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问题:重读灯塔_到灯塔去论文

时间问题:重读灯塔_到灯塔去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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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时间的思考和反思一直是女性主义者极为关注的问题。法国著名的女性主义者朱莉 亚·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在《妇女的时间》中认为那种有计划、有目的的并呈 线性预期展开的时间即形上时间是男性价值的体现。“这种时间内在于任何给定文明的 逻辑的及本体的价值中,清晰地显示出其他时间试图隐匿的破裂、期待或痛苦”。而女 性时间正是属于这种“其他时间”。她认为“在对时间的掌握中可看出奴隶的真实结构 ”(转引自陈本益等 352)。重读《到灯塔去》,重新审视作为女性主义先驱的伍尔夫在 这部作品中对时间的运用和安排以及在此框架下人物意识的展现、“俄狄浦斯情结”的 借用及象征手法的运用,我们发现伍尔夫在这部作品中所要表达的并不是传统上所一致 认为的是对拉姆齐夫人高尚精神的歌颂,而恰恰相反,是对菲勒斯·逻各斯中心主义的 批判及对女性经历献祭、“玉碎在父权社会运转的齿轮间”(陈本益等 352)的历史再现 。

首先,从线性时间结构看,《到灯塔去》讲的是拉姆齐一家在某一年夏天和朋友们到 海滨别墅去度假,拉姆齐家的小儿子詹姆斯萌生了乘船去游览矗立在海中岩礁上的灯塔 的愿望。但由于气候原因,这个愿望没有实现。十年岁月如梭,物换星移,夫人故去。 一战结束后,拉姆齐先生带着子女重游故地,最后终于到达灯塔。在这个线性时间的流 逝和发展中,我们不难发现留在时间长河中的意识主体从头至尾是小儿子詹姆斯和拉姆 齐先生。构成小说情节主线的也是作为主体的詹姆斯的意愿以及在父亲的带领下这个意 愿的得以实现。而拉姆齐夫人则是一个连姓名也没有的,在小说进行到一半就故去的“ 他者”。“一部人类历史实际上是一部男性中心主义的单一性别史。在生活场景中,女 性无处不在,但在历史叙述中,女性却成为男权历史中永恒的沉默的‘他者’被逐出父 子世序的中心位置而属于社会历史的边缘地带”(陈本益等 348)。在小说的第二部分“ 时间流逝”中,作者以极其简短的篇幅把十年中发生的事情一笔带过。无论评论家们赋 予这一部分多少猜测,除了箫飒的风声和空荡荡的房屋之外,留在我们头脑中的突出印 象就是十年流逝的时间和拉姆齐夫人的故去。而这正是作者竭力要读者认识的现实—— 在历史的长河中,女性是没有任何位置的、沉默的“不在场”。女性作为历史的陈述主 体似乎先验地缺席了。拉姆齐夫人成了外在于时间的客体。而这一点伍尔夫更以括号形 式作了进一步的暗示。

其次,如果我们换一个时间角度看,小说的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就像是从线性时间的 长河中截取的两个横截面。第一部分描写的是某一天的下午和黄昏,而第三部分描写的 是航行的那天从早上到中午抵达灯塔的情景。胡塞尔在论述其现象学理论时特别强调时 间意识,“因为只有通过时间意识,我们才能把握同一个对象和经验的不同层次;把这 些东西看作是属于同一个对象的;只有通过时间意识,一个人对某个对象的种种印象之 流才能在经验之中被统一起来”(转引自全增嘏 760)。虽然我们找不到伍尔夫受胡塞尔 现象学理论影响的直接证据,但我们至少可以说,伍尔夫在该小说的时间安排上是出于 同一种目的。相对于第一、二部分来说,第三部分是“未来”,第一、二部分则是“过 去”,而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在其本身的角度来说又是“现在”。伍尔夫正是通过对线 性时间整体把握中时间的断裂,从不同的时间角度展示出对象的不同的意识层次,从而 建构她“统一”的女性主义观念。

