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族古代神话传说的审美基因_神话传说论文

侗族古代神话传说的审美基因_神话传说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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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每一个古老的民族都有自己的神话传说一样,有浩如烟海的侗族民间文学里,流传着众多的神话传说。侗族远古神话传说也“是初民的知识的积累,其中有初民的宇宙观、宗教思想,道德标准,民族历史最初期的传说,并对自然界的认识等等。①侗族远古神话传说内在的一贯精神,是侗族民族精神最原始、最直率的表现,也是孕育后世侗族美学的基因。

从混沌到有序的美

鲁迅说:“昔者初民,见天地万物,变异不常,其诸现象,又出于人力所能以上,则自造众说明解释之:凡所解释、今谓之神话。”②人类的先民往往借助幻想来解释种种自然现象,进而推究自然秩序是如何确定的,于是构成了“推原神话”的重要内容。侗族远古神话推论着自然界的秩序,其推论过程为有序的美孕育了基因。

(一)侗族远古神话的故事系列。每个古老的民族都有自己的神话传说系列。侗族远古神话传说的故事系列大致如下:

1、创世神话传说。创世神话叙说宇宙的形成和世界的起源。茅盾先生说:“原始人的思想虽然简单,却喜欢攻击那些巨大的问题,例如天地缘何而始,人类从何而来,天地之外有何物等等。他们对这些问题的答案便是开天辟地的神话,便是他们的原始哲学,他们的宇宙观。”③同全世界各民族的远古神话传说一样。作为侗族远古神话开篇的,也是涉及内容最多的,当推开天辟地之说。侗族开天辟地的神话传说主要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认为,远古的时候,天地不分,紧紧相连,一片混沌。后来自然界中出现了一位祖婆萨天巴,它生下了天和地。另一种说法认为,宇宙日月星辰起源于“混沌朦胧的天雾”,经过千百年后“云开雾散”,把天地分,天在上面,地在底层。天有日月星辰,地有万物生灵。侗族创世神话代表作品是《侗族远祖歌》的第一篇《开天辟地》等。

2、创世神话的尾声——万物之灵人类的诞生。对人类的起源,侗族先民有两种看法:其一是认为祖母神萨天巴从自己身上扯下四颗肉痣,变成四个圆蛋,萨狁(侗语音译,即“猿婆”)孵出了人类的祖先松恩和松桑,两人结亲,养育后代,产生人类。在人类形成后,又有了万物的形成。如《嗄冷顺》叙说:古时,有对夫妇生了怪娃娃叫冷顺,夫妇俩生气地把他砍死在沙河坝里。第二天冷顺的尸骨全都搬了家,鼻子变成了狗,眼睛变成了猫,嘴巴变成了鹭鸶,心变成了老鹰,牙齿变成了耗子,耳朵变成了菌子,脑浆变成了豆腐,头变成了葫芦,胆变成了酒,骨头变成了牛,下巴变成了青蛙,脚杆手杆变成了黄瓜丝瓜,手指脚指甲变成了螺蚌,头发胡须变成了青苔,肠变成了泥鳅黄鳝,口水变成了云雾,鼻涕变成了黄蜂,尿变成了雨,屎变成了菜种……于是,世界万物产生了。

以上两类神话贯穿着世界上的万物的形成是由无机物到有机物,从无生命到有生命,从低级到高级的发展过程。

3、灾难神话。由于生物的繁衍和人类的活动,引起了某种“罪恶”。这种罪恶很可能是人的活动打破了自然状态后,产生了不平衡的状况,在原始人类心目中激起反响,于是“上帝”(自然界的人格化)决意降灾难甚至毁灭人类(把“自然的报复”神格化了)。因此世界上许多民族都有洪水滔天,再生人类的神话。我国南方各少数民族中也都流传着这同一母题的洪水神话。侗族《洪水滔天》神话就是其中一种。这类神话中的一种认为松恩松桑开亲后生下丈良、丈美、雷婆等兄妹12个。后来兄妹纷争引起雷婆不满,于是它引来洪水。

