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贸易协定的非传统收益:理论、评述及其在东亚的应用,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东亚论文,协定论文,收益论文,区域论文,传统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F7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6964[2003]06-030425-0358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区域贸易协定(RTAs)成为国际经济领域一个引人瞩目的现象。区域经济一体化最初起步于20世纪50年代后期(注:罗布森:《国际一体化经济学》,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年。),但至1995年元月世界贸易组织成立时,几乎所有的世贸组织成员至少是一个此类协定的签约国。与此同时,区域贸易协定的范围在不断扩大,程度上不断加深。
对于RTAs大量涌现的原因,传统的国际经济一体化理论已不能很好地做出解释了。人们原来认为促使RTAs繁荣的原因是它们能给成员国带来传统的收益,但这不能解释许多国家(特别是小国)为何以较不利的条件加入RTAs的事实,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国家显然得不到传统的收益。对于加入区域贸易协定的收益,人们应该重新进行思考,必须探求新的理论。本文将对这方面的研究进展作一介绍(注:在这方面进行研究的有Perroni和Whalley、Fernandez、Fernandez和Porters等人,本文理论介绍部分主要依据的是Fernandez和Porters(1998)的论文。他们的论文分别为:Perroni,C.,and Whalley J.,1994,The New Regionalism:Trade liberalization or Insurance?,NBER Working Paper,No.4626(January);Fernandez,R.,1997,Returns to Regionalism:An Evaluation of Non-Traditional Gains from RTAs.NBER Working Paper,No.5970(March);Fernandez,R.and Portes.J.,1998,Returns to Regionalism:An Analysis of Non-Traditional Gains from Regional Trade Agreements,The World Bank Economic Review,Vol.8.No.2,pp197-220.)、评论,并尝试将该理论运用于东亚贸易一体化的分析。
一、理论介绍
许多政策制定者和研究人员逐步认识到,RTAs不只提供了传统上的收益,一定还有非传统意义上的收益在区域贸易协定中发挥着作用,否则现实中的许多区域经济一体化现象将无法得到解释。因此就有了“新地区主义”这个名词。这个名词所指的区域贸易协定的非传统收益有:区域贸易协定可以在保证政策的连贯性、发信号、提供保险、讨价还价能力、发挥协调一致机制等方面为成员国带来收益。
理解以上这些区域内贸易的收益的产生,应该注意到来自RTAs的非传统收益都是通过投资来发挥作用的。因为不管是对本国还是外国投资者,投资的激励不但依赖于目前的贸易政策,还依赖于未来的贸易政策,依赖于不确定性的性质和水平,取决于总的宏观经济和政治环境。正是如此,许诺、发信号以及保险机制,因其具有减少不确定性或者增加可信度的实际效应而显得非常重要。可信度的增加使得私营部门更易于计划和投资。由此可见,在一些情况下,源于RTAs的不确定性的减少甚至是实现自由化收益的一个先决条件。
时间上的不连贯
如果一项贸易自由化或国内改革的政策能提高该国的福利,但在缺乏RTAs约束的情况下不能持久时,则RTAs能为该国带来非传统收益。因为政府常常面临改变政策连贯性的诱因,比如说在经济衰退或受到外部冲击时,出于稳定经济考虑或受到国内利益集团的压力,政府常常会有改变政策的意图。在没有约束的情况下,自由化政策或国内的改革很可能被逆转,这将动摇政府政策的可信度。在存在外部约束的情况下,则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由于RTAs能清晰地规定国内改革和一个适当的惩罚措施,从而能作为一项承诺机制。时间上的不连贯也可用于的政治分析中。当一个国家目前的政府不存在政策在时间上的不连贯问题,但是它担心后任政府不能遵循它的政策方向,那么它就会通过加入RTAs对后任政府的政策形成约束。因此,固守RTAs的规则约束能建立可信度。
