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资本”的隐含否定与极端允许函数_疑问代词论文

论“都”的隐性否定和极项允准功能,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隐性论文,功能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引言:“都”的关联成分和约束方向之争

关于范围副词“都”;我们先后讨论过它的加合性(addition)语义功能及其分配性(distribution)效应、特别是它的左向约束(leftward bind)其关联成分的功能(注:参看袁毓林(2005a、b);另外,关于“都”在“哪儿都去过”一类表示周遍意义的句子中的功能,袁毓林(2004b)从语用角度给出了一种解释。)。本文着重讨论下面这种一般认为是“都”右向关联的情况,例如(注:例子采自马真(1983)等文献,有的酌情做了改编。):

在描写语法的传统中,可以笼统地说上例中“都”总括的对象在其后面;或者说,在这种情况下,范围副词指向右侧的成分。但是,当人们试图用形式语义学上的约束(bind)或者量化(quantification)等概念来精确地考察“都”和其总括的对象之间的语义关系时,就会发现上述说法不准确。因此,蒋严(1998)竭力证明这类例子中“都”作用的对象不是其后的成分,而是隐含在预设之中。可是,潘海华(200s)反对这种由表达句子预设的空语类来给出“都”的量化域的假设;他主张把“都”的关联成分和约束对象离析开来,假设上例中的“都”跟右边的成分相关联,并约束跟这些关联成分有关的其他成分。我们不采用这种关于“都”的非线性量化假设,限于篇幅,具体的理由此处从略。

本文进一步落实和细化蒋严(1998)关于“都”可以左向约束预设中的成分的思路,并吸收潘海华(2005)对有关句子的逻辑刻划;通过话题链接这种语用测试和允准否定极项这种语义测试,来证明表示总括义、可以重读(也可以读轻声)的“都”只能左向约束其关联成分(注:根据吕叔湘主编(2001:177-178),“都”有总括、甚至和已经三种意义。根据王还(1983),表示总括全部义的“都”可读轻声,也可不读轻声,甚至还能重读;而表示甚至、已经两种意义的“都”必须读轻声。);并且,在特定句式中,这种“都”具有隐性否定和允准否定极项的语义功能。

二 假设:“都”约束预设中的话题性成分

蒋严(1998)讨论了下列三种通常被认为是“都”的作用对象出现在谓词右边的情况:

他认为(5a)表达的是(5b)这类意思,“都”右边的“呢子的衣服”指谓的是某类事物。如果它是“都”的作用对象,那么其语义必须有周延解(distributive reading,即分配性解读);也就是说,这类事物论域中的每个个体都要跟谓词匹配。这显然不是(5a)的正确语义,因为小李并没有把所有的呢子衣服都买了。其实,(5a)有一个预设(presupposition),比如:“小李在某段时间中买了一些衣服”;句子陈述(assert)的是“这些衣服都是呢子的”。同样,(6a)预设了“星期天你干了一些事”,陈述的是“〔想知道〕这些事都是什么”。至于(7a)中的“他们”实际上是话语回指词(discourse anaphor),是一种可以省略的复现代词(resumptive pronoun);“都”的作用对象是这种代词的先行语,如(7c)所示。据此,他强调:“都”的作用对象可以在语句的表面出现,但只能出现在谓词的左边;也可以隐含在预设中,“都”的这种隐含的作用对象可以通过语用推理来获得(注:笔者在转述时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和表述,如有差错,责任在笔者。)。

我们基本同意蒋严(1998)的上述见解,只是想进一步指出:“都”的这种隐含在预设中的作用对象,有时可以实现为显性的句首话题。于是,例(5)(6)的语义解释及其理论处理就可以采用下面这种省略拷贝式话题的推导程序(注:关于拷贝式话题及其删除方式,详见袁毓林(2004a)注9及其所引相关文献。):

也就是说,我们假设(5a)是一种说明性小句,其话题是上文或语境中的“买衣服”一类复数性事件。因此,可以在表层形式上把这种话题补出来;并且,还可以在谓语核心“都VP”之前加上跟这种复数性的谓词性话题相照应的“每次”,动量词“次”提供了找回“买衣服”一类谓词性话题的线索。这样,“都”约束的对象是先行话语或语境中隐含的复数性事件话题。同样,(6a)的话题是上文或语境中的“干事情”一类复数性事件;由于在特定语境中这种话题太惯常、太老生常谈,因而在表层形式上根本不必要说出来。结果,造成了蒋严(1998)所说的“都”约束疑问句预设中的复数性对象。蒋严偏重于论证“都”可以对预设中的个体进行量化,而本文则强调“都”还可以对预设中的事件进行量化。

上述有关想法,在基于事件的语义学(event-based semantics)框架下,可能更容易理解。比如,Landman(1992)和Bayer(1997)都认为当句子涉及频率修饰语时,有关句子必然涉及事件论元(event argument);Rothstein(1995)指出,所有包含“every time”(每次)的句子都涉及事件的量化,跟个体的量化一样。例如:

(8)a.Every time the bell tings,Mary opens the door.

