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汉藏文分类的几点思考_藏语论文

关于汉藏文分类的几点思考_藏语论文

关于汉藏语分类的思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藏语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汉藏语系(以下简称汉藏语)是世界上使用人口仅次于印欧语系的一个大语系。由于它所属的语言多(有人认为有300多种)、 分布地区广(中国、泰国、缅甸、越南、老挝、尼泊尔、印度等)、分化和融合的现象复杂,因而对其进行科学的分类成为半个世纪以来语言学家所关注的一个难题。汉藏语的分类,不仅是汉藏语研究的一项重要内容,而且对民族学、民族史、社会学等学科都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是一个必须妥善解决的问题。它已成为历届国际汉藏语会议的一个热点。多年来,随着汉藏语描写语言学和历史语言学研究的不断深入,人们对汉藏语分类有了不少新的认识,特别是认识到其中的复杂性。现将我的一些不成熟的看法提出来,求教于同行专家。

我认为中国汉藏语分类应分为“上位”和“下位”两个范畴来研究。所谓“上位”,是指不同语族之间的语言关系,即传统分类法将汉藏语分为汉语、藏缅语族、苗瑶语族、壮侗语族几部分的语言关系,以及后来扩大为与南岛语、南亚语的语言关系。所谓“下位”,是指语族内部不同语言的分类。以往的研究成果表明,“上位”与“下位”之间由于语言分化的时间差别很大,分化的特点不同,二者差异的性质也不同。

属于“下位”的不同语言,相互间有亲属关系是没有异议的。系属分类存在的问题主要是:1.划分为不同语群的标准是什么?是根据语音标准,还是根据同源词多少,或是看语法上的差异?若三者都要看,则以哪项为主?2.语族下的语群要分几个层次?传统的语族、语支、语言三层存在什么问题?3.出现交叉的现象应如何处理?如景颇语既有北部语言的特点,又有南部语言的特点,是独立出来好,还是合并到别的语群中好?尽管存在这些问题,但有可能通过逐步深入研究得到解决。

“上位”的情况比较复杂。因为涉及的问题已不是划分的标准,而是有无亲缘关系。如壮侗语与汉语是不是同出一源,苗瑶语与壮侗语、汉语有无同源关系。而要确定有无亲缘关系则遇到了难以想象的困难,使学者们普遍感到棘手。最大的难点在于难以区分早期借词和同源词的界限。由于使用这些语言的民族,在历史上长期不断地有过交往,其语言有过不同程度的影响,其中有些语言受别的语言影响很大,特别是有的语言从另一语言里吸收了大量的词汇。借词进入了一个语言的词汇系统,由于与原来的固有词融合在一起,加上经过长期的历史演变,就难以辨别哪些是借词,哪些是固有词。这就给确定亲属语言关系带来了很大的困难。连是否有亲属关系还不能确定,更谈不上如何分类了。所以汉藏语“上位”的分类,是先要解决有无亲属关系,然后再解决怎样分类。

美国语言学家白保罗(Benedict,Paul K.)早在40年代就提出壮侗语、苗瑶语与汉语无亲缘关系,而与南岛语系(包括马来语、泰加洛语等)同出一源。但这个新观点直至70年代才引起我国学者的重视,促使我国学者去思考、研究汉藏语“上位”的语言关系。关于苗瑶语、壮侗语与汉语有无亲缘关系的问题,在北京召开的第15届国际汉藏语会议上双方论战就已开始了,到今年第30届国际汉藏语会议的15年间,这场论战一直没有停止过,足见语言学家对这一问题的重视。这15年间,汉藏语分类的研究有了长足的进步,人们对汉藏语的特点,特别是对其分化、融合的复杂特点,有了不少新的认识。白保罗率先提出苗瑶语、壮侗语与南岛语的同源学说,无疑对汉藏语研究有着重大的贡献,因为对中国学者来说,在这之前并未有人认识到这种关系。经过这十多年的研究,已有不少学者承认这种同源关系的存在,扩大了视野。白保罗的学说,促进了中国学者研究汉藏语系属问题的兴趣,使人们自觉地从更加广阔的领域去探索汉藏语“上位”语言的深层关系。〔1 〕纵观这十多年,中国学者在“上位”语言比较的领域做了大量扎实的工作,摸索出一些有价值的区分同源词和借词的方法,如寻找同族词验证同源关系,通过语义分析判断同源词,通过核心词分阶区分同源词和借词的界限等。尽管双方的认识尚未能取得一致,但现有的比较方法、比较成果以及所积累起来的语料,都加深了对汉藏语分类的认识,并且将为下一步的研究提供一定的基础。

