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研究--“巴蜀心”手写体初探_文物论文

文物研究——巴蜀心手文探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文物论文,巴蜀论文,心手文探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前人探究

早在本世纪40年代,卫聚贤氏就曾注意到成都白马寺出土铜器上一个常见符号,称之为“心手文”。手作曲肘形,拇指外伸,其余四指上拔,臂上有花纹,臂端作云形,似乎是一种特定的手势。手多为右手,左手少见(即有,亦多为两手相重迭)。手肘的空处,有一带尾尖桃形符号,卫氏称之为“心”文。当时诸家对这组符号的解释,有“左衽”、“文身”、“心似桃符”等说,其中一解为“得心应手”,对于刻在兵器上的铭文而言,似较合理〔1〕。此后研究者就此进一步发挥, 如邓少琴氏以为心文即房宿心星(大火),指帝星杜宇〔2〕。不过, 近年学者多提出这带尾尖桃形的心文,并不很象心脏,须另求新解。本文为便于行文,仍沿用心手文及心文、手文之名。

心文的近年研究,已扬弃了旧有“得心应手”之说。徐中舒氏认为心文乃花蒂之形,又如含苞未放的花蕾,当是“葩”的象形字,引申为“巴”或“华”字〔3〕。邓廷良认为心文类似金文虫、禹等字, 应是巴文“虫”字,乃巴蛇之巴的图腾〔4〕。 陈宗祥氏认为心文是白海螺,乃一种族徽〔5〕。胡大权氏认为心文是蛇的象形, 即已姓之“已”,亦即巴的图腾和族徽〔6〕。以上诸家的结论虽有所不同, 但以心文为巴族微号,则较一致。不过,心手文或单独心文为铭的铜器,近年出土甚多,分布地区亦广,不仅在古代巴国范围里的巴县冬笋坝、涪陵小田溪、宜宾旧州坝、广元昭化宝轮院等地发现,而且在古蜀国中心区的成都白马寺、百花谭、圣灯寺、京川饭店以及都江堰市、郫县等地也有所发现。似乎不能将心文定为巴族所专有,或径指为巴文。

手文的涵义,徐中舒氏以为是肱的象形,乃作为统治者股肱,侍卫、虎贲之士〔2〕。邓廷良氏从藏语手臂可作军队解知, 此文乃表示镇压工具之义〔4〕。陈宗祥氏则认为手文为制造兵器者的标记〔5〕。至今民族地区制刀人仍有在刀上刻手文的习惯,意为刀子不快就砍去我手。胡大权氏认为手文不仅与心文搭配,还与其它图腾或祭祀符号搭配,有一件巴蜀剑上甚至有以手饲兽之图,可见手文具祭祀祈祷之义,与政治军事无关〔6〕。笔者以为,胡氏此解可取。

二、比较研究

心手文多数见于剑上,其次是在矛上,可见护身短兵更需此文。手文与心文绝大多数组合在一起,如影随形;但也有分别刻在器物两面的情况。组合在一起的心手文,其背面多刻虎文、锭文、波文,似已成特定模式。手文多为右手、居左,心文居左;但有少数例外:如峨眉符溪一剑手文为左手、居左,心文居右。成都百花潭剑(M4:10)的一面刻手文为左手,其心文居另一面。此外,有巴县冬笋坝两剑(M2、M52)连刻两左手、居左,心文居右。然而这种左右掉换,似并无深义。

如果心手文仅存于剑矛等兵器上,其涵义无疑是与刺杀或自卫有关。但原四川大学所藏錞于所刻龙虎鸟鱼及人头诸文中,却夹有一个较为标准心手文;或谓錞于为战斗中所击鸣,与兵器相当,则成都天回镇南沙河出土的巴蜀方印,印文左右对称,除三星、人头、人形等文外,也有心手文,就不能单纯以战斗来解释了。巴县冬笋坝带钩(M50:2)上的心手文,心文居中,左右各有一手文(均见图1),也非兵器。故知心手文并非军事方面所专用,涵义亦不局限于战斗之类,而有更广泛的内涵。

胡大权氏注意到峨眉符溪收集到的一件短骹铜矛铭文(图2)。其中心手文不仅倒置,且未组合在一起,其下有一双髻挂剑的武士,右手曲肱上抬,所作手势正似手文的标准形状,胡氏以为手文即由此手势演变而来,其论甚确〔6〕。过去常将符溪矛上人象, 称为跳摆手舞的巴人,因至今土家族仍在跳这种舞。不过细看这一人象,并不象作出某种舞姿,却更象打招呼的样子。半个世纪以前,卫聚贤氏曾在白马寺铜器上看到双髻持剑立人象,其右手上抬呈曲臂状,其余铭文与符溪矛文类同〔1〕。近年发现的大邑五龙剑铭(M1)上也有举手带剑立人象和一连串相同符号(均见图2)。 可见手文似乎是这个立人的缩影,由此演化而出。民俗学家认为:今人见面时抬手、拱手、敬礼等来源于上古先民相见时的举手为礼。举手,表示不动武力,以免对方存在戒备心理,这是一种示意友好的手语,经演变而为致敬之意。由于武器多执于右手,故所举之手亦多为右手。符溪矛铭人象的手势,亦为此意。由此引申,则手文的真正涵义,是“志心朝礼”。

