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思想之源--论复旦著名学者的中学教育改革_大学论文

探索思想之源--论复旦著名学者的中学教育改革_大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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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1999年12月2日

地点:复旦大学附中三楼小会议室

人物:倪光炯 复旦大学物理系首席教授

刘旦初 复旦大学化学系教授

姚大力 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

王德峰 复旦大学哲学系教授

傅杰 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后

张肇丰 《上海教育科研》副主编

话题:从复旦基地班建设看中学教育改革

中国缺的是能拿诺贝尔奖的人

张肇丰:复旦大学创办文理科基地班,在普教界、特别是在重点中学中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在座各位都是复旦的知名学者、博士生导师,同时又是基地班的任课教师,并且还参与了中学教改的指导工作,对中学教育的情况都有一定的了解。由于种种原因,中学推荐报考基地班的学生往往不是最好的,我想知道各位对这个问题怎么看?办基地班的意义何在?

刘旦初:关于基地班这种招生形式和教学改革,初衷有两个:一个原因是近年来基础学科报考人数减少,生源质量下降,因此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提高生源质量。另一个原因是高等院校通过提前招生为本校争取好的生源;其实这种做法本身并不符合教育规律,将来实行高校自主招生,就不会采用这种方式了。我希望中学教育能为我们基地班输送更多更好的未来人才的素材。我们现在缺的是尖子生,一般人才中国很多,少的是能够得诺贝尔奖的人,像钱钟书那样的人。基地班应该就收那么几个尖子生,给他们开小灶,培养出创新思维型的优秀人才。根据我在基地班的教学经验,总的感觉是基地班的学生确实比一般的学生要好一些。

姚大力:从我带的文科基地班来看,总的情况还是好的。学生大多是中学里比较好的学生,专业学习成绩比较好,有的大二年级就通过了英语六级。几届学生的情况也不一样,第一届更好一些,真正对人文学科有兴趣的同学比较多一些。也有相当一部分学生是为了逃避高考的压力进来的,如果他们参加高考,那就不一定会选基础学科了。

倪光炯:基础学科非常重要。现在大家都在谈高科技,打个比方说,现代科技若是波长范围分布很广的光谱,实用的高新技术在这一头,基础理论就在那一头。基础研究没有立竿见影的作用,往往要通过许多年,经过间接的途径影响实际生活。航天技术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从牛顿发现物体受力后才能产生加速度(F=ma)定律和万有引力定律,到今天发达的航天技术时代,中间经历了300多年。1999年, 本世纪最后一个诺贝尔物理奖颁给了粒子物理理论研究,是评委们看到了基础研究的广阔前景。(注:荷兰物理学家杜斯—霍夫特和马丁努斯—J·G·韦尔特曼因提出关于亚原子粒子结构和运动的理论而获得1999年诺贝尔物理奖。评委的评价是:“将粒子物理学建立在一个牢固的数学基础上。”在此前十多年中,诺贝尔物理奖主要授予了实验物理学。)基础理论研究非常需要优秀的年青人。有基地班比没有基地班要好。

背景资料

复旦大学理科、文科基地班创办于1995年,基地班招生单独命题,提前录取,在本市重点中学推荐的学生中选拔。现招生范围已扩大至江浙地区和经高考录取的新生。基地班学生不分系科,重点学习数理化或文史哲基础理论课,各系选派最好的老师任教。三年级时按各人兴趣、特长选系继续深造。按复旦大学教务处规定,基地班有约70%的直升本校研究生名额。从实际情况看,文基科班直升已达80%左右,理基科班因出国、就业等原因,直升人数远低于上述比例。

最大后果是习惯于单一、标准的答案

张:基地班招生采取了笔试加面试的形式,特别是面试有助于发现一些有潜力、有独到见解的学生,因此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和兴趣。比如文基班面试时有一个问题考问对鲁迅作品《风筝》的看法,(注:鲁迅先生的《风筝》曾入选中学语文教材,文中写道,先生小时候曾经粗暴地踩坏过弟弟的一只风筝。多年以后,两人重逢时已长大成人,先生为此事郑重地向弟弟道歉。弟弟哈哈一笑,说早已将这件事忘记了。先生说他因此感到非常悲哀。面试的问题是:“鲁迅先生为什么感到非常悲哀?”)应试学生大都感到无从答起,一个上外附中的男同学却有自己独到的感悟。从中学生在考场上以及录取进校后的表现看,我们的中学教育是否符合复旦的期望目标,或者说还有多少距离呢?

