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语言词性比较的阿姆斯特丹模型_形容词论文

跨语言词类比较的“阿姆斯特丹模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阿姆斯特丹论文,词类论文,模型论文,语言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Kees Hengeveld现任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理论语言学系教授,是著名功能语言学家Simon Dik的高足,Dik的遗作即由他整理为两卷本《功能语法理论》出版。自1992年起,他提出并与其同事逐渐完善了一套独特的跨语言词类理论,为Dik一派的功能主义学者普遍接受,现在也常被其他学派称作“阿姆斯特丹模型”。本文择要介绍该理论模型的主体,以及近年来在此基础上发展出的一些类型学成果,最后作一点简要的评论。

一 以功能为基础的跨语言词类系统

1.功能槽位

整个理论的出发点是纯粹的词类功能主义立场。Dik(1989:162)把词类范畴间的差别定义为它们在实际出现的短语结构中所实现的原型功能。和概念或者形态句法路径相比较,功能路径的一个主要的优点就是,保证了高度普遍的跨语言概括性,因为词在短语结构中的功能总是可以识别的。据此,Hengeveld(1992a,b)提出一个词汇和功能槽位的组配表:

核心(head) 修饰语(modifier)

述谓短语(predicate phrase)动词(V)方式副词(MAdv)

指称短语(referential phrase) 名词(N) 形容词(A)

表中有纵横两组参项:述谓和指称是整个短语在句子中的功能,核心和修饰语是词在短语内的功能。由此就定义了四个功能槽位,填入这些槽位的词汇包含了所有可能的开放词类(Schachter & Shopen 2007[1985])。表中的方式副词(manner adverb)仅限于修饰主要谓语的副词,排除了对句子整体进行修饰的副词。

为保证对原型功能的判定,Hengeveld(1992a:87)在定义词类时,使用了“不采用其他手段”这个限制条件,也就是说,表中填入四个功能槽位的四类词都是形式上无标记的,即在句法和形态上不加任何标记。在此基础上又发展出了词类“专门化”(specialization)的概念(Hengeveld et al.2004:546)。在一个语言中,如果有一类词的成员和某句法槽位相捆绑,使得这种语言不太有必要给这个槽位中的语词做出句法或形态上的标记,那么就可以说存在一个专门化的词类。而如果某种句法功能没有无标记形式可以承担,那么就应当认为在该语言中缺少相对应的词类,亦即此功能还没有专门化。英语是四个功能槽位都已经专门化了的语言,例如:

在英语中有明确的四类词分任四个功能。关键是,这四类实词不经过形态句法的调整不能直接用于其他功能,功能和词类之间的关系是严格一一对应的。这种类型的词类系统叫做分化的(differentiated)系统,其中的每一类词都可以说是专门用于某种句法功能的。

2.柔性语言和刚性语言

还有和英语不一样的词类系统,其中句法功能和所拥有的词类之间没有一一对应关系。这些系统可以分为柔性(flexible)和刚性(rigid)两种类型。

在柔性系统中,有的词类的句法功能比较灵活,可以直接用于多个句法功能,即存在没有专门化的词类。比如土耳其语,有一类词在用作指称短语的核心(例2),指称短语的修饰语(例3),述谓短语的修饰语(例4)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差别。以güzel一词为例:①

(2)güzel-im(3)güzel bir kopek (4)Güzel konu-tu-.

beauty-1.POSSbeauty ART dogbeauty speak-PST-3.SG

'my beauty''a beautiful dog' 'S/he spoke well.'

在刚性系统中,每个词类都是专门化的,句法功能固定单一,但并非四个词类俱全,即有的功能槽位硬是没有可以直接填入的词类。比如苏丹的Krongo语(尼罗-撒哈拉语系),有动词和名词,但是没有形容词和方式副词。为了修饰指称短语内的名词核心,不得不使用以动词(例5)为基础的关系小句(例6)。

(5)límìbìitì.

(6)bìitì -álímì

be.cold.M.IPFV.water. water CONN-be.cold.M.IPFV

'The water is cold.''cold water'(lit.'water that is cold')

在(6)中,屈折动词形式álímì“冷”由粘着的联系语素-引入关系小句。-有变体n-和m-,都将动词引入关系小句:

(7)N-úllààà kí-t-àndin-úufò-kò-nìimòkàti.

1/2-love.IPFV ILOC-SG-clothes CONN:N-sew.IPFV-TR POSS-mother my

'I love the dress that my mother is sewing.'