手文涵义既明,心文也不难寻得线索。犍为剑铭及符溪另一矛铭为手文与鸟文的组合;成都营门口矛铭为手文与龙文的组合;巴县冬笋坝剑铭(M7:1)为手文与虎文的组合; 新津飞机坝矛铭则为手文与侧写的汉字“王”相组合(均见图3)。鸟、龙、虎、 王等皆为图腾或族微之类的尊贵符号,心文与之有相同的位置,故知心文当与图腾或族徽等价。

值得注意的是手文与蝉文的组合。成都百花潭、新津飞机坝以及犍为、郫县矛铭上,均有此种组合,在心文的位置上还有锭文(见图4)。近年成都京川饭店出土矛铭手文与蝉文在一面,锭文、心文、王字、虎文在另一面。查锭文也是巴蜀符号中所普遍存在,且多与波文相组合,剑、矛、戈等兵器上常见,但与手文组合时则无波文,且与蝉文同在,这是值得重视的一种特征。胡大权氏以为锭文即“豆”字〔7〕。 张文氏据成都百花潭水陆攻战图文铜壶第二层习射画面上的锭形射侯,认为是桑林射礼之俗。桑林即高禖,高禖即先妣,为生殖神,故锭文为女阴的象形,乃生殖符号〔8〕。 张氏未顾及中原水陆攻战铜壶画面上的射侯也作锭形,而且巴蜀杀生的兵器上也多有锭文;对于百花潭铜壶画面上锭形射侯中心处绘有心文,作为箭靶的中心(图5, 中原铜壶无此形)也未作解释,仅将心文释读为“巴”。为什么“巴”这一族号,却位于高禖中心任人习射?实难索解。笔者颇疑锭文为土块象形,波文为水或气的象形,也许是原始的自然物崇拜,指社神、水官之类的神灵遗存。关于生殖崇拜的观念,巴蜀先民当然也会存在,而且会在铭文中显示出来。

三、心文索解

既然心文与族徽、神灵的地位相当,则其涵义不外乎两条:一条是实际存在的人物称号,如本族显赫的先王或民族英雄之类;二是抽象存在的本族神灵。除人与神两者以外似无别解。

(一)先王说

笔者前几年乘工作之便,到过岷江上游阿坝州属各县,有幸得与羌藏文化人士交谈请教,多数人一见心文,就指为蝌蚪,即蛙的幼虫。笔者询及“蛙”的民族语音,意外发现皆与“鳖”声相近(如羌语蛙为“日阿别”,藏语为“别哇”等);后询彝族人士,得知彝语“蛙”也带“鳖”声。笔者又询鳖的语音,皆答以岷江上游地区不产此物,故无此词。笔者忽思及汉代《蜀王本纪》《本蜀论》诸文献中荆人鳖灵死后尸随水上,至蜀复活,起见望帝,成为蜀相,因治水有功受望帝禅让,是为蜀王开明的传说。以前解“鳖灵”为鳖族之长,由于鳖熟悉水性,此族以之为名,盖素善治水云云;实际上古文献中鳖灵一名的写法,还有鳖令、鳖冷、俾明等不同的音译,看来把蜀语的汉译按字面求解,显失原意。现据兄弟民族语音推知蛙的蜀语亦当带有“鳖”声,所以鳖灵一族的族徽当是蛙而非鳖。蛙的生活习性为水陆两栖,还有冬眠假死特性,这就是开明死而复生传说的本底背景。因此,心文可指为蛙之子,也许此符就是鳖灵一名。在众多的巴蜀符号中,龙虎龟蛇鸟虫皆有,而蛙文甚少,可能是有心文足以概括之故。由此可见,心文似为蜀王开明的象征。其族先居荆地,原在巴域,后来王蜀,所以心文是巴蜀共有的符号,其地域分布甚广,遂在意中。

(二)神祇说

前苏联语言学家伊斯特林的名著《文字的产生和发展》一书中〔9〕,转绘了公元前3400~3200年(相当于我国黄帝时代)苏美尔人最古老的古版铭文拓本(图6),其左上方有曲尺状的手, 与巴蜀手文具有相同特征。左下方为一象征城垣的方块;右方为一长条形王冠图象;手文空处相当于心文的位置,却绘有一倒三角形的女阴符号;这就是晚近人们津津乐道的先民生殖崇拜。书中并综述了专家研究古苏美尔文的成果,认为这种文字属表词文字,一个符号代表一个词义。书中所载苏美尔象形字,很多与巴蜀符号类似(其对比见图7)。由此, 就产生了巴蜀符号与其有无源流关系的疑问。后来苏美尔文字变为楔形体,象形性消失,然后传至闪米特部落及前亚、小亚细亚其它民族。古苏美尔地域相当于今伊拉克幼发拉底河下游地区,其经度为45°左右,而蜀国中心成都的经度约为106°,东西相隔经度有60°之遥, 若苏美尔人前来巴蜀,须不远万里东出波斯湾,沿阿拉伯海岸,再穿巴基斯坦而来;或循陆路横穿今伊朗、阿富汗大陆。所以,这两个古老民族间的上古文化交流,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符号文字形状何以如此相近?只能用“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来解释了。

