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款利率市场化是否会提高银行风险——基于存贷利差收窄的一个视角，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存贷论文,是否会论文,视角论文,存款利率论文,利差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我国利率市场化改革起始于1996年放开同业拆借市场利率，而近两年来，利率市场化进程正加快推进。2012年6月和7月，存款利率上限浮动区间扩大至1.1倍，贷款下限扩大至0.7倍。2013年7月20日，央行宣布全面放开贷款利率管制，取消贷款利率下限，使得贷款利率市场化取得实质性进展，而存款利率市场化才刚开始。存款利率市场化步伐缓慢的原因在于放开存款利率管制的风险较大。从国外利率市场化改革的经验看，利率市场化可以通过储蓄效应、渠道效应和收入效应，深化金融市场功能、优化金融资源配置、促进实体经济健康发展；但与此同时，利率市场化将使得银行的净利息收入减少，提高利率波动，加剧银行间竞争，银行将很可能面临更高的信用风险与系统性风险，若不掌握存款利率放开的合理节奏将对银行业造成过大冲击，提高银行风险水平。因此应预先充分评估存款利率市场化是否会提高银行的风险水平。
本文选取了存贷利差收窄这一视角，是基于存贷利差收窄是存款利率市场化的最直接后果。根据盛松成等、[1]肖欣荣等、[2]尹继志[3]和孙森等[4]等学者的研究，一旦实行存款利率市场化，必定会提高存款利率的弹性，加剧银行在存款市场上的价格竞争，在压低贷款利率的同时提高存款利率，最直接后果即为存贷利差收窄。因此，在存款利率市场化改革前夕这一背景下，从存贷利差收窄这一视角研究存款利率市场化是否会提高银行风险水平，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一、文献综述
国内外学者对低利率与银行风险承担能力关系的研究。Rajan认为银行存在“逐利”机制，即基于市场利率定价的风险资产，在低名义利率下盈利能力下降，银行存在追求高风险资产以获得高收益率的动机。[5]Borio等和Adrian等认为，低利率的政策环境会改善银行的估值、收入及现金流，有利于提高风险承担能力，影响银行对风险的容忍度。[6][7]Delis等通过对欧洲银行业数据的分析，认为低利率确实提高了银行风险承担能力，对资本化水平较高的银行而言，利率对其风险资产的影响较小，而表外业务占比较大的银行更易受到利率对其风险资产的影响。[8]Adrian等经研究发现，短期名义利率与收益率曲线的斜率成负相关关系，即名义利率越低，收益率曲线斜率越大，市场预期银行未来能够获得更高的净息差，从而获得更高的现金流和利润，资本估值会显著上升，银行承担风险能力增强。[9]牛晓健和裘翔依据“风险承担渠道”理论的假说，以中国14家上市银行为研究对象，发现低利率的政策环境会催生中国的银行风险承担行为。[10]
国内外学者对利率市场化与银行风险水平关系的研究。国外文献通常将利率市场化与银行风险行为的关系纳入“金融自由化—银行风险行为”的框架下进行研究，以充分体现利率市场化是金融自由化过程中的关键部分。Daniel等通过构建动态模型发现，即使是对于完善的金融体系而言，在金融自由化过程中，银行都会经历由初期快速、低风险增长到风险逐渐升高的过程，这一过程的出现是由于受到国内外银行竞争程度、资本的边际产品以及净资产增长的影响。[11]Angkinand认为，金融自由化程度与银行风险呈现倒U型关系，并且两者之间的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资本监管的力度。[12]国内文献对利率市场化与银行风险行为关系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定性分析上。邵伏军认为，利率市场化进程中不仅会出现利率水平的升高，而且伴随着利率无规则波动幅度增大、频率加快的现象，将加剧银行脆弱性，进而引发银行危机。[13]陈晨通过对国际案例的分析认为，一国利率市场化后金融危机发生的概率明显增加，成功推进利率市场化需具备多种条件。[14]张宗益等认为，在利率市场化过程中，贷款利率上限的取消并不直接影响银行的信贷风险调整行为，不过却可能造成其阶段性经营风险的提高。[15]