“过去千百年来女性没有职业,因而也没有事业,被囿于家庭空间,家务的琐碎、孩 子的哭叫、宾客的来访等等都会使她的时间随时被挤压、打断而呈出非连续性,……因 而女性没有时间,只有空间”(陈本益等 352)。直观在时间断裂层中的拉姆齐夫人的生 活空间,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生活内容:操持家务,照料子女,服侍丈夫,款待朋 友。“拉姆齐夫人觉得她几乎连一个自己能够加以辨认的躯壳也没留下”(伍尔夫 38) 。她把一切都贡献给了丈夫、孩子和朋友。她以别人的依赖为荣,在同别人的依赖关系 中肯定自己的存在。关于伍尔夫这样描写拉姆齐夫人的目的,有许多评论根据伍尔夫的 日记及伍尔夫本人的生活指出:她要表达的是“拉姆齐夫人的人格光芒象灯塔一般在人 们的记忆中闪耀不灭”(伍尔夫 Ⅵ),“她就是生活中颤动的光芒四射的中心,就是灯 塔”(Bradbury 187)。伍尔夫在这部作品中“重现了过去和她死去的至爱(她的母亲)” (Batchelor 2),是她的自传。拉姆齐夫人是“夏娃、圣母或女神的化身”(伍尔夫 Ⅳ) 。毫无疑问,伍尔夫是以自己父母的形象为原型塑造拉姆齐夫妇的。她在日记中写到: “这部作品将是相当短的;将写出父亲的全部性格;还有母亲的性格”(伍尔夫Ⅰ)。但 是对父母亲的怀恋和纪念却不等于她在赞美这种生活方式,恰恰相反,她要表达的,正 如她在《过去的速写》中所写的,是通过《到灯塔去》“消磨”掉她对父亲的仇恨(Hussey 307)。沿着伍尔夫个人的生活轨迹,我们不难发现她就生活在一个典型的男权 专制家庭里。她的父亲曾在1907年写到:一个妻子不应拥有法律权力、财产、金钱或教 育,这是一个自然法则。而她的母亲也曾在汉弗莱·沃德夫人的反妇女选举权的请愿书 上签字。她和她的姐姐不被准许同她的兄弟一样上大学,而是被迫呆在家里接受如何作 妻子和母亲的角色教育(Waugh 90)。在这样一个男权思想极为严重的家庭里,伍尔夫自 小就感受到了作为一个“他者”的地位。从小说的第一部分,我们不仅可以在美丽善良 、勤劳持家的拉姆齐夫人身上体会到女儿对母亲一生劳碌为他人的怀念,更可以在拉姆 齐夫人对3丈夫百依百顺、谦恭卑贱的态度中读出伍尔夫的悲哀。“她觉得自己还不配 给他系鞋带”(伍尔夫 32)。“女性并不一定就是女性主义者,女性也可能成为父权制 的同谋”(陈本益等 354),男权文化已深深植根于她的血液中。“她不喜欢感到她自己 比她的丈夫优越,即使是在一刹那间也不行”(伍尔夫 39),而且,拉姆齐夫人不仅自 己身体力行,还竭力撮合成了保罗和敏泰的姻缘,并希望莉丽和班克斯结合。如同她在 小说中没有自己的名字一样,她的生存价值体现在“母亲”、“妻子”、“女主人”这 样“他者”的角色里。如果说拉姆齐夫人象征灯塔的话,那么这个灯塔照亮的正是许许 多多像拉姆齐夫人一样既可怜又可悲的女性生存状态和“房间里的安琪儿”形象。

伍尔夫曾在《自己的房间》里尖锐地指出:“妇女们千百年来一直是作为镜子,拥有 把男人的形象放大两倍的神奇和美妙的能力”(Woolf 35)。在《到灯塔去》的第一部分 中,伍尔夫通过拉姆齐夫人这面镜子反衬出拉姆齐先生的男权主义形象。在妻儿面前, 他是具有高深哲理与男性智慧的英雄。他把夫人的话斥责为愚蠢的妇人之见,但又需要 她来肯定自己的天才。“他要得到保证,确信他处于生活的中心;确信他是人们所需要 的人物;不仅仅在这儿,而且在全世界都是如此”(伍尔夫 37)。连他自己都承认,“ 或许最伟大美好的文明,有赖于一个奴隶阶级的存在”(伍尔夫 43)。作为一个男权意 识的主体形象,拉姆齐先生贯穿小说的始终。虽然在第二部分中伍尔夫并没有给他留出 空间,但是其十年的线性结构时间却弥补了这种空间的缺失,而拉姆齐夫人的故去又强 化了这种时间概念,因此,到了第三部分,拉姆齐先生顺理成章地成了生活的主体。他 命令孩子们同他一起去灯塔,“如果他们胆敢说半个不字……”(伍尔夫 148)当他们在 这一部分中成功到达灯塔时,整部小说也就结束了。那么,去灯塔对拉姆齐先生意味着 什么呢?

