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个性的青少年--论芒齐尔的处女作“托雷斯”_小说论文

没有个性的少年人——论穆齐尔的长篇小说处女作《托尔雷斯》,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处女作论文,长篇小说论文,雷斯论文,少年人论文,托尔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 51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63(2004)08-0072-07

马克斯·弗里曾经说过:“一个严肃作家最大的不幸,就在于他是因为世人误解了他 而出的名。”(注:见Max Frisch:ffentlichkeit als Partner,载于Lesebuch,

Deutsche Literatur der sechziger Jahre,hrsg.von Klaus Wagenbach,Berlin 1968 ,第168页。)而奥地利作家罗伯特·穆齐尔就更不幸了,他的出名竟然很大程度上是由 于绝大多数人完全不理解他:1968年德国的讽刺杂志《请君见谅》(Pardon)编辑部给当 时多名著名作家、权威文论家、评论家及若干专业文学出版社寄去了八页篇幅的手稿, 自称是一名“技术部门的负责人”,爱好文学,兹寄上习作一段,烦请专家批评赐教。 手稿寄出后,共收到36封回信,36位叶公好龙的评论者竟无一人辨认出此手稿是穆齐尔 作品《没有个性的人》的节选,摆出老资格对想象中的后生晚辈品头评足,竭尽贬低之 能事,出尽了洋相,此笑谈在全德国不胫而走,穆齐尔在民间的知名度也随之奇迹般地 飙升。(注:参见Marcel Reich-Ranicki:Sieben Wegbereiter,Schriftsteller des

zwangzigsten Jahrhunderts,Deutsche Verlags nstalt,Stuttgart München 2002, 第166-167页。)

不能不承认的是,阅读长达两千多页的《没有个性的人》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小 说没有结构、没有主线、甚至没有框架,就连人物形象也是模糊不清的,毫无可读性。 再加上穆齐尔复杂的哲学背景和他独特的思辨才华气质,使得他的这部作品充满了崎岖 深奥、神秘难解的玄思文字。许多著名作家如霍斯特·别纳克,托马斯·曼的次子、历 史学家和作家戈勒·曼都对这部作品望而却步,就连享有“德国文坛教皇”之美誉的拉 尼茨基都承认,他也几乎是拿出赴汤蹈火的勇气,才读完此书。(注:Marcel

Reich-Ranicki:155页。)因此,无准备地通读此书实为不智。

既然这样,阅读穆齐尔岂不成了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他的传世之作难道就成了我们 永远无法瞻仰的丰碑?并非如此,我们不妨另辟蹊径,从他的早期作品打开一条通往作 家心灵世界的通道。艺术家早期的作品可能存在技法不成熟的问题,但往往能更丰富地 折射出作者复杂而隐秘的思想感情;特别对于穆齐尔这样哲学造诣极为深厚的作家,领 会并把握奠定他一生哲学路向的青年时期的思想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穆齐尔的第一部 长篇小说《学生托尔雷斯的迷惘》(以下简称《托尔雷斯》)就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条捷 径,小说有比较完整的故事情节、轮廓清晰的构架,人物形象也还算明朗,篇幅也不到 140页;并且即使从纯文学的角度来看,《托尔雷斯》也称得起是一篇杰作:作品问世 不久,戏剧评论家阿尔弗雷德·凯尔就迫不及待地写下了热情洋溢的文章,称赞该作“ 意境渊深,远离下俗低级的趣味……创作如此严肃题材的作品,需要的不仅是胆气,还 需要化腐朽为神奇的才能。”(注:参见:Alfred Kerr:Robert Musil,载于Der Tag(

Berlin),1906年12月21日第647期。)时隔60年,天才导演施隆多夫将此小说搬上银幕 ,大获成功,并赢得了包括嘎那奖在内的多项国际大奖,也使得德国电影的国际形象焕 然一新。