基于以上研究，本文从存贷利差收窄的视角，实证研究存款利率市场化是否会提高银行风险水平，这在国内尚属首次。首先，研究中国利率市场化与银行风险行为关系的学者甚少，且大多以定性研究为主，而本文采用实证方法对两者关系进行研究。其次，存款利率市场化一旦实行，存贷利差必定会收窄，从存贷利差收窄的视角研究存款利率市场化是否会提高银行风险水平，可以为存款利率市场化改革的节奏提供可靠的依据。最后，一些学者只使用单一变量衡量银行风险水平，这可能会造成结论与实际情况有所偏差，本文从银行收入波动水平、银行破产风险和银行资本化水平三个方面，共选取6个变量(SDROA、SDROE、ZROA、ZROE、EQTA、CAR)来全面衡量银行风险水平，力图达到更加客观的分析结果。
二、理论分析与模型设计
1973年，麦金农的《经济发展中的货币与资本》和肖的《经济发展中的金融深化》两本书的出版，标志着以发展中国家为研究对象的金融发展理论的产生。他们提出的金融深化理论认为发展中国家存在严重的以利率管制为核心的金融压制现象，管制利率通常低于市场均衡利率，导致了金融市场效率低下，抑制本国经济增长。肖和麦金农都认为，只有放弃金融抑制政策，实施金融深化改革，发展中国家才能有效地实现金融和经济的良性发展。具体而言，要求一国政府放弃对金融市场的过度干预，放松利率管制，使利率能充分准确反映市场上资金供求情况。在金融深化理论的指导下，20世纪80年代形成了一股世界范围的利率市场化改革浪潮，但各个国家的改革效果迥异，一些国家从利率市场化改革中获益，但更多的国家如墨西哥等，则是陷入了银行破产、金融危机爆发、经济增长停滞的窘境，连美国、日本这样金融发展程度较高、拥有健全的金融制度保障的国家都出现了银行大量倒闭的现象，利率市场化的风险不容小觑。
利率市场化改革是中国金融深化改革的重要内容，起始于1996年同业拆借市场利率的放开。在金融机构存贷款利率市场化改革方面，2004年，银行贷款利率上浮区间由基准利率的30％扩大到70％，直至上浮取消上限，下限为基准利率的0.9倍。2006年和2008年，个人住房贷款利率下限分别扩大为贷款基准利率的0.85倍和0.7倍。同时，人民币存款利率实行上限管理。2012年6月和7月，存款利率上限浮动区间扩大至1.1倍，贷款下限扩大至0.7倍。2013年7月20日，央行宣布全面放开贷款利率管制，取消贷款利率下限，由金融机构根据商业原则自主确定贷款利率水平，同时解除了农村信用社贷款利率2.3倍上限的管制。至此，贷款利率市场化已取得实质性进展，而作为利率市场化改革核心的存款利率市场化才刚刚开始。
近20年来存款利率市场化改革进程相对较为缓慢，这主要是受我国商业银行金融脆弱性的制约。从国际经验看，不掌握存款利率放开的合理节奏将对银行业造成过大冲击。因此，应预先充分评估存款利率市场化是否会提高银行风险水平，以有效避免利率市场化改革带来金融动荡。
存款利率市场化的最直接后果即为存贷利差收紧。国际经验显示，美国、日本、中国台湾地区及拉美国家等在利率市场化后，均发生了存贷利差减小的现象。基于盛松成等、肖欣荣等、尹继志、孙森等学者的研究，在存款利率市场化前，由于对银行存款利率设有浮动上限，存款利率变动幅度较小，而对贷款利率管制相对较少，所以银行存贷利差较大。在中国贷款利率市场化改革的十年间，银行存贷利差从2004年的1.69％上升至2006年的2.46％，之后保持在2.4％左右浮动。而存款利率完全放开后，存款利率变动的弹性将增强。银行将丧失对存款的垄断地位。由于存款是我国银行最主要的资金来源，所以银行吸收存款的价格竞争将更加激烈，在压低贷款利率的同时提高存款利率。存贷利率的增减变化导致存贷利差减小。存贷利差收窄可能对银行风险水平造成两方面影响：一方面，存贷利差收窄会降低银行存贷利差收入，导致银行盈利能力下降，可能会影响到银行的资本化水平，甚至引发经营风险；另一方面，由于存贷利差的收窄，银行会加快转型步伐，大力发展中间业务，拓展收入来源，降低银行风险水平。
基于此，本文选取了存贷利差收紧这一视角，考察存款利率市场是否会提高银行风险水平。首先，利用历史数据，检验存贷利差与银行风险水平的关系；其次，根据实证结果，考察存款利率市场化是否会提高银行风险水平。根据这一思路，建立如下实证模型。根据过去学者的研究，银行风险水平还与银行个体特征变量如存贷比、贷款增长率、银行规模、营业成本率[16][17][18]及宏观经济运行变量如经济增长、通货膨胀(Schaeck和Cihak，2007)[19]相关，故在设定实证模型时加入这些控制变量。