4、救世神话。在人类各族的灾难神话中,有一个英雄或半神拯救人类,他的智慧和至诚终于打动了诸神和人类,于是总有比较“干净”或虔诚的一男一女被保留下来作为人类的新始祖,重新开始生儿育女,发展一种与自然界更为协调的新型人类文明。这就是与灾难神话联系在一起的救世神话。在侗族的《洪水滔天》神话中,洪水过后,只剩下丈良丈美兄妹,不得已兄妹成婚。丈美怀孕后,九个月所生下一个浑身长满了眼、鼻、嘴巴的肉团团。为此,夫妻俩大为生气,恼怒之下,便把肉团剁成细末丢进深山里,撒在山冲头和山冲脚下。谁知这一撒竟出现了奇迹,肉末变成了人,都是自己身上的肉变成的,于是人类又重新开始繁衍。

5、征服自然,改造自然,迁徙和英雄人物、杰出人才的神话与传说。这类神话传说与救世神话传说紧密联系在一起,前者虽然也表现了英雄人物,如丈良丈美,但主要是表现救世、繁衍再生人类,后者主要是征服、改造自然界,不得已的迁徙以及在自己民族历史发展中的英雄人物、杰出人才。这类神话传说与救世的神话传说常常联系在一起。其代表作品:比如,关于王素的神话。侗族有不少关于王素的传说。较久远的出现在《侗族祖先哪里来》这部神话叙事诗里,叙说松恩和松桑生下丈良、丈美和王素。王素本领最大,他锯木取火,用火赶走蛇、龙、虎等动物,他建筑房屋,关住作恶的雷婆。又如,关于救太阳、救月亮、捉雷公的神话。《救太阳》叙说恶魔商朱用棍子打落了太阳,天地顿时一片黑暗,有两兄妹,哥哥叫广,妹妹叫搁,他俩去救太阳。恶魔吃掉了搁,广留在天上每天拉太阳一次,形成了白天与黑夜的循环。《救月亮》叙说魔王变成了月亮上的大榕树,遮住了月亮。有一侗胞叫叟背着箭和砍刀,蹬上月亮,砍倒了大榕树,并留在月亮里保护月亮。《捉雷公引起的故事》叙说兄弟四人长臂手、长腿脚、顺风耳、千里眼战胜雷公的事迹。古老的民族一般都有迁徙,侗族的迁徙神话传说有《祖公上河》、《摆共侗族落寨歌》、《我们的祖先哪里来》、《我们祖先怎样落在这个寨子上》、《茅贡忆祖来源歌》、《天府侗迁徙歌》等。叙说侗族先民群体艰难的大迁徙,表现了集体的英雄形象。此外,还有关于侗族的一些主要事物,如关于侗歌、芦笙的来源的神话或传说。如《找歌的传说》叙说金必、相金、相银、古赛4人,上天去讨歌下来,世上才有歌来唱。《起源歌》叙说朱福把天上讨来的歌编成侗歌,去四处传唱。《芦笙的故事》说芦笙是芦长芦雅两兄弟模仿仙女的竹笙造出来的。

(二)在疑问中探寻事物的规律。冯天瑜先生在《上古神话纵横谈》里认为,我国各民族的远古神话传说,一般都贯穿着先民对千变万化的大自然产生的疑问,如天空何以完整无缺地安放在大地的上头,某些自然灾害所造成的破坏是怎样修复的,地势何以是西北高而东南低,日月星辰为什么按照特定的轨道运行,昼夜何以周而复始地嬗递不绝,江河滔滔不止地倾注大海,何以没有满溢泛滥。侗族远古神话传说也同样表达了侗族先民的发问,表现了先民们对大自然的秩序即大自然的规律这一深层疑问的原始回答。他们的回答是:

1、“雾生万物”的自然观。宇宙是怎样形成的?世界的本源是什么?从古到今,不同的哲学派别和哲学家作了不同的回答。唯心主义者都断定,宇宙是上帝创造的。唯物主义者则认为,宇宙是某些物质变化发展的结果。我国古代的《尚书》中的《洪范》篇认为,宇宙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种物质元素构成的。荀子认为元气是构成世界的源。土家族先民则把“白云”看作是万物的始基。古代印度的斫婆伽学派认为,宇宙万物是由地、水、火、风所形成的。古希腊的德谟克里特认为,世界是由不可分割的原子和虚空构成的。古代中外这些哲学派别和哲学家都力图在客观世界中寻找出几种物质元素(或一种物质)来解释宇宙万物的起源问题。这是古代朴素唯物主义的自然观的共同特征。而侗族先民,则把物质性的“雾”作为自己哲学的基本范畴,阐述了万物的形成、自然现象的发生以及回答了宇宙本原等问题。他们认为,宇宙万物是物质元素不断结合变化的结果,这种物质元素就是“雾”。侗族神话这样叙说:万年之前/天地不分/大雾笼罩/世上无人/云开雾散/把天地分/天在高上/地在低层/天有日月星辰/地有万物生灵/这反映侗族先民的探讨:天地形成之前整个宇宙处于混沌未开的状况,没有人类和自然万物。混沌的雾气经过漫长的演变过程,逐渐形成天宇和大地,而后又产生日月星辰和万物生灵。“雾”是物质的本原。把“雾”这一具体物质作为万物的始基,是一种朴素的唯物主义观点。这种观点的产生与侗族先民生存的客观环境不无关系。侗族人民生活在山峦迭嶂、常年雾霭弥漫的大山里。他们对宇宙万物的形成建立在对自然现象的直观和臆测的基础上。他们虽然不可能正确地解释宇宙万物的形成这一难题,但是他们关于世界统一于物质的观念却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2、物质在运动中产生了万物与人。世界统一于“雾”,那么万物与人又是怎样产生的呢?侗族先民的神话传说中说:

远古时代混混沌沌/直到朦胧初开/才分天地/风云雷雨归天/土石人兽归地/太阳高照是白昼/月亮清辉是夜间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侗族以混混沌沌(侗语“混混沌沌”是指似云霭、雾气、烟尘而弥漫未分的物质)的原始物质来作为宇宙万物最初的元素,认为世界最初就是运动在一种未分化的物质状态中。也就是说,侗族先民认为在远古时代,整个宇宙到处充满着混混沌沌的原始物质从低级到高级,从简单到复杂的演变过程:

起初天地混沌/世界上还没有人/遍地是树蔸/树蔸生白菌/白菌生蘑茹/蘑茹化成河水/河水里生虾/虾子生额荣(一种浮游生物)/额荣生七节(节肢动物)/七节生松恩/

侗族古歌《人类的起源》不仅探讨了万物与人的起源,而且还要深入一层,涉及了生命的起源。他们认为人类整个产生的过程是有序的:无生命的混混沌沌原始物质→生命的产生→低等动物的产生→人的产生。现代科学认为,地球上生命的起源是同太阳前地球历史,特别是同地球上的碳氢化合物及由它们的衍生物所形成的高分子体系的化学进化不开的。在这种演化的过程中,首先是比较简单的碳氢化合物,而后是比较复杂的有机物,再进化到生物大分子,最后出现了原始的生命体。最初的生命体就是草履虫和菌类等单细胞体,然后才由这些单细胞体发展到多细胞,最后才出现动物和人类。由此人类的起源要比生命的起源晚得多。侗族先民的神话传说虽然不能与科学史观相提并论,但其中不乏科学进化论的意识。同时,也难能可贵的是,侗族先民以朴素的唯物主义意识,从个别的具体事物入手,如由卵变(棉婆孵蛋),或者由树蔸→白菌→蘑茹→水→虾子→额荣→七节→松恩(人),这是对自然界有序的联系的思考,头脑中初具了事物间皆有因果联系的哲学意识。他们在直观经验的基础上,构建了一个初级的、幼稚的因果联系的链条。他们为本民族的思维发展,有序的审美观念的形成留下了基因。