然而,我们必须面对这样一个问题,即为什么一国不通过全球性贸易体制,或者通过国内的政策,而需借助RTAs迫使该国遵守贸易自由化呢?国内政策相对容易反驳,因为政府难以严格约束自己不去保护一个行业。关于全球性贸易体制,答案一定在于,对于两个组织(全球性组织和区域性组织)中的国家来说,惩罚违约成员的激励有很大的不同。在全球性组织内,贸易结构更为分散,对于单个成员来说,挑出违约者的激励可能更小,过程可能更慢,结果可能更为不确定。在一个区域性组织中,这些问题都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信号
来自RTAs的另一个潜在收益是发信号。对于作为信号机制运行的RTAs来说,其作用不在于约束政府,使它保持政策前后连贯;最重要的是在确定环境下加入RTAs这个事实本身。通过这个行动向外界发出信号,使得外国投资者看到该国的政策新动向。这个信号可能是立场信号(本国是自由主义抑或是保守主义的政府);其次是经济状况的信号;最后,RTAs还可发出关于政府间关系的信号。
保险
通过为至少一个成员国提供防范未来或有事件的保险,一个RTA能改善其成员国的福利。这有助于解释为什么在一些协定中,特别是在既有大国又有小国的协定中,较小的国家愿意以较差的条件加入协定。保险收益发生在防止贸易伙伴实行贸易保护、防止在世界的贸易战中受损、取得更有利的条款保障以及能吸引更多的投资等方面。
讨价还价能力
加入RTAs的国家可以增加它们对第三方的讨价还价能力。如果这些国家结合起来比单独行动有更大的讨价还价能力,如果RTAs将减少达成最佳协议时的交易成本,那么讨价还价说能够成立。这项解释对于一个关税同盟,比起对于一个自由贸易区来说更有说服力。
协调一致机制
对于自由贸易协定的另一项政治经济解释是,它们能把那些从自由贸易中获益的人组织起来,使其协调行动。我们知道,来自贸易自由化的收益相当分散、不确定、也需要更长期才能觉察,然而,谁受到了损失,受到了多少损失可立即观察得到。这些因素的存在使得支持自由贸易的人比起那些反对的人更加难以协调一致。在地区的而非全球自由贸易的背景下,由于较易确定谁将从自由贸易中获益,所以能够动员支持自由贸易的力量。所以,RTAs可以起到协调机制的作用。
二、理论评述
对于RTAs的建立,经济学家最早是从贸易创造和贸易转移的角度来分析来自RTAs的经济收益的。瓦伊纳运用次优理论证明了两个开展自由贸易的国家如果维持各自的对外部世界关税,可能会出现使两个国家的福利恶化的贸易转移效应。(注:Fernandez,R.and Portes,J.,1998,Returns to Regionalism:An Analysis of Non-Traditional Gains from Regional Trade Agreements,The World Bank Economic Review,Vol.8.No.2,pp197-220.)但既然有那么多国家热衷于RTAs,这说明它从中获得的更多的是正的利得。Johnson称这种收益为贸易创造效应。(注:罗布森,《国际一体化经济学》,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年。)
后来,经济学家又认识到用以上两种传统效应分析区域贸易协定的福利水平是不全面的,这源于两方面的原因。(注:罗布森,《国际一体化经济学》,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年。)
第一,贸易创造和贸易转移效应的分析是以世界其余地区的供给曲线是完全弹性的假定为前提的,如果这个条件不成立,则需要考虑潜在的贸易条件效应。
第二,由区域经济一体化引起的市场的扩展,可能会产生许多重要的影响及效应,而古典瓦伊纳理论却忽略了这些因素。这些效应包括:(1)与规模经济有关的效应;(2)给定生产要素在企业内得到利用所产生的技术效率效应;(3)在一体化过程中由于竞争加剧而产生的价格和成本效应;(4)市场扩展影响了生产力增长率和技术发展,由此而产生对产出增长率的影响;(5)市场扩展对投资定位和增长率的影响。
但是,经济学家们认识到,有许多国家和地区,加入RTAs,在传统的收益上是受损的。最著名的例子有:奥地利、芬兰、和瑞典,它们加入欧盟,和它们的贸易伙伴(欧盟)自由化贸易后从中受益很小。因为在欧洲经济区条约中,它们已经和欧盟有效地开展了自由贸易。而且,加入欧盟意味着它们必须对欧盟的预算付出显著的净支付。但保险论可以解释它们加入欧盟的决定。(注:Fernandez,R.and Portes,J.,1998,Returns to Regionalism:An Analysis of Non-Traditional Gains from Regional Trade Agreements,The World Bank Economic Review,Vol.8.No.2,pp197-220.)另外一个例子是墨西哥加入NAFTA。本来墨西哥和美加两国的贸易已经比较自由化了,加入NAFTA后,墨西哥在经济上受益很小。Anderson和Wincoop用它们自己的模型对美加墨三国加入NAFTA对各自福利的影响进行了估计,在三个国家关税下降为0的假设下(其中墨西哥从18.6%下减为0,美加都从5.9%下降为0),计算出墨西哥的福利变化是-0.3%(注:见Anderson,J.E.,Wincoop,E.,Borders,Trade and Welfare,NBER Working paper No.8515,October 2001.)。这样,如果用RTAs传统收益的观点,就很难理解墨西哥加入NAFTA的行为。
