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语言类型学与SVO和SOV之争_现代汉语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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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写语言学(结构主义)的理论贡献之一就是对语言的结构进行了详尽的、穷极的分类和描写。经过检验,它对词的形态、词的顺序及其组合作出了令人信服的合理解释。语法学中的线性结构分析与层次的认定就建立在这一描写的基础之上。描写——结构的理论把语言研究推向了言语的解剖台。

被人们称之为描写语言学的反动的转换——生成语言学(或乔姆斯基理论)有它自己的种种特点。但无法否认的是,它仍然以结构主义的方法所形成的语言诸要素、诸成分、诸单位作为操作对象并将其进一步抽象化和符号化。

语言类型学的理论及其对现代汉语研究的影响

美国的Joseph H.Greenberg是当代描写语言学派中的重要学者。 他的有关人类语言共性的研究蜚声语言学界。尤其令人瞩目的是,他的分析语言类型学的重要论文《某些主要跟语序有关的语法普遍现象》〔1〕将人类诸语言的基本语序类型作了分类。从逻辑分析出发, 他把绝大多数语言的语序整理归纳为6种可能出现的类型。这6种语序是:

①SOV(主·宾·谓)②SVO(主·谓·宾)③VSO(谓·主·宾)

④VOS(谓·宾·主)⑤OVS(宾·谓·主)⑥OSV(宾·主·谓)

不同语言之间的差异是很大的。可是,在对不同语言间的差异进行的研究中却能够导出对语言共性的研究。每种语言中的词在进入句子之前,仅仅是一个语言单位,而在进入言语之后,则同时还是一个句子成分。句中的语言单位不再是词的随意排列而是有规则、有顺序的组合。线性句子的产生实际上就是说话人(或写作者)对词(成分)的排序行为。

SVO这三种句子成分的不同排列产生出6种句子类型。世界上多数语言的语序,都不外这几种类型。英语、泰语的名词宾语放在动词后面,并使用前置词。所以,它们是SVO型的语言。日语、 土耳其语的宾语放在动词前面,并使用后置词,所以,它们是SOV型。

除了句子这三种主要成分的语序之外,语言类型学还提出了另外的几个参数或标度。〔2〕

①VSO/Pr/NG/NA

②SVO/Pr/NG/NA

③SOV/Po/GN/AN

④SOV/Po/GN/NA

这些符号的意思是:Pr=前置的地位词;Po=后置的地位词;N =中心名词;G=所有者;A=形容词。这就成为:

①谓·主·宾/前置词/中心名词·所有者/中心名词·形容词

②主·谓·宾/前置词/中心名词·所有者/中心名词·形容词

③主·宾·谓/后置词/所有者·中心名词/形容词·中心名词

④主·宾·谓/后置词/所有者·中心名词/中心名词·形容词

这些语序是Greenberg采用了30多种语言的抽样语料归纳而成的。

基本语序虽然有这些,但优势语序并没有那么多。作为优势语序而出现的类型,实际上只有三种,即:SVO SOV和VSO。如果认为主语S和语序类型关系不大,那么上述4种的附带参数也还可以精简为两种, 即:

VO/Pr/NG/NA

OV/Po/GN/AN或NA

它们的含义是:在VO型语言里,中心语都在修饰、限制成分的前边;在OV型的语言里,情况刚好相反,中心语是在修饰、限制成分的后边。当然,这种情况也不是绝对的。英语是VO型语言,但它的中心语却往往会出现两种语序,在前也行,在后也可:Peter's car 和the carof Peter(彼得的车)。

法语的大部分形容词是放在中心名词后边的。这是VO型语言的典型表现。可是,法语的某些常用的形容词又通常放在名词的前边。 grand(大的)放在homme(人)的前头,意思是“身材高大的人”。 如果把grand放到homme的后头(比较:grand homme:homme grand),意思就是“伟大的人”,语义迥然不同。日本学者本田忠雄在他的一篇探讨法语形容词位置的文章〔3〕中,使用了统计学的方法。 他观察了古代法语之后指出,古法语形容词前置的居多。如grand(大的)一词, 在一个文本中,前置的有166次,而后置的只有5次。bon(好)一词, 前置的有50次,而后置的是零(没有)。riche(富有的),前置19次, 后置也是零。如果我们拿他的统计材料来对证语言类型学,正好可以说明,古法语保持了早期拉丁语OV型的特点:中心语在后。