3、通过斗争分化出人与动物两大序列。侗族先民认为,人类产生以后,最初是与动物在一起生活的,人就是在同动物的生活(斗争)中得到改造,从而分道扬镳,真正成为人的。侗族《人类起源》的古歌叙说了这段生活史:人和动物都是兄弟,生活、游戏在一起。人在许多大动物中是最小的弟弟和妹妹。但是,人的智慧启迪自己必须与动物分开。于是“松恩松桑长大了,他们两个配夫妻,夫妻生下十二崽,他们各自都有名。龙是大哥个子大,老二是虎三是蛇,四豹五猴不会错,六是猫来七是狗。八熊九雷十鸡鸭,姜良姜妹十一二”。十二兄弟住一起,姜良姜妹心不服。心不服如何呢?《洪水滔天》里又叙说:“十二兄弟住一起,他们比赛逞威强,老虎使法大声吼,老龙卖弄鳞甲光,雷婆施威电光闪,姜良设法火烧山。……姜良放火烧了山,兄弟逃命喊爹娘。老虎烧成黑道道,老蛇烧成自硫磺。龙被烧得逃下海,雷婆上天烧裤裆。别的兄弟不敢比,紧跟姜良和姜妹。”这样,从此后,人就主宰了天地万物。“行归行,帮归帮,人兽分开理应当,天下六合有方位,丈良丈美定主张。”侗族古歌这些形象的描绘反映出原始人类与动物同祖而又通过与动物的斗争从而分化的过程。值得我们强调的是,侗族远古神话传说已经朦胧地反映了“劳动创造了人”这一意识。恩格斯说:“动物仅仅利用外部自然界,单纯地以自己的存在来使自然界改变,而人则通过他所作出的改变来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来支配自然界。这便是人同其他动物的最后的本职区别,而造成这一区别的还是劳动。”侗族《创世歌》有暗含着这一观点的叙说:姜良见兄弟们(动物们)生得不一样,不知有何技能,就邀到山里比试一场。众兄弟比试完毕让姜良献技。姜良让它们各自去寻来树藤,各自将自己捆在树蔸上,然后开始献技。众兄弟按姜良的做法做了,于是姜良就放火烧。并高喊:“虎快进深山,龙快进海洋,蛇快进洞穴,雷快进天上,猫快爬山岩,人快去水边。”这些生动有趣地叙说,突出了人有智慧的头脑,并且能够使用工具(如藤条、火等),从而来支配动物等外部世界,改变自己的命运,走上人类独特的发展道路。

4、叙说人对大自然的征服和改造。侗族神话传说含有“人定胜天”的思想。侗族先民在长期与自然界作斗争的实践中,逐渐认识到天就是自然,人可以胜天。“人定胜天”的观念在侗族创世神话、史诗以及民间传说中到处都闪现着。

我们如果不是单个地对待侗族远古神话传说,而是把它们作为一个系列,系统地来研究,那么,我们就可以看到侗族先民对待人自身和周围的世界是从混沌到追求有序。这些神话传说,“乍一看来似乎只是一团混沌”,④但如果我们经过系统地研究,细心地梳理,就可以看到神话传说时里的有序性。卡西尔说:“神话与宗教决不是完全无条理性的,它并不是没有道理或没有原因的。”⑤“决不是完全无条理性”即一定程度上的有序性。古代先民这些有序性的认识是怎样产生的呢?卡西尔又说:“在高于这些源自主观情感,象主观情感那样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瞬生瞬息的生灵的层次上,我们发现了另一组神灵,它们并非源于自然滋生的情感,而是出自人类已成秩序的持续性活动。”⑥卡西尔在这段话里认为,先民神话的有序性来源于“人类已成秩序的持续性活动”。从混沌到有序,是人类按照美的规律发现自己,发展自己的历史进程,于是终于走出了蒙昧的时代。恩格斯在谈到氏族社会时曾经不无赞叹地说:这种十分单纯质朴的制度是一种多么美妙的制度啊!没有军队、官兵和警察,没有贵族、国王、总督、地方官和法官,没有监狱,没有诉讼,而一切都是有条理的”。进入原始氏族社会和至今尚保存氏族残余的侗族社会,其社会生活的有序性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一切都是有条理的”,却又是多么近似。