(每次门铃响时,玛丽都会把门打开)

(8a)涉及修饰语量词“every time”,它要求主句所指谓的事件e’都应该对应于跟它共现的从句所指谓的事件e,如(8b)所示。其中,m代表玛丽;M代表一个由“every time”等形式引出的匹配函数(matching function),它把事件集合“玛丽开门”中的有关事件映射到事件集合“门铃响”中的每一个事件上,使整个句子表达出“for every e there is a different e”一类意义(注:参看李宝伦、潘海华(2005:133-134)。更详细的讨论见Rothstein(1995),他认为这种匹配功能跟状语或名词性成分的论元身份相关(p8),匹配函数M是由空介词(null/empty preposition)表示的(p15,26)。对例(8)的分析和逻辑表示,我们还参考了Bayer(1997:17);并跟潘海华教授进行了多次讨论,谨此致谢。)。现在,我们假设“小李都买呢子的衣服”是“〔买衣服,〕小李〔每次〕都买呢子的衣服”一类句子的紧缩形式;于是,“都”量化的便是话题或预设中的“小李买衣服”这类事件,同时“都”具有把事件集合“小李买呢子的衣服”中的有关事件映射到事件集合“小李买衣服”中的每一个事件上的功能。“都”的这种匹配功能是由“都”具有分配性(distributivity)语义功能所决定的,即“都”把其修饰的谓词所指谓的属性分配给它约束的成分的所指集合中的每一个成员(注:关于“都”的分配性语义功能,参看袁毓林(2005a)及其所引的相关文献,特别是Lee(1986)和Lin(1998)。)。

简而言之,我们赞成直观的线性量化假设:“都”左向关联并约束相关的话题性成分;在非典型的“都”字句中,“都”可以左向关联并约束省略或隐含在预设中的事件变量。

三 省略说的语用测试:话题的链接功能

下面,我们从语用上的话题链接(topic chaining)功能这一角度,对“都”约束的对象是省略或隐含在预设中的话题性成分这种假设进行测试。例如:

后续句(9i)是顺着“写文章”这个话题说的,所以没有问题;而(9ii)却岔开“写文章”这个话题,所以在语用上不恰当(pragmatically infelicitous)。同样,(10i)顺着“买衣服”这个话题说“不买”,所以没有问题;而(10ii)却偏离这个话题说“不穿”,所以在语用上不恰当。可见,这种隐含在语境中的话题,对后续小句依然具有很强的统辖功能。(11)是潘海华(2005)认为用他的映射规则不便处理的例子,现在用话题省略可以一下子找到“都”的量化域,并可以用后续句来证明补出这种话题的合适性。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去掉(9)-(11)中的“都”,那么上述被判定为语用上不恰当的后续句,又可能是合适的。例如:

(9’)他写小说,[但是]不读小说。

(10’)她买呢子的衣服,[但是]不穿呢子的衣服。

(11’)他说英语,[但是]不教英语。

因为没有“写、买、说”等话题的统辖,后续小句可以自由地转到“读、穿、教”上来。

为了更加全面地检验话题省略假设是否合适,我们以马真(1983)中的例句为素材,按照她的描写框架和格式分类,逐类进行了考察。限于篇幅,择要如下:

格式I:“都+疑问代词+动”。例如:

从形式类序列的角度看,其中的范围副词紧挨着疑问代词(或包含疑问代词的体词性成分);但是,正如马真(1983)所指出的:“都”修饰的是后面的主谓结构“疑问代词+动”(第98页)。事实上,这种句子的“都”之后还可以加上联系动词“是”或“有”等;因此可以认为这种句子是省略了“是”或“有”等联系动词的紧缩形式(注:参看朱德熙(1982)§14.4.4的有关讨论,第196页。)。根据语感,这种句子都是针对着特定语境中的某个话题的说明性小句。可以复原如下:

从上例可以看出,(12’)中“都谁来了?”的话题可以是“来(人)”一类谓词性成分。这种话题可以看做是从后面的说明性小句上拷贝来的,在一定的语境中通常可以不说出来。值得注意的是,(ci)中也以此为话题的小句可以作为这个说明小句的后续句;相反,(cii)中偏离此话题的小句一般不适合作为其后续句。从意义上看,这种谓词性话题指谓的是一组复数性的行为或事件,自然可以用加合算子“都”来约束。这里要指出的是,如果先行句中没有“都”,那么(cii)作为后续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也就是说,加合算子“都”隐含了一个复数性的话题;并且,这种话题有很强的话题链接功能。

格式Ⅱ:“都+动+疑问代词”。例如:

从上例可见,(13’)中“都看见谁了?”的话题可以是“看见(有人赌钱)”一类谓词性成分;(14’)中“(你)都看些没用的书!”的话题可以是“(你)看书”一类谓词性成分。这种话题也可以看做是从后面的说明性小句上拷贝来的,在一定的语境中通常可以不说出来。值得注意的是,(bi)中也以此为话题的小句可以作为这个说明小句的后续句;相反,(bii)中偏离此话题的小句一般不宜作为其后续句。可见,“都”左向约束话题性成分的语义要求有一定的强制性。

格式Ⅳ:“都+动+人称代词”(注:马真(1983)指出,格式Ⅳ中的“都”一定得重读(第105页,注4)。)。例如:

值得注意的是,(15)的两种解读在真值条件方面可能不同:在先行语“张健、李华和陈明”等个体做话题的情况下,张健、李华和陈明可以是同班同学;但在谓词性成分“教”做话题的情况下,他们三个人就不可能是同班同学了。因为,既然由“教”这种事件来提供量化域,那么“都”要求存在一组复数性的教学事件作为加合操作的对象,而一个同时性的教课事件违背了这种句子的真值条件。

格式Ⅶ:“都+动+名”。例如:

(21)他不吃别的,都吃馒头。

可以把它的话题和上下文语境复原如下:

从上例可以看出,(21)中“他不吃别的,都吃馒头”的话题可以是“吃饭”一类谓词性成分。(bi)中围绕着这些话题的后续句是自然的,而(bii)中偏离这些话题的后续句是不自然的。值得指出的是,如果先行句中没有“都”,那么(bii)作为后续句是没有问题的。可见,隐含在语境中的话题性成分对后续句有语用上的选择限制作用。

如果把格式Ⅶ“都+动+名”中的名词性成分替换为疑问代词(或包含疑问代词的成分),就变成格式Ⅱ“都+动+疑问代词”。因此,吕叔湘主编(2001)所谓的“问话时总括的对象(疑问代词)放在‘都’后”的例子,也可以分析为省去了谓词性话题。例如:

如果抽象地看,那么上述各种格式可以概括为:范围副词“都”修饰述宾结构;基本的结构形式是:“都+(述语+宾语)……”。其中,述语动词是否省略、宾语采用不同的形式类等因素,造成了这种格式的不同的变式。

四 省略说的语义测试:“都”的隐性否定功能

上文从语用上的话题链接功能这一角度,对“都”约束的对象是省略或隐含在预设中的话题性成分这种假设进行了测试。现在,我们进一步从词项之间的语义照应关系的角度,来检验这种话题省略假设。先请看相关的例子:

例(24a)的“都”前可以插入表示动作、行为的频率的“每次”,这“每次”是跟“买衣服”等复数性事件相照应的,如(24b)所示;同时,这种反复出现的复数性事件总是在一定时段内发生的,因此句首可以出现“这些年来”等时段成分,如(24d)所示。例(24a)的“都”前也可以插入表示动作持续不断或状态持续不变的副词“一直”,这“一直”是跟“这些年来”等时段成分相照应的,如(24c)所示(注:关于“一直”的意义,参看吕叔湘主编(2001:610-611);关于副词“一直”跟时段成分的照应关系,参看袁毓林(2005b)§5的有关讨论。);同时,“一直”所表示的动作持续不断或状态持续不变这种意思,在语义上可以隐含存在着某种复数性事件,如(24e)所示的“买衣服”一类可以多次反复发生的行为。

如果上述分析是合理的,那么这些复原了话题的句子的语义表达应该是什么样的呢?特别是“都”在这种句子中的语义功能如何体现呢?为了比较准确地回答这个问题,下面我们先讨论这种句子的语义刻划问题。