非传统收益理论为我们提供了新的视角。根据该理论,除了传统的收益之外,加入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还可带来许多非传统收益。这必须被考虑到,否则,我们就无法解释许多区域经济一体化现象。应该说,在传统国际经济学理论不能解释新现象的时候,这种理论给人们提供了新的视角,具有很强的解释力。
但这还不全面,应该注意到各国政治态度对于国际经济一体化的重要作用。(注:关于政治态度在国际经济一体化过程中非常重要的观点,在白当伟和王练文,“东亚经济一体化宜从次区域合作开始”(载于《开放导报》2002年第8期)一文里有论述。)影响加入RTAs的政治因素,有各国国内的,具体指政府和国内各利益集团之间的斗争与妥协。也包括国际的,即参与未来区域合作的政府之间的关系。
前者的典型例子是墨西哥。(注:Tornell,A.,and Esquivel,G.,1995,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Mexico's Entry To NAFTA,NBER Working Paper,No.5322(October).)实际上,墨西哥从20世纪60年代就认识到了必须放弃它一贯执行的进口替代政策,而代之以贸易和经济的自由化。但是,直到20世纪80年代债务和石油危机的时候,在制造业中才实行贸易自由化,在此之前一直没有采取重大的自由化措施。为什么改革通常发生在经济困难而非繁荣时期呢?Tornell和Esquivel的解释是,在危机时期财政资源紧张,国内的两大利益集团——中央经济统制论者精英和私有进口竞争者精英为了争夺有限的财政资源,相互试图去弱化对方的实力。前者的策略是国有化,而后者的策略是贸易自由化。此时,政府利用了它们之间的斗争,加紧推行经济的自由化。在1985-1994年期间,政府致力于在制造业中形成新的联盟——新的出口者精英集团和新的外国投资集团——从而打击两个旧有集团的势力。后来,政府又通过NAFTA来消除在农业和服务业中原有的保护,最终在经济领域实现了自由化。
对于美国加入NAFTA,克鲁格曼指出:“对美国而言,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本质上是一项对外政策,而不是一个经济问题”。(注:克鲁格曼,“关于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令人不安的真相”,载于《流行的国际主义》,克鲁格曼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年。)这也说明了政治的考虑在经济一体化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后者的例子就更多了。美加两国政府良好的关系是它们结成美加自由贸易区的原因之一。美国在计划建立美洲自由贸易区时把古巴排除在外也是一例。
总之,我们认为,把政治因素也纳入分析之后,这样的分析才更为全面和合理。但是,鉴于考虑到政治因素后的分析更为复杂,所以在本文的第三部分,我们仅用RTAs的非传统收益对东亚地区建设自由贸易区进行分析。
三、对东亚自由贸易区的分析
按照世界GDP的大小进行排列的前30个国家和地区,没有缔结地区贸易协定的国家和地区只有五个,按照经济规模大小的顺序依次为日本、中国、韩国、台湾、香港,均是东亚的主要国家和地区。近年来,随着全球区域经济一体化的不断发展,建立东亚自由贸易区的呼声很高。特别是建设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的意向达成以后,东亚自由贸易区似乎清晰可见了。以下我们从RTAs非传统收益的视角,试对东亚自由贸易区进行一个政治经济的分析。
政策的连贯性
保持政策连贯性的实质就是借助于外力(外部规则的约束、其他成员国对违约国的惩罚等),弱化来自国内特殊利益集团的政治压力,使政府的各项国内改革政策,特别是自由贸易政策不发生逆转。
一个国家或地区加入区域贸易协定后,与进口品竞争行业的要素所有者在开放过程中会受到损失,因此他们会反对开放。这些人形成的利益集团,对自由贸易政策的继续将带来极大的阻力。在东亚,对于那些正趋向于开放的国家,特别是对于中国、越南、老挝、缅甸、柬埔寨这些开放起步比较迟的国家来说,在贸易保护下受益的人还是较多的。需要借助于外力,使自由贸易的过程不可逆转。所以,组成RTA对这些国家保持政策的稳定性和连续性都很有利,从而能更有条件吸引外国投资,促使经济增长。
信号作用