卡西尔说:“……在语言、艺术和科学中——人开始了一个新的过程,即理论生活和反思生活的过程,这一过程逐渐地、不断地帮助他对客观世界构成新的概念。”他又接着说:“要想彻底探究和描述这一客观化过程的先后顺序实非易事。但最先出现的并非物理对象的世界,并非自然科学研究的“自然”的世界。自然科学是很晚出现的错综复杂的人类思维的产物。人最初并不是通过物理学思维或数学思维而是通过神话思维接近自然的。神话思维是不知道对象具有的那种受制于各种恒定不变规则的稳定秩序的。神话并非没有原则可循,也不是对事物所作的荒诞不经、支离破碎的矛盾百出的表述。相反,在对实在进行解释的时候,神话遵循的是一条与科学思维全然不同的原则。康德把自然界定为事物的存在,因为它是由某些一般规律来制约的,科学思维正是以这一关于自然的概念为先决条件的。可是神话是不知道什么一般规律的。神话世界不是一个遵循因果律的物理世界,而是一个人的世界。因此,神话世界不是一个可以归结为几个因果律,自然力量的世界,而是一戏剧世界——一个行动的、超自然力的、神或鬼的世界,毫无疑问,这也是一种客观化,但却又是一种具有特定方向和趋势的客观化。”⑦

卡西尔这段精僻的论述,虽然指出了神话思维并非科学的思维,但是,却指出了:第一,神话思维早于科学思维,人类最初是通过神话思维接近自然;第二,神话并不是对事物荒诞不经、支离破碎、矛盾百出的表述,是一种具有特定方向和趋势的。

我们结合侗族远古神话故事系统,结合那种神话传说对世界本原、对人类起源,对人与自然斗争的叙说中所含的朴素辩证法的内容来思考,我们就会发现,侗族远古神话传说反映了先民从混沌而探索有序,而“有序”正是一切美的事物的基本物质之一。

侗族神话与侗族文化心理

文化心理,是人类文化作用于人的生理机能,尤其是脑神经中枢机能而形成的复杂心理状态。侗族神话对侗族文化心理的形成具有基因作用。

人类文化心理的发展过程,经过幻象文化心理阶段、意象文化心理阶段、类象文化心理阶段和道象文化心理阶段。(这些阶段的每后一种阶段,都包括着前一种文化心理阶段的作用)就侗族文化心理的结构来看,幻象文化心理和意象文化心理是侗族文化心理的重要内容。

(一)幻象文化心理

幻象文化心理是指动物向人类过渡时期和人类始初时期的文化心理状态,它以客观对象变形,主体本能作用与始初意识为功能特征。在幻象文化心理阶段,原始人类以对外物之间的非正常联系和主观幻觉心理去认识世界,对世界具有好奇心理和神秘感,认为一切外物都和人类一样有心灵、思想和感情,他们崇拜自然,也崇拜人类自身生理机能的威力。这种文化心理在当代侗族社会有这样一些表现。

1、幻象文化心理与侗族民俗。如同原始人类崇拜的动植物、太阳、火焰,崇拜自身的生殖机能一样,当代侗族的民俗活动中,仍然有许多这些原始文化事象。比如,侗族人民对太阳的崇拜。侗族的鼓楼坪,常用扁圆形的鹅卵石镶砌成各种图案,鼓楼坪中央的圆形图案和对称地向四周幅射的射线,就是太阳和它们光芒的图案。侗族人民在鼓楼坪祭礼萨岁的仪式,就在这样的图案上进行。侗族背带上盖小孩头顶的布,也绣有五彩太阳和金色的射线,侗族唱耶歌(侗族最古老的文学形式,把祖婆萨岁尊为太阳神),举行“崴也”活动,都要歌唱太阳并模仿太阳运转的形式。又如,湘西侗族地区祭祀“闪巴神”(主宰生命的神)的舞蹈,要模仿交媾动作。这些都表现了侗族对自然、对人类生殖能力的崇拜。