上一节讨论的各种格式,最核心的是“都+(述语+宾语)……”形式;其中,尤其以“都+(述语+名词[性成分])”形式为典型,其次是“都+(述语+疑问代词[性成分])”形式。下面着重讨论前一种格式在形式语义学方面的特点。为了便于阅读,先给出例子,再给出语义刻划,以及有关的说明。例如:

根据上一节的理论,(25b)是(25a)的基础形式;由于量化算子“都”是约束话题小句“(他)写文章”的,因而(25b)的语义表达可以写成(25c)这种三分结构形式,再抽象一点就是(25d)这种逻辑形式,或(25e)这种基于事件的语义学表达式。

我们采用(25d,e)这种逻辑表示形式,至少有两方面的根据:第一,在数理逻辑上,受全称量词修饰的名词跟相关谓词之间的逻辑关系被表示为蕴涵(meplication),而受存在量词修饰的名词跟相关谓词之间的逻辑关系则被表示为合取(conjunction)。例如:(注:参看Allwood,et al.(1977),§5.2,p.66,中译本第77页。)

因此,我们把受全称量词约束的话题小句(相当于条件从句)跟相关的说明小句(相当于主句)之间的逻辑关系也用蕴涵式来刻划。

第二,根据Haiman(1978),具有条件关系(包括if…then…式的蕴涵关系)的复合句中,条件从句(conditional clauses)往往是话题。这至少有形态和意义两方面的证据:在大洋洲的胡阿语(一种巴布亚语)等语言中,条件从句、疑问句和话题用相同的标记;这种相同的形态背后的意义上的理据(motivation)是:条件小句和话题都是已知或预设的信息,是说话人和听话人共享的知识,并且为后续的话语(主句)设立了参照框架;相对于它,主句才谈得上是真的(命题)或合适的(说明)。相同的语法意义采用相同的语法形式来表达,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值得注意的是,Chao(1968:69,119)早已明确指出:

在汉语里,把主语、谓语当作话题和说明来看待,比较合适。(吕译本,45页)

条件小句可以当成主语,只要在后边加上“的话”。

要是不肯的话,那就算了。

主语、问话、条件小句这三种句式互相接近,可以从它们的后边可以有相同的停顿或停顿助词这一点得到证明。英语里老式的条件句用倒装词序也是一个旁证:

Should it rain tomorrow(/,/~/?/)that would be too bad.

这里的语调究竟是/,/还是/?/,实际语音上辨别不出。(吕译本,68页)

上面(25)这种语义表达的形式刻划,把我们的理论假设推向一种“置之于死地而后生”的境界。因为,断言命题(他写文章)和命题(他写小说)之间有蕴涵关系,就意味着只要为真,那么一定为真;但是,中的“文章”和中的“小说”有“上集—子集”关系(supersetsubset relationship),于是,便形成了包含上集概念的命题蕴涵相应的包含子集概念的命题的情况。这种由上集到子集向下蕴涵(downward implyins)的情况是比较特别的。因为,从逻辑上说,包含子集概念的语句(或命题)“他写小说”一定能够推演(entail)相应的包含上集概念的语句(或命题)“(他)写文章”(注:根据Allwood,et al.(1977)中译本等著作,我们把动词entail及其名词形式entailing、entailment翻译成“推演”,把动词im由及其名词形式implying,implication翻译成“蕴涵”。)。根据条件证明(conditional proof)规则,可得蕴涵。但是,句子(25b)“(他)写文章,他都写小说”陈述(assert)的却是作为话题的语句(或命题)“(他)写文章”,蕴涵了作为说明的语句(或命题)“他写小说”。这样,(25b)“(他)写文章,他都写小说”中的两个语句(或命题)“(他)写文章”和“他写小说”之间,实际上存在着双重蕴涵关系(double implication),或称双条件关系和(biconditional),即等值关系(equivalence)。其真值条件是:只有当取相同的真值时,这个复合语句(或命题)才为真。这很好地揭示了“(他)写文章,他都写小说”的意义:“他写文章”等于“他写小说”,反过来说“他写小说”也等于“他写文章”;这类似于下面的英语句子(28a)及其语义解读(28b)(注:参看Rothstein(1995:14);关于条件(蕴涵)式和双条件(等值)式的真值条件、条件证明规则,参看蒋严、潘海华(1998),第31、39页。):

(28)a.Every time I drink whisky,I drink Laphroaig.

b.Every event of my drinking whisky is event of my drinking Laphroaig.