通过向外界发送本国经济、政治以及区域内各国政府间关系的信号,一个RTA能有助于外界对本国的了解,从而促进外资的流入和经济的增长。因为信息不对称问题的存在,如果在东亚建立自由贸易区,信号机制会起到相当大的作用。
组建RTA首先可以向外界发送经济政策走向的信号,即东亚国家(地区)实行区域合作,更坚定地走向开放和自由化。特别是对于那些还没有加入世贸组织的三个国家来说,这种发送信号的价值尤其巨大。
其次,还可以向外界发送关于经济前景的信号。这些国家组建RTA,本身就表明了它们对自己经济发展、工业竞争力和维护汇率稳定的信心;同时,RTA也促进它们的合作、市场的扩大和比较优势的发挥,这有利于经济增长。所以,组建RTA无疑向区域外的国家发出了东亚经济光明前景的信号。
第三,加入RTA无疑能促进区域内事件的和平解决。随着经济融合的加深,这些国家和地区之间合作的利益很高,而冲突的代价很大,这有利于区域内有争议事件的和平解决。所以,RTA的成立实际上是向外界发送了区域内和平稳定的信号。
保险
东亚地区RTA的保险作用包括大国和小国(相对意义上的)的互惠行动,也包括区域内市场的扩大和对外部依赖性的减弱。从这两点来看,东亚合作的保险收益非常巨大。
众所周知,日本的市场保护一直比较严重,这样不利于东亚其它国家和地区商品的进入。加入RTA后,日本将没有理由再象以前那样保护自己的市场了。同时,日本也可以以此换取其它国家和地区的市场,和其它的优惠条款。
和中国组成自由贸易区也能取得保险效果。中国自改革开放以后,经济连年高速增长,经济实力不断增强,在亚洲金融危机和近年来世界经济增长趋缓的情况下,中国继续保持快速健康的发展势头,对于亚洲经济的稳定和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和中国组成自由贸易区,无疑将为各成员国的经济稳定和健康发展提供了一个保障。
东亚自由贸易区的形成还将减弱对区域外,特别是北美市场的依赖,这也为东亚经济的稳定发展提供了一种保险。虽然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东亚经济体和美国经济的相关性有了极大的下降,但应该说对北美市场的依赖性还是相当强的。出口导向是大多数东亚经济体的基本发展战略。一些内部市场狭小的经济体,如新加坡、香港、台湾,对外部市场的依赖性较难改变。无论是东亚金融危机还是2001年东亚经济的衰退,都揭示出依赖单一出口市场的高风险性,所以它们应该把眼光放在东亚地区。中国大陆、日本、韩国,都是非常大的市场,包括印尼、泰国、马来西亚、菲律宾、越南等国家,它们国内的市场潜力也不小。如能组成东亚自由贸易区,则对区域外市场的依赖性必将有所减弱,东亚各经济体能提高自己经济发展的稳定性。这对东亚来说非常重要。
讨价还价能力
组成区域经济一体化使单个国家的力量发生聚合,显然,利用集团的力量能增加在贸易谈判中讨价还价的砝码,单个国家必能从中受益。因为东亚目前是世界上最有活力,经济力量最为强大的地区之一。东亚自由贸易区建立后,亚洲国家整体的讨价还价能力必将大大增长。
东亚国家组成自由贸易区后,可以增加在全球贸易谈判(WTO)中的地位,也可以增加在APEC中的谈判能力。东亚国家组成自由贸易区后,可以以东亚自由贸易区的身份和欧盟、NAFTA等区域性贸易集团进行平等对话,相互开放市场,靠单个国家的力量不能达到最佳效果。
协调机制
正如前文所提到的,根据国际贸易理论,加入地区贸易协定,参与国际分工,发挥该国的比较优势,能使经济从整体上受益。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对每一个集团、每一个成员都有利。通常,在自由贸易下受到损失的人比较集中,且容易受到同情,所以它们在反对自由贸易中常常容易获胜。而支持自由贸易的人比较分散,且收益不好辨认,所以不能形成一股有效的政治力量。
通过加入RTA,为东亚各国(地区)支持自由贸易的人提供了一个积聚力量的舞台,这使得自由贸易的力量更为强大,从而能促使自由贸易政策持久推行下去。持久的自由贸易政策能吸引外部投资的流入,从而有效地促进经济增长。
四、结论
随着区域贸易协定的不断发展,用传统的国际经济理论已不能解释一些新现象了。于是,研究地区贸易协定非传统收益的理论就应运而生,这被称为“新地区主义”。本文介绍了地区贸易协定的非传统收益理论,并对其进行了简单的评论。认为它具有很强的解释能力,但也存在着一些不足。结合该理论,对东亚自由贸易区的建设进行了尝试性的分析。东亚作为发展中国家占主体的地区,政策的连贯性收益,发信号收益,协调机制收益表现得非常明显。东亚地区作为经济增长迅速的地区,通过加入地区经济协定,能显著地增加参与全球竞争所需的讨价还价能力。东亚有大国,小国,又有OECD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地区),保险的收益也可在该地区的经济合作中体现出来。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以乐观态度看待未来东亚地区RTA建设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