2、幻象文化心理与巫术。在侗族地区,巫术文化事象比较普遍。巫术文化是在幻象文化心理的“万物有灵”思维上产生的。我国著名的民族学家杨堃先生说:“随着氏族社会图腾崇拜出现,同时也出现了有关的神话和巫术。”⑧巫术活动中,人们相信的是一种“超人间的力量”的存在。在当代侗族社会,首先,巫术活动出现在群众的日常生活中,并经常以傩文化(巫文化的一种)的形式出现。比如,在侗族家室不宁、人畜不旺、怪异作崇,要冲“太平傩”。家人病重、久病垂危,要冲“急救傩”。偷盗行凶、诈骗奸淫。难以破获,要冲“地傩”。保佑小孩平安成长有“过关愿”;生育求子有“子童愿”;求高寿有“寿愿”。其次,巫术运用在款组织的活动中。侗族款组织的首领有的就是巫师,既通人事,亦懂“神事”。在举行《约款法》的活动时,他们不仅要求全体村民参加,还要邀请各种“神灵”出席。遇到一些疑难案例,常常采用“神判”的办法来解决。比如“捞油锅”(在一口烧沸的油锅里放入一把斧头,让可能作案的嫌疑者徒手从油锅内取出斧头,若手未烫伤,嫌疑解除,否则,定为案犯)。“杀鸡看眼”则是让所有可能作案者分别杀一只鸡,鸡杀死后,若鸡的眼闭了,则嫌疑解除,若鸡的眼睛仍然睁开,则定为案犯。另外还有种种“神判”方式,都是在巫师的主持下进行的。巫师是人界和神界的使者,即使当事人受了冤枉,也要维持“神判”的结果,可见巫术文化的权威性。

3、幻象文化心理与侗族文学的艺术。幻象文化心理的“泛灵论”原则,变人万物和人一样,有生命、有感情、有意欲,有一拟人格的精灵存在,这是先民们极为幼稚的“天人合一”观念,是主额观尚未分化的“自我中心论”的表现。诚如维科所说的“人在无知中就把自己当作权衡世间一切事物的标准,……人把自己变成整个世界了。”按照同类相生、同类相感的观点,不但巫师等人被看作某些自然力或自然生命的化身,而且某些自然事物也被当成民族的圣物,祭祀的灵物或氏族的标志,由此导致模仿巫术和图腾崇拜。于是,日月星辰,宇宙万物,一概各有神明,皆可与人相感通,皆可拟人化,并成为后世审美中广泛出现的拟人、比喻、象征的渊源。维科曾经用“泛灵论”来证论语言中借代与比喻等修辞格的由来,朱光潜认为它与后世审美的“移情”十分有关。我们认为,侗族文学最明显的艺术特色即比喻、借代、拟人等修辞格的广泛运用,与幻象文化心理十分有关。作为侗族文学主体形式的侗族歌谣,最突出的审美特征也在于此。试看侗族的《情人歌》里的《十四岁少女拒嫁歌》:

/你长到十三岁了/正是花蕾慢慢大/枝叶渐渐长/可惜你嫁得太早啊/刚十四岁就配给远方/好比日头渐渐下坡/被云遮掩不见光芒/笋子很快长成竹子难转嫩啊/鲜果很快过时味不香/你为什么不在家多留几时/匆匆丢离同伴你不心伤/

在侗族歌谣中,这样的比喻、比拟、借代等俯拾遍是。就是堪称侗族“村规民约”的《约款歌》,款词也常常不是用直接表述或直接议论的表达方式,而是大量使用比喻或象征。如“胆大如葫芦,气大如雷吼”、“恶如虎、狡如龙”。如“高山已经辟成了良田,草坡已种上了高梁”(喻男女青年未婚已经发生了两性关系),如“缸里已经长出了竹子,桶里已经长出了蕨菜”(喻女子已经身怀有孕),如“人人都筑起挖不平的田埂”(喻矛盾双方已经结下了冤仇),如“牛死留有角,虎死留有皮”(象征古老的传统代代相传)。神话思维产生的幻象文化心理,是侗族美学的重要基因。