以下就让我们看一看,《托尔雷斯》是怎样的一部作品。

一、小说诞生的时代背景

这篇自传色彩浓厚的小说创作始于1902年下半年,最终定稿于1905年初。当时22岁的 穆齐尔正在斯图加特的“材料测试大师”卡尔·巴赫教授那里做实习生,每日枯燥乏味 的事务性工作对习惯耽于玄思冥想的他毫无吸引力,“出于极端的无赖”他开始写作( 注:GW II,第954页、第7页、第954页。),题材取自于他1894至1897年在麦瑞什-维斯 基欣军事学校的亲身经历,据作者回忆,该小说是他的心血之作,没有分毫的杜撰成分 。(注:穆齐尔曾在1935年夏季参加巴黎的文化保护协会大会期间,直截了当地对朋友 和资助者克劳斯·平库斯说:“《托尔雷斯》这篇小说里,没有一个字是杜撰的!”另 外在回忆这部作品的创作过程时,他甚至坦承,“小说人物的外部特征都只作了很有限 的改动,包括他们的名字。”见Prosa,sp?te Briefe,hrsg.von Adolf Frisé,Hamburg 1937,第724页。)

20世纪之初的德语文学界非常盛行青少年问题小说及戏剧的创作,其作品数量之多令 人咋舌。(注:见Robert Minder:Kadettenhaus,Gruppendynamik und Stilwandel von Wildenbruch bis Rilke und Musil.载于:R.M.:Kultur und Literatur in

Deutschland und Frankreich.Fünf Essays.Frankfurt a.M.1962.第73-93页。)奥地 利文学专家乌弗·鲍尔分析到:青少年心理问题直到1910年前后才广泛提出,实在是科 学史上不可思议的事,因为儿童心理学早在此30年前就问世了。这其中的原因在于,19 世纪的后30年关于两性的话题始终是个讳莫如深的禁区。而到了1906年,也就是《托尔 雷斯》出版的时候,有关的约束已经日趋缓和,对性发育的研究不再受到制约。到了这 个时候人们才觉察一个严重的问题:青少年对家庭和对社会的抵触情绪正在日复一日地 增长,仅仅从1898年到1906年青少年犯罪率增长了32.2%。(注:参见Uwe Baur:Zeit-und Gesellschaftskritik in Robert Musils Roman Die Verwirrungen des Z glings T rle B.载于Vom T rle Bzum Mann ohne Eigenschaften.Grazer Musil-Symposium 1972.Hrsg.von U.B.und Dietmar Goltschnigg.München/Salzburg:1973.(Musil-Studien.4.)第19-45页。)这一时期的青少年题材的重要作品有 海因里希·曼的《垃圾教授》(1905)、赫尔曼·黑塞的《在轮下》(1906)和稍早一些时 候弗兰克·魏德金德的《春天的苏醒》(1892),托马斯·曼笔下的汉诺·布登勃洛克也 曲折地反映了当时普遍存在的青少年问题。

同样是反映青少年的发育成长题材,《托尔雷斯》虽然与一个多世纪前的《少年维特 之烦恼》有一定的相似性(注:《托尔雷斯》与《少年维特的烦恼》在风格上有一定的 相似之处,赫尔曼·布罗赫就在悼念穆齐尔的悼词里把这部青年问题小说称作“穆齐尔 的维特”,见Renate Schr der-Werle:Erluterungen und Dokumente Robert Musil Die Verwirrungen des Zglings TrleB,Philipp Reclam jun.Stutgart,2 001,第5页。),同时也有着本质的区别。毕竟穆齐尔是生活在和歌德完全不同的历史 时期。在歌德、席勒他们的青年时代,德国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政治制度远远落后于英 、法,国内刚刚掀起启蒙运动的序幕,站在时代前列的知识分子深切地感到,德意志民 族的最迫切的任务是实现国家统一,摆脱封建制度的束缚,走法国革命和知识启蒙的道 路,因之青年歌德、席勒历史地成为“狂飚突进”运动的主将,此时正在图宾根神学院 读书的黑格尔和谢林种下一株自由树,围着自由树跳舞,庆祝法国大革命的胜利;时隔 一百多年,又到了世纪之交,迅速跻身于帝国主义新贵的德意志第二帝国磨刀霍霍,日 薄西山的奥匈帝国也不甘退出历史舞台,整个欧洲的上空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火药味;与 此同时,科学技术和生产力的大踏步前进换来的代价是传统文化和信仰的全面衰退和失 落,忧生伤世的知识分子普遍感到精神上无所依傍,因此才有了尼采“上帝死了”的宣 判和“重估一切价值”的吁请。