从语言习得的过程来看,语言类型的研究是十分重要的。心理语言学家们的科学实验表明,儿童在一定年龄段就获得了理解句子的语序策略。这策略正是他们语言的基本语序。而且,不管它是SVO还是SOV 。 Bever1970年指出, 说英语的儿童对句子的加工策略为:表层中以名——动——名为次序的一个单位,正相当于施事——动作——受事。所以,儿童们在听被动句的时候,也常常误以为句中的第一个名词是施事。Slobin和贝弗在跨语言的研究中发现,儿童在4 岁前就已经形成了一种本民族语言的规范的句子模式。它在句子的知觉、理解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对英语来说,这就是SVO的语序结构。〔4〕

语言类型学与汉语的研究关系若何?

国外语言学者对这个问题的主张是各式各样的。有人以为,现代汉语是SVO型语言。如果出现SOV,那不过是在表示强调或对比。 TimothyLight认为,汉语是典型的SVO语言〔5〕,黄正德(Huang,1982)以为,现代汉语的基本语序是SVO。日本的鸟井克之在一篇文章中指出, 汉语的句型显然是SVO,假如出现SOV,那则是“变形”。

持相反意见的有戴浩一(Tai,1973)。他明确提出,汉语是SOV语言。Li,C.N(李纳)和S.Thompson(1974)在他们的论文中指出, 古汉语是SVO语言,而现代汉语则是SOV语言。

主张现代汉语是SOV 型语言的学者的论据多是从上面提到的附带参数(标度)来论证的。戴浩一指出,汉语的形容词是在名词前头;中心词在后边。并且,汉语有后置词(如“桌子上”),这些都是SOV 的特征。李纳等认为,现代汉语用了大量的“把”字结构。OV中名词有定和VO中名词无定的区别已经不甚严格。介词词组既可以放在动词之前,也可以放在动词之后。〔6〕

黄正德指出现代汉语是SVO型语言的论据有两条。 一是名词词组中心语在后,但动词词组中心语并不在后。NP是左分枝结构;VP却可以是右分枝结构。二是同一类词组中各层次并不一致。是右分枝,也可以是左分枝(NP指名词词组;VP指动词词组)。

也有持折中态度的。除邓守信外,荷兰的Hilda Koopman 和美国的Lisa Travis (1984 )二人试图以“题元”(θ-role )和“格”(case)的方向性来分析现代汉语的句法,并得出了现代汉语既有SOV 型的特点,又有SVO型特点的结论。〔7〕题元指的是和动词相关联的名词性成分的语义作用,如施事、受事等。不过,汉语句子中的介词结构不管是否从动词取得题元,它都可以放在动词的前边或后边。方向性无法很好地说明问题。

有一点必须予以指出的是,讨论SVO与SOV的这些文章,有的没有从句子本身的主、谓、宾关系和顺序上来加以概括和研究。相反地却用了大量材料去分析类型学所提出的附带参数(标度)。这就未免容易舍本逐末,难以得出符合语言实际的结论。

现代汉语是SVO型语言

有经验的语言学家们都知道,语言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现象。分析语言,一定要区分好常规和例外;处理好常例和变例;解决好基本语序和临时变体的问题。必须注意不能以偏概全,不能一叶障目。

计算语言学、言语风格统计学和词汇计量学之所以在语言学论坛上取得一席地位,其主要原因就在于它们可以用量化的方法来研究语言,用科学的统计数字来说明各种语言单位及其特征。包括社会科学在内,一切科学都是可以通过数学计量的方法来加以研究的。定量研究实际上已成为社科研究的发展趋势。〔8〕所以, 用数量统计的方法来研究语言类型无疑是可取的。

