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存在与哲学的本体论范式--兼论马克思哲学的本体论意蕴_哲学论文

人的存在与哲学的本体论范式--兼论马克思哲学的本体论意蕴_哲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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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体论问题在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曾经是中国哲学界许多热点争论所环绕的焦点。此 后,哲学界对它的兴趣一直不减,近年似乎又有高涨的迹象(注:从中国期刊网1994-20 01年文库中检索,此间以本体论为论题的文章近300篇,而牵涉到本体论问题的论文多 达9000余篇次。)。这一研究将对我国的哲学研究产生总体性的影响。

笔者从80年代末就参与哲学界关于本体论问题的争论(注:参见拙作《重建马克思主义 哲学的本体论》,《求是学刊》1988年第4期。),至今依旧保持着关于本体论的思索。 但是,今天重新谈论这一问题却似乎有一些茫然。其中,最主要的困惑是:面对两千多 年的哲学成果和中国哲学界几十年的探讨争论,关于本体论问题我们还能说些什么?

对于这一提问,我们可以略加展开。其一,我们不想再回到本体论与非本体论(或反本 体论)的争论,因为,抛开深层次的理由,本体论在两千多年哲学争论中的地位已经使 我们无法否认本体论存在的理由和根据;其二,我们不想一般地停留于关于物质本体论 (自然本体论)、实践本体论、社会存在本体论、历史本体论、人学本体论、生存本体论 等等的争论,因为关于这些理论所能论证的,人们已经说了许多,而且,哲学的本性决 定,在一些重大哲学问题上,我们永远不要期待得到惟一的、不可辩驳的解;其三,我 们不能一般地谈论马克思的本体论思想,因为,他从未在严格的哲学推论的层面上直接 探讨本体论问题,但如果转换一下本体论范式,则可以断言,马克思哲学具有深刻的、 富有启迪性的本体论意蕴。

在上述限定的基础上,我们今天关于本体论问题的讨论就不应当局限于具体的本体论 形态的争论,而应当回到本体论本身;而这必然要回到哲学的本性问题;而哲学的本性 实际上体现的是人的生存本性。这样一来,我们就在人的存在的根基上同马克思学说会 面,建构起立根于人的生存之上的新的本体论范式。因此,我们的探讨首先从这样的问 题开始:为什么本体论?换言之,为什么哲学要苦苦追问本体论?

人之存在的本体论诉求

我们首先想表述的一个基本命题是:本体论不只是哲学的具体论题或论域,它首 先是哲学的本性,是任何哲学都以直接的或隐性的方式所内在地包含的不可或缺的维度 或本质精神。换言之,任何哲学都无法在彻底消解本体论或形而上学维度的前提下取得 存在的理由和根据。

本体论(Ontology)的最基本含义通常被界定为“关于存在的学说”、“关于存在的一 般理论”、“关于存在之为存在的学说”。在这种意义上它同亚里士多德所称的“第一 哲学”,即研究终极原因和原则或研究“作为存在的存在”的形而上学(Metaphysics) 是同义语。应当说,这些界定的确构成哲学的根本规定性,而传统哲学大多自觉地包含 着本体论或形而上学的维度。

但是,在本体论问题上,我们仅仅断言本体论是哲学的本性还远远不够,尚未触及到 事情的实质。我们还必须提出另外一个重要命题:哲学的本体论或形而上学维度实际上 是人的生存本性及其本质精神的自觉显现,是人之生存所内在的本体论诉求和终极关怀 的理性表达或自觉澄明。在这种意义上,我们应当更深刻地理解哲学本体论和哲学人本 学的关系:不能笼统地断言人本学离不开本体论的根基,而应当看到哲学本体论具有深 刻的人本学基础。

当我们断言本体论或形而上学是人之存在内在的本质性的维度时,是在强调这样一个 要点:哲学本体论对于存在之为存在的本性和根据的探求决不能离开人的生存本性而自 足地开展,否则就会陷入传统哲学的理性本体论、自然本体论、物质本体论、神学本体 论等实体形而上学或实体本体论的误区,成为海德格尔所批评的“无根的本体论”,成 为抽象的、远离人的生活世界的理论范畴体系。应当说,哲学与人的存在的关联是内在 的和本质性的。任何哲学都不是自足的、超然的、与人的存在无涉的范畴演绎体系,而 是人之存在的本质性文化精神的显现。因此,哲学本体论的根基不在哲学理性本身,而 在人之存在的本体论维度。