如果说理智发育健全的成年人尚且感到灵魂无家可归,那么处于青春觉醒期的少年, 面对传统价值体系轰然倒塌、旧有的精神殿堂沦为一片废墟瓦砾的世界,他们内心的迷 惘和混乱是不言自明的。青少年本身不能直接参与社会生产、改造现行社会制度,但社 会对他们发生的影响却是再直接不过的。文学是社会的一面镜子,用文学形式来表现青 春期的问题即能从一个独特的视角上折射出社会问题,因此青少年问题题材的文学创作 一时蔚然成风,很多作家都乐于描写自己的青年时期的思想历程,除了前面提到的德语 文学大师之外,稍后的乔伊斯、劳伦斯等现代派英美文学名家也都先后围绕此主题创作 过作品(注:即乔伊斯的《青年艺术家的画像》(A Portrait of the Artist as a

Young Man,1916),劳伦斯的《儿子与情人》(Sons and Lovers,1913),这两部作品同 样都带有浓厚的自传色彩。)。

回到小说本身上来看,少年维持最后选择了死亡,那是新旧两种势力你死我活的较量 所带来的残酷结局,维特的死给世人拨亮了启蒙的光芒;托尔雷斯虽然没有选择自杀, 但他在心灵的迷宫中左冲右突竭尽全力也找不到出路,带着无法开解的迷乱步入成人社 会,看不见希望,生不如死。还需要指出的是,早于穆齐尔还有一位作家恩斯特·冯· 魏登布鲁赫创作过相同题材的短篇小说《蓝血》(1893),可以说《托尔雷斯》的情节是 该小说的翻版,并且《蓝血》在19世纪初、第一次世界大战前非常流行,但是时至今日 这部作品已被人们彻底淡忘;而《托尔雷斯》却永久地载入了史册,这是因为,《蓝血 》从根本上说是一部满足人们消遣需要的通俗读物,通过触目惊心的情节来吸引读者的 注意力,而《托尔雷斯》却并非娱乐作品,年轻的作者以他针砭时弊的敏锐眼光敦促人 们重新审视并拷问自己的灵魂,小说中蕴含的言说不尽的深意确定了作品上乘的艺术价 值,因此1906年甫一面世就好评如潮,一时间作者声誉鹊起,26岁的穆齐尔从此坚定了 走文学自由创作道路的决心。

二、《托尔雷斯》的主要情节

作为现代主义小说的第一部德语作品,《托尔雷斯》表现出了现代主义小说的某些重 要特征,比如在结构上他就采用了不少现代主义作家惯用的“环状叙事结构”:小说的 头和尾都描写了火车站的情景,开头是托尔雷斯送父母去火车站,和他们告别,结尾是 托尔雷斯的母亲到学校来接他回家。帝国枢密官老托尔雷斯把儿子送到远离京畿的教会 学校,在学校短作停留之后就返回首都,儿子怀着对父母的无限依恋开始了学校生活。 不久他和身份高贵、显然属于过去的世界的同学H.侯爵结为知己,可是很快就因为讨论 一个宗教问题而失和,从此分道扬镳;其后托尔雷斯跟另两位同学伯纳贝克和莱廷关系 日益密切,这两个人的精神气质跟他完全相反,显得比他远为成熟,更富有粗豪的男子 汉气概,毫无多愁善感的情绪,于是他渐渐摆脱了乡愁,融入了兽性一般的粗野氛围之 中。在这两人跟前,他总有一种被操纵的感觉,仿佛他们能窃听他灵魂的躁动。但他又 不能接受被他们摆布的事实:“从那以后他期盼着在内心处感受到某种确定的东西;感 受到将善和恶、有用和无用明白两分的切实需要,感受到决断的能力,哪怕这决断是不 可取的——也胜过不问青红皂白地将一切照单全收……”(注:Gesammelte Werk II.,

Hrsg.von Adolf Frisé.Reinbek b.Hamburg:Rowohlt,1978,第42页、第71页、第77页 、第108页、第110页、第128页。)

