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梁凤仪小说的女性意识_梁凤仪论文

论梁凤仪小说的女性意识_梁凤仪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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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梁凤仪小说所反映生活的切入点虽是香港工商界,但她创作的主题或焦点却始终不离商业活动背景下女性们的生存境况和以女性为中心的百态人生。因此,梁凤仪小说透露出的女性意识是极为浓郁的。本文从梁凤仪塑造的一系列女性形象及其富有个性的观察方式、感受方式、表达方式等方面,特别是就梁凤仪小说中礼赞现代女性自信、自尊、自强而传导出的对女性世界和命运的深层思考进行了探析。

【关键词】梁凤仪小说 女性意识 自信自尊自强

梁凤仪,香港当代著名女作家,著作颇丰。她的小说深受香港各界读者欢迎,近年来她的大名在大陆更是红红火火。梁凤仪自1987年以来,已创作出版有20余部长篇小说,20余本散文随笔集。其中,笔者仅浏览了为数不多的几部,绝不敢妄言对梁凤仪的小说有透彻而全面的了解,但我以为,有些评论者将其作品冠之于“财经系列小说”,却有些名不副实。就我所读到的部分作品而言,梁凤仪小说的故事背景的确篇篇触及了风云变幻的商圈,但主题却始终不离香港女性们的不同遭际,她还没有象阿瑟·黑利的《大饭店》或茅盾的《子夜》那样,真正切入财经的内核。梁女士总是把自己创作的着眼点放在当今香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世态炎凉背景下的女性们命运的描绘和展示上。因此,与其把她的小说综括为“财经小说”,还不如纳入“女性文学”之列,也许更妥切。

梁凤仪是女性,是一位作家,而她的正职是从商。因而多年来,她对商界的风云变幻、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争斗自是深有体会和了解。在梁凤仪的小说中,确有她本人在工商界浸淫多年的亲身体验和感受,但实质上,她始终关注和思考的问题是女性生存的境况,真正使她感触颇深的还是当今各类女性的命运。我们可以从二个方面得到印证:一是在她的小说中,女性形象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并以她女性作家特有的那种委婉亲切,以及对女性生活的敏感性,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面描绘了各色女性的生活轨迹,勾勒出了以女性为中心的百态人生、情感世界的悲欢离合。二是梁凤仪对自己笔下的诸多女性溶铸了作为女性作家的特有情愫,或爱或恨或怨或“哀其不幸”或“怒其不争”都映现了她对女性世界和命运的深层思考。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谁都不会怀疑或否定梁凤仪小说是地道的女性文学,更无法回避她小说所传导出的女性意识。

(一)

女性文学,一般来讲,它指的就是女性作家创作的文学作品(也许这是一种狭义的理解)。她们的创作往往与男性作家有着迥然不同的个性面貌。女性作家从事创作一般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烙上自己性别的印迹,无论是内容观念,抑或是美学风范,这一创作群体都有着较鲜明的创作特征。虽说出现在不同女作家笔下的作品,在语言方式、审美情趣等方面,会呈现出不同的追求,但在本质上,却都表露出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为女性天生所特有的、存在于女性潜意识之中的、从女性心理机制中均可显现的独特的女性意识”,同时,这种深蕴着的女性意识,又成为了女性文学的一个重要标志。那么,做为女性作家,她们在创作上是如何体现其女性意识的呢?首先,她们在对社会进行全方位的审视和考察时,格外注重女性的权益。其次,在创作内容上,较偏重于表现女性的体验,揭示女性的心灵,关注女性的命运,展现女性的生存状态。第三,其观察方式、感觉方式和表达方式都具有鲜明的女性特征。以上三点虽以不同的侧重方式呈现于女性作家的作品之中,并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但这种意识必将会永存于女性文学之中的。