对此我们可以通过揭示人特有的生存结构和生存方式来加以理解。关于人的特殊的、 充满矛盾和张力、同时又具有超越性和创造性的生存方式,哲学人类学、存在主义等学 说做过各种探讨。我们在这里可以用比较独特的语言和方式,通过揭示人在宇宙中独特 的地位来加以阐释。我曾经把人这一特殊主体的存在位置定位于自然性和神性之间(注 :参见拙作《历史与乌托邦》,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

自然性亦即自在性和给定性,它以绝对的必然性和偶然性作为存在的基本方式。假如 自在自然不从自身分裂出人类这一对立面,那么它无疑整个地带有绝对的自然性,即是 说,它的所有组成部分均处于一种未分化的自在的同一之中,整个自然的运动以必然性 和偶然性为自身开辟道路。神性则是与自然性迥然不同的另一极,它是绝对的自由、创 造性和目的性的化身,是扬弃了有限定在的绝对完满与统一。诚然,所谓的神性从根本 上说不过是理想化的人性的对外投射,是人对永恒与完善的内在渴望的外化。然而,神 性并不由于缺乏可感性而丧失自身的价值与意义。实质上,它对人的存在而言,像自然 性一样具有实在性,而且在迄今为止的人类历史演进中,一直起着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 。

这样,自然性和神性从两极提供了人之主体性的参照系,决定了人在宇宙中的位置; 同时也规定了人的命运和人在其演化中自我设定和设定世界的基本方向。一方面,人的 主体性同自然性和神性相对立。从发生学的意义上说,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是自然的产 物。但是,人之为人又正在于对自然的超越,对自然性的否定。而从神性的角度来看, 人通过自己的自由自觉的对象化活动实现对自然的超越仍是有限的,它同神的创造活动 迥然不同,人无法通过自己有限的活动而达到神性。另一方面,人的主体性又不是同自 然性和神性完全离异、截然对立的;相反,它分沾了自然性和神性的特征,同时在自身 中包含了对立的两极。从自然性的角度来看,人的活动是自由的、有目的的和创造的, 具有类神的特征;而从神性的角度来看,人在尘世的活动中永远是有限的,永远处于物 的束缚,即自然性的束缚之中。

人在宇宙存在链条上介乎于自然性与神性之间的特殊位置决定了他的特殊命运。每个 人命定是有限的,有限性与不完善性构成人之存在根基的内在要素,但其内在的渴望却 总是指向无限;人类总体在每一特定历史阶段上都是不完善的,但其社会理想和目标总 是指向完满、完善与永恒。在对立的两极中,无论是自然性还是神性中的存在,都不包 含自我分裂:前者是自在的未分化的同一,后者是自在自为的完满与统一、绝对的永恒 与完善。而人则总处于自我分裂之中,他不能满足于同自然的自在的同一,因为人之为 人正在于对自然性、给定性的超越;但是他又无法完全摆脱自然或者完全含自然于自身 ,成为万有一体的化身。诚如弗洛姆所言:人的“命运是悲剧性的:既是自然的一部分 ,又要超越自然”(注:弗洛姆:《逃避自由》,北方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10页。) 。

这样,在人之存在的有限与无限之间、完善与不完善之间、短暂与永恒之间、现实思 考与终极关怀之间,就展开了人之生存的本体论维度或形而上学维度。人作为自由自觉 的,同时又命定是不完善的和有限的存在,展示出与其他自在存在全然不同的存在结构 和存在方式:超越性的指向是他的基本的生存样态。他不仅在实践上要不断超越现有的 生存境遇,而且必须在理性上探寻存在之为存在的理由;这一理由不是与人无涉的和中 立的,而是注定呈现出人本化的特征,表现为关于人之存在的价值、意义、根据、追求 、理想、完满的求索。这样一种关注人之安身立命的依据的文化精神、一种关于人的存 在的终极关怀,构成了人之存在结构中本质性固有的本体论诉求或本体论指向,构成人 之存在的形而上的本质维度。同时,也构成了哲学本体论自觉或不自觉的内核或根基。