(8)káaw m-àasàlàa-tíàakù

person CONN:F-look.PFV-1.SG

she

'the woman that I looked at(her)'

这表明(6)里的álímì不是一个词汇性的派生形容词,而是一个动词,充当了关系小句的主要谓语。Krongo语中普遍使用的仅有的定语方式,是关系化策略而不是词汇性的修饰语。述谓短语也使用同样的手段修饰动词核心。

在下面的例(9)中,表示从属关系的粘着语素-加在动词íisò“走”上,构成状语从句,修饰句子的主要动词ádìyà“到达”。

(9)N-áa

árící ádìyà

kítáccì-mày

-íisò túkkúrú.kúbú.

CONN.M-COP man come.INF there-REF

CONN.M.IPFV-walk with.low.head

'The man arrived walking with his head down.'

英语四个词类各司其职,土耳其语中三个功能由一个词类承当,Krongo语设有专门的形容词和副词,借助句法手段实现修饰的功能。这种区别可以概括如下:

语言 述谓短语核心指称短语核心 指称短语的修饰语述谓短语的修饰语词类系统

土耳其语动词

非动词 柔性

英语 动词名词 形容词 副词分化

Krongo动词名词

— — 刚性

3.柔性和刚性的程度差异

类似的现象可以在荷兰语和Wambon语(中南新几内亚语族)中看到。荷兰语中的mooi可以用于指称短语的修饰语(10),也可以用于述谓短语的修饰语(11)。也就是说,它不区分形容词和方式副词。

(10)een mooi kind

(11)Her kind danst mooi

a beautiful child the child dances beautifully

'a beautiful child''The child dances beautifully'

而Wambon语缺少专门的方式副词,需要借助于普通的动词表达方式意义。(12)中的matet-mo是一个动词化的形容词,意思是be good,被用来修饰主要动词ka。

(12)Jakhov-e

matet-mo ka –lembo?

they-CONN good-VBLZR.SS go-3PL.PST

'Did they travel well?'

这种差别可以概括为下表:

语言 述谓短语核心 指称短语核心 指称短语的修饰语 述谓短语的修饰语 词类系统

荷兰语

动词 名词

修饰词(modifier) 柔性

Wambon语 动词 名词 形容词 — 刚性

这两种语言和英语的差异较小,还有比较极端的柔性和刚性系统。极端柔性语言的代表是汤加语(Tongan,南岛语系马来—波利尼西亚语族)。例如:

(13)na'e si'i 'ae

akó (14)'i 'ene si'i

PST small ABS school. in POSS.3SG childhood

'The school was small''in his/her childhood'

(15)na'e ako 'ae tamasi'i si'i

(16)na'e ako si'i 'ae tama

si'i

PST study ABS childlittle PST study little ABS child little

'The little child studied.''The child studied little.'

汤加语中大多数的词,以si'i为例,可以用作谓语(13),也可以用作指称短语核心(14),也可以用作指称短语的修饰语(15),也可以用作述谓短语的修饰语(16),形式上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任何附加的句法或形态手段。

这种功能的混合在汤加语中不是例外而是通则,词承当不同的功能时仅有的限制是语义必须适当。

与此相对的是极端刚性语言,代表是Tuscarora语(北美印第安语,易洛魁语系)。例如:

(17)ra-kwatihs (18)ka-teskr-ahs

SUBJ-young SUBJ·stink-ASP

'boy'("he is young")

'goat'("it stinks")

(19)ra-kwatihs wa-hr--atkahto- ka-teskr-ahs

SUBJ-young TENSE-SUBJ-OBJ-look.at-ASP SUB J-stink-ASP

'The boy looked at the goat'("he is young,he looks at it,it stinks")

(20)tá:ko:kvhe (21)yo-hstore

wa-hr-o-horvh-

cat SUBJ.deadSUBJ/OBJ-fast.PF PAST-SUBJ-OBJ-grow-PUNCT

'the dead cat' or 'the cat is dead'

'He grew fast'

("(it is a)cat,it is dead")("it is fast,he grew")

Tuscarora语中真正的名词为数极少,为了表达如同英语里名词那样的意义,它常常使用一个述谓结构,如(17)(18)。而且,大多数词语都只有陈述功能,只能当成是动词。在别的语言中采用主谓结构和述宾结构的表达,在Tuscarora语中则是一组同位的表达,比如(19)。同位性的表达还可以用于替代英语中形容词和副词的作用,比如(20)(21)。所以Tuscarora语中基本上只有动词,述谓语替代了别的语言中名词、形容词和副词的功能。列表如下:

语言述谓短语核心 指称短语核心 指称短语的修饰语 述谓短语的修饰语 词类系统

汤加语 实义词(contentive) 柔性

Tuscarora动词

刚性

4.词类系统

本着以上的研究思路,Hengeveld调查了53种语言的词类系统。采样语言的选择,以最大可能地保证发生学、地域和类型学上的多样性为原则。

在调查中发现,上面提到的那些语言除了Tuscarora语外都属于比较典型的类型,但也还有一些语言的柔性或刚性的表现是介于典型语言之间的中间类型。柔性语言的中间类型是,词类同时兼有相邻的两个典型语言的特点,比如因派生词汇比基本词汇的功能面窄而导致的跨类特点。而对刚性语言而言,当某个词类是一个封闭的小类的时候,它就处于中间类型。

Hengeveld对跨语言的词类系统的研究还遵循这三条原则:

(一)基本的和派生的词汇都要考虑。比如英语,它所有的方式副词都是派生的,但也自成一类。

(二)柔性的语言应该整个词类都表现出系统性的柔性,包括语义和句法两个方面。所以,英语就不可能归入其中,尽管英语中有很多名词和动词常常表现出同形的词类转换。

(三)只考察样本语言中确实存在的句法槽位。

以他加禄语(Tagalog)为例,有证据表明,这种语言的述谓短语中没有修饰语槽位,那么就只能根据词在其他槽位中的分布来决定整体词类系统。

这个跨语言的词类系统如下表所示:

5.蕴含等级

根据以上调查,Hengeveld提出了一个跨语言的词类等级(parts-of-speech hierarchy):

述谓短语的核心>指称短语的核心>指称短语的修饰语>述谓短语的修饰语

这个等级反映了这样一种蕴含共性,越处于左边的句法槽位越有可能由分立的专门化的词类所占据。或者说,词类功能的专门化,在这个等级上是从左往右进行的。如果某个语言只有一个独立的词类的话,那么,它将是充任述谓短语核心的那个词类。这样的语言只有动词,这个词类在充任述谓短语核心时是无标记的,在充任其他槽位的功能时是有标记的。其余依此类推。

这个等级的实质是词类功能的等级。在分化型词类系统的语言中,比如英语,这四个功能正好对应四个独立的开放词类,那么,这个词类等级可以表述为“V>N>A>MAdv”这样的形式。在早期的研究(Hengeveld 1992b)中,这个等级也曾如此表述过。但在跨语言的研究中,这种表述并不适用于别的词类系统,因为在刚性或柔性的系统中,词类和功能并不是一一对应的。所以,为了强化这个等级的实质是功能等级,Hengeveld把早期的版本修改为现在这种功能槽位的等级。

二 词类是决定语言类型的基本因素

以上述跨语言的词类系统模型为基础,Hengeveld等认为词类系统对语言类型有决定性的影响。目前的主要研究在以下几个方面。

1.形容词的词类地位

关于形容词的词类地位问题,“形—名”和“形—动”分类法(Schachter & Shopen 2007[1985],Wetzer 1992,1996)影响比较大,即形容词的句法表现在有些语言里接近于名词,而在有些语言里则接近于动词。

该分类的一个必要前提是,所有语言都有形容词,至少是都能划分出名词和动词这两个开放的词类。

然而事实上,跨语言材料并不支持这个前提。根据当前掌握的事实,有的语言的实词根本就不能划分词类,而有的语言却几乎只有动词。

除了材料不全面外,Hengeveld认为该分类法的主要问题在于没有注意到词类功能的专门化,也就是混淆了词类的原型功能和附加句法手段达成的其他功能。

通常作为“形—名”语言代表的是瓦劳语(Warao,一种南美印第安语):

(22)yakera (23)Hiaka yakera auka saba tai nisa-n-a-e.

beauty garment beauty daughter for she buy-SG-PUNCT-PAST

'beauty'

'She bought a beautiful dress for her daughter.'

而作为“形—动”语言代表的是加罗语(Garo,印度的一种藏缅语):

(24)Da'r-an-gen. (25)da'r-gipa mande

big-IT-FUT

big-REL man

'It will get big.'