一天托尔雷斯跟着伯纳贝克到镇上去拜访当地的妓女波谢娜,这个地位卑下、谈吐粗 俗的妓女竟让他想起他身份高贵、出身名门的母亲。从波谢娜的言谈里他们了解到他们 的同学巴西尼也经常偷偷来和波谢娜约会,巴西尼还不时为此吹嘘。随着巴西尼的出场 ,小说的主要情节随之展开:巴西尼由于欠了同学很多钱返还不起,就去偷学校储物间 里的东西,一直没被其他同学发现。听说巴西尼在妓女那里大肆挥霍,引起了他的债主 之一——莱廷的注意。他们三人找到一间尘封已久、用来堆放舞台布景和道具的小阁楼 ,准备在这里对巴西尼采取行动,阁楼里霉烂的气味和脏乱的陈设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 里发生过越轨的事。

巴西尼的偷窃行为被坐实,伯纳贝克和莱廷决定暂不揭发他,先对他施以体罚。他们 把巴西尼带到阁楼上对他施暴,折磨的方式逐步升级,但是由于阁楼地处偏僻的角落, 巴西尼惨叫的声音再响外面也听不见。在目睹这种场面的时候,托尔雷斯却越来越无动 于衷,甚至暴力行为也并不能引起他的好奇心和兴趣,因为暴力不可能给他的心灵提供 任何有益的启示。在巴西尼受虐的现场,流泻到地板上的灯光引起了托尔雷斯的兴趣, 在他看来,那滩光影仿佛像人的眼睛,可是当他向同学诉说他的感受时,不但不能取得 共鸣,反而招来嘲讽。他觉得“他在感官上对这些事情的领会比他的同伴丰富得多”( 注:Gesammelte Werk II.,Hrsg.von Adolf Frisé.Reinbek b.Hamburg:Rowohlt,1978 ,第42页、第71页、第77页、第108页、第110页、第128页。)。这种观察事物的方式正 是他长久以来有别于他人的重要特点之一,他这么做仅仅是出于一种精神需求,然而正 是这种精神需求带来了下面的思想转折。

数学课上学到的“虚数”概念使他大开眼界:居然负数也可以有平方根!虽然这个平方 根并非“确切”存在的数字。他去找数学教师,希望能得到他进一步的辅导,澄清隐而 未现的问题。在知性领域里确实存在着虚幻的状态,本身虽然不真实,却能从中得出真 实的结果!这个发现在托尔雷斯的眼里非同小可。既然这样的原则数学理论上能成立, 那么玄思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脱离具体的现实生活。他急于寻求理论思想上的支持,可是 对数学教师的拜访让他大失所望:他仅仅是用另一个抽象的形而上的概念“纯粹思考逻 辑”(Denknotwendigkeit)(注:Gesammelte Werk II.,Hrsg.von Adolf Frisé.

Reinbek b.Hamburg:Rowohlt,1978,第42页、第71页、第77页、第108页、第110页、第 128页。)来打发他的疑问,按照他的说法,只有长期跟数学打交道的人才能理解这个问 题,对于哲学也同样如此。说到哲学,托尔雷斯想起了数学教师正在阅读的康德,他立 刻去买了一本,竭尽全力地读了两页,却一点都读不懂。于是他的思想转了一圈又回到 了原路,他企图为之正名的冥思玄想并未因之获得更多的意义。相反,他较之以前思想 更加迷惑,各种思绪在脑子里乱作一团,却不知该如何行动。

就在极度混乱的状态下他作了决定意义的选择,到巴西尼身上找答案。一开始只是生 理上的青春期躁动强使他夤夜与巴西尼会面。他认识到在自己的身上也是残忍与性欲融 为一体。他逼迫巴西尼交代他受虐时的心理感受,他更想知道巴西尼外部的皮肉痛苦是 怎样进入内心感觉的,但巴西尼什么也说不出来。忽然间托尔雷斯恍然大悟,这个枉披 了一张人皮的巴西尼早就丧失了灵魂,他的内心何曾有过什么屈辱感!