对于银行的风险水平，分别从银行收入波动性、银行破产风险和资本化水平三个方面度量。第一，以银行平均资产收益率的标准差(SDROA)与银行平均股权收益率的标准差(SDROE)来度量银行收入的波动性；[18]第二，选用Z-Score，即基于ROA的ZROA[20]和基于ROE的ZROE[18]来衡量银行破产风险，Z-Score反映银行破产概率的高低。通常，Z-Score的值越高意味着银行风险水平越低，银行破产的概率越低；反之，则表示破产概率越高。ZROA和ZROE指标定义分别如下：
其中，EQTA是所有者权益比率，ROA是平均总资产收益率，ROE是平均净资产收益率；第三，使用资本充足率(CAR)[21]和所有者权益比率(EQTA)[22]来衡量银行资本化水平。
以净利差(IGAP)作为存贷利差的代理变量，作为关键的解释变量分析其对银行风险水平的影响，进而反映存款利率市场化是否会提高银行的风险水平。IGAP指标的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LIR为实际贷款利率，由银行的利息收入除以总生息资产得到，DIR为实际存款利率，由利息支出除以存款与短期借款之和得到。对计算得到的IGAP取自然对数得到lnIGAP，以对序列进行平滑。
三、实证分析
(一)样本与数据
本文选取2001-2012年中国工商银行、中国农业银行、中国银行、中国建设银行、交通银行、上海浦东发展银行、光大银行、广东发展银行、华夏银行、民生银行、深圳发展银行、兴业银行、招商银行、中信银行共14家银行的数据。数据来源为《中国金融年鉴》、Bankscope数据库和银行各年年报。各变量的定义及描述性统计见表1。
需要说明的是：第一，由于以前某些年份个别银行资本充足率不适用，所以已将其剔除掉；第二，由于2012年深圳发展银行被平安银行合并，故采用已有数据通过多元回归模型得出各变量的值；第三，由于ZROA和ZROE高度有偏，取其对数对序列进行平滑。
(二)实证方法与回归结果
针对式(1)的六个模型的随机误差项可能存在截面同期相关、组内自相关和截面异方差等问题，本文对其处理，获得六个模型的一致估计。我们发现，较为常用的可行广义最小二乘估计(FGLS)和面板校正标准差估计(PCSE)并不适用于本文的数据结构，而随机效应或固定效应搭配稳健标准差估计由于受到组内自相关和截面异方差的影响，并不适用于处理微观经济面板数据中常见的截面相关性问题。为了弥补这一不足，Driscoll等[23]提出了新的稳健标准差。Daniel[24]运用蒙特卡洛模拟验证了Driscoll-Kraay标准差的优越性。因此，本文在Hausman检验的基础上，选择固定效应(组内)估计搭配Driscoll-Kraay稳健标准差对六个模型进行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
(三)实证结果分析
1.存款利率市场化对银行风险水平的影响
(1)SDROA、SDROE与lnIGAP呈正相关关系，即银行收入的波动性与存贷利差呈正相关，表明存贷利差的逐渐收窄可以缓解银行收入的波动性。这主要是由于在中国银行收入的主要来源为存贷利差，一旦存贷利差发生突变，银行的收入将面临较大的波动性。然而，随着存贷利差的逐步减少，银行依靠传统信贷业务的盈利能力逐渐减弱，为了摆脱单一收入来源的约束，银行积极发展中间业务，使收入来源日趋多元化，有利于缓解收入的波动性。因此，在实行存款利率市场化以后有利于缓解银行收入的波动性。
(2)ZROA、ZROE与lnIGAP呈负相关关系，即银行破产风险与存贷利差呈正相关，表明存贷利差的逐渐缩小可以降低银行的破产风险。贷款利率下限的放开促进了信贷资产的审慎定价和行业内部的有效竞争。当贷款市场上银行竞争程度上升时，贷款利率下行，减弱了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问题，有利于缓和银行的信用风险。同时，一旦实行存款利率市场化，存贷利差的减小在短期内可能会引起银行收益水平的降低，迫使银行创新金融产品，形成多元化的资产结构，有利于提高银行抵御风险的能力，最终降低银行的破产概率。
(3)EQTA、CAR与lnIGAP呈正相关关系，即银行资本化水平与存贷利差呈正相关关系，表明商业银行存贷利差的逐渐缩小会降低银行的资本化水平。这主要是由于存贷利差收入在银行收入中的占比较大，较大的存贷利差增强了银行的盈利能力，提高了银行资本数量，并加快了不良贷款的核销速度，有助于银行提高资本化水平。相反，存贷利差的收窄会降低银行的资本化水平。因此，实行存款利率市场化后，银行资本化水平有可能会降低。
2.其他因素对银行风险水平的影响