梁凤仪小说中呈现的女性意识,较突出地体现在她对女性自身性格和情感的发展的思考和探索上,她的小说较之于大陆女性文学主力军的张洁、张抗抗、张辛欣等作家有很大的不同,梁凤仪的小说全然没有那种愤世嫉俗的夸张,也没有赤裸裸地渲泄出对女性偏宠的激情,梁凤仪注重的是女性自身是否具有完整的人格精神,而不是片面追求某种表面的、虚张的平等,更没有追求飘渺的爱的乌托邦,追求雄性化,她是从女性价值的多种取向中探寻女性的魅力,表现真正的完整的女性。其中梁凤仪极力推崇和礼赞的是女性的自尊、自立、自强的风貌,而梁凤仪所追求的自尊、自立、自强,便构成了她小说创作中女性意识的基本内容。这一内容体现在她的小说创作中,那就是格外注重对社会女性的塑造和关怀。梁凤仪自她执笔为文起,就以香港地区为界,以商贾为背景,刻划了一个又一个性格迥异,但在生活中充任着主角的女性。她们中有两度力挽狂澜的女强人顾长基(《豪门惊梦》),有不贪图富贵、不爱慕虚荣的程梦龙(《尽在不信中》),有勇于接受生活考验和挑战的盛颂恩(《我心换你心》),有坚韧、执拗、果敢的庄竞之(《醉红尘》),有以理智毅力重整山河的江福慧(《九重恩怨》)和心地善良而聪慧的杜晚晴(《花帜》)等等。梁凤仪将这些“丽人们”置于瞬息万变的当今香港社会中,让这些女性们在“五花八门的考验和挑战”面前各具风彩。她们为了事业的成功,“逢山开路,逢水扬帆,坚韧不拔,有着勇于战胜各种困难的气魄”;她们在爱情和生活中,又经历着各种不同的困难,煎熬与曲折,同时,又苦苦地战胜自身缺憾,苦苦地向世俗挑战,义无反顾地超越自己的心理屏障,勇敢地飞跃人间种种桎梏,走向了多姿多彩的、属于她们的那片沃土之中。她们以自身的魅力、智慧和坚毅向人们展示了现代女性们的“千般风情,万般诗意”。

梁凤仪在成为一名作家之前,曾在香港、英美等地接受过高等教育,并于1985年工余时间完成了香港中文大学的博士学位,还先后在香港金融界、市场及公关公司、联合交易所、币业集团等机构任职。正是基于这种现实,梁凤仪在小说中才能够以她个人闯荡社会的切身体验,以她女性步入工商企业界的实际经历,传达着各种人生经验,传达着被嘈杂的世界侵蚀和伤害的人的心灵,不仅有男人,更多的还是女人。梁凤仪在创作中,始终不渝地以她紧贴社会现实的女儿之身,真切地道出了女性在追求人格独立、追求理想生活时的心理历程,刻划出了女性在生活中的失落、凄惶,表现出了女性在人生旅程中遭受的多重压力和羁绊,展示出了女性对生活的多方面的渴求和希冀。由此可见,梁凤仪女士对自己笔下女性的偏爱和所透露出的女性意识是极顽执和强烈的。也正是基于这种女性意识,才为其作品内容和艺术的超越,起到了不容忽视和作用。

(二)

在阅读了梁凤仪的部分作品后,迄今我仍独独欣赏她的关注女性命运的后期之作《誓不言悔》。这是一部最能体现梁凤仪创作追求及特色的小说,它没有着力展现“人海中惊涛拍岸所卷起的万种恩怨情仇”,但作品却非常真实地写出了香港现代女性所面临的各种境遇和困扰,同时给予了女性的各种解救之道,即鼓励女性,无论在何种困境中,都要学习自立,克服自身的软弱和狭隘,勇敢地追寻人生价值,走向更广阔的世界。我认为,《誓不言悔》的可贵之处不仅仅局限于它的现实性以及作者所开辟的独特空间,更重要的是体现在它对人生的深刻领悟、对人世间诸多问题和困扰的洒脱气度上。

《誓不言悔》讲述的是一个时代家庭妇女在丈夫变了心后,伤心欲绝,便“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当她明白一切无济于事时,便拭去泪水,果敢地走出家庭,立志奋斗的故事。也许有人会说:“这是一个老得掉牙的故事”。表面看来,《誓不言悔》所展示的故事的确可以纳入古老的中国式小说母题,尽管其中多了些香港这个开四方之境,来八面之风的洋场气息的点染。不过,我们只要潜心读下去,拂去那迷迷离离的故事表层,一定会渐渐发现,小说所包含的涵量,远非是那句“老故事”所能概括得了的。可见,这一古老的母题是被梁凤仪注入了新鲜血液,那就是积极鼓励妇女进取,在生活中不断充实自己,正确迎对人生的“变难苦痛”,并以此做为奋发的原动力走向彼岸,正如梁凤仪在《誓不言悔·自序》中所说:“因为我们深信只有自强不息,站起来奋斗,循修德修行,增强学养沿独立生活的途径走才是正大光明的出路”,“不要对降临自己身上的一点考验,生出怨怼,千万别气馁。且欢天喜地的迎迓它,感谢它。它为你带来的醒觉价值连城,会使你往后的生活更踏实璀璨”。这令人感怀的诚挚而睿智的劝警之语,何啻只适于香港女性!它鲜明地体现出了梁凤仪对纷纭社会中所有女性的无比厚爱。这段“卷首语”是小说的主旨,同时,也使这部作品具有了现代风貌,增强了小说的可读性,具备了更深更复杂的意蕴。