刘:从理想的角度说,基地班的招生命题应该与招收一般学生的试卷是不一样的,应该在试卷中反映出学生对基础学科是否有特殊的喜好和能力,是否有发展的基础和潜力。这类题目在试卷中应该有一定的权重分配。化学、物理、数学中有些难题,只有那些有兴趣爱好的人才能回答,一般人可能答不出来。比如今年6年欧洲出了“二恶英”事件, 这个事件的背景知识一般中学生不可能了解,大学本科生在课本上也学不到,而爱好化学的人却有可能产生了解和探究的欲望。假如我们考试出了这个题目,有个别同学解答出有关二恶英的某一方面的知识,这个学生我就录取进化学系。

倪:喜欢物理、化学,是自己的第一志愿,这是最要紧的。我们总结经验,物理系宁可招第一志愿少几分的,也比第二志愿调剂进来的要好。关键是你是否想学,有没有兴趣,不想学永远学不好。学习最重要的是motivation。我们的教育本身也有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学生的主动性、创造性受到压抑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考试指挥棒,我们深深感到它对中学的影响。

姚:我们在大学里对中学教育进行批评,可能并不合适。但有些问题确实需要沟通和探讨。现在学生学习上的一个突出问题,就是只反映出别人喂给他的东西,而不是经过自己理解思考的东西。老师和学生都围着升学应试转。搞素质教育,如果是针对应试教育而言,我懂;否则我就不懂了。

傅杰:我们的教育也给学生留下了一些负面的东西,最大的后果就是学生已习惯于单一的、标准的答案。这样就极大地遏制了他们的想像力。不知道有许多东西都是多元的,这不利于今后的学术研究。

关于多媒体

刘旦初:现在评价一堂课的好坏,往往要看是否用了多媒体。其实上课写黑板是教师与学生的一种交流,是讲课中非常重要的环节。多媒体信息量大,节奏快,学生没时间记笔记还是次要的,关键是没时间去思考。

王德峰:要充分估计多媒体的有害性。大量运用了多媒体的课,没有一堂是真正成功的。真正成功的课是有境界的,是通过老师和学生精神上的交流、思想的撞击展现出来的。用多媒体速度快、效率高,但灵感没有了。

学贵有疑 返本开新

张:我听说过文基班上的一件事,老师让学生谈读了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后的体会,结果全班近40位同学的答案千篇一律。那位老师很感慨:任何事物在不同的人的眼睛里都有不同的看法,更何况是文学作品!其实对学校和教师来说,灌输知识多少也是出于无奈。我们中小学的课程内容偏深偏难,比如数学学科与一些发达国家相比,难度要高一、二个年级。一些学生跟不上,便逐渐丧失了学习的信心和兴趣。这也是一些地方流生较多的原因之一。教师要完成教学进度,就很难在课堂上开展一些开放性、探究性的学习活动。我们的课堂教学还难以给学生的创造性思维和个性发展留下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这一方面是由于升学竞争这个大背景的关系;另一方更深层的,我觉得还有社会文化心理的原因。一种比较有代表性的观点是:我们中小学教育的特点是基础比较扎实,要保持和发扬这个优势,提倡创新思维不能放松打基础。

王德峰:这里面有个概念的错误。其实哪一种教育不是应试,哪一种不是选材。应试里面也能反映出水平,问题是你测试的素质是什么。现在的问题是知识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能力变成了技巧。学到的知识变成拿到三块钱放在口袋里,然后再拿出来到处去用。实际上,应该在应试当中表现出对知识的内在精神的追求,或者说是学习、掌握开拓新知识的能力。我在中学时学元素周期律,觉得真是了不起。自然界里这个元素,我们可以在思想中推断出它的存在,而且大致说出规律,这就是思维的成果,可以引起我们许多想法。自然科学里有人文价值,有人类智慧探索的过程。现在中学生就这么背一背算了。

创新与基础并不矛盾。真正的创新都是重新返回基础,回到知识的源头,返本开新。哪一个大思想家、大哲学家不是从古希腊、先秦的源头出发,开创新的东西。但现在有些人把基础理解为、等同于基础知识,要求在有限的知识范围内达到高度熟练,而遗忘了包含在学科当中的内在精神。我们现在的教育只重视知识的记忆和积累,而忽视了知识的形成和闪耀在知识当中的智慧。