'the big man'

(26)Ca'-gen-ma. (27)ca'-gipa mande

eat-FUT-INT eat-REL man

'Will you eat?' 'the man who eats'

在瓦劳语中,和英语的形容词及名词对应的是同一类词,既可以充当指称短语的核心,也可以充当它的修饰语。在(22)(23)中,“美的事物”和“美丽”在瓦劳语中都是yakera。而在加罗语中,对应于英语形容词big和动词eat的词,从(24)-(27)诸例来看,都可以用于述谓短语的核心和指称短语的修饰语。这两类语言看起来好像是相对立的,但是这种分析却忽视了一个重要的区别——词类功能的专门化和非专门化。

根据词类功能专门化的标准,瓦劳语有一类词专门用于充当指称短语的核心和修饰语。而加罗语中的da'r“大”和典型的动词ca'“吃”一样,在充当修饰语的时候要加关系化的标记,也就是说,加罗语并没有专门的形容词类,修饰指称短语核心的任务由其他词类加上一定的标记来完成。这两种语言可以在上面那张词类系统总表中找到合适的位置。

另外,在引入方式副词加以比较之前,我们还勉强可以说瓦劳语是“形—名”语言,而加罗语是“形—动”语言,只要在定义上通融一些,而一旦引入方式副词,那就不可能再是“名—形—动”三点一线的关系了。

2.词类系统对语序类型的影响

Hengeveld et al.(2004)考察了词类系统和语序的相关性。其理论出发点是词类功能的可识别性(identifiability)。要识别一个词在句子中承当什么样的功能,有两方面的依据:词本身的信息和词附加的句法、形态标记,两者之间存在着此消彼长的竞争关系。词类的功能越是专门化,越是绑定于某个特定的功能槽位,就越没有必要在句法或形态上标记这个槽位以及填入其中的词语。反之亦然。

在词类分化或刚性的语言中,因为词类功能的专门化提高了词类功能的可识别性,仅靠词类信息本身就能决定词在句子中的功能,那么语序就可以灵活一些。比方说,听者听到一个名词,他就能肯定这是一个指称短语,不需要借助语序等其他手段。

而在柔性的语言中,词汇形式对功能识别的支持不够。以修饰词为例,它在指称短语和述谓短语中的形态没有差别,词类本身的信息不足以决定其具体功能。那么,柔性语言就必须采用其他策略以确保交际成功。功能消歧的手段主要有二:固定语序,成分标记。

在柔性的1类或1/2类系统中,没有明确的动词类,词汇信息不足以识别句子中哪个是述谓短语哪个是指称短语。由于在一个句子中,有论元功能的指称短语的数目不一样,那么,主要动词所处的特定位置就有助于区分两种类型的短语。理想的状况是,它的位置在所有情况下都具有识别的唯一性。在句中,满足这个要求的是首尾两处。所以,1类或1/2类系统的语言就不宜采用动词居中的语序,除非识别的问题由其他方式解决。语言事实可以证明这一论断。下面是Samoan语(南岛语,马来—波利尼西亚语族)的例子:

(28)`Ua o tamaiti i Apia. (29)`O le maile sa fasi ele teine.

PF go children LD ApiaPRES ART dog PAST hit ERG ART girl

‘The children have gone to Apia.’‘The dog was Hit by the girl.’

Samoan语是1类柔性语言,基本语序是动词居首。而如果进行话题化操作,就会导致偏离这个语序,如(29)。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就会出现一个明显的提示性标记冠词le,这使得句首成分可以被正确解读为非谓语。

在2类和2/3类系统中也有类似的情况。它们允许各种非动词成分充任述谓功能,这就导致在把一个成分解读为述谓短语或是指称短语时会有潜在的歧义。解决的办法还是固定语序和成分标记。比如土耳其语的语序模式总是谓语居尾的,这可以帮助识别(30)是一个小句而(31)是一个短语:

(30)Yol uzun. (31)uzun yol

road long long road

‘The road is long.’ ‘the long road’

柔性语言采用比较固定的句法和形态,另一个证据是这类语言中语法角色的标记方式。Naeff(1998)的研究表明,接受者、施益者、工具、方向和处所等格的标记手段和词类系统有关。对特定关系使用零形标记是某些语言的一个可能的选择,但从1类到2/3类的语言从来不采用零型标记。不管是采用附核标记还是附从标记,它们总是使用某些策略明确标示出句法关系来。比如,1/2类语言Mundari语使用后置词做标记,而l类语言Samoan语使用前置词。从3类语言起,才允许采用零型标记。