为了方便,我们称“都”造成双重蕴涵关系的语义功能为双重蕴涵功能。这种功能源于全称量词“都”约束事件性话题(如“(他)写文章”)、并且把话题所表示的事件跟说明小句(如“他写小说”)表示的事件一一进行匹配。这种“都”对于事件的全称量化,隐含了在其量化域中没有例外这种否定性的意义;从而,引申出了“都”的一种隐性否定(implicit negation)的语义功能:当“都”联结到语句(或命题)上时,它不仅肯定了该语句(或命题),而且还同时排他性地否定了其量化域中的补集性语句(或命题)。例如:

这样,我们从比较深层次的语义蕴涵和推演关系方面,证明了量化副词“都”可以约束预设中的话题性成分,并造成话题小句和说明小句之间的双重蕴涵关系;而且还说明了“都”在这种句子中的语义功能是如何实现的,揭示出这种用法的“都”的隐性否定功能。

五 “都”的否定意义的形式验证:允准否定极项

上文通过比较复杂和曲折的逻辑分析,说明“都”可以全称量化(省略的)事件性话题,这种用法的“都”具有隐性否定的语义功能。那么,能否用一种直截了当、一目了然的方法,从形式上验证(verify)“都”具有否定功能呢?形式语义学关于否定极项(negative polarity item)的研究,为我们提供了这种可能性。也就是说,如果这种用法的“都”具有隐性否定的语义功能,那么它应该能够允准(license)否定极项。

大家知道,现代汉语中有少数副词一般只能用于否定句中,它们属于否定极项。比如,“向来”和“从来”都表示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如此,但是前者既可以用于肯定句、又可以用于否定句,而后者一般只能用于否定句、不能用于肯定句(注:参看吕叔湘主编(2001:132-133);详细的讨论,请看§7。)。据此,可以断定“向来”不是否定极项,而“从来”是否定极项(详细的论证见§7)。例如:

从例(34)可以看出,“都”和否定词“不”一样,具有允准否定极项“从来”的功能;它们都能造成否定性语境,差别在于“不”的否定功能是显性的,而“都”的否定功能是隐性的。

值得一说的是,(25a)这类句子可以允准“从来”一类否定极项这个普通的事实,是我们根据假设的理论推导出来的,然后得到了语言事实的验证。现在,我们进一步假设:凡是能够严格地推演相关的否定句的句子,有可能跟否定句一样是一种否定性语境;凡是能够造成这种严格地推演相关的否定句的算子性成分,就有可能跟否定词一样具有允准否定极项的语义功能。为了检验这个假设的效力,我们拿“只”字句和“总”字句作为测试材料。例如:

从上例可见,“只”字句和“总”字句都能严格地推演相关的否定句;因此,它们具有造成否定性语境的语义功能(注:吕叔湘主编(2001:678)对"只"的解释是:"表示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还指出:“‘只’常常跟‘不(没有)’对举”。这很好地揭示了“只”的隐性否定功能。)。于是,“只”和“总”应该跟“不”一样有允准否定极项的功能。事实到底怎样呢?我们不妨用实例来检验一下:

“只”能够允准否定极项“从来”,顺利地通过了测试。但是,“总”不能允准否定极项“从来”。为什么呢?原来,副词“总”本身“表示持续不变、一向、一直”等时段意义(注:参看吕叔湘主编(2001:697)。),所以排斥近义的时段副词;对否定极项的“从来”如此,对不是否定极项的“向来”也如此。

可资比较的是,在日语中,表示“只、仅”之类排除其他、强调唯一的意义,可以用“しかほか”等助词和“をぃ”等否定形式相连或呼应的形式。例如:

(39)a.小野きんしか来ませんごした。(只有小野先生来了。)

b.古川きんはゎ茶しか飲みません(古川先生只喝茶。)

c.どてへのにも、自分の足ご步。くしかなかつた(不管去哪儿,都只能用自己的脚走。)

d.金が盗まれたのだから,警察を呼ぶほかはめりません。(钱被偷了,只好叫警察了。)

e.日本の国土は,地球上の陸地のゎずか400分のにすざなぃ。(日本的国土[只]不过占地球陆地的四百分之一。)

也许,在表达“唯一”一类意义时,汉语倾向于采用正面肯定形式(只、总、都),否定意义(没有其他)是隐性的;而日语倾向于采用反面否定形式(除此无他),肯定意义(只有)反倒是隐性的。值得注意的是,隐性否定形式和显性否定形式,有时可以冗余性地重复连用。比如:

副词“只”和“不过”可以各自单用,也可以连用,从正反两个方面指明范围小、程度浅等负极性意义。这种正反连用形式,为我们理解“差点儿[没]VP”和“在[没有]VP之前”等否定词冗余格式,提供了语义表达方面的线索和结构类聚方面的依据。例如:

(41)我刚才差点儿[没]认错了人。

(42)村民们在洪水[没有]来到之前都撤离了。

比较:暗くならなぃぅちに。家に帰りましょぅ。(天还没黑的时候,就要回家哟。)

原来,“差点儿VP”和“在VP之前”都是隐性否定形式,蕴含了“没有VP”的意思。在一定的语境中(比如,强调庆幸[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几乎要发生而终于没有发生]),否定性意义自然地溢出,并浮现出来,得到显性的编码,形成了否定词冗余的正反连用格式。

为了全面,我们用“从来”测试了上文讨论过的马真(1983)的有关例句,结果发现:只有格式VII“都+动+名”和格式Ⅲ“都+动+(一)+名”中的部分实例可以。例如:

而其他格式的实例不能加入“从来”,当然也不能加入“向来”;因为那些句子中有“了”等表示实现、完成意义的时体成分,跟“从来、向来”表示的惯常性时体意义相左。

上文指出,“都”和“只”、“总”都可以允准否定极项、造成否定性语境。现在,我们可以反过来推测:否定性语境可能是“都”和“只”、“总”互相替换的必要条件。例如:

(43a)不是否定性语境,其中的“都”不能替换为“只”、“总”;(43b)是否定性语境,其中的“都”可以替换为“只”、“总”。至于除了否定性语境之外,“都”和“只”、“总”互相替换还需要满足哪些条件,则有待于将来做进一步研究。

六 “都”允准否定极项的句法后果

上文证明“都”和否定词“不”一样,具有允准“从来”等否定极项的功能。如果这种结论是合理的,那么就可以用来解释“都”和“也”在“Wh+都/也+VP”格式中的分布差别(注:博士生周韧提议我用疑问代词的任指用法来检验这种理论,谨此致谢。):“都”和“也”在这个格式的肯定和否定形式中的分布是不对称的。例如:

(44)谁都/也想取得好成绩。(45)什么时候都/也可以请假

(46)谁也/都不说话。 (47)怎么干也/都完不成任务

跟表示任指意义的疑问代词(或包含疑问代词的短语,记作Wh)相配合的“都”和“也”,虽然在肯定式和否定式中都可以出现;但是,在实际的语言使用中是有偏向的,表现为:在肯定句里“都”比“也”占优势,在否定句里“也”比“都”占优势(注:参看朱德熙(1982:93)§1.16:疑问代词的非疑问用法。)。为什么“都”和“也”在这种句法格式中会有这样的分布偏向呢?许多文献做出了不尽相同的解释,袁毓林(2004b)对此择要做了简单的述评,并从否定句的语用预设和语用蕴含的角度提出了一种解释方案。因为那是从语用角度做出的解释,所以显得比较绕弯。

现在,我们可以从形式语义学的角度做出更加直截了当的解释:这种格式中的疑问代词不表示疑问,它们具有变量(variable)和否定极项两种性质(注:Cheng(1995:202-203)指出:"wh-words in Chinese are variables which need to have a binder.Alse,they are polarity items which require a licenser.In the cases involving dou,dou functions as both a licenser and a binder.")。作为变量,它们一定需要“都”和“也”等加合算子来约束,才能实现全称量化;作为否定极项,它们一定要得到否定词(或跟否定词功能相似的成分)的允准,才能保证语义协调。由于“都”具有允准否定极项的功能,因而它既可以在肯定句中出现,单独承担起约束变量并允准否定极项的功能;又可以在否定句中出现,承担起约束变量的功能并协助否定词允准否定极项。而“也”没有允准否定极项这种功能,它只可以约束变量,至于允准否定极项就只能仰仗于否定词了;因此,在原则上它只能出现于否定句中。这种理论预测基本符合语言事实,比如,杨凯荣(2002:251-2)统计了他收集的327个这种格式的例句,结果是:“都”用于肯定式121个、否定式55个(约2:1),“也”用于否定式145个、肯定式6个(约24:1)。真实语料中“都”和“也”在任指格式中的这种分布差别,完全可以用我们上述的理论来预测和解释。可资比较的是,日语中相应的表示任指的肯定式和否定式也有类似的区别。例如:

(48)a.ゎたしは,何でも食べます。(我什么都吃。)

b.ゎたしは,何も食べません。(我什么也不吃。)