在基础学习中,最最重要的是形成问题意识。在中学阶段,青少年的思想、精神开始成熟,有了问题意识可以引领他一生的奋斗。这样的例子文、理科都有很多,比如陈景润、钱穆等。钱穆14岁时看《三国》,对“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治一乱”的政治怪圈产生了疑问。他要追根寻源,思考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引领钱穆一生学术奋斗的问题意识是在中学时期形成的,最终使他成为研究中国思想文化史的一代大家。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的研究,黑格尔对康德的研究,都是在中学时代起步的。我还想强调一点,问题意识的形成是批判态度和怀疑精神的确立。创新的前提就是以批判态度去怀疑对待既有的知识。如果老师总是把知识当作既定的真理教给学生,我只要记住就行了;这不是让我们开始思想,而是停止思想。这肯定是教育的一种失败,因为它从一开始就阻断了创新人才的产生。

姚:真理也是多元的选择。

倪:我的感觉是现在的教育有时不仅压抑学生的创新精神,甚至压抑了他的感情、激情,青少年时代最要紧的是培养感情,对各种事物、问题,都要有感情、激情,要有理想。只会机械地背诵一些教条,不管是社会科学的还是自然科学的教条,那不是人才。

走一次再发现的道路

张:应该说,这些年中小学在推进素质教育方面是作出了很大努力的,是有成效的。比如九十年代以来上海全面推行了中小学课程改革,近两年来开展了研究性学习等教学改革。从整体上说,现在基础教育的质量肯定比八十年代初要高得多。但现实与理想还有不小的距离,先进的理念要落实到教学实践中,还缺少切实可行的办法。

倪:刚才张老师说到了课程的问题,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方面是教法的问题。现在大学物理大纲砍去了不少内容,但学生仍然感到负担很重,时间很紧。忙什么呢?时间都花在解难题上了。一个小小的洞,不断地往深里挖,弄得知识面很窄。数理基础好是我们的优点,不能丢掉,但也不能用陈旧的教法来巩固。中学教学一个很大的问题是只教了知识,没有教思想的方法,使学生感到知识是纸面上的东西,得来很容易。他们没有意识到F=ma 这个定律是从一个错误的观念中演变过来的。阿里斯多德认为重的东西落得快,轻的落得慢。两个人推车力气大的人维持速度快,力气小的慢。将力跟速度比,完全是错误的。从阿里斯多德写下这个错误的理论到被纠正,从F正比于V到F=ma, 用了一千九百年,经历了多少代人!得到一个正确的认识非常不容易,但是陈旧的教学模式使同学们体会不到其间思想的乐趣。非常精采的科学发展过程以及可以帮助大家思考的过程都没有了,剩下的就是公式,就是定理。同学们感到学习很枯燥,也很容易,就是做题目去!

刘:创新思维实际上是在认识的过程中产生的。比如我在《人类与化学》课上讲到核能,只有同位素铀235会发生裂变反应,但235在自然界中的铀元素中只占百分之零点几,中子打不到它,都被铀238 吃掉了,所以裂变就发生不了。我问学生:基于这样的情况,你怎么想办法让中子碰铀235,发生裂变反应?很遗憾,没人能回答。我就启发:这就是两个原因嘛,第一个是铀235太少,第二个是中子打在铀238上被吃掉了,你们再想想看怎么解决。好,同学们七嘴八舌,有个别同学能答上来了。其实我们要解决的是两个问题,一个是把铀235浓缩, 让中子打上去,另一个是让中子减速,不让铀238吃掉。这就是一种思想, 但遗憾的是我们的中学教育不是从这样一个角度去教学的。大学生应该教层次更高的东西,现在不得不补课,那已经太晚了。

我建议中学开展这样的教学,不是单纯地给你一点知识,而是让你来当一回工程师,当一回科学家,走一次再发现的道路。走不通也没关系,你可以问,问了以后再走;走通了,说明你的思维是正确的。

姚:文科教育也是这样,不是教你怎样思想,而是教给你很多现成的或自以为正确的思想观念,没有让学生到外部世界去进行观察、体验、分析、思考,从中发展自己的创造能力。而实际上任何问题的处理,都是有特定对象的,外国人叫particularly。中学教育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一个小孩子长大成人、社会化以后,他可以改变自己的立场,但很难改变自己观察、分析、思考的方式。最近看了话剧《股票的缘份》,剧中人似乎认为市场经济就是只讲目的不讲手段的。他们对市场经济的看法,其实就是过去对资本主义的看法。只不过过去是批评,现在是赞扬,立场改变了,看法并没有变。