梁凤仪关怀女性,反映女性,塑造女性,《誓不言悔》也无例外地为读者塑造了众多女性形象:许曼明、周宝钏、郑淑珍、仇佩芬、李秀环、冯湘湘、方萍、霍瑞青、邱梦还、吕媚媚、蓝彤真、秦雨、常翠蓉、甘月莲、刘笑芬、阿顾等等。在小说中,她们以其独立的个性,扮演着各种社会角色。她们或是豪门名媛、贵妇,或是律师、教师、从业员、出版商,或是理发师、按摩师、佣人;她们或家产万贯,或清贫拮据,或聪颖美丽、洒脱豪放,或庸俗势力……。在这众多的性格各异的女性之中,梁凤仪为读者所着力刻划的无疑是许曼明和周宝钏这二位形象。

许曼明出身于富贵之家,姿容娇美而聪慧过人,且受过良好的教育,是个有“大学学位的”。丈夫丁松年也是本城的名门长子。二人虽说不上是严格的青梅竹马,但许家和丁家世交的情谊,确也是二人相爱的酵素。婚后的许曼明,日子和婚前也没有什么区别,不愁衣,不愁食,再加上丈夫的温柔体贴,她的生活更是“舒服畅顺”。她一个星期中,总有三几天是在跟一群出身名门望族的女友们搓麻将,谈天说地中度过的,其余时间,无外乎是到理发店做做头发,到时装店选选衣服,到健身美容院练练身,或是陪陪丈夫出席各式各样的名流夜宴。对外面的世界,许曼明是乐得清静,热衷的只是现今生活的享受与既得利益,但许曼明还毕竟不是一个只知享乐而不顾及他人的自私者,她爱丈夫、爱儿子,也很善于体谅别人的处境,有时还能伸出援助之手,帮助贫弱者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所以,许曼明在一帮朋友中很是有些人缘,也常常赢得些赞许。

许曼明对这样的生活很知足,也从未对这种生活怀疑过,正如她所述:“我一直以为人生是如一面平镜似的大海,只有在温暖的阳光下嬉戏调笑的弄潮儿,只有在清风朗月之间寄情湖海的泛舟人”。许曼明从未想过大海会突然翻风起浪,从未曾想过维系她整个生活的欢乐畅顺的靠山——丈夫,如有动摇,她面对的生活将是什么?

然而,让她思考这一问题的一天终于来临了。丈夫公然宣布另有情人,丈夫要求离婚,丈夫离家出走。家庭婚姻的屏障庇护一下子彻底地背许曼明而去。这一切,似乎是从天而降,不等她细想,生活便把她抛到了怒海狂涛之中。可以设想,当女性对男人处于一种依附状态,而她所依附的支柱又砰然断裂时,许曼明所面临的生存天平能不发生倾斜?且不说“见人矮三分”的自卑感,摆脱不了的世俗歧视,就是忽然间的冷壁孤灯,形单影只也必然造成女性心态的失衡乃至人性扭曲。因而,许曼明在片刻的惊愕和手足无措之后,便使出浑身解数要留住幸福。她先是哭得昏天黑地,整个人都哭走了模样,接着又到丁氏企业公司“大闹天宫”,把个主席室弄得人仰马翻: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最后又将一瓶安眠药全部拍到了嘴里。但当她“大难不死”,明白了这一切都无法改变残酷的现实之后,才开始直面惨淡的人生,才试图改变自己,开拓未来,以自己的力量顶住这一切突如其来的不幸。

许曼明要一切重新做起,如同那些白手起家,胼手胝足地勤苦劳作的职业女性一样,早起晚归,重新开拓一种生活。作者以敏锐的眼光和笔触,扑捉了许曼明在经历了生活剧痛之后的刚性爆发,让她勇敢地接受了生活的挑战。最初,许曼明在女友周宝钏皮革厂的销售陈列室做销售,她一方面以积极主动的工作热情,赢得了客户的青睐,另一方面,在工作中也得到了满足与充实,重温到了这离她已久远的真正意义的快乐。