短语内的词序和词类系统也有关系。柔性语言可能会有核心和修饰语的识别困难,所以,从1类到3/4类语言在短语层次的词序也倾向于固定,除非采用成分标记手段。

3.词类系统对形态类型的影响

Hengeveld(2007)还考察了词类系统和词的形态类型的相关性。他发现,形态上的熔合性(fusion)受词类系统影响很大。

熔合性,是对非孤立语形态的评价标准,关注词内部的各种语法和词汇形态中边界是否明晰。熔合性弱的语言,词内的这种边界清晰,是黏着语(agglutinating language),反之则是熔合语(fusional language)。熔合性表现在两个方面:一,聚积(cumulation),一个形态同时表达多个语法范畴;二,词干交替(stem alternation),一种以语音为条件(phonologically conditioned),一种以形态为条件,不只涉及语音,更对词干或词缀所属的类别或次类敏感,包括形态音位变异(morphophonological variation)、不规则词形(irregular stem formation)和异干交替(suppletion)。

Hengeveld主要考察了词干交替这一方面。在样本语言中,柔性1类语言Samoan语的实词在各个功能槽位都没有词干交替形式。柔性1/2类语言Mundari语和Guarani语,2类的Warao语和Quechua语在指称短语中都不采用词干交替形式;2/3类的土耳其语和3类的Miao语、Ket语和Ngiti语在指称短语的修饰语中都不采用词干交替形式。

总之,柔性语言的词干倾向于表现出粘着语或孤立语的形态特点,在某些槽位排斥熔合语的形态手段。这个特征和词类的功能等级也是相符的,具体而言:

在1类语言里,以形态音位为条件的词干交替形式不会发生在用作述谓短语核心的词汇上;

在1—2类语言里,以形态音位为条件的词干交替形式不会发生在用作指称短语核心的词汇上;

在1—3类语言里,以形态音位为条件的词干交替形式不会发生在用作指称短语修饰语的词汇上。

这是因为,柔性词类的特点是一个形式承当多个功能,而熔合语的形态手段则具有词汇功能与形式的一致性(integrity),要求特定的形式只和特定的功能相匹配。所以,两者难以兼容,柔性系统的语言便较少使用熔合语的以形态为条件的词干变化。

刚性语言则不排斥熔合语的形态手段,可以采用以形态为条件的词干变化。比如刚性4类匈牙利语会采用形态音位变异手段。以词干末尾的/t/的颚化现象为例,其发生的条件是出现在祈使后缀前,并且音理上允许采取不同形式的时候。比如,当词干末尾的/t/紧跟在一个短元音后面时,/t/就变成了//:

(32)kt-ks-s.

tietie-IMP.INDEF.2.SG

再如在刚性5类Kisi语(一种班图语)中,大约有15%的动词常常在表达否定意义时采用元音交替(ablaut)形式,如(33)中的不规则动词,例(34)中则是常规的否定形式。

(33)(a)baa(b)bee

hang.HORThang.HORT.NEG

(34)(a)h(b)h

come.HORTcome.HORT NEG

在例(33b)中,一个词形同时表达词汇和语法内容,因此词干无法分离识别,表现出熔合语的形态特征。

再比如,刚性5/6类Wambon语中常常采用异干交替手段,甚至可能会有多达4种不同的动词词干形式。例如“吃”就有三个不同的词干形式:

(35)en- ande- na-

eat(basic stem)eat(PST/FUT/IMP.PL stem)

eat(IMP.SG stem)

三 最新进展:对词类等级蕴含模式的修正

随着研究的进展,更多的语言得到考察,也陆续发现了一些上述理论模型无法覆盖的语言。比如匈牙利语中存在一个柔性词类可无标记用于指称短语核心和指称短语修饰语:

(36)a.A ház-ak-at látomb.A nagy-ok-at látom.

the house-PL-ACC I.seethe big-PL-ACC I.see

'I see the houses.'

'I see the big ones.'

(37)a.A kél ház-ak-at látom.

b.A ház-at,a kék-et,latom.

the blue house-PL-ACC I.see

the house-ACC the blue-ACC I.see

'I see the blue houses.' 'I see the house,the blue one.'

Kayardild语(澳大利亚土著语言)中则有一个柔性词类可无标记用于述谓短语核心和述谓短语修饰语:

(38)a.Ngada mirrayala-tha wangalk-I.

b.Ngada mirrayala-tha marri-ja kangk-i.

l SG..NOM make-ACT boomerang-LOC l SG.NOM do.well-ACT hear-ACT language-LOC

'I made a boomerang.''I can understand the language well.'