体现不同生存向度的两种本体论范式

从上所述可以断言,哲学意义上的本体论或形而上学并不具有本真和原创的意义。甚 至我们可以说,即使我们尚未形成自觉的哲学本体论范式,以自由和超越性为本质特征 的展开的人之生存也会以自在的、稳定的、深层的文化样态展开本体论或形而上学维度 。这一维度包含着人之生存的丰富性:向世界永恒开放、不断超越给定性、不断指向未 来的可能性国度的实践活动;为人之有限的和短暂的生存提供安身立命的价值和意义等 精神性支柱的、具有终极关怀指向的文化模式,等等。

如果我们在这种意义上解读本体论的深层内蕴,则必须检讨我们关于本体论的现有理 解,无论对于肯定还是否定哲学本体论或形而上学的观点,以及对于现有的各种具体的 本体论理论构想,都应当重新加以审视。在这里,我们至少应当澄清这样几点:其一, 在人之生存的意义上,本体论的主要关切并不是外部世界的客观性和物质性的问题,各 种本体论的深层意蕴都自觉不自觉地与人之生存的超越性和终极关怀密切相关,因此, 哲学家在构想本体论时,并不一定涉及到肯定还是否定外部世界的客观存在问题,这一 问题实际上是一种朴素经验视界的问题。而且,抛开人的存在去一般揭示作为外部自在 存在的整体,注定是没有结果的独断奢望,其根本原因与是否承认外部自在存在的客观 性无关,而是人特有的生存结构和生存方式使然,这也正是胡塞尔所发现的“人的主观 性悖论”和海德格尔所批评的“无根的本体论”从另一个角度告诉我们的道理。其二, 哲学本体论作为关于存在之为存在的思索主要是关于人的生存的展开的问题,因此,它 并不必然去探寻某种实体性的、决定论意义上的本原或本体,而完全可以是,也完全应 该是为人的生存追求和拓展生存的价值和意义,去开辟基于人之超越性的创建活动而不 断生成的和开放性的“本体”(生存维度)。换言之,对人的存在而言,真正的“本体” 并非是给定的实体,而是开放的和生成的。在这种意义上,人们关于传统实体本体论或 实体形而上学的指责和颠覆实际上是对具体的、远离人之生存的抽象本体论的拒斥,不 可能导致对本体论或形而上学本身的彻底解构。

基于上述分析,可以断言,本体论不是惟一的,可以存在着多种哲学本体论范式。从 大的方面着眼,就其内在所蕴涵的人之存在的向度而言,我们认为,在哲学的演变中, 存在着两种基本的本体论范式:其一是以过去为定向的、还原式的、决定论的本体论范 式;其二是以未来为定向的、开放式的、生成论的本体论范式(注:一些学者把本体论 区分为实体性和非实体性本体论,其中包含许多合理的思想,但是,如果我们从人的生 存向度的角度来划分不同的哲学本体论范式,或许能够得到更深刻的启示。)。概而言 之,前者往往指传统哲学所构造的各种实体本体论,如理性本体论、自然本体论、物质 本体论、神学本体论等等。其本质特征是相信哲学理性可以在人的存在之外或者在不考 虑人的存在的因素的前提下彻底地建构关于一般存在之整体的知识,彻底揭示外在地、 先定地决定万事万物以及人之存在的先验的或经验的、绝对的、终极的、实体性的本体 。而后者主要指现代哲学中各种围绕着人的生存境遇、生存方式、生活世界、文化模式 而形成的关于人的形而上学维度或本体论结构的理论探索,如海德格尔的基本本体论、 布洛赫的尚未存在本体论或希望本体论,以及实践哲学、生存哲学和文化哲学中的本体 论范式。其本质特征在于,它从人在宇宙中的特殊地位和人之主体性的自我相关性出发 ,放弃了传统哲学企图超越人的生存而揭示一般存在与人无涉的本质或原则的奢望,而 以发自人之活动本性的批判的和反思的文化精神专心致志地探寻与呵护由人的自由、超 越性和终极关怀所形成的生存的本体论维度,维护和拓展人之生存的开放的可能性国度 。因此,我们在这两种基本的哲学本体论范式之间,看到了“以过去为定向”和“以未 来为定向”的生存向度的差别、封闭的决定论和开放的生成论的差别、非批判性与批判 性的差别、实体性与非实体性的差别、远离人的生存和回归生活世界的价值取向的差别 。