于是他的心里不再有忌惮,他充分领会到人们的种种行为是多么猥琐无味,他自己的 行为准则太过执着,其实一切都无所谓,反正“在孤独下一切都是允许的”(注:

Gesammelte Werk II.,Hrsg.von Adolf Frisé.Reinbek b.Hamburg:Rowohlt,1978,第 42页、第71页、第77页、第108页、第110页、第128页。)。于是昔日的道德防线不复存 在,心中积压许久的力量喷涌而出。他毫不慌张地和巴西尼约会,干那过去他觉得见不 得人的勾当,似乎一下子“通向生命的大门打开了”(注:Gesammelte Werk II.,Hrsg.von Adolf Frisé.Reinbek b.Hamburg:Rowohlt,1978,第42页、第71页、第77页、第1 08页、第110页、第128页。)。在这肉体的欢愉中他也有负疚感,他觉得自己和巴西尼 这样的人缠绵太堕落了,简直是对自己的背叛。就在他深深自责之际,伯纳贝克和莱廷 放假回来了,他们对巴西尼的虐待进一步升级。莱廷提出的新的惩罚计划已经使得巴西 尼再没有退路,不采取断然措施就只有等死了。此时的托尔雷斯表现出了冷淡疏远的态 度,决心置身局外。伯纳贝克和莱廷威胁他,不允许他退出,否则他们就诬告他是巴西 尼的同伙。

托尔雷斯并不服软,他悄悄写了张纸条塞在熟睡了的巴西尼枕头下,希望他尽快去校 长那里自首,但是不要提到托尔雷斯。他的这一冒险行动成功了,谁也没有怀疑他,可 是他自己却过度紧张地跑到校外避难,他认识到事态的发展“已经把他拖到现实的漩涡 中心里来了”(注:Gesammelte Werk II.,Hrsg.von Adolf Frisé.Reinbek b.Hamburg :Rowohlt,1978,第42页、第71页、第77页、第108页、第110页、第128页。)。当他被 校方重新找到,带到学校调查委员会前,起初却像患了失语症一样缄口不言(注:小说 里并没有具体描摹主人公此时的心态,按照我们的理解,这里应该是一种难以意会,更 难以传达的心理状态,而且这种状态是很模糊暧昧的,没有内在的确定性。1905年初穆 齐尔的日记里摘引了蒂克的一段话:“我的灵魂是我心底难以解开的谜团,我该拿它怎 么办?”,Tagebücher,hrsg.von Adolf Frisé,neu durchgesehene und erg?nzte

Aufl.Reinbeck 1983,S.137。小说写到在此处,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就处于迷雾之中。) 。通过主人公之口,穆齐尔表达了他对灵魂的看法:灵魂是个隐藏很深的问题,只有在 和行动相联系的时候,才能若隐若现地发现它的影子,而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它始终藏 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处。“我知道:事物就是事物,永远都是老样子;而我一会儿这么 看,一会儿那么看。一会用理性的眼睛,一会儿用另一双眼睛……”(注:GW II.,138 页。这里牵涉到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提出的认识的问题,即现象体和物自体两分 的问题。有关于此的评论专著很多,这里不作赘述。)他的这番长篇陈词让校长、神父 和众教师听得一头雾水,校长断定他精神不正常,因而不再适合学校生活,遂通知他的 家长把他接回家去。回家的路上,托尔雷斯闻着母亲的香水味,细细地品味来自家庭的 温情。

三、“门”的象征意义

这篇小说可以从很多角度去考察,比如心理分析、青春期教育、社会批判、暴力犯罪 、对理性的质疑、神秘主义、语言认知等很多方面,由于篇幅所限,不能完全展开,这 里我们主要讨论“托尔雷斯”这个人物形象。

对于主人公姓氏“托尔雷斯”的理解,后人有过种种猜测,比较令人信服的是穆齐尔 研究专家卡尔·科里诺的看法,他认为“托尔雷斯”(TrleB)是两个英、德词素的构 成,分别是德文的“Tor”(门)和英文的“less”(没有),因此这个名字的含义就是“ 没有门”。(注:见Karl Corino:TrleBignotus,载于Text + Kritik 21/22 Robert Musil,zweite Auflage,Richard Boorberg Verlag,München,1972,第61页。)