在肯定式(48a)中,用表示转折的助词ごも;在否定式(48b)中,用表示类同的助词も;显然,转折在意义上是跟否定相通的,也可以看作是一种隐性否定。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工作是,证明这种不表示疑问意义的疑问代词的确是否定极项。由于任指格式是我们讨论的主要对象,因而我们只能考察在其他格式中这种疑问代词的非疑问用法是否依赖于否定性语境。我们先讨论“谁”。根据吕叔湘主编(2001:507-8),表示非疑问的“谁”有虚指(指不能肯定的人,包括不知道的人,无须或无法说出姓名的人)和任指(表示任何人)两种用法。例如:(注:例(49)-(52)及其释义参考吕叔湘主编(2001:507-508,483-485,651-652)。)

(49)a.在院子里你没碰见谁吗?→*在院子里你碰见了谁吗?

b.不问谁是谁非就乱批评是不对的。→?问了谁是谁非后批评是对的。

c.今天没有谁给你打电话。→*今天有谁给你打电话。

d.会场里好像有谁在抽烟。→不能确定会场里有谁在抽烟。

(50)a.谁先到谁先买票。→如果谁没有先到,那么谁就不必买票。

b.谁能力强,就让他做班长。→如果谁能力不强,那么就不让他做班长。

c.他们俩谁也不比谁差。→*他们俩谁也比谁差。

d.他们几个人过去谁也不认识谁。→*他们几个人过去谁也认识谁。

从(49a-c)可以看出,表示虚指的“谁”依赖于否定语境,在相应的肯定句中不大能出现。从(49d)可以看出,这种“谁”虽然可以出现于肯定句中,但这种肯定句在语用上蕴含了一个否定句;因此,这种语境在本质上是否定性的。从(50a-b)可以看出,当表示任指的“谁”前后照应出现并指称相同的人(因而后一个“谁”可改用“他”)时,虽然可以出现于肯定句中,但这种肯定句在语用上蕴含了一个否定句;所以,这种语境在本质上也是否定性的。因此,可以允准“从来”等否定极项。例如:

(50’)a.谁先到谁先买票。→他们从来谁先到谁先买票。

b.谁能力强,就让他做班长。→我们从来是谁能力强,就让他做班长。

从(50c-d)可以看出,当表示任指的“谁”前后照应出现并指称不同的人(因而后一个“谁”不可改用“他”)时,一般只能出现于否定句中。因此,我们可以概括地说:表示虚指、任指等非疑问用法的“谁”对否定性语境有相当的依赖性,属于否定极项。“什么”和“怎么”等疑问代词的非疑问用法,也基本如此。例如:

(51)a.你最近看过什么新片子没有/吗?

b.我的故事讲出来也没有什么新鲜的。

c.他们(好像)正在谈论什么事情(,但我不能确定)。

d.这是什么玩意儿!→这不是玩意儿!

e.还看什么电视?→不该看电视。

f.这事有什么难办?→这事不难办。

g.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你不想去什么地方就别去。

(52)a,不知道怎么一来就滑倒了。

b.上次怎么做的,这次还怎么做(,不能随便改变)。

c.他刚学,还不怎么会唱。

其中,表示任指的格式也是否定性语境,可以允准“从来”等否定极项。例如:

(51’)g.他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他从来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52’)b.上次怎么做,这次还怎么做。→他从来上次怎么做,这次还怎么做。

可见,表示虚指、任指等非疑问用法的“什么、怎么”等,对否定性语境有相当的依赖性,也属于否定极项。

总之,表示虚指、任指等非疑问用法的“谁、什么、怎么”等是否定极项,要求出现于否定性语境中;而造成否定性语境除了使用否定词之外,还可以用表示全称量化的加合性副词“都”,也可以用“wh…Wh…”等表示假设关系的紧缩复句形式。换句话说,否定词、副词“都”和“Wh…Wh…”格式都可以允准否定极项。而跟“都”意义相似的加合性副词“也”,却不具备允准否定极项的功能,因为它不能表示(隐性的)否定。可见,正是副词“都”和“也”在语义功能上的细微差异,造成了它们在句法分布上的显著差别。