(1)银行个体特征变量对银行风险水平的影响。一是存贷比，SDROA、SDROE与LDR呈负相关关系，而ZROA、ZROE与LDR呈正相关关系，即银行收入的波动性和破产风险均与存贷比负相关。说明在满足存贷比上限与风险可控的前提下，提高存贷比会增强银行的盈利能力，从而降低银行收入的波动性与破产风险。二是贷款增长率，EQTA、CAR与LOANG呈负相关关系。中国的银行在经营过程中，通过信贷过度扩张的方式降低不良贷款率，以达到监管标准，导致贷款增长超出可控范围，不良贷款的冲销侵蚀银行自有资本，降低了银行资本化水平。三是银行规模，SDROA、SDROE与lnSIZE呈负相关关系，EQTA、CAR与lnSIZE呈正相关关系，说明在资产规模扩张的同时，银行经营业务种类和地域的多样性提高，营业收入来源更多样化，减少了银行收入波动性，并且盈利能力进一步增强，提高了银行资本化水平。四是营业成本率，SDROA、SDROE与OPR呈正相关关系，ZROA、ZROE与OPR呈负相关关系，说明相对于营业收入而言，营业费用过高，导致银行利润减少，不利于银行收入稳定性，并加大了银行破产风险。
(2)宏观经济运行变量对银行风险水平的影响。一是GDP增长率，EQTA、CAR与lnGDP呈负相关关系，即我国银行的经济资本化水平在经济繁荣时会下降，而在经济衰退时期会上升。当经济向好时，一方面以公允价值计量的银行资产价值增大，而另一方面银行的逐利性会使得其扩张资产规模，同时提高了在险资产的数量，降低EQTA和CAR的水平。二是通货膨胀，ZROA、ZROE与INF呈负相关关系，说明通货膨胀率越高，银行破产风险也越大；反之，则破产概率越低。在通货膨胀的压力下，银行提供的信贷资金预期获得的利息收入不能抵消资金贬值的损失，银行盈利降低，提高银行风险水平。同时，通胀率影响流动性及现金支付能力，不利于银行控制信用风险和市场风险，进一步提高了银行风险水平。
四、结论和建议
随着2013年7月金融机构贷款利率下限的取消，贷款利率市场化已取得实质性进展，而存款利率市场化改革也将被向前推进。要全面实现存款利率市场化，同时有效避免改革带来的风险与金融动荡，应准确预估存款利率市场化对银行风险水平的影响。存款利率上限放开会导致银行价格竞争策略，在压低贷款利率的同时提高存款利率，最直接后果即为存贷利差收窄。研究主要结论为，存款利率市场化除了有可能会降低银行资本化水平外，并不会提高银行风险水平，相反有利于缓解银行收入波动性和降低银行破产概率。其一，一直以来，存贷利差收入为商业银行的主要收入来源，存款利率市场化的实行将导致存贷利差收窄，商业银行盈利能力减弱，但会逐渐促进银行竞争方式从单纯的价格竞争向产品和服务竞争的转变，银行将会积极发展中间业务，使收入来源日趋多元化，有利于缓解收入的波动性。其二，贷款利率下限的放开缓和了信贷市场上的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降低银行面临的信用风险。同时，存款利率市场化的实行在短期内会降低银行收入水平，迫使银行创新金融产品，形成多元化的资产结构，提高抵御风险的能力，从而降低银行破产概率。
当然，需要指出的是，存款利率市场化的改革还需要建立健全相应的配套制度保障和监管措施，以降低利率市场化对银行业稳定的影响。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应建立存款保险制度，完善金融机构市场化退出机制。一方面，为了应对存款利率市场化可能带来的银行系统性风险，需要及时建立存款保险制度，以保障存款人的合法利益。过去由于银行经营不善出现的亏损以及无力偿还的债务，政府一直充当买单兜底的角色，这种不良的隐性担保机制致使金融体系道德风险严重，银行风险逐步积累。因此，建立存款保险制度是我国利率市场化改革进程中的重要一环，能够缓冲和分散市场风险，保证资金安全，通过反映风险定价和风险补偿，使政府担保机制市场化。另一方面，随着利率市场化改革的深入，各金融机构之间的竞争日趋激烈。为了使金融市场实现自由竞争，政府部门会尽量减少对金融市场的干预，使得在竞争中处于劣势的金融机构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等待政府的救助，这在促使它们提高自身核心竞争力的同时也提高了破产的风险。因此，亟需合理的金融市场退出机制来规范金融机构的破产流程，保障金融市场的健康发展。在存款保险制度、金融市场退出机制等基础条件逐步完善的情况下，存款利率市场化的改革将会更加安全、有效、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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