动结式不同,说明二者的生成位置不同。其次,汉语有“帮够了忙、帮上了忙”等,但没有“*帮了够忙”、“*帮了上忙”等说法,说明这些补语的生成位置与“着、了、过”不同,“着、了、过”表示更抽象的时体意义,可能生成于更高的位置,“成、完、上”等补语生成于vP下的

位置(13),属于一种动词内部的体,不作用于全句。最后,通过复制移位、互补删略,生成实际的语音形式。图示为(27):

3.3.4 复杂句式 我们以马清华(2009:185)举的例子为例。实际上,从同源宾语视角观察,就会发现(28)是DP内部复杂,有两个修饰语,一个CP,一个AP。有时候,AP修饰语没有“的”,形成“大忙、倒忙”等,似乎有词汇化为指称语的趋势。我们这里暂不作区分,都分析为AP,“的”的有无问题也须另论。 (28)帮了他[一次别人怎么也想不到的很大的忙](14) 像(28)这样的例子支持我们同源宾语的分析,即动词副本名词化的分析,如没有名词化,就不可能有定语从句以及形容词修饰语。如果按黄正德和郭锐的动名词短语的分析,修饰VP的就应该是副词,而不应该是形容词,更不可能有定语从句。

就这个结构而言,两个修饰语的位置似可互换,并不影响句义,如(30)。 (30)我帮了他一次[[很大的][别人怎么也想不到的]]忙。 4.同源宾语方案的解释力 和前人的分析相比,我们提出的这一方案至少在四个方面有解释优势。 第一,给出了更符合语感的语义分析。Sailer(2010)指出,英语同源宾语都作事件性解读,汉语同样如此。比如在“帮一次忙”中,“一次忙”实际为“一次帮忙”,是动量词加事件名词,整体解读为事件。换言之,“一次忙”指称一个事件,而不是实体。“一次”是对“帮忙”的量化。再比如“你示你的威”中,“你的威”实际为“你的示威”,指“你示威”这个事件,“你”是施事。“我帮了他的忙”中,“他”是受事,这与“环境的保护、计划的实施”等在语义上是平行的,后者的“环境、计划”为受事或对象,整个结构指“保护环境”和“实施计划”。而在“他帮他的忙,我看我的书”中,两个定语都是施事。前文综述的三种方案都未能在语义上很好地解释离合词,其他前人的研究也没有发现这一点,纠缠于“一次忙”的实体指称义,但始终说不清楚。 第二,解释了离合词的动词特点及宾语性质。学者们已经认识到,离合词绝大多数是不及物的(15),为什么如此,原因不明。现在看来,原因很明显,因为带同源宾语是不及物动词的本质属性,而离合词就是同源宾语结构,因此典型的离合动词都为不及物。引言中提及的“帮忙”与“帮助”的对立,原因即在此。前人未触及的离合词的句法性质,至此也非常明确:同源宾语是动词的真论元,可以对它做进一步操作,如被动化、逆动化、话题化等,3.2节中第五至八类的例子就是证明。具体讲,对不及物动词而言,采用离合同源结构,是典型句法属性,无论在带准宾语、真宾语或其他成分时,都可以“离合”;甚至对有些不及物动词,是强制性句法,如:帮忙、告状、洗澡、起哄、生气、捣乱、游泳等。另外,汉语使用同源宾语就是因为有一些语义成分超出了相关动词的句法能力,所以要借助于同源宾语结构来生成这些成分。 当然,也不排除动词从不及物向及物发展的可能。比如王力(1985[1954]:382)举例说,先有“请老太太的安”,后来也说“请安老太太”,这是对“请安”的“化合”。我们的分析也支持这一观点:“请老太太的安”为不及物的“请安”带离合同源结构,“请安老太太”则为及物的动宾结构。“请安”已经有及物化用法,“操心”和“担心”也有类似的发展。 第三,解释修饰语偏好现象。英汉语都偏爱使用形容词修饰名词结构,而不喜欢副词修饰不及物动词结构。Dixon(2005:125)指出,英语使用同源宾语的一个原因就是副词修饰语特别受限制,例如,虽然laughed sadly也能说,但不如laughed a sad laugh更好。汉语其实也有类似的情形,而且用起来简洁省力,前人都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例如: (31)a.早早拜年 a’.拜早年 b.大大帮忙 b’.帮大忙 c.大大吃亏 c’.吃大亏 d.最后一次见面 d’.见最后一面 (31a-d)中的“状语+动词”结构并不是不能说,而是人们不喜欢用,(31a’-d’)正是人们偏爱的同源宾语结构。 第四,语素、词、短语的句法地位得以进一步锚定。同源宾语结构确保了词汇的完整性,否定了离合词的“分离”。如果这是对的,那么,引言中提到的前人论断就需要加以修正或改进。