小说开篇是小儿子詹姆斯想去灯塔,经过十年,终于成行。时间的漫长把灯塔的意义 定位在一种绝非简单的追求上。如果我们把时间截面上第一部分詹姆斯的迫切、父亲的 阻止同第三部分父亲的急切和儿子的勉强从精神分析的角度结合起来看,那么灯塔就具 有了非同寻常的意义。对于6岁的詹姆斯来说,到灯塔去是他“盼望多年的奇迹”。当 他正在为母亲的承诺兴奋之时,他父亲却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这时,伍尔夫描写道:“ 要是手边有一把斧头,或者一根拨火棍,任何一种可以捅穿他父亲心窝的致命凶器,詹 姆斯在当时当地就会把它抓到手中。拉姆齐先生一出场,就在他的孩子心中激起如此极 端的情绪”(4)。显然,伍尔夫是在套用弗洛伊德的“俄狄浦斯情结”理论。这一点又 得到后来多次展现的詹姆斯对母亲的依恋和对父亲的痛恨的意识之流的支持和强化。然 而,伍尔夫绝不是要证明弗洛伊德理论的正确。她只是在借用“俄狄浦斯情结”把我们 的注意力从一开始就引向性别角色最初的形成状态,通过追寻詹姆斯从最初的恋母憎父 到十年后对父亲权威的认同轨迹,深刻地剖析了社会性别的形成以及菲勒斯·逻各斯中 心主义逐步建立的心理过程。西蒙娜·德·波伏娃就深刻地指出:妇女不是天生的,是 被制造出来的(Beauvoir 249)。同样,男孩在角色社会化过程中也经历了类似的被塑造 的痛楚。因此,如果说灯塔在第一部分詹姆斯的心中代表希望的话,那么在第三部分灯 塔的意义已有了质的转变。它在詹姆斯心中代表着父亲的权威。而在拉姆齐先生心中, 它代表着他的R,他的Reve(梦想)和他的Rationality(理性)世界,也就是菲勒斯·逻各 斯中心主义的社会。这同西方的传统看法:大海象征女人,灯塔象征男人正好相吻合(Hussey 312)。所以,詹姆斯和凯姆最后在父亲的带领下到达灯塔的行为,意味着孩子 们完成了角色的社会化过程,从而认同了男权文化的中心地位。

与小说线性时间结构同步的另一条主线是莉丽的画。柏格森指出:

对于那位从灵魂深处进行构思方始创造一幅画的艺术家来说,时间不再是一种可有可 无的附属品,它不是一种可以在不改动内容的情况下被拉长或缩短的距离。他完成作品 所须持续的时间,乃是他的作品的不可分割部分。使它缩短或加长,那就会改动它所充 满的心理演变以及它的创新目标的内容。创新所花的时间,和创新本身是一致的。形式 在程度和尺度上的变化,同时就是思想的发展过程。这是一个重大的过程,很象一个观 念的成熟。(转引自伍蠡甫 89)