七 从统计看“从来”是不是否定极项

在上文论证“都”具有隐性否定和极项允准功能时,我们援引子一个关键性的证据:“都”可以允准否定极项“从来”。那么,“从来”到底是不是否定极项呢?这本身却是需要做出论证的。因为,从原则上说,否定极项只能出现于否定句式(或否定性语境)中;但是,正如吕叔湘主编(2000:132)和本文的匿名审稿人所指出的,“从来”也可以出现在肯定句中。对此,我们凭自己的语感做出的反应是:在自然的口语中,“从来”主要用于否定句中,不大能用于肯定句中;在书面语中,“从来”大多用于否定句中,偶尔也能用于肯定句中;但是这种肯定句必须具有特定的焦点结构,表示对比(从而隐含了否定性命题)等意义(注:这种口语跟书面语的对立,就像"被"字句的感情色彩一样:在自然的口语中,"被"字句往往表达一种不如意的色彩;像"我今天被老师表扬了一顿"一类句子听上去怪怪儿的。但是,在书面语中,"被"字句的感情色彩基本上中性化了。比如,"这种艰苦奋斗、开拓进取的精神又被他们的后继者发扬光大了"。)。

为了检验上述假设,我们调查了王朔等人的小说的电子语料(约120万字)(注:除了《北京人在纽约》之外,全是王朔的作品;其中,也包括《编辑部的故事》等他跟别人合作的作品。),检得带有“从来”的句子119个。其中,否定句110个,约占92.43%;肯定句9个,约占7.56%。否定句和肯定句的比例约为12:1。我们又调查了《人民日报》1995年的电子语料(约1200万字)(注:我的学生周韧博士帮我检索了这两种语料,并跟我讨论肯定式"从来"句的否定性隐含意义及其形式标记。谨此致以诚挚的谢意。),检得带有“从来”的句子362个。其中,否定句302个,约占83.97%;肯定句58个,约占16.02%。否定句和肯定句的比例约为5:1。由于小说语料的“从来”句主要出现在人物对话中,因而可以看做是代表了口语倾向;由于报纸语料主要是新闻报道和社论时文,因而可以看做是代表了书面语倾向。这样,我们可以发现:的确,书面语比口语更能容忍肯定式“从来”句。关于否定句,大多数是“从来没(有)/不+VP”式,极少数是否定词在“从来”之前或在VP之中的形式。例如:(“人”代表《人民日报》)

其中,(56)是“从来都VP"形式,共2例;(57)是“从来都是VP”形式,共5例;(58)是“从来都是VP的”形式,共2例。值得注意的是,这三种格式中都有“都”。在《人民日报》语料中,“从来都VP”形式共7例,“从来都是VP”形式共9例,“从来都是VP的”形式,共13例。也就是说,带“都”的格式占了一半。其他的形式如:

其中,(59)是“从来是VP(的)”形式,共7例;(60)是“从来就(是)VP/NP(的)”形式,共14例;(61)是“从来(都)只(是)VP(的)”形式,共4例;(62)是“(但)却/其实((从来(都)VP”形式,共3例;(63)是“从来VP”形式,共2例。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格式中大多用了焦点敏感算子“都、就、只”、对比焦点标记“是(……的)”、表示转折的“但、却、其实”。这些成分的加入,突出了句子的对比、申辨等意义,从而通过正反对比来隐含否定性意义;典型的例子,如(56)的“从来都……只不过是……”、(60)的“从来就是……而不是……”。即使是(63)这种单纯的“从来VP”形式,其中的VP也隐含着正反对比(肯定和否定),如“反对”就是“不赞成、不同意”,含有隐性否定的意义。这种对比往往是认定性的(Identificational),即肯定一方并排除对立的另一方,其典型的表达形式是“是A而不是B”。因此,这种对比格式往往具有穷尽性和排他性的语义特点(注:关于认定性、穷尽性和排他性的定义,参看袁毓林(2003)§3及所引相关文献。);于是,从肯定式上可以推出否定式;反之,从否定式上可以推出肯定式。例如:(→读作“推出”,即“语用上蕴含”)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否定形式“从来没(有)/不+VP”在语用上蕴含着相应的肯定形式“从来都/总/是+~VP(的)”;反之,肯定形式“从来都/总/是+~VP(的)”在语用上蕴含着相应的否定形式“从来没(有)/不+VP”。其中,~VP可以看做是VP的语用上的反义表达形式;比如,(64b)中的“开玩笑”与“说真话”。因为“从来都/总/是+~VP(的)”能够在语用上蕴含一个相应否定命题(可以用否定形式“从来没(有)/不+VP”来表达),所以可以认为这种肯定形式包含着隐性否定的意义,实际上是一种否定性的语境。

通过上述对真实文本语料的统计分析和理论探讨,我们可以总结:“从来”主要出现在否定句中,也可以出现在能够蕴含相应的否定句的肯定句中;总之,“从来”要求出现在否定性的语境中。因此,把“从来”看作否定极项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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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资本”的隐含否定与极端允许函数_疑问代词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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