在这种意义上探讨本体论问题,不仅对于人的生存至关重要(其本身就构成人的生存的 内在维度),而且有助于哲学的自我检讨和自我批判,有助于哲学理性的发展与完善。 本体论范式在哲学的演进中占据核心地位。例如,上述两种哲学本体论范式代表了哲学 迥然不同的自我定位:当哲学把自己当作凌驾于人的生存之上的、颁布给定的绝对真理 和绝对命令的独立的理性王国时,它倾向于以过去为定向的、还原式的、决定论的本体 论范式;而当哲学回归现实的生活世界,把自己当作人之生存的本质性文化精神的自觉 显现和澄明时,它倾向于以未来为定向的、开放式的、生成论的本体论范式。简要回顾 一下不同历史时期哲学定位的变化,就会发现,我们关于哲学本体论范式的上述区分, 有重要的意义。

通常人们习惯于体系化的、抽象化的哲学范畴体系。不可否认,哲学思想的表述和阐 发总是需要一定的理论逻辑和框架,需要一定的体系。但是,如果把哲学理论变成各种 理论教条和理论原理的强制性逻辑结构和具有话语霸权的理论体系,则出现体系化的问 题,其要害是,哲学固有的创造本性和批判本性往往被强制性的理论原理和体系所消解 。实际上,哲学从本性上讲是一个“动词”,而不是一个名词,其真正的价值在于关于 人的文化存在的反思、批判和对话活动,而不在于可以到处套用的理论教条和原理。这 在希腊哲学那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虽然哲学在希腊发端时就已经规定了自身的理性和思 辨的本性,但是,作为闲暇阶层的爱智活动,哲学在古希腊更多地表现为文化批判层面 上的对话、反思活动,表现为思想智慧的涌流,而较少具有后来传统哲学的体系化、抽 象化、独断化和远离生活世界的特征。这从古希腊智者和哲人的“哲学”样式可以清楚 地看出,如苏格拉底的辩术和对话方式,柏拉图的灵魂回忆和哲学学院(academy),亚 里士多德的逍遥学派等。只是在后来的演进过程中,体系化、抽象化和教条化的话语霸 权逐渐扼杀了哲学的这些原创精神。

传统哲学的基本理念从总体上具有体系化、政治化、贵族化、独断化等特征。哲学研 究本身表现为超越人的生存和社会生活的抽象的、思辨的理性活动。由于定位于社会结 构的最顶端的抽象的和思辨的理性王国,哲学往往成为真理和理性的垄断者,它虽然也 关心人的行为的善恶是非,但其着眼点不是人的生存的觉醒与展开,而往往是对人的行 为和社会活动的理性统治与约束,以及寻找某种决定人的活动的给定的实体或本体。在 这种意义上,传统哲学偏重于体系和理性教条;传统哲学往往没有把历史理解为人的生 存活动的展开与生成,而是视作非人本的、无主体的“神律”或“他律”的自然进程, 由此构造了以绝对物质、绝对精神、绝对理性、绝对神性等为核心的“实体形而上学” 。