许曼明在周宝钏的销售店小试自己的锋芒之后,发现了自己过去都不曾在意的自身潜力。于是,她在精神振作之余,逐渐树立了信心,向更新的目标拓进——开办了乐宝快餐连锁店。随后便是找铺位、谈租约、设计装修、学习财政预算、跑订单、练烹饪等一系列新的生活课题摆在了她的面前。许曼明知难而进,一步一步地用最具体而有效的方法强化着自己。她在这项事业中,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充分发挥着聪明才智,提炼着自身潜质,并将快餐连锁店办得有声有色,大受顾客欢迎。许曼明不仅从事业中肯定了自身的价值,并且锤炼得逐渐坚强成熟起来。

这时的许曼明,不再是那个流着泪,企图以自己的生命唤回一个男人之爱的柔弱女子了,她的目光不再只追随丈夫的所作所为,不再置身于名媛、贵妇的生活圈,也不再是只瞩目她人身上行头首饰的主妇了。许曼明重新抉择调度了赖以生存的人生方向和价值准则,坦诚而勇敢的接受了婚姻的失败。她在痛苦、艰难的跋涉探索之后,走出了“珠光宝石”世界,以“清新”的面目参与了社会,投入到了事业当中,成为自己前途的奋斗者,成为走向彼岸的自立者。既使往日所爱者丁松年再次选择她时,许曼明也能够自持,能够果断地探求是否“你心有我,我心中也有你”的问题了。由此可见,生今当日的女性,如果不炼就独立自觉的人格,是不可能争得两性平等的,也不可能获得真正的幸福。可以说,许曼明是在失去丈夫的爱之后,才挺起了自己做为女性的脊梁的。从哲学意义上讲,她才开始了自己做为一个真正独立的人的塑造,才迈开了创造自己的人生价值的步伐。

(三)

如果说,梁凤仪让自己小说中的女主人公走出狭小的生活圈,在自立中掌握生活的主动权的思路,透露出了一种女性意识的真切觉醒的话,周宝钏则是有着另一番风采的现代女性,她身上所展示的女性意识的自觉,具有着更特殊的价值。

周宝钏与许曼明相比,并没有一个富庶的出身,但她与所有的女性一样,对爱情有着美好的憧憬。她同许曼明一样,也有着一个姣好的容貌,端庄贤淑的品格,可她的一切出自天然而毫不粉饰,特别是她“超凡脱俗的洒脱”及对生活的清醒把握,使她具备了传统和现代女性的各种美德。

周宝钏在小说中出现时,就已是本城珠宝业大王杨真的继室了,她已成功地经营着皮革厂,并在港九开设了若干间零售分店,且发展了销售日本的市场,成绩相当可观,可以说,周宝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女强人了。她依靠个人的奋斗创造出了有意义的人生,同时她又不失传统的女性温柔、贤淑、隐忍的特色,在生活中扮演着属于她自己的角色。周宝钏的生存背景全然没有许曼明优越、矜贵,她从一开始就是小室,饱受了人世间的炎凉,在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势下,周宝钏勇于面对社会、家庭、婚姻的挑战,勇于同那些成功者一争高低,靠银行借贷办起了皮革厂,以自己独有的魅力投向了香港工商界。因而,才使得她“更易领悟人生”,她才懂得绝不靠他人(包括爱她的杨真)的力量去达到事业的成功,所以,当许曼明以自己的不幸比较他人的幸福时,周宝钏神情坚决地告诉她:“那些幸福,也是以代价换回来的,在付出代价时,我告诉你,一定要流眼泪”。只有对人生有深切的把握,只有饱经沧桑者,才会发出如此感慨。

周宝钏,在所谓上流社会中的名媛贵妇眼里,无疑是个没有好门第、好出身的“不三不四的女人”。也许正因为此,她才会格外顽强而执著地与命运抗争,她才会有不计较、不露锋芒地为自己事业、前途不懈的奋斗精神,才会不图思报积极参与济贫慈善活动,才会怜惜许曼明并给她危难时“略一搀扶”,才会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蔑视世俗,一意孤行,才会那么自信地向许曼明申明:“幸福常在我心间,常在我手上,一定只在乎自己,不能在乎人”。