“上位”的系属关系,涉及早期社会的民族关系、人口分布、民族迁徒的特点,还受语言分化和语言融合的状况的制约,是有相当难度的。但研究汉藏语,其分类问题是必须解决的。因而这一课题的研究,仍是今后汉藏语研究的一项重要课题。

我认为,讨论汉藏语分类以至亚洲语言的分类,除了注意语言分化外,还应特别注意语言的融合。因为汉藏语区早已是不同人群的分布区,根据考古资料,有史料记载的民族分布与新石器时代的区系文化大致相吻合。在黄河中下游是华夏民族形成和发展的地区;在长江流域及其以南地区是后来被称为“蛮、南蛮、越、百越”等民族集团的居住区;而在中原地区的东方、东北方和西方,是后来称为“东夷”和“西戎”的分布区。根据考古发现,就是在早期社会,不同民族的交往、影响便已存在。如在远离海滨的青海西宁、乐都等地,相继发现了随葬的贝壳,大汶口文化遗迹中发现了一些非本地出产的物品如玉石、象牙原料及其制品,以及产于长江流域的鳄骨板等。这些物品是交换来的,这说明当时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人们是有来往的。相互来往必须靠语言来沟通,可以依此推测当时已出现兼语现象和语言影响。到了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民族之间的交流、融合逐步在加强,不同语言之间的关系也就更加密切。一方面是战争、掠夺、吞并,另一方面是不同民族的自然融合。这一切使得不同的民族、不同的语言出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特点。语言影响和语言融合经过长期的历史积累,使得语言的面貌与原来的大不相同,语言之间的关系出现了错综复杂的现象。我们今天研究汉藏语的系属关系遇到的难题,大约与早期的民族关系的状况有关。

语言的影响和融合,会使得一种语言的特点发生人们难以想象到的变化,甚至会改变一种语言的基本特点。据倪大白教授研究,海南岛的回族语言由于受汉藏语的影响,大约只经过一千年的演变,就由粘着语型改变为分析语型。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越来越感到认识汉藏语不研究语言的影响和融合是很不够的,也是难以认识其真实面貌的。语言影响的时间一长,就会使原有的系属关系模糊不清,必然会引起我们对历史比较法的重新思考。

根据汉藏语的实际,是不是非得源头上就有亲缘关系的才算是亲属语言?后来加入的,经过长期融合后在特点上已趋同的,能不能也算是亲属语言?历史比较语言学认为,亲属语言应该是共同由原始母语分化而来的,而语言影响不能使非亲属语言变为亲属语言。但是,汉藏语的语言关系使我们产生一种新的想法:如果语言影响导致了语言的质变,被影响的语言与影响的语言有机地沟通之后,是否可以认为二者也是亲属语言。具体地说,是否可以认为苗瑶语、壮侗语原来与汉语没有亲缘关系,后来由于受到汉语的影响发生了质变,变为与汉语有亲缘关系。〔2〕当然, 这种亲缘关系与一般所说的由原始母语分化而成的新语言之间的关系有所不同。这就是说,汉藏语的亲属关系实际上存在两种不同的类型:一是由原始母语分化下来的亲属语言(如汉语与藏缅语之间的关系);另一是由语言影响造成的(如汉语与苗瑶语、壮侗语之间的关系)。两种类型的存在,是汉藏语亲属关系不同于印欧语的一个重要特点。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想法?因为在研究汉藏语的系属时大家遇到了不少挫折和难题,其关键问题总得不到解决。不仅苗瑶语、壮侗语属不属汉藏语定不下来,就连藏缅语中的白语、土家语、克伦语等,其系属位置也定不下来。原因何在?是比较、研究不够,材料不够,还是理论框架不合适?我看二者都有。对前者,语言学家还可以再做深入的研究,再储备更多的语料,这是完全能做到的。但是,如果不在理论上补充、修正我们对语言演变、语言系属的认识,语料再多也难以做出科学的结论,因为现有对历史比较语言学的认识还不足以涵盖、解释出现在亚洲这块土地上的语言演变事实。“上位”语言即使存在亲缘关系,其同源词也是很有限的,依靠这些“似是而非”的同源词来确立语音对应规律是有相当难度的。就是再找出一些同源词,再求出一些区分同源词和借词的标准,也不足以从根本上证明二者的亲缘关系,各说各有理的状况仍然会持续下去。