那么,“没有门”果真是作者想要表达的意象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作者给“门”寄 寓了什么象征意义?首先我们应该注意到,小说描绘的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即一所 差不多与世隔绝的教会学校,这所学校历史久远,名望很高。所以地处偏僻,是为了避 免学生受到大城市里不良风气的影响。这地方是如此荒凉,火车站就成了这里通向外界 的唯一出入口,而且这是“通往俄罗斯的小站……车轨伸向无尽的远方”(注:GW II, 第954页、第7页、第954页。),这样的描写无疑强调了环境的孤绝闭塞。在闭塞的环境 下的读书学习同样单调无趣,在校学生不免有身处鸟笼的感觉,因此把他们引向自由的 唯一出入口的大门,无形中代表着某种希望。小说中的带有“门”的含义的词Tor、

Tür、Torweg、Pforte以及Schwelle(门槛)共出现58次,还有另一些词如“钥匙”、“ 边界”也有类似的功能,这些词共同表达了托尔雷斯对打破现状、寻找新的生活入口的 渴望。如原著8至9页有这样一句话:“只要他一想到晚上要写他的信,就感觉仿佛他在 披着看不见的链条旁边发现了隐藏的金钥匙,只要没有其他人看见,他就可以拿着钥匙 打开美丽庄园的大门”,在这里,“金钥匙”和“大门”无疑象征着通往主人公理想天 国的通道。

除此而外,小说中还有多处关于门的描写。无论是什么门,都是把两个世界截然隔开 的分界线。到此为止,“门”的意义也就清楚了。那么既然小说中描写了这么多的门, 作者为什么又让主人公叫做“没有门”呢?

这的确是一个悖论,是现实与理想脱节、是主体与客体两分的悖论。要更好地说明这 一点,还要先总结一下主人公托尔雷斯的性格特征。十六岁的托尔雷斯(注:托尔雷斯 的具体年龄小说中并没有交代,但是穆齐尔的日记中曾指明他是“十六岁”,参见

Tagebücher,Aphorismen,Essays und Reden,775页。)是帝国枢密官的儿子,从小接受的是贵族教育,有一定的文化修养和分辨是非的觉悟,也有自己的志趣和理想,对一切新想的事物和想法满怀好奇,尤其此刻他处于青春发育期的年龄,对成人世界和性行为似懂非懂但又春心荡漾。十九世纪末期的大工业社会已经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异化成了单片的原子,他虽然还没有能够从本体论的高度来认识剖析这个社会,但已经敏感地觉察到世界的荒谬,他本能地要作出种种努力来反抗社会的巨大惯性,但他的性格另一面是内向而腼腆,使得他的诸般努力最后全都化为徒劳。

下面来看看,托尔雷斯是怎样寻找突破点的。首先,到这所名望颇高的边远学校就学 ,并非是家长强逼,而是他自己的选择;但是一入校他就得了思想病,不停地给家里写 信打发乡愁,没过多久就不写信了,热衷于和好朋友指点江山;跟朋友断交之后,又结 交另外两个朋友,他非常欣羡这两人的男子汉气概,暗暗地模仿,但是马上意识到这样 的模仿毫无意义,于是又寻找新的目标;从莱廷和伯纳贝克对巴西尼的体罚里他预感到 可以打开一片前所未见的心灵天地,于是也参与其中;等到事态日益严重,他又想全身 而退;他写过一些诗歌,但又亲手将手稿付之一炬;他还一度钟情于哲学,但他的笔记 “论人的本性”连开头都没有写完整,而他原先准备细读的康德,只读了一个小时就嘎 然而止;到最后辍学虽然是校方作出的决定,但也正符合他那时的意愿。总而言之,他 没有一件事情能坚持到底,他总是选择、懊悔、放弃、再选择地周而复始,但到头来都 是无功而返。剥去这一系列事件的面纱来看,无论是文学、宗教、哲学都无法承担起拯 救这个时代的责任,甚至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肉欲享受都无法让人摆脱痛苦,通向理想世 界的门根本就无处可寻,这才是作者苦心孤诣要传达的主题。