伍尔夫正是娴熟地运用了柏格森的创作中的“心理时间”理论,通过莉丽及她的画, 诠释了自己女性主义的观点。

这幅画从小说开始画起,一直到小说结尾画完最后一笔,历经十年,它所展示的正是 莉丽在十年中的心理演变和思想发展过程,是她认识拉姆齐夫人,同时也是审视自我的 过程。在小说第一部,莉丽支起画架在给拉姆齐夫人画像。她希望把她的真情实感表达 出来。然而,“就在她要把那心目中的画面移植到画布上去的顷刻之间,那些魔鬼缠上 了她,往往几乎叫她掉下眼泪,并且使这个概念变成作品的过程和一个小孩穿过一条黑 暗的弄堂一样可怕。这就是她经常的感觉——她得和概念与现实之间的可怕差距抗争, 来保持她的勇气,并且说,‘这就是我所见到的景象’,借此抓住她的视觉印象的一些 可怜的残余,把它揣在胸前,而有成千上百种力量,要竭力把这一点儿残余印象也从她 那儿夺走”(伍尔夫 19—20)。作为拉姆齐家的朋友,她深切地感受到拉姆齐夫人的美 丽、善良、自我奉献精神。但是,作为一个女性和一个旁观者,她又朦胧地意识到拉姆 齐夫人这种没有自我的生活的悲哀。

她认为,正在俯首读书的拉姆齐夫人毫无疑问是最可爱的人;也许是最好的人;然而 ,她和人家在那儿看到的那个完美的形象,仍然有所不同。不同,又如何不同?她心中 自问,……她和那完美的形象究竟有何不同,她内心的灵魂究竟是什么?如果你在沙发 的一角发现一只团皱的手套,凭借那扭曲的手指这个特征,你就可以毫无疑问的断定, 这只手套必定是拉姆齐夫人的。(伍尔夫 48—49)

她深夜来到莉丽的卧室门口,在门上轻轻一敲,她身上裹着一件旧的皮外套(她美貌而 不修边幅——总是穿得很草率,但很合适,不论什么她都能给你重新扮演一番——查尔 士·塔斯莱把他的伞给丢了……这一切,她都能熟练地扮演给你看,甚至还会恶作剧地 加以歪曲夸大;她走到窗前,装假说她该走了——已是拂晓时分,她能看到太阳在冉冉 升起,——她转过身子,显露出更加亲密的表情,仍旧在不断地笑着,她坚持说,莉丽 必须结婚,敏泰也必须结婚,不论她在世界上得到什么荣誉(但她对莉丽的画不屑一顾) ,或者获得什么胜利(也许拉姆齐夫人曾享有过这种胜利),说到这儿,她神色黯然,回 到她的椅子里,又接着说,这是不容质疑的:一位不结婚的妇女(她轻轻地把莉丽的手 握了片刻),一位不结婚的妇女错过了人生最美好的部分。……想到拉姆齐夫人带着毫 不动摇的冷静态度,硬要自作主张地把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命运强加于她,她几乎歇斯底 里地大笑起来。拉姆齐夫人坐在那儿,淳朴而又严肃。她已经恢复了她对拉姆齐夫人的 认识——这就是那只手套的扭曲的手指。(伍尔夫 49—50)

从以上这段文字,我们不难看出在莉丽眼中,拉姆齐夫人所要竭力维持的形象及她无 法掩饰的酸楚。“那只手套的扭曲的手指”就是一颗扭曲的心灵。这就是莉丽所看到的 现实。她试图在画上表现出来,但又在激烈的心理矛盾斗争中犹豫再三。在小说第一部 分中她只画出了一个“紫色的三角形”。紫色不仅代表她黯淡的心情,也表示她对现实 的不完全理解。而三角形既象征着男尊女卑的社会的等级制度,也暗示了菲勒斯·逻各 斯中心主义势力的稳固和强大。在这一部分中,伍尔夫多角度地展示了莉丽的困惑和矛 盾的心路里程。接着,十年一晃而过,在第三部分中,莉丽又重新拿起了画笔。十年的 经历和眼前的现实使莉丽成熟了。就在拉姆齐先生带领子女到达灯塔的一刹那,她鼓起 了勇气,把她对现实的领悟定格在了画面上,完成了萦绕她十年的心愿。伍尔夫之所以 把莉丽的画放在十年后完成,正是想通过时间和莉丽的画的关系来说明在男权文化中心 的社会中,妇女的觉醒需要多么漫长的时间。

小说以母子窗前的近景画面和莉丽的远景作画开始,以父子到达灯塔的远景画面和莉 丽的近景作画结束,同时又辅以时间的断裂层面的展示和线性时间的连接,时空交错, 画景结合,展示了一幅在男权社会中女性的思想和生活发展史。其基调是悲观的,这已 被伍尔夫在完成这篇作品后几欲自杀的事实进一步证实。

引用作品[Works Ci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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