要彻底解决现代汉语的语言类型问题,必须首先从分析现代汉语的句子成分开始,同时也考虑到修饰成分与中心语的位置问题。但是,现代汉语由于有了动词和补语所形成的动补结构和形容词及其补语所形成的形补结构(统称补充结构)而使问题复杂化了。因为现代汉语的中心语位置可以认为是既可在前,也可在后。拿这个参数(标度)来确定语言类型似乎是极端困难的。在这里,我们就需要适当修正Greenberg 的理论。是用语言事实来修正他的理论,而不是用语言事实来套他的框框。平心而论,Greenberg提出的45种(条)语法的普遍现象, 措词和结论全都是比较谨慎的。可惜的是,在他选择的30种语言里,恰恰没有汉语。因此,我们不能求全责备,要求他对汉语的语言现象加以描写和分类。

Sun和Givon在1985年写过一篇题为《现代汉语不应称为SOV 语言》的文章。副标题是“一个文本的量化研究及其蕴涵”〔9〕。文中, 作者使用了统计学的方法。结果是,在他们所采用的文本(Text)中,现代汉语的VO占40%以上;而OV还不到10%。

笔者也试着采用统计学的方法检验一下现代汉语的一个文本:曹禺的著名剧作《雷雨》。除去作者对人物、背景、道具等文字说明,我们共获得单句4545个(复句拆开以单句计)。所得到的句型的数量特征如下:

《雷雨》句型统计表

例句:

体词谓语句:你这个胡涂孩子。

动词谓语句:哥哥进来了。

动宾谓语句:谢谢你。我看你的脸通红。

动补谓语句:这两年他学得很像你了。

连动式:你不愿意一起坐一坐谈谈么?

兼语式:我想请父亲给我点实在的事情做。

(“把”字句:你把药端到母亲面前去。)

形容词谓语句:您好一点了么?

主谓谓语句:我妈我是没脸见的。这窗户谁开开了?

单词句:好。什么?真的?永远?

《雷雨》的动词谓语句型统计表

全部带有动词的句子是3412个。其中,动词后面有宾语的1828个,占53.6%。但连动式的句式,仍旧全部是VO格局。 所以, 还要再加上262个(7.7%)。至于兼语式,又都是VO(S)V的格式。所以,183 (5.3%)也可以加入VO型。这样,全部有动词谓语的句型中,属于VO 句型的就达到66.6%。

宾语是对动词而言的。现代汉语动词后边所带的宾语大致有以下几种情况。一是动——名结构(修改论文);二是动——动结构(受到重视);三是动——行为次数(说了三遍),也可称准宾语。谈到动宾关系,问题就比较复杂了。主要是不易概括,因为动宾关系是各式各样的。例如近年有人提出“原因宾语”(小心路滑)、“目的宾语”(活动几个名额)等〔10〕,使本来复杂的问题,更加复杂化。

不管怎么说,有一点大家可以取得共识,那就是宾语是动词的后置成分。有人以名词性宾语可以挪到动词前边去为例来说明汉语可以有OV结构。比如“修改论文”可以说成“把论文修改一下”。可是,动——动结构就不行了。“受到了重视”就无法挪动顺序,说成* “重视受到了”*“把重视受到”*“重视,我们受到了”。 由此可见, 汉语中的VO格局是具有恒常性和稳定性的。

“把”字句和宾语提前

涉及VO和OV的组合模式,人们立即会联想到现代汉语的“把”字句、“被”字句。有一个时期,人们习惯于认为“把”字句是将宾语提到动词前面的一种编码结构,是一种句子的特殊语用指向。

现代汉语中及物动词的主要组合形式有这样几种:①施——动——受 ②受——施——动 ③施——“把”——受——动 ④受——“被”——施——动⑤受——动。例句:①他骑自行车。②自行车他骑走了。③他把自行车骑走了。④他被自行车撞了。⑤自行车骑不骑?