从19世纪中叶起,随着马克思的实践哲学观念的确立,同时伴随着实证主义的“拒斥 形而上学”和唯意志论非理性主义对黑格尔哲学的挑战,各种现代哲学流派以不同方式 冲击着体系化、政治化、贵族化、独断化的传统哲学理念。在胡塞尔的现象学、维特根 斯坦的日常语言学、舍勒的哲学人类学、柏格森的生命哲学、海德格尔和萨特的存在主 义、卢卡奇的西方马克思主义中,哲学开始突破传统哲学的阈限,自觉地向生活世界回 归。尤其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哲学不再满足于“高处不胜寒”的思辨的理性“阴影王国 ”的定位,而是把目光专注于人在其中现实地交往与生存、现实地创造价值和意义的生 活世界;哲学不再以外在的和超越性的理性实体的化身自居,而是向人的生存的本质性 文化精神回归;哲学不再是少数独断的权威哲学家关于绝对真理的“独白”,而是丰富 多采、充满个性的哲学理性活动的“对话”;哲学不再热衷于颁布最终的体系和普遍适 用的教条,而是回归到本真的哲学形态,即反思的、批判性的理性活动和文化精神。

马克思哲学的本体论意蕴及其在现代的展开

当我们不再囿于以过去为定向的、还原式的、决定论的传统本体论范式(即实体本体论 )的狭隘眼界去争论本体论问题时,我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断言,马克思的哲学思想包 含着深刻的本体论意蕴:他的实践哲学是迄今为止最自觉地体现人的自由和超越本性的 哲学,是人之存在的本质性文化精神的自觉显现;他的哲学通过对现代哲学的深刻影响 ,在超越以过去为定向的、还原式的、决定论的传统本体论范式和确立以未来为定向的 、开放式的、生成论的本体论范式的哲学转折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也正是我们坚 持实践哲学的本体论意义的根据所在(注:参见拙作《重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体论》 ,《求是学刊》1988年第4期。)。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马克思哲学的深刻的本 体论意蕴。

第一,马克思从来不谈论与人的生存无关的抽象的精神和自在的物质,他毕生所关注 的是人的生存境遇和人的解放。在这种意义上,马克思明确地拒斥和批判以“解释世界 ”为特征的纯理论形态的、体系化的、抽象化的传统哲学,他把自己的哲学理解成以“ 改变世界”、“使现存世界革命化”为己任的实践性的、批判性的、行动性的理论精神 ,其宗旨是人的解放和人的自由,是建立“自由人的联合体”。如前所述,这应当是本 真意义上的哲学。

马克思的哲学能够充分发挥和体现哲学的本性,其根本原因是他把哲学的批判和超越 精神奠定在人的实践的本性之上。他用实践哲学的构想深刻地揭示了人之生存的本性和 哲学的本性。马克思从人的活动本身来确定人的本质和历史的内涵,把“自由自觉的活 动”,即对象化的实践视作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实践是一种活动,但它不是一般意义 上的活动,而是规定着“人的类的特征”,即规定着人的本质的活动,是“自由自觉的 活动”,是“实际创造一个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的自然界”,进而创造人本身的活动( 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50、75页。)。 实践是一种存在方式,是人所特有的存在方式,自由的存在方式;它以自身的存在(活 动)赋予自然界其他一切存在方式以意义。作为存在方式,实践构成人之存在的本体论 结构,为人的活动提供了框架。作为人的本质活动和存在方式的实践的本质特征就在于 对给定性(自然和自身的)的否定和扬弃,在于对人自身和人的世界的创造与再创造。

第二,马克思的实践哲学把人的自由自觉的和超越性的实践活动理解为人的生存和生 活世界的基础。由此,它超越传统哲学所建立的各种“实体形而上学”,不再从人的存 在之外寻找人的生存的根据;不再把历史看作是“神律”或“他律”的自然进程,而是 人的存在活动的展开与生成,一种开放的价值生成活动;取代社会和历史的“实体”或 “本体”的是人的对象化的实践,是人的批判性的和超越性的生存活动,一种展示和创 造生存的意义和价值的开放的过程。