或许,作者是过于关怀和偏爱周宝钏这一形象,才以自己多彩的笔触将她刻划得如此端庄、美丽、大方、冷静而亲切感人,且使她在内在气质上不失却现代女性意识的前提下,又与传统女性意识相交融,既有事业,又有情感,而全然没有某些“女强人”的表面强悍和狂热、焦躁。可以想见,对于周宝钏,梁凤仪确是寄予了厚望,溶铸了她作为女性成员之一的希望和追求,为现实女性提供了一个生活范例。那么,如此说来,周宝钏是否就是梁凤仪心目中的理想人格?对此,我们很难断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任何一位饱蘸着女性作家情感的女性形象,往往就是她女性意识的感性显现。然而,周宝钏又不是一个单纯的理想符号,我们从她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中,努力完善自己,对美好理想生活的执著追求中,折射出了当今女性日益觉醒的主体意识,体现了作者探索女性生活意义的使命感。

(四)

梁凤仪通过许曼明、周宝钏这二位富有魅力、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对女性自身价值从不同角度进行了肯定。特别是作者对女性思想、智慧和独立人格、自我价值实现的重视,使梁凤仪对女性问题的探索进入到了较深的层次。此外,作者对女性生存的对应体——各类男性形象的特殊勾画,也加深了她小说创作的内涵,同时也反证了梁凤仪探索和关怀女性命运的现实意义。

《誓不言悔》中的男性人物形象,有数量上远不及女性,但“外现”也够千姿百态、形形色色的了。他们的出身、职业、性格、经历各不相同,但总体上看,似乎大部分男性人物都不够“个性”而鲜活,特别是许曼明的丈夫丁松年,更是一个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不容忽视的较大缺陷的男性。

丁松年与许曼明曾有过甜蜜的初恋和婚姻生活,随着激情的消失,他渐发现居家十年的妻子视野日趋狭小,二人生活也越来越“不合拍”,于是他转向选择了商界企业明星邱梦还。丁氏的好梦还未成真,许曼明自己调整好了自己生活的位置,积极奋取自立于本城商界了。丁松年这时再次发现了许曼明的价值,重新向她扬起了爱的风帆。丁松年的所为,早为许曼明所不屑,并“数语道出了天机”:

“丁松年为了我什么也不会做,不屑做、也不肯做,因而觉得自己不再为人所重视,事必要濒临被抛弃的边缘,才觉醒、才挣扎,才回头,只表示他绝顶的自私,爱来爱去都只不过爱他自己”。

“丁松年原来只是个霸道的、唯我独尊的男人,儿女私情在他的生命中只不过是点缀品。这件纵使是价值不菲的饰物,也必须由他来挑、来选、来判定,也只有他才有全权决定是否放弃”。

不难看出,作者是借许曼明之口,直接抒写了她对现代男性的不满和失望的情绪。在作者视野中,处于中心地位的男性,在人性、情感和精神上,都有着诸多的缺憾。梁凤仪在小说中表露出的失望和感叹,就是对男性中心意识的反动,也是从负面来肯定女性,并为女性争得平等的地位和权力而发出的呐喊。

男人和女人的关系,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恼人的问题。有了男人与女人的存在,才构成一个矛盾体系,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才有和谐与冲突、悲与喜、爱与恨、生与死的“万般风情与故事”。梁凤仪将这红尘中的一切,集之于笔端,以其细腻的笔触,尽情地展示了人生百态,以其纯粹的女性的价值取向,较全面地观照了女性自身的问题。

传统的道德观念,导致了男女间的不平等,但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教育程度的普遍提高,越来越多的女性投身于社会,在各行各业试显身手,施展才干。她们的自身素质不断得到提高,自我意识也日渐增强,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结构、观念受到了挑战,男女间的冲突也日益加深。这种矛盾反映在婚姻、家庭生活中,就是传统赋予女性只能做生命的陪衬,只能默默奉献,任劳任怨。而男人希求的也是妻子的安抚与理解,希求妻子以她母性的温柔帮助他们鼓起勇气去面对外部世界的挑战,如果女性不就范这一传统,或是不满足自身生存的环境,有了“娜拉”之举,那结局会如何?世俗的眼光又如何看待?