说“把”字句就是宾语提前是不完全符合实际的。我们可以说“把饭吃下去”,但不能说*“把饭吃不下去”, 但又可以说“吃不下去饭”。所以,认为“把”字结构可以将一切宾语都提前的认识是极不完善的。“把”字句在语义上、结构上,都要受到动词的制约。我们倾向于认为“把”字句是介词结构充当动词的状语(“被”字句也一样),是一种常规和习见句式,不是一种特殊的变式句。

SSV为什么没有出现

主谓谓语句是汉语的一种习见句型。它使用的频率很高,普遍存在,遍及口语和书面语。和印欧语系的语言比较,可以认为,SSV 是汉语的一种基本句式,也是汉语语法的重要特色之一。

赵元任先生在他的《汉语口语语法》中,依据汉语本身的特点,明确地提出了主谓谓语句的存在。书中“整句(S—P)作谓语”中提出,这类句子的主语可以称为“大句主语”,谓语部分中主谓结构的主语可以称为“小句主语”。对“我酒现在不喝了”、“晚报张三拿去了”这样的句子,他认为肯定不是宾语的倒装。现代汉语中,及物动词往往也是不带宾语的。上述文本中“动词谓语句”(958 句)就是动词(包括及物动词)后头没有宾语的句式。

现在我们回到语言类型学的研究上来。Greenberg 显然不大了解汉语的主谓谓语句这种格式。这和他在概括几十种语言的语法现象时没有将汉语纳入他的研究视野有关。他的6种可能出现的语序中, 根本没有出现SSV这种类型。我们不能按照一种模式去分析句子, 例如动词句都是施——动——受。如果那样,下面的句子就可能分析成这样:

我饭也不吃——SOV

饭我也不吃——OSV

50年代,我国语法界进行过的那次主语宾语问题的讨论的重大收获之一就是重视了对汉语的特点的研究。在“自行车他骑走了”例句的典型讨论中, 已经不再把“自行车”看成是宾语了。 汉语的“话题”(Topic)可以充当主语,在以后也得到了广泛的承认。 我们主张就句论句,语句结构和思维概念的顺序是一致的。语句结构是我们析句的标准。抛开语句结构,只讲语句意思,其实是主观的,反而把意念和结构分离开来,就很难建立语法的规律。〔11〕

人们还可以从第二语言习得的角度来检验一种语言的语序特点。学汉语的日本人,常常一不留神就把汉语的宾语放到了动词的前头去,不是SVO而成了SOV,需要教师来不断加以纠正。在荷兰的外籍土耳其人和摩洛哥人学习荷兰语时,土耳其人喜欢用SOV语序, 而摩洛哥人则喜欢用SVO顺序。他们所喜欢用的语序正好是他们本民族语言的优势语序。〔12〕

有学者在研究中指出〔13〕,SVO型语言时常伴有兼语式存在。 侗台语、苗瑶语、京语就是如此。现代汉语当然更可以证明这一点。

注释:

〔1〕J·H·Greenberg ·Some Universals of Grammar withParticular Reletence to the Order of meaningful Elements·陆丙甫、陆致极译·见:国外语言学·1984(2)。

〔2〕廖秋忠在《〈语言的共性与类型〉述评》一文中将parameter一词译作“标度”。见:国外语言学·1984(4)。

〔3〕Todao Honda·La Place de l'epithele Chez Marie deFrance 见:关西大学·文学论集·第32卷第3号·1983(2)。

〔4〕朱曼殊·儿童语言发展研究·上海:华东师大出版社·1987。

〔5〕Light,Timothy·Word Order and Word Order Change inMandarin Chinese·Journal of Chinese Linguistics·1979(7.2)。

〔6〕王怡怡:SOV还是SVO?现代语言学与应用·1990。

〔7〕Koopman,H·The Syntax of Verbs·Foris Dordrecht;Travis,L·Paramelers and Effects of Word Order Variation ·MIT PHD dissertation·1984。

〔8〕曹聪孙·语言学及其交叉学科·湖南:湖南教育出版社、 四川教育出版社·而向现代化丛书之一,1990。

〔9〕Sun,C-F and T·Givon·On the So-Colled SOV wordOrde r in Mandarin Chinese·A Quantified Text Study and itsImplications Language·Vol·61 No·2 1985。

〔10〕孟庆海·原因宾语和目的宾语·语文研究·1987(1)。

〔11〕曹聪孙·是不是倒装·语文学习·1955(7)。

〔12〕Ellen Broselow·王嘉龄译·第二语言习得·国外语言学·1990(2)。

〔13〕丁崇明·现代汉语与藏缅语、侗台语、苗瑶语、孟高棉语、京语比较在语法类型学上的部分共同特征·全国第7 次现代汉语语法学术讨论会论文·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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