姑且不去讨论古苏美尔文与巴蜀符号有无同源关系,即就那石版铭文来对比心手文,亦足以令人思路大开。心文与先民生殖崇拜有无关系?值得探讨。

《说文》所录古汉字“也”的词义,是“女阴也”。这一古老词义,古文献中从未见用。甲骨文、金文中的“也”字,更象蛇虫,故后世文字学家回避生殖崇拜之谈,力主此字与“它”为一字,即蛇;或指为“区”字,说成是一种盥器。可是古汉字“也”的象形,却与巴蜀心文有某种相似之处,总体上也是带尾的尖桃形。北宋夏竦《古文四声韵》一书所集春秋战国以来大量古文,包括地区性流行过的古字。书中有所引《古孝经》《琅玡刻石》的“匜”字。与心文相当形似(图8)。值得注意的是所录《孙强集字》“姐”字的右旁, 与心文更为相近(图9)。“姐”字本从女谐且,“且”作声符, 但此字原是男根符号;因姐是女性,故改用女阴符号来取代。此字隶定当作“她”,却并不是现代语的女性第三人称,其词义还是姐妹之姐。由此可证《说文》“也”字释义之不诬。彭县竹瓦西周窖藏坑出土两件戈铭上的心文,冬笋坝印文(M49:13)中一个心文, 与汉字“也”相当形似(图10)。总之,心文可能是女阴的象形字,表明是母系氏族社会生殖崇拜的产物,故可将心文释为“先妣”。

如按这种释义,则百花潭铜壶习射画面上以心文为箭靶,就得到了满意解释。张文氏所称高禖射礼,靶子并非锭形射侯,而是以心文为目标。先民希望人丁兴旺,每有种种象征性行为的礼仪,射礼亦为其一。同时,昭化宝轮院一件剑铭中,手文弯处的心文位置上,画了一个不知所云的图象(图11)。看上去象个大肚子妇女,即由女阴崇拜脱胎而出。由此可见,心文可释为本族的母系祖神。

(三)调和说

上述心文两种解释,都有其合理性,为求其正解,须加以调和、综合。

巴蜀符号是一种相当古老的文化遗存,必曾经历过图画、象形等阶段而逐渐走向符号化,方始失去原有的画意。心手文即为一例。手文虽图画性很强,使人一望而知,但臂端及臂中皆有装饰性图纹,正向符号化过渡;心文则装饰性更强,符号化程度更高(几种典型见图12),以致掩盖了古老字源。前述探究中,心文有具体的先王和抽象的先妣两种释义,很可能是文字发展阶段中两个不同层次的产物。心文最早的词义当为先妣,字形也许更象女阴。笔者曾考证过,开明蜀国以前的著名蜀王多为女性,疑蜀山氏、蚕丛氏、 鱼凫、 望帝皆在母系氏族制时期〔10〕。到春秋时的开明蜀国,才过渡为父系氏族社会,于是心文即被改造成开明一族的先王称号,但仍保持原有祖神地位。女阴的象形,则嬗变为蝌蚪状。由古汉字“也”的演化过程来参证,这种演变是比较容易的。女阴形可以轻易地转化为蛇虫形。沙河巴蜀方印中两个心文,一个是标准符号,另一个却绘有双目,成了鱼蛇之状,显示了两个层次演化的轨迹。

图12

四、简短结语

心手文为巴蜀共有符号,多见于兵器铭文。其涵义:手文为朝礼,心文为本族先祖(先妣)。组合起来成一特定词语:即祈求祖妣福祐,以保吉祥平安。此语适用于战斗,也适用于平日。

以上讨论,恐属谬见,祈高明教正。

注释:

〔1〕卫聚贤:《巴蜀文化》,《说文月刊》1942年3卷7期。

〔2〕邓少琴:《巴蜀史迹探索·巴史新探》,四川人民出版社, 1983年。

〔3〕徐中舒:《论巴蜀文化·巴蜀文化续论》, 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年。

〔4〕邓廷良:《巴人的图腾》,《四川史学通讯》1983年2期。

〔5〕陈宗祥:《巴蜀铜器心手文试解》, 《贵州民族研究》1983年1期。

〔6〕胡大权:《巴蜀符号是图腾艺术》,1986 年巴蜀史研究年会论文。

〔7〕胡大权:《关于巴蜀符号的问题——与李学勤同志商榷》, 1986年先秦史年会论文。

〔8〕张文:《巴蜀符号琐谈》,《四川文物》1992年2期。

〔9〕[苏]B·A·伊斯特林:《文字的产生和发展》1965年版。 左少兴译,北大出版社,1987年。

〔10〕冯广宏:《古蜀王多为女性考》,《成都文物》1992年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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