梁凤仪以她女性的立场,在《誓不言悔》中也思考和探讨了该问题。金融巨子郭一功的长媳李秀环是郭家各房媳妇当中最“知书达理”且“学位最多的”一位女性。她为了寻求真正的爱情,勇敢地迈出了反叛的步履,与相爱者出走欧洲。她不再以男性世界规范为生活的准则,她的这种大胆行动,对于男子独尊的传统社会来讲,无疑是一种叛逆。她的举措,在既得利益者,在富豪名媛等上流社会看来,真真的是一种大逆不道,只能是在茶余饭后做为“家丑”传扬。可见,当今的香港社会虽受西方文化观念影响颇深,其实“仍有甚多旧瓶新酒式的封建思想存在”,比方说,男人若闹婚外情的话,除非是认真至要闹离婚的一场爱情争夺战,否则根本就不足挂齿,绝对不会视作丑闻处理”。女性,特别是中国的女性,她们在爱情、命运上的抗争,争取独立的步履何其曲折、维艰!女性总是生活在男性中心意识的阴影之下,历史的磨盘与现实的刀剑时刻悬于她们的天空,女性的自由,女性的平等,还需经过漫长而艰辛的奋争。梁凤仪借李秀环,论证了女性获取平等权益的艰难,并在张扬女性自我意识的同时,也有力地抨击了陈腐的封建伦理观念。实际上,在作品中李秀环本人并未正式出场,作者对她的行为的交代也只是寥寥数句,但我们依然能体会出作者揭示女性艰难生存状貌的意图。这是梁凤仪从一个新的角度对新时代女性寻求平等生活的阐述,李秀环这一人物身上,洋溢着强烈的时代气息,显示出了女人作为人,她的主体意识在新的层次上的觉醒。实际上,李秀环的遭际,不也是现代社会中众多女性共同面临的一种尴尬境地吗?在无爱的氛围中生活,使你心力交瘁、疲惫不堪,欲冲破樊篱,世俗的桎梏又将你紧扼,使你不得喘息。女性,在这严峻复杂的现实生活面前,有的只是更多的身不由己。

这个问题,是从“五四”文学革命以来,一直为冰心、庐隐、萧红、张爱玲、丁玲、张洁、亦舒等一代代女性作家所热切关注,并试图解答的一个问题:“什么是真正的女性”。直至今日,或许都不曾有过一个满意的答案,也没有本质的突破。但无论是“五四”时期的女性作家,还是当代文坛女作家,她们都在不懈地以自身的生活经验,在创作中苦苦地探求着这一问题,试图找到一个完满的答案;尽管她们寻求的角度不一,感受不一,生活场景的拼接不一,连缀的女性人生轨迹不一,然而,女性作家所迫求的女性意识的最基本的内核是共同的:即自尊、自强、自立的人格。梁凤仪当之无愧于这支探索队伍的要员,虽然她没有象米兰·昆德拉在作品《不朽》中高呼:“女人是男人的未来”,但梁凤仪也以自己的人生经验,独特地创作方式塑造了无数女性形象,为现今女性们提供了参照系,给予了她们种种的人生启迪。

(五)

花有千姿,山有百态。每一部成功的作品均有与其内容相和谐统一的、独特的外在直观形态。这是作家对生活的富有个性的观察方式,感受方式、表达方式的结果,是作家心灵振颤在形诸于文字过程中走过的轨迹。在这一系统中,最重要的是如何感受生活。艺术大师罗丹在《艺术论》中曾指出:“拙劣的艺术家永远戴着别人的眼镜”,梁凤仪则是一位戴着自己的眼镜去观照生活、感悟生活、描绘生活的作家,她以经历过的、思考过的生活来表现自己对生活的挚爱和希望,她经雅俗共赏的曲折故事,丰富传神的人物形象,生活化的叙述方式,平朴而幽默的语言,赢得了无数读者的拥戴。

我们于《誓不言悔》的阅读中,首先得推崇梁凤仪小说那种以女性特有的细腻的生活流式的叙述美。梁凤仪在创作的艺术手法上并不是一个自觉的探求者,她对生活本身的形态有较强的直觉能力。所以她小说的叙事结构,既不是传统的叙事模式,也无新潮小说的叙述色彩,梁凤仪采用的是细致且有些琐碎的“生活流”式的叙述方式,以女主人公家庭、婚姻变化为叙事主线,兼及了其它许多细琐的日常生活诸如打麻将、美容、参加餐舞会、吃饭、睡觉等等,完全是以生活本身的结构顺序为摹本的。表面看来,似如一本毫无色彩的流水帐,可剥开表壳,便会发现作者是通过对生活原生形态的描绘,自然地传达出丰富而真实的信息,并紧紧抓住了一些看似散乱的生活情节凝结成了一个自然而有序的叙事结构体。这不禁使我想到了杨峰的小说《洗澡》,它居然能那么平静而疏淡地讲述着发生在特殊年代的若干人和事,看似随意,其实刻意锤炼。梁凤仪的创作似乎也具备了这种漫不经心和不动声色的功力,《誓不言悔》几乎不用什么技巧,就把具体的人生活灵活现地端到了小说中,我们无需联想就可看到许曼明、丁松年、周宝钏们的“行为”,她们仿佛就是生活在身边的某一友人或近邻,梁凤仪采用这种“简单”方式表述或许是她觉得生活、人生过于复杂,值得感叹的事太多,因而根本无需冷峻、苦皱双眉,惊诧呼喊,倘若平静道来,冷静观照,重语淡出,更见深刻。