Garo语有大量从动词词干重叠派生而来的方式副词,如jrip-jrang“静静地”、ka'sine-ka'sine“慢慢地”;但是没有形容词,由动词加上关系化标记gipa充任指称短语的修饰语:

(39)a.Da'r-a-gen. b.da'r-gipa mandec.[nok-o psa-ko nik-gipa]metra

big-it-FUTbig-REL man house-LOC child-ACC see-REL woman

'It will get big.'

'the big man''the woman who saw the child at the house'

这三种语言可概括列表如下:

语言 述谓短语核心 指称短语核心指称短语修饰语述谓短语修饰语

匈牙利语

动词名物词(nominal) 方式副词

Kayardild语 谓词(predicative)

非动词

谓词

Garo语动词 名词

— 方式副词

为了覆盖这三种语言,Hengeveld修正了原来的理论,把一维词类等级发展为二维,把原来单层次的蕴涵关系,修正为复式蕴涵关系:

①述谓指称;②核心修饰语;③((述谓/指称)(核心/修饰语))

以上蕴含共性强调述谓和指称的对立是首要层次,其次才是核心与修饰语的对立。对上述关系的解读是:

①a.如果一种语言有一个特定的词类用于指称短语核心,那么,一定也用一个特定的词类用于述谓短语的核心。也就是说,如果一种语言有名词,就会有动词。

①b.如果一种语言有一个柔性词类用于指称短语的核心,那么,一定也有一个柔性的或者专门的词类用于述谓短语的核心。也就是说,如果一种语言有名物词或非动词,就会有动词或谓词。

②a.如果一种语言有一个特定的词类用于短语内的修饰语,那么,一定也有一个特定的词类用于这个短语的核心。也就是说,如果一种语言有方式副词,就会有动词;有形容词,就会有名词。

②b.如果一种语言有一个柔性词类用于短语内的修饰语,那么,一定也有一个特定的词类用于这个短语的核心。也就是说,如果一种语言有修饰词或非动词,就会有动词;有修饰词,就会有名词。

③如果一种语言有不同的词类(专门的或柔性的)分别用于任何短语中的核心和修饰语,那么就有不同的词类(专门的或柔性的)分别用于述谓短语和指称短语的核心。

这样,此前建立在一维蕴含关系之上的词类系统表就不足以清晰表达二维词类系统了,所以Hengeveld尝试以二维的“语义地图”模型来表达他的新观点。目前这尚处于探索之中。

四 简评

1.贡献

从词的句法功能出发建立跨语言比较的模型,这跟Croft(1991)建立的词类和句法功能之间的“关联标记模型”是一致的,能保证不同语言各自根据分布状况划分出来的词类具有跨语言的可比性。

划分词类的目的是为了方便讲语法,而讲语法首先要讲主谓、述宾、定中、状中这些结构关系。所以,从词的句法功能出发建立跨语言比较的模型是合理的。

Croft的模型没有考虑方式副词和述谓短语的修饰语,并把形容词放在和名词、动词并列的同一层面上。

Hengeveld的模型使我们认识到像英语那样的名、动、形、副四分类型并不是语言的普遍情形。各种语言的词类系统不仅不完全一致,而且看来有很大的差异。语言类型学家、功能语言学家和生成语法学家都在研讨这样一种可能:造成语言之间差异的根源之一是词类分合的差异,确定语言类型变异的一个重要参项是词类分合的参项。除了“阿姆斯特丹模型”,还有Broschart(1997)提出的另一种词类模型,即“型-例”型语言和“名-动”型语言二分的模型(我们将另文介绍)。

Hengeveld的词类“专门化”的思想值得重视。“专门化”强调“专一”和“无标记”,只有在有一批词专门只跟某一个句法槽位以无标记形式相捆绑的情形下,才能确定这种语言具有某一类词。

这个标准虽然严格,但是可操作性强,容易掌握,也便于跨语言的比较。

名词/动词和形容词/副词不在同一个层次,Hengeveld的模型弥补了“名—动—形”线性模型的不足。但他起先建立的词类等级和蕴涵共性却仍然是线性的,而后来的修改则弥补了理论上的不一致,可能更符合世界语言多种多样的情形。另外将方式副词从副词这个杂类中分出来的做法也是可取的。

2.问题

一个问题在于Hengeveld的词类模型的设计。这个模型假设,存在没有名词的语言,但不存在没有动词的语言,前者如Tuscarora语。不过,究竟有没有只有名词没有动词的语言,这还是个有争议的问题。比如有一些语言学家就认为,他加禄语(Tagalog)只有名词没有动词,其他语言里用动词和动词短语来表达的,在这种语言里都用名词和名词短语来表达。Kaufman(2009)的例证如下:

(40)k〈um〉áinnang=dagà ang=púsa

〈AV:BEG〉eat GEN=rat NOM=cat

‘The cat was the eater of a rat.'(The cat ate the rat.)