4、幻象型人格。心理学家认为:在现代人类文化心理结构中,幻象心理以食欲、性欲、防卫和美欲等本能活动以及对外部世界的自由想象为主要功能。幻象型人格,表现为心理活动的单纯性、直观性、多变性、摇摆性、幻想性和本能性。这种人格对未来、人生、社会和自然界,惯于通过想象进行解释和预见而不惯于用规范和秩序束缚和指挥自己,也不惯于运用分析、概括和推理去进行独立的判断。缺乏紧韧、顽强、持久和专一的理性思维能力,经常以一个直觉对象转移到另一个直觉对象,从一种心境转变为另一种心情。他们热情、真挚、有活力,但往往变化无常。他们对于新事物、新事业、新实验、新改革积极支持、热情鼓励,但是也容易有挫折面前半途而废。⑨心理学家对现代人类心理结构中的幻象型人格特点的论述,比较适合侗族人民的文化性格。比如,侗族人民对外部世界的自由想象就十分惊人。我们知道,侗乡几乎是一个歌谣的海洋。侗族人民无论男女老少,不分地域南北,都能随口成歌,唱歌几乎贯穿于侗族人民的一切生活环节和民俗之中。而侗族歌谣所表现出来的对外部世界的想象力,表现出来的幻象型人格的“热情、真挚、有活力”,达到了美仑美奂的程度。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大戊梁精歌》。在一年一度的戊歌节,三省边界的男女青年和千里迢迢而来的远客,在梨花似锦、春风柔软的山坡云集,自由地对歌,谈情说爱。一曲曲情歌把想象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这都是幻象型人格一个侧面的充分表现。

(二)意象文化心理

人类的意象文化心理,是指奴隶制产生时期形成的文化心理状态,以客体对象的浓厚感情色彩和主体模糊理性作用为功能特征。

在人类文化心理的发展历史上,经历了从崇拜动植物神祗到崇拜人兽同体的神的阶段,人类所崇拜的对象有了人的意志、欲望和性格,是人类文化心理进步的表现。在中国,人兽同体的神不多,这一神话时期也较为短暂。侗族神话里“棉婆孵蛋”中的棉婆可视为“人兽同体”。此外,松恩松桑开亲,生下兄妹12人有动物也有人,似乎也可以视为人兽同体的变形。中国人神同体的神话很快转化为人神转化的神话,人神转化的神话中的神已经是人,但经世间的人圣洁、英勇、超群。尔后在漫长的历史中,祖宗、帝王,现实中的英雄人物也在传说中转化为神。这些神具有圣洁的伦理精神,如侗族神话中的祖婆、王素、张良张妹等,他们积淀为自己民族文化心理中的意象原型,成为后世的楷模。再者,由于仅仅依靠这些,人神转化的神的威力已经远远不够,于是在仁政、专政的双重熏陶与统治下,经过漫长的历史积淀又形成了中国意象文化心理的核心,往往成为人们的心理内容与判断事物的标准,成为个人潜意识和集体潜意识、社会潜意识。它使人们有时不用理性思维去分析判断事物,而是用具有浓厚感情色彩的意象去比类事物。中国文化心理主要是意象文化心理,侗族意象文化心理是中国意象文化心理的一支。主要表现有:

1、前喻文化。前喻文化即“老年文化”,指晚辈主要向长辈学习,老一辈不仅要把基本的生存技能传喻给晚辈,而且要把他们祖先的事业,对生活的理解、公认的生活方式以及简单的是非观念传喻给晚辈,年轻一代的全部社会化几乎都是在老一代的控制下进行的,并且基本沿袭长辈的生活道路,是长辈肉体和精神的继续。当代侗族社会前喻文化的运行机制,除了寨佬制(推举德高望重、能言善辩、办事公道、腿脚灵便的老人为寨佬,管理村寨),活路头(某村寨从事某项农活的带头人),补拉组织等外,都是靠一人接一代地灌输本民族的神话与传说,激励民族文化精神。比如,补拉组织的一项经常性的重要活动就是由老年人“说古”。“说古”在侗族是一种十分庄严的仪式,积淀在侗族文化心理中的意,往往就是通过“说古”等一系列文化活动传承下来。“前喻文化”实质上是意象文化心理的表现。

2、女性文化与母亲原型意象。有学者认为,侗族文化是一种“绿色文化”。⑩这种文化不具扩张色彩,具有“人间的,自我满足的宁殂,这种宁静具有一种庄重的、超自然的无穷奥妙。”(康定斯基语)还有学者认为侗族文化是“月亮文化”(11)。具有“月亮”那样的团圆宁静、和谐与智慧。两种说法虽异,但都反映了侗族文化的共同点。这两种文化都可以归于“女性文化”之中。