既然没有了门,剩下的只有迷惘和虚无。那个时代的精英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已经 压向人境的灾难,这场灾难将使得玉石俱焚,谁都无法幸免。他们都怀着强烈的责任心 使出全部的力量要拯救这个世界。不同的是,思想家们力图从学理上对社会进行批判、 重构,以穆齐尔和托马斯·曼为代表的作家则以文学为手段,向世人揭示隐伏着的可怕 的末日前景。

四、“没有个性的人”的先声

现在我们进一步审视托尔雷斯,托尔雷斯虽然和他第一个朋友H侯爵(一个理想始终浮 荡在过去的人)不是同道中人,但他同样也不属于未来,他的目光总是无限怅然地望向 过去。因此,他的身份座标应该处在天使和市侩庸人的天平之间。他既看不惯巴西尼那 样无灵魂的行尸走肉,也无法认同象莱廷这样马基亚佛利式的权利欲望十足的世俗人物 ,他虽然欣赏伯纳贝克非理性的思辨才能,但后者披着种种借口外衣的残忍令他更为心 寒怯步。一句话,他虽然没有放弃对崇高理想的追求,但糟糕的是,在这样一个被西美 尔称之为“文化悲剧”的时代,他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崇高,什么才值得他追求。

小说《没有个性的人》的主人公乌尔利希可以看作是成年的托尔雷斯,因为这个乌尔 利希的青少年时代和托尔雷斯极其相似,他先后想当数学家、工程师、公务员,总之要 出人头地,但没有一样理想是他最终贯彻下去的。我们还可以再考察一番穆齐尔本人的 履历:最初他想成为一名军官,在军校读书期间他发觉那里的人“除了女人和马就没有 别的话题,根本没有人能启发心志”(注:Karl Dinklage:Musils Herkunft und

Lebensgeschichte.载于Robert Musil.Leben,Werk,Wirkung.Hrsg.von K.D.Zürich/

Wien:Amaltheaverlag,1960,209页。),于是他向父亲提出想读机械工程,请他父亲 通过种种渠道让他离开了军校,父亲给他创造了在斯图加特的技术高校里做助手的机会 ,如前所述,他倍感无聊的是从事写作;继之他的兴趣转向了哲学和心理学,很快地又 去搞物理学和数学研究。虽然他最终拿到了哲学博士的头衔,并且终身没有停止过哲学 思考,但他自己也坦言,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 哪个方向努力”(注:GW II,第954页、第7页、第954页。)。

“没有个性”,我们很容易就想起这句考语,这句考语不仅是针对乌尔利希的,也同 样适用于作者本人和未完全成年的托尔雷斯。但是可能很少有人想到,“没有个性”的 提法是出自中世纪神学家埃克哈特对神性的描述。

“没有个性”本来指的是神性而言,由中世纪神秘主义神学家埃克哈特提出。埃克哈 特在德语世界是个非同凡响的巨人,黑格尔、雅斯佩斯和海德格尔都受过他的影响,穆 齐尔的个人气质从里到外都弥漫着神秘主义的气息,多半也是拜埃克哈特所赐(注:埃 克哈特对穆齐尔的影响,可以直接从小说《没有个性的人》中找到根据:小说第121页 作者直接援引了埃克哈特《论“离弃”》(Von der Abgeschiedenheit)手稿的一节“...Auch in Christus war ein uBerer und ein innerer Mensch,und alles was er in Bezug auf uBere Dinge hat,tat er vom uBeren Menschen aus....”GW I.第121页。)。埃克哈特认为人的本质内部都潜藏有神性,只要经过持之以恒的清修,就 能实现人神一体的目的,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必须把一切与世俗牵连的东西彻底割裂, 即离弃(Abgeschiedenheit)。只有完全摆脱了尘世间林林总总的恩怨纠葛,才可能踏上 通往天国的路。埃克哈特把但凡与人间事务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东西一体称作“个性” (Eigenschaften)(注:埃克哈特的著作全部是用拉丁文或中古高地德语写成,因此我们 只能通过二手资料了解其人及其思想:Bernhard Welte:Meister Eckhart,Gedanken zu seinen Gedanken,Herder Freiburg,Basel,Wien,1992,31-36页。)。也就是说,要 想与神同在,必须将自己心中的全部“个性”“离弃”出去,相比于神性,“个性”是 琐碎的、凡庸的,是拴住常人阻止其超凡入圣的小辫子,没有“个性”即是上帝的子民 们可望而难及的最高目的。