其次,梁凤仪小说创作的另一引人瞩目之处,就在于它文笔的明快,写人一针见血,叙事择要而言。在《誓不言悔》中出现的有名有姓的男女人物大约有三十人,且至少有大半人物经梁凤仪疏淡有致的描绘,使他们个个形神具备,跃然纸上。就拿理发店的阿顾来说吧,她在小说中只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为出席夜宴的许曼明修指甲,她边修边将许曼明从头到脚以至人品都夸了个够,临送客才道出本意,希望丁太太安排表弟到丁氏企业包装部,以望日后升迁。第二次出现时,阿顾掩紧双唇替许曼明修指甲,“半句声没作”。原来,上次调人之事未能如愿,未了还来了个一箭双雕:“丁太太答应相帮,是我们的造化。不愿意帮,或力有不逮的话,总不能怪谁。”阿顾第三次出现时,许曼明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早已不是阿顾曾口口声声夸赞的“矜贵人”了,这时的阿顾“完全缄默”。当许曼明问及她表弟工作情况时,阿顾只是懒闲闲地回答道:

“啊,他没有再在丁氏上班了”。

“丁太太,你知我知,天下人尽皆知,这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世界。今日不同往日了,我的表亲在丁氏会有什么前景呢?刚如马太太来修甲,说起马先生的百货店又开了分公司,我拜托她介绍了表亲一份文职,收入暂未如理想,

但最低限度安全,做人何必敬酒不饮饮罚酒,自知进退是应该的”。寥寥数语便声态并作地将势力的阿顾置于读者面前,这是一幅多么高超的香港社会人情世态的绘画!在这个人物身上,体现了女性作家敏感且又善于捕捉人物心理的长处。作者从阿顾对于身处不同地位和身份的许曼明的态度变化,揭示了香港这个大都市在高度商品化社会的人际关系及生存状态的实质内容。也许作者并未着意于社会批判,要求读者自己审视之。用良知批判,但梁凤仪的小说确实揭示了巨大的社会力量对人物行为观念的影响,表现出了对“活生生”的现实社会的人的悲悯,表现出了人生沉重的那一面。

第三,由于梁凤仪极善于在创作中描述许多生动、微妙的细节,也增强了她小说的现实性和真实性,体现出了女性作家特有的感知能力。梁凤仪从人物所处的居住环境,到人物的衣饰及行为方式,她都精心描述,巧妙安排。在《誓不言悔》中,做为丁氏掌门人妻子的许曼明,担心将来妯娌关系不悦,便取英国皇家储妃的经验,打算亲自为小叔子丁柏年物色“丁家第二媳妇”。入选者吕媚媚在与许曼明初识时,便以她的乖巧赢得了对方的好感,在相亲宴上更是一派妩媚,特别是在丁柏年跟前,又是“扬眉”,又是“搭讪”,大方而主动地撩动话题,并尽力巴结拉拢许曼明,愿结妯娌之亲。不久,吕媚媚看到这个做媒的都“自身难保”,就迅即采取了视而不见的行动:“横行而过,脸绷得一点笑容也没有”。梁凤仪对吕媚媚情绪的细微变化,把握得非常精妙、准确、传神。从她的“扬眉”、“撩动”到“绷面”而过,都使读者从小小的细节中,体会出了吕媚媚所作所为的个中意味。女性作家的这种对细枝末节的捕捉技巧,不仅使作品更形象,更富质感,而且也与她“生活流”式的叙述方式相呼应,极好地揭示了金钱、地位支配一切的香港社会的现实,使作品拥有了较深刻的思想内涵。

此外,梁凤仪小说的艺术魅力,还表现在她独具特色的语言上。《誓不言悔》的语言绝无雕琢,只是在明畅平朴中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读来别有一番亲切。特别是在叙述描写上,显示出的精当而独特的语言氛围,既简洁明快,洒脱飘逸,又不失睿智浪漫的表达方式,具有着一般女性作家少有的泱泱大气。在小说的开头,作者在描绘中西商会主席杜林太太的“扮相”时,特意讲到了她的首饰: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重复戴过一套钻宝首饰。那些宝光流转的玉石,分量又老是大得叫近视者都能看个一清二楚”。“说句笑话,就算她戴的全是赝货,每年要支付的镶工费用,已顶得今夜主客或任何一位政府官员的全年俸禄。何况一定是货真价实的珠宝?”