(41)k〈in〉áin-

nang=púsa ang=dagà

〈BEG〉eat-PV GEN=catNOM=rat

‘The rat was the eaten one of the cat.’(The rat was eaten by the cat.)

(42)k〈in〉áin-an nang=púsa nang=dagà ang=pinggan

〈BEG〉eat-LV GEN=cat

GEN=ratNOM=plate

‘The plate was the cat's eating place of the rat.'(The cat ate the rat on the plate.)

(43)i-k〈in〉áinnang=púsa nang=dagà ang=áso

CV-〈BEG〉eat GEN=catGEN=ratNOM=dog

‘The dog was the cat's “eating benefactor” of the rat.’(The cat ate the rat for the dog.)

按印欧语的眼光加在动词上的语态(voice)标记,如主动语态AV和被动语态PV的标记,在Tagalog语里实际是相当于英语里的施事词缀-er和受事词缀-ee。“猫吃了耗子”实际是“猫,吃了耗子的”,“耗子被猫吃了”实际是“耗子,猫吃了的”,句子由两个名词短语组成。此外还有LV和CV标记相当方位词缀和益事词缀。当然这只是对Tagalog语的一种分析法,会有争议,但是这种分析法符合Tagalog语的传统分析法,还有一个好处是无需对现有的“生成语法”的框架作什么修改就可以说明这种语言里跟语态和成分提取(extraction)有关的特殊现象。

然而Hengeveld的词类模型的主要问题还不在这里,而在他忽视了语言中普遍存在的名词和动词功能上的不对称,即相对而言动词充当指称语的核心是无标记现象,而名词充当述谓语的核心是有标记现象。这种不对称从Jespersen(1924:62)开始到Clark & Clark(1979)和Langacker(1987:299),再到最近“生成语法”框架内的Baker(2003)②和Kaufman(2009),一直被一些有眼光的语法学家所重视,然而这个模型所定义的柔性语言只说汤加语这样的语言里名词和动词合为一类(叫“实义词”),说动词能当名词用,名词也能当动词用,实际是将名词和动词的功能等量齐观。如果考虑到这种普遍存在的不对称,那么动词和名词这两个类中如果有一个类是柔性的,即可以无标记地充当指称短语的核心和述谓短语的核心,那这个类只能是动词而不可能是名词。

另一个问题在于对语言事实的认定。Croft(2000)坚持认为任何语言都有名词和动词的区分,他批评Hengeveld在引用其他语言的例证时忽略了一个词在充当不同句法成分时的重大意义差别,特别是动词或形容词做指称短语的核心时往往不是指称动作或性质,而是指称跟动作或性质有关的事物。如果发现一个词所带的词缀跟某一类词的词缀相同,这并不能证明一定这个词就属于那个词类,重要的是看词的意义是否有重大变化。用我们熟悉的话讲,动词用做指称短语的核心时要区分“自指”还是“转指”。因此,Croft认为Hengeveld将汤加语和Tuscarora语分别归入极端的柔性型语言和极端的刚性型语言所依据的例证都存在问题。例如上面用来说明汤加语属于极端的柔性语言的例子(13)-(15)中,si'i在(13)和(15)里是形容词表示“小”,在(14)里是名词表示“童年”;ako在(13)里是名词表示“学校”,在(15)里是动词表示“学习”。Croft指出,问题不仅在于一个词充当不同的句法成分的时候意义不同,而且这种意义差别是汤加语所特有的,他拿英语的同类例子来作比较:

(44)a.The school was small.[=13]

b.We schooled him in proper manners.[≠15]

(45)a.The little child studied at my house.[=15]

b.I retired to my study.[≠13]

(46)a.The school was small.[=13]

b.the small child[=15]

c.There are a lot of smalls at the fair.[≠14]