女性文化的价值取向,首先是生命性价值。女性从产生生命、热爱生命的本能出发,潜藏着用生命文化来取代物质文化的基因。它排斥现代文明对生命(推而广之对自然)的损害。其次是情感性价值,排斥男性文化的功利性和社会理性的冰冷性。再次是协调性价值,从家庭和睦推及社会“家庭”的和谐。女性文化的这些主要的价值取向在侗族文化中都比较显而易见。侗族女性文化的形成,其渊源可以追溯到神话时代,早在神话时期,侗族先民就把母系氏族时期的女性先祖萨岁叫做“萨”(大祖母),尽管北部侗族地区与南部侗族地区对这位女先祖和称呼有异,但对女性远祖的信奉都是一致的。侗族最早的大祖母是以太阳神的面目再现,但神话中姜良的通天弓箭,早已“射”落了文化中的日神精神,尔后“月亮”、“绿色”、“女性”成为这个民族文化的象征。侗族认为大祖母是万物的母亲和主宰,世世代代敬奉她。如兴建鼓楼这样很普遍很神圣庄严的事情,都一律要唱祭祀女性先祖的侗歌。在文化学意义上,“祖母”与“母亲”是同义语,“母亲”在侗族文化中占有特殊的地位。

女性文化的价值取向,使得侗族文学艺术抹上了浓厚的情感色彩。主要体现在侗族情歌上。侗族情歌是侗族民间文学的主体,充满着热爱生命的活力,它散发着女性的温馨和淡淡的哀愁,它又荡漾着故园的亲情与和谐。主要是情感而不是理性的美学特点传承到了当代侗族文学中,比如,以张泽忠的《我们寨的小木桥》的风格为代表的一批侗族当代文学作品,以滕树嵩的《侗家人》中的龙三娘为代表的侗家当代女性形象,都承载着厚重的女性文化价值取向的内质。

女性文化的世界则宁静、和平、安全和充满受抚的世界,洋溢着谐和、融乐、温馨。它是对男性文化世界由动荡、冒险、失败、奋斗带来的烦恼、焦虑、孤独、寂寞的反弹。当代侗族社会,以原始古朴的人道主义为价值的补拉文化,就是“女性文化”的体现,它追求人与大自然的友好相处,人与人的社会性的和谐。同时,侗族“女性文化”的保守性、封闭性,又如同沉寂的侗乡大山。局囿着侗民族远观现代文明发展的视野。

3、意象型人格。在现代人类社会,意象型人格,表现为心理活动的封闭性、保守性、复旧性、规范性和压抑性。家乡观念、等级观念,正统观念束缚着人们。以意象文化为主体的中国,家园意象原型、神帝意象原型、人伦意象原型、天命意象原型和刑治意象原型在潜意识里产生着巨大的心理活动能量。以意象文化心理为主的侗族也不例外。他们崇尚本民族神话传说中一系列具有古朴伦理道德的人与神,把先祖的言行作为后世人言行的楷模,他们较满足于自给自足的经济生活,他们对“补拉”组织、“款”组织的习惯法等比较绝对地服从。这种文化心理的正面功效是传承着本民族的精神,维系着本民族的紧密团结;其负面效应是阻碍着这个民族从大山深处走向市场经济的海洋。从美学上来看,这使得侗民族的艺术在审美风格上阴柔多于阳刚,感性重于理性。

注释:

①茅盾《中国神话研究初探》

②鲁迅《中国小说史略》

③茅盾《神话研究》

④⑤卡西尔《人论》

⑥⑦卡西尔《语言与神话》

⑧杨堃《民族学概论》

⑨温德夫《中国文化心理结构、原型、意结》

⑩吴浩、张泽忠《侗族歌谣研究》

(11)廖开顺、石佳能《侗族“月亮文化”的语言诠释》1994年《民族文学研究》N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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侗族古代神话传说的审美基因_神话传说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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