比如,吕叔湘(1979)的“短语词”概念、朱德熙(1982)的“离为短语、合为词”的论断可以取消或修正。李临定(1990)的“词到短语之间存在一个渐变过程”的论断,也少了一个重要证据。同时,同源宾语的分析,保证了汉语的基本造句单位还是词,非自由构词词素不能入句。这样,沈家煊(2011)的造句时“语素的地位不亚于词”的观点,也少了一个直接证据。 按照本文的研究,离合词是汉语的同源宾语结构,而同源宾语结构是一种跨语言的句法现象,因此,离合词是语言共性在汉语中的一种体现。在此视角下重新观察离合词,就会发现其独特性原来不在构词词素的分离上,而是在动词拷贝自身、拷贝的名词化、动时量修饰语、尤其是PF的互补删略上。这一观察,听起来可能难以置信,但依据本文的论证,当属合理。如果正确,本研究也超越了前人的方案,把离合词研究带入了一个新的领域。 ①王海峰(2011:224)说,这是一个“长期困扰汉语老师及汉语研究者的问题”。他只从语体角度给出了一个解释,并未触及到句法本质。 ②邓思颖(2010:15)也指出:“语素应该储存在词库里面,但不能从词库直接进入句法。语素必须在词库里先形成词,然后才可以进入句法。能进入句法的只有词,不是语素。” ③生成语法框架之外的讨论,如沈家煊(2010)就提出“糅合类推”来解释“你静你的坐、我革我的新”的生成,这里不详述。 ④“一些、一点(儿)”没有“二些、三些、二点、三点”等说法,因此是修饰语,与动量结构不同。 ⑤有关逆动句与把字句的研究,详见叶狂、潘海华(2012)。 ⑥按照最简方案,主语“我”生成于vP-Spec,为节约篇幅,除非必需,下文都省略TP、vP,只画出VP以下结构。另外,汉语有大量类似离合词,例如:捣我的乱、生我的气、告他的密、革他的命、上他的当、送他的行、如他的意、请我的客、将他的军,打他的岔、借您的光、多他的心、拆我的台、捣他的鬼、保他的险、革他的职、沾你的光、告他的状,吃他的亏、赞你的成、担他的心、盯我的梢、揩公家的油、捧老上司的场、别慷我的慨,别碍我的事等。全文语料皆来自相关文献,为节约篇幅,恕不一一标明。 ⑦我们认为经过名词化而形成的事件名词核心N缺乏格核查能力,即它既不能核查主格、宾格,也不能核查属格,按照Abney(1987),DP核心D可以赋(核查)属格,因此,“他的”移位到DP-Spec,完成格核查。这一核查应该在拼读(spell-out)之前完成。另外,移位实际上是复制与合并。具体过程为: N={我,帮忙,他的} a.名词化{V帮忙}→{N帮忙} b.合并{他的+N帮忙}→{NP他的帮忙} c.复制{他的} d.合并{他的+{NP他的帮忙}}→{DP他的(他的)帮忙} ⑧Hale和Keyser(2002)在分析英语的同源宾语时,也采用了DP,并认为有一个从N到V的复制移位,但他们说,复制的不是完整的N,而是N的P-signature(语音符),也就是说,只是复制了N的声音特征,这样就不存在D的阻挡问题。但我们觉得这种复制具有特设性(ad hoc),故没有借用该分析模式。 ⑨在这一点上,董秀芳多有指点,谨致谢意。 ⑩类似结构有:你跑你的步,我跳我的舞;他打他的牌,你办你的公;你改你的良,我守我的旧;你跳你的舞,我结我的婚;你就放你的松吧;他摄他的影,你录你的像。 (11)类似结构有:a.告一状、将一军、鞠一躬、打一仗、吃一惊;b.提个醒、洗个澡、跳个舞、鞠个躬、登个记、起个草。 (12)类似句式有:“革了一辈子命、担了半天心、同过三年学、练了一天功、打了一会儿坐”;“游了一个小时的泳、睡了一上午的觉、洗了两个小时的澡”等。 (13)“成、完、上”等表示的是一种尚未彻底虚化的体意义,或者可以称为完结(telic)义。这里用体短语来概括。 (14)类似结构有:“鞠了个情不自禁的九十度的躬、出了一趟住宾馆坐飞机包吃包喝的差、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大觉”等。 (15)据周上之(2001:44)统计,在《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的300多个可离合动宾结构中,只有17个能直接带宾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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