然而到了近现代,上帝被从圣坛上废黜之后,人文知识分子又乞灵于“个性”来拯救 自己。这是因为,在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大机器上,人人都成了这个机器上的一个零部 件,人与人之间既没有关系也没有了区别。无论是穆齐尔还是学生托尔雷斯,或者是成 年后的乌尔利希,他们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不甘心在随波逐流的大潮中放逐自己,竭力要 在密不透风的万物同质的世界里闯出一条生路,彰显出自己的个性。

当然,这种“个性”和埃克哈特所说的“个性”完全是两个语义场上的概念,根本不 是一码事。然而,一个活着极端痛苦,个人奋斗失败到家的人居然被冠之以神圣的头衔 “没有个性的人”,难道是作者存心玩弄文字游戏抑或是自我解嘲?穆齐尔是个极为严 肃的作家,他的著作里几乎看不见乔伊斯、王尔德风格的文字游戏,但是他作品里的反 讽风格,却是能够让人明显感觉到的。

“反讽”最早是由德国浪漫派提出的文学表现手法,其目的在于把原本颠倒了的事物 本质再次颠倒过来(注:韦勒克:近代文学批评史,第二卷,上海译文出版社。),而“ 反讽是亦庄亦谐的”(注:《雅典娜神殿断片集》。)。反讽的哲学依据我们认为可以在 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中找到,“任何刺激物在其对立物的环境下会发生更强烈的作 用”。就“没有个性的人”这一称呼而言,这是一个久违了的神圣的头衔,然而人们翻 开书看到的却是一个失败得无以复加的人,两相对比,引起的思考必然是深入而持久的 。穆齐尔正是通过借尸还魂的手段,将这个中世纪以来几乎被人彻底遗忘的命题赋予了 其新的意义。

再举一个《托尔雷斯》中一个突出的反讽例子:如前所述,小说中有个名叫“波谢娜 ”的妓女,出身贫寒,举止言谈都很粗俗,与主人公身份高贵的母亲有云泥之别,早年 在捷克生活过很长时间的穆齐尔不可能不知道,Bozena又是“女神”的意思。在人物命 名中的反讽手段在现代主义文学作品中尤为多见,如大名鼎鼎的《尤利西斯》,极为庸 俗琐碎的市民布鲁姆被称作“尤利西斯”,即希腊神话里历经十年艰难险阻终于回到家 园的奥德赛;布鲁姆的妻子,一个极端淫荡不知廉耻的女人,被叫做“珀涅罗珀”,那 是在家中苦等丈夫十年的贞洁女人奥德赛妻子的名字。

为什么在现代主义文学作品里广泛地使用反讽的手段?这是因为在现代性的文明碎片堆 中,传统的写实方法再也无法揭示出世界是荒谬的真理,只有通过人为的方法把问题夸 张地放大才足以使读者看清问题的本质。穆齐尔并不是一心追求形式突破的作家,他甚 至一生都没有介入文学主流社会,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对社会和对历史的哲学思考 上,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自觉地和其他重视文学表现形式的大师们殊途同归,用上了“ 反讽”的手段。特别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尽管他仅比乔伊斯年长两岁,但他的这部作品 比《青年艺术家的肖像》早了整整十年,这是令人惊叹的。

综上所述,托尔雷斯就是未成年的乌尔利希,作者在处女作里提出的问题将在《没有 个性的人》之中得到进一步的追问,小说中的乌尔利希除了做思维实验对什么都不在意 ,包括对当时甚嚣尘上的反犹情绪和法西斯主义都是无动于衷,成了一个真正的“没有 个性的人”。但是我们不该忘记,奠定“没有个性的人”的思想基础的,却是主人公青 春期求学生涯期间的种种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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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个性的青少年--论芒齐尔的处女作“托雷斯”_小说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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