这段叙述,看似随意,但表达的内容并不苍白,把上流社会的骄横奢侈,把杜林太太在衣饰上代夫家显颜色与气派的架式展露无遗。作者的这种于通俗晓畅中一针见血的语言功底,或许是因为她具备了较好的文学修养及文字功夫,并且多年驰骋于香港商界的缘故,才使她能高效能地审查社会人生百态,以其简洁明快而质朴的语汇,使读者在其叙事绘人的过程中获得审美快感。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一部文学作品要使读者喜“闻”乐读,最起码语言必须是通顺的,善于达意的。否则,有谁会在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中,追寻语言麻烦,读一部久不解其意的小说呢!所以说,梁凤仪的小说能够为众多不同层次的读者喜爱,不能不说有着这方面的原因。梁凤仪小说受读者欢迎的另一个因素,是她小说语言的情理并重。梁凤仪很善于在饱蕴感情的流畅的文笔中寄寓深刻的人生哲理,而且又无道德说教的意味,完全是在她“生活流”式的叙述中附带议论来实现的。例如阿顾有求于许曼明时,笑得是“见牙不见眼”的,还不住地夸赞她“是尊活头醒尾,有求必应的活观音”,许曼明听后自有一番心境:“有权有势就是好,到处都能听到好听的话,管它是真亦或假,总之讲得出口,入得我耳,舒服就成”。再如、许曼明从未担心过丈夫会在婚姻上“亮红灯”,而当她一朝发现丁松年另有所爱时才感慨道:

“凡人对手上所拥有的一切,都不会太珍惜,只有在丢失之后,才会诚惶诚恐,如珠如宝”。人类何啻只对婚姻如此!青春、友情、健康无不如是。特别是在小说结尾处,许曼明望着各奔前程的航机,总结了她自己“重新为人”而“付出无穷的血汗与无尽的眼泪作为代价”的道理:

“唯是独立,才可以有权选择自己的伴侣,自己的前途,自己的生活,不会再为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世界永远是你先不用求人,人才会来求你的世界”。

令人回味琢磨的内蕴,实在是超越了人物性格的描述。作者将生活的五味,难言的杂色都包容于她平直无华的叙写之中,使人读罢遐思无限。它所提供的启示,是远无法以几句话涵盖得了的。由此可见,梁凤仪的小说深受读者欢迎的原因,除却内容因素外,还在于它们的外在形式——语言的洗炼、畅晓如话又韵味隽永。同时还在于它平和之中寓犀利,实在之中见幽默,通俗之中蕴涵着深刻与丰富。

我们以《誓不言悔》为例,总括梁凤仪小说的创作特色,不难看出,作者无论是写人叙事,还是捕捉生活及语言方式的采用,都以她独特的女性的审美观,招示了自己对女性人生命运的思考和忧虑。因而,梁凤仪小说中表露出的女性意识,我想是不难为读者所理解和接受的。女性意识赋予了女性文学显著的特色和强大的生命力。其中,特别是女性作家对女性自身的偏爱及其独特的观察、把握、表达生活的方式,都极大地加深和推动了对女性问题的更高层次上的探索。梁凤仪的小说创作也无例外,她以自己持守的女性意识,动人的情感,细腻的笔触,精湛的语言,深透的哲理,恰到好处地将自己的小说世界拼缀成了一幅美景。而对于人生的种种感叹,对于生活的种种无奈,也就在这种种景色中自然浮呈而现,让读者自己品味、思考趣味浑然而又复杂的人生。

台湾旅美作家於梨华曾谈到,作家是可以分三个等次的:一流必须是思想家,如俄国的陪斯妥也夫斯基,中国的鲁迅;二流作家则能写很动人的故事并创造人物,使读者难以忘怀;三流作家便是只说故事而已。且不论於女士这种划分法准确与否,只借此为标准的话,笔者以为,梁风仪当属二流无疑。如果她能够摆脱香港浓烈的商业气息下而过分沉湎于对世俗生活的描绘,将人生百态远距审视,加之已有的达到一流水准的诸多素质,百尺竿头,艰苦不懈,并不难行进于一流行列之中,或许,梁凤仪女士并不以为然,并不希求在历史的瞬间评得优劣,但做为一个忠实的读者,恳切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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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梁凤仪小说的女性意识_梁凤仪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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