教育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部分是教学大纲和教学内容,另一部分是教师的实际操作。我来开会前特地问了一些学生对中学文科教育的看法。他们所尊敬的好老师,是创造性地补充和调整了教学大纲和要求的老师。这些老师尽可能抽出时间讲一点课外的东西,对培养同学们的学习兴趣和思考探索的精神起了很大的作用。我们的中学文科教育还没有让学生学会读书,学会“精读”。这种“精读”是认真地通读全书,把握全书的主线、基本环节、基本证据、最关键和最重要的细部讨论,以致全书的内部逻辑和构建方法,而不是满足于了解作者一两个孤立的具体的结论,更不是仅仅从书中摘取一些“闪光的语言”。这种“精读”是读出自己的独特感受,不是笼统的“好”和“坏”的感觉,而是有针对性的具体清晰的个人见解,赞同的、不赞同的,值得进一步探讨的,可以深化或补充的,等等。要把自己的认识读进书里去。

傅:文基班里对文史哲真正有兴趣的学生,我让他们读原典,《老子》、《孟子》等,这些都是今后从事研究的必要基础。有一个学生把《老子》的每一个字都作了索引,了解就比较深入了。

姚:在中学里进行研究性学习,要精当地设计适合中学生水平的课题,要有好的案例作规范的引导,使中学生在学术研究的起步阶段掌握规范和科学的方法。目前中学生、大学生甚至研究生在论文写作中往往以拼凑第二手材料来取代对文本和文献的阅读,综合别人的论文提炼自己的观点。中学生学习论文写作一定要以阅读文本出发,这样才能进入历史,进入作者的内心,才能对那个时代和作者有一种感性的体验和认识,才能尊重基于事实和素材。这是科学的态度和求真求实的精神,这样才能对学术研究产生敬畏之心。

王:按照科学的程序来学习知识,要懂一点心理学。一个人知识的积累不是线性的,达到一定阶段后要换一种新范式,然后新的知识才能进入他的视野。这就是格式塔心理学的范式转换。许多小学生在学到分数这一环时被卡住了,他不明白通分母这个规则的意义是什么。这一步走不通,这个人是不能做数学家的,因为他不能真正理解从自然的算术引导到第一个数论的观念。学习过程中有一些革命性的转换,打开一扇大门,进入新的知识境界。创新就是在这些环节中培养的。倪老师刚才讲的一千九百年才得到一个F=ma的规律,这一步就有一个格式塔转换。这个转换讲述得有境界,就可能激发学生的兴趣和追求。中学教育太缺少学者型的教师。

张:学习规范与培养兴趣,二者之间谁更重要?

倪:兴趣。

年青人要有国家概念

张:可能大多数情况下,学生读书不是从兴趣出发,而是从实用出发,看是不是对应试升学有用。前几天看到金克木在《读书》上的《十字街头象牙塔》,讲到“这种读书、考试、做官的内容虽然历代有改变,但程序历时两千年以上毫不动摇”。到今天,做官或说是从政,可能更多的已被经商所取代,但读书为求知的追求还是太少。这个问题的产生有学校教育的问题,但更多的恐怕还在于家庭和社会的深刻影响。

倪:现在有些人非常短视,优秀的学生都去报考经济、法律了。国家需要优秀的青年人来学科技,科技发展不快,国家的实力上不去,财经、法律不就成了空中楼阁?最近看电视上讨论中小学生出国留学问题。学生、家长的理由是害怕考试,所以要出去。

傅:他们只看到美国学生上课可以抽烟、吃瓜子的一面,没有看到另外一面。哈佛大学是全美最好的大学之一,但学习压力最大,精神病也最多。

倪:我对这种出国风是反对的。这不光是个经济问题,钱被外国人赚去了,更重要的是把下一代引向何处的问题。太早出去,汉语还没有学好,对中国的历史文化也不太了解,对中国就缺乏深厚的感情。中国下一世纪最大的危险是缺少凝聚力。我们教育的问题没有很好地把德育和智育结合起来,学到了知识,却没有学到做人的道理。外国人说中国没有宗教,你们怎么管得住人。中学教育要是不把人生观、价值观搞好,这很危险。有些年青人不相信马列,不相信宗教,只相信自己。年青一代要是没有国家概念,再聪明也不行。关键是德育,德育的中心是爱国主义。

王:人从最初产生自我意识到精神成熟道德升华,有一个过程。在初中到高中这个阶段,学生开始形成比较强的自我意识。这一阶段有些人能够反省自己,对自己提出人格修养的要求,把自己培养成理想的人。任何教育都压抑不了这样的人。我们在文基班面试时向每个同学提出过同样的问题:你最感兴趣或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有一位同学的回答是:“现代人的忧虑。”在荒诞派的喜剧中,整个背景是非人的,然而有一个人却想做人,他和背景之间发生荒诞的关系。这种人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中都有。我们基地班最宝贵的收获,就是在茫茫人海中发现了精神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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