英语school一词做谓语时的意义“训练”不同于汤加语ako一词做谓语时的意义“学习”;英语study一词做主宾语时的意义“书房”不同于汤加语ako一词做主宾语时的意义“学校”;英语small一词做主宾语时的意义“小件古董”也不同于汤加语si'i一词做主宾语时的意义“童年”。

Croft说,这些属于各自语言特有的语义差别表明,汤加语跟英语一样有多义词,不同的词义碰巧归入不同的词类。如果忽略汤加语里si'i和ako充当不同句法成分时的意义差别,那就也应该忽略英语里school和study充当不同句法成分时的意义差别,而英语里这类情形为数并不少。

我们对汤加语和Tuscarora语不熟悉,无法判定谁对谁错。不过在Hengeveld的样本语言中也有汉语,他先是根据Li et al.(1981)和Schachter et al.(1985),认定汉语有专门化的名词和动词,而汉语形容词的功能是这样的:

(47)a.那个女孩子漂亮b.漂亮的女孩子

(48)a.那个女孩子了解b.了解的女孩子

“漂亮”虽然翻译成beautiful,但是无标记的情形下只能用作述谓语的核心,如果要用作指称短语的修饰语,必须被关系化,加标记“的”,这个句法表现和动词(如“了解”)是一样的。所以,汉语词类属于刚性6类系统,没有形容词类。后来Hengeveld把汉语又改为刚性5/6类,因为按照Paul(2005)汉语还是有一个封闭的成员很少的形容词类,这是过渡类型的特征。

这个结论主要受制于他当时掌握的汉语材料,也跟他在柔性型中将名词和动词等量齐观有关系。

汉语的事实是,汉语有一类词(“人、桌子、良心”等)不加形式标记专门做指称短语的核心,不做述谓短语的核心,所以汉语有一个“名词类”。但是汉语并没有一类词不加形式标记专门做述谓短语的核心而不做指称短语的核心,像“打、吃、聪明”这些词既可以直接做述谓短语的核心又可以直接做指称短语的核心。

这一点已经为汉语语法学界的主流所接受,Hengeveld显然不了解这一点。如果他了解这一点,那么根据他的词类功能专门化的原则,这一类词并没有和一个特定的功能槽位绑定,而是灵活应用于两个槽位。既然Hengeveld认为“述谓”和“指称”的区分是第一层次的区分,我们可以暂时把它们的修饰语撇开,单就名词和动词的分合而言,汉语应当属于柔性系统而不是刚性系统。

与此相应的形态句法特点则至少有如下这些:汉语是孤立语,在句子里语序的作用很重要,定语总是居于名词核心之前,有发达的介词系统标记接受者、施益者、工具、方向和处所等语义角色。

最后,这个模型是首先区分分化型和非分化型,后者再区分柔性型和刚性型。其实还可以有另一种分法,首先区分柔性型和刚性型,后者再区分分化型和非分化型。可以这样分是因为分化型本质上也是一种刚性型,即没有一个词类能灵活地跟两个或多个句法功能相捆绑。Broschart(1997)提出的一种类型模型实际就接近于后一种分法。

当前正值汉语词类问题重新思考和讨论的一个新高潮,不管汉语和其他民族语言的事实最终是证实、修正,还是推翻了这一理论模型,这个模型的跨语言视野和其中的合理成分还都是值得我们重视和参考的。

注释:

①外语注释采用Leipzig规则,本文采用的缩略语如下:1,2,3=第一、二、三人称,ABS=通格,ACC=宾格,ACT=主动态,ART=冠词,ASP=体,AV=主动语态,BEG=起始体,CONN=关联词,COP=系词,CV=传递语态,ERG=作格,F=阴性,FUT=将来时,GEN=属格,HORT=劝诫,IMP=祈使,INF=不定式,INT=疑问,IPFV=非完整体,LD=向格,LOC=处所格,LV=处所语态,M=阳性,NEG=否定,NOM=主格,OBJ=宾语,PP=完成时,PFV=完整体,PL=复数,POSS=领格,PRES=现在时,PST=过去时,PUNCT=瞬时体,PV=被动语态,REF=指称,REL=关系化,SG=单数,SS=同一主语,SUBJ=主语,TENSE=时,TR=及物性,VBLZR=动词化。

②Baker(2003)的词类理论的一个核心观点是:动词在其最大投射域(动词短语)内允准指定语(specifier),而名词不是如此。换言之,动词具有充当述谓语短核心的固有功能,而名词则必须与一个功能性中心成分Pred相结合才能充当述谓短语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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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语言词性比较的阿姆斯特丹模型_形容词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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