马克思明确指出:“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是整个 现存感性世界的非常深刻的基础。”(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 72年版,第49-50、29页。)在马克思的视野中,历史并不是由某种外在的、超人的力量 支配的自在和自律的自然进程,而是人之生存活动,即实践活动的展开和价值与意义的 生成过程。在人的历史进程中,不存在表现为绝对精神、绝对物质、绝对神性、绝对理 性等超人的实体或本体。人的生存活动和生活世界是通过人的实践活动而展开和生成的 ,在这里,存在着人与外部自然、人与社会分裂和统一的基础。正是由于人特有的超越 性的实践活动,人才最终从自在的存在链条中突现出来,通过作为“第二自然”的文化 的创造而开始人的生存;同时通过对象化的实践活动而向外部自在的客观世界开放,在 主客体统一的意义上重建人与自然的统一。同样,社会也不是作为给定的、现成的结构 强加于人的生存。“以一定的方式进行生产活动的一定的个人,发生一定的社会关系和 政治关系。……社会结构和国家经常是从一定个人的生活过程中产生的。”(注:《马 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9-50、29页。)不仅如此,人与自 然的统一和人与社会的统一本质上是一致的。人与人之间并非赤裸裸地建立关系,而是 通过占有和建构手边的物,即自然提供的质料而彼此关联;而自然的属人本质也只有对 社会的人而言才是存在的,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说来才是人与人之间联系的纽带 。因而,“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 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本主义。”(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50、75页。)由此不难看出马克思哲学的本体论 意蕴。

第三,人的实践不是被决定的、完成的、封闭的体系,而是永远开放的进程。因此, 作为人的实践,即人的生存的本质性文化精神的实践哲学最深刻地体现了实践的开放性 和批判性,永远指向未来的开放的可能性国度。这是任何以过去为定向的、还原式的、 决定论的传统本体论范式所不具备的哲学本性。

自由自觉的实践所具有的超越本性不是人的活动可有可无的特征,而是人的存在的永 恒的、不可或缺的本质维度,因为人的存在和人的历史是一个开放的过程,在这一不断 生成的过程中,人不仅要用自己的对象化活动扬弃自然存在物的给定性,而且要不断超 越和扬弃人的造物及人的活动的异化。用马克思的话来说,他的理论的核心和宗旨非常 明确,即“必须推翻那些使人成为受屈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 ”(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61页。)。

正是基于上述理解,马克思完成了“消灭哲学”和“实现哲学”的深刻的哲学革命, 他的实践哲学(包括异化理论)在实质上不是一种关于某种超人的实体或本体的抽象理论 范畴体系,而是基于实践之超越本性的历史性的、实践性的、批判性的文化精神。实践 不是一种给定的实体或本体,而是人之本质活动的展开与生成。这一哲学革命中所包含 的本体论或形而上学范式正是现代哲学中正在生成的以未来为定向的、开放式的、生成 论的、非实体性的本体论范式。我们看到,20世纪哲学在本体论维度上和其他方面所发 生的深刻变革与马克思哲学思想的深刻影响密切相关。

众所周知,海德格尔在批判以过去为定向的、还原式的、决定论的、实体性的传统本 体论范式方面对现代哲学产生了重大影响。他认为,亚里士多德所提出的“存在之为存 在的意义是什么”的重要问题应当是人的生存问题,但是,亚里士多德本人同传统哲学 家们一道,把这一问题的解决引向了用实体及附属于实体的性质来定义存在的“无根的 本体论”的迷途。其根本原因在于,他们错误地从给定的存在物(在者)入手去揭示一般 存在的意义。海德格尔认为,真正能够揭示存在意义的本体论,即基本本体论,是从此 在(即人的存在)入手来把握一般存在。此在是其他存在物的存在的基础,但不是给定的 存在物,其存在(生存、生成)本身就是存在的意义的自我展开和自我澄明。虽然我们对 海德格尔的思想可以提出各种质疑,但是不能否认其中的深刻思想。特别需要指出的是 ,海德格尔本人明确地承认马克思思想对他的重大影响。他指出,“马克思在体会到异 化的时候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的一度中去了,所以马克思主义关于历史的观点比其余的 历史学优越。”(注:《海德格尔选集》(上卷),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383页。)

马克思的实践哲学对于20世纪的新马克思主义的影响更为直接。卢卡奇的主客体统一 的辩证法、葛兰西的实践一元论、萨特的现象学本体论、实践派的实践哲学、科西科的 具体辩证法等等,都在20世纪的历史背景中以某种方式发扬了马克思的实践哲学及其以 未来为定向的、开放式的、生成论的、非实体性的本体论范式。在这里,我们特别要提 及在新马克思主义中占据独特而重要地位的布洛赫,他以独特的术语,深刻地、甚至极 端地发挥了马克思的上述思想。