历史比较语言学认为,有亲属关系的语言都是从“源头”开始的,其同源词必须是“源头”上来的,“纯正”的。这种认识,对语言分化比较单纯、语言影响比较小或语言影响虽大但能容易识别的语言,是适用的,容易证明二者是否有亲缘关系。但这种理论模式用于语言影响比较大的语言,就有许多困难,因为有的语言的亲缘关系不可能追到“源头”。语言的历史同人类的历史一样久远,即使我们弄清了一个语言两千年的历史,而两千年以前、五千年以前又是一个什么状态?近期的语言借贷有可能识别出来,而几千年以前的又怎能辨别清楚呢?藏缅语与汉语的亲缘关系,直到现在还未有人怀疑过,但也未得到充分的科学论证,主要原因还是同源词太少,一条语音对应规律找不到充足的例词。总之,考虑语言系属不能只根据源头,还应该根据流向。对历史比较语言学的功绩要充分肯定,充分运用,但还应根据语言研究的新成果、新发现的语言事实对它有所充实,有所改进,在语言系属分类上还应根据具体的语言事实寻找语言亲属关系的新特点、新规律。〔3〕

今后的路子怎么走?我认为要处理好以下两个关系:一是语言事实与语言理论的关系。汉藏语研究起步晚,前人在比较研究领域留下的成果不多。面对语种如此之多、情况如此之复杂的汉藏语,如果不扎扎实实地多做些语言分析和语言比较的工作,是难以认清其真实面貌的。我主张多做些具体语言的分析研究,尽可能地多认识一些规律,并从下往上一步步进行语言比较,多求出一些语言对应规律。同时,我们还应重视植根于汉藏语语料的语言理论研究,从具体语言的研究中形成自己的新视角、新方法。二者都不能偏废。一方面,要避免无理论目的和无理论指导的具体语言分析研究;另一方面,要防止无具体语言依据的理论研究。

二是微观和宏观的关系。汉藏语分类的研究,微观和宏观都需要。二者不是对立的,而能互相补充,互为启发。但我主张多做些微观研究,即把一个个小题目做得深些、透些,从中窥见大道理,获得真知。微观研究需要多做些过细的研究,揭示语言内部那些隐含的、不易被人察觉的现象和规律。汉藏语比较研究,近程比较研究是远程比较研究的基础。但宏观研究(包括远程构拟、宏观推测等)也是不可少的。汉藏语分类法的宏观研究,能给人以启示,以全局观念,能促进微观研究。白保罗关于汉藏语分类的宏观思考,促使我国学者去做扎扎实实的微观比较;而我国学者的微观研究,又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白保罗的不足。这是汉藏语分类研究中微观与宏观相互作用的一个很好的例证。

如上所述,汉藏语分类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因而是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的。从事汉藏语研究的学者都有这种思想准备。为此,今后要多做艰苦、扎实的工作,一步一步向前迈进。

*本文是作者在第30届国际汉藏语言及语言学会议上的发言。

注释:

〔1〕白保罗(Benedict,Paul K.)是美国著名语言学家。 我曾经多次与他在国际汉藏语会议上相见,并一起讨论汉藏语问题。此次他已准备参加在北京召开的第30届国际汉藏语会议,不幸在会议前不久因车祸去世。白保罗是一位可敬的老语言学家,他待人热情、宽容,对汉藏语事业的追求孜孜不倦。我以此文表示对这位老朋友的哀思。

〔2〕近年来,法国语言学家沙加尔(Laurent Sagart)、 我国语言学家邢公畹等提出了一个新观点,认为汉语、壮侗语、苗瑶语、南岛语等都有亲缘关系,是一个大语系,邢公畹称之为“汉藏泰澳语系”。

〔3〕本文的主要观点, 在我与傅爱兰合写的《关于汉藏语系语言的分类问题》一文中已论述过,该文刊载于《云南民族学院学报》199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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