布洛赫哲学中的核心范畴是乌托邦精神和希望。他用乌托邦精神和希望来表征历史运 动内在的、本质性的维度,即不断否定和超越现在,不断指向未来的维度。在这种意义 上,深刻体现乌托邦精神的“尚未”范畴成为布洛赫的乌托邦精神论或希望哲学的核心 范畴。“尚未”的德文形式是noch nicht,而它的英文翻译形式为not yet,其直接含 义为“尚不是”、“还没有”、“还不是”,等等。从布洛赫的思想来看,所谓“尚未 (存在)”并不表示纯粹的“无”或简单的“没有”,而是指目前尚未存在或尚未生成, 但面向未来正在生成、可能存在或应该存在的东西,一种开放性的过程。布洛赫用独特 的“尚未”范畴来表达他关于人及其世界的独特的人本主义视野。在他看来,这种“尚 未”深刻地揭示了人和世界的本质。从这样的视角出发,无论是人的存在还是人的世界 都不再是一个给定的存在或集合,而是一个不断超越和正在生成的存在。换言之,按照 布洛赫的“尚未存在”本体论,世界不是一个封闭的、已经完成的,或按某种超人的力 量或规律可以一次性完成的过程,而是依据人的超越性的、对象化的活动而正在生成的 过程,这是一个向未来开放、向各种可能性开放的超越性过程。布洛赫反复强调尚未作 为人的本体论结构的重要性,“一个时代愈是怀疑地抛弃或教条地远离这一尚未,它往 往愈要求助于这一尚未。无论如何,缺少这一未来的维度,这一我们可以想象的恰当的 未来的维度,任何经验的存在都不可能长久持续。”(注:布洛赫:《一种未来哲学》 ,纽约1970年英文版,第92页。)

从上述分析不难看出,中国哲学界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的关于本体论的讨论具有重要 的意义,尤其应当充分肯定在讨论中对于传统哲学的实体本体论或实体形而上学的挑战 和解构。而在超越以过去为定向的、还原式的、决定论的传统本体论范式和确立以未来 为定向的、开放式的、生成论的本体论范式的哲学转折中,实践本体论、生存论本体论 等构想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这些哲学探索共同的本质特征是坚持马克思的实践哲学 构想,把哲学从远离生活世界和人之存在的、抽象的理性范畴体系重新转变为人类生存 的自觉的批判意识和文化精神,反对任何抽象和绝对的实体或力量对人的自由和超越性 的压抑,处处呵护人的实践活动的超越本性和自由本性,为人之生存的开放的可能性王 国提供终极关怀和安身立命的文化精神。同时,这一导向对处于从传统文明向现代文明 转型之中的中国民众的文化启蒙,对现代社会的新文化精神的生成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当然,必须明确地指出,我们如此肯定地评价实践本体论、生存论本体论等理论探索 ,以及对海德格尔和布洛赫等人的本体论思想的积极评价,并不意味着关于本体论的问 题已经完满地解决。实际上,哲学本体论是一个永远开放的问题,因为它的根基在于人 的实践、人之生存的内在的超越性维度。在这里,不允许任何造物重新成为超人的实体 ,不允许对外在的“实体”的任何形式的崇拜(即实体形而上学),包括理性、实践、人 的主体性在内。因为,对于实践和存在的非批判性的、实体性的理解同样会导致人的生 存的超越本性和哲学的批判本性的中止,导致人的生存的被束缚和被奴役。因此,任何 具体的本体论形态都不具有绝对的意义,我们可以断言:本体论总在途中,总在人向未 来的可能性国度的开放和自由生成之中。哲学本体论的使命应当是以批判的精神保持以 未来为定向的、开放式的、生成论的本体论范式在人的开放性生存中的不竭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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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存在与哲学的本体论范式--兼论马克思哲学的本体论意蕴_哲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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