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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F1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1096（2004）01-0022-04
经济利益关系是一个不断演变的过程。研究经济利益关系演变的规律性，特别是中国经济利益关系演变的路径、原因、趋势等，具有重要的意义。新中国成立后，我国经济利益关系的演变大体上经历了三个阶段。分析各个阶段的特点和趋向，并从中找出解决我国经济发展和改革中经济利益关系矛盾的方法，有利于推动我国经济社会持续稳定地发展。
第一阶段 计划经济时期经济利益关系格局。新中国的建立本身就是经济利益关系的一次重大调整。中国长达20多年的计划经济时期，经济利益关系格局的特点也十分突出，即经济利益主体单一，经济利益向国家利益倾斜，除了在城乡、工农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差别，其他主体之间的利益分配呈现平均主义的状况，同时，为了服从和服务于社会主义的国家利益，经济利益关系带有强烈的纵向权威性的特点。
1.经济利益主体的单一集中。在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下，政府以国家利益为动力来实现赶超战略，必须构建一个与之相应的微观经济基础。这种微观经济基础的构造有两个明显的特征：一是排斥非国有经济成分，形成“清一色”的公有制经济类型的企业组织，以满足高度计划化的实施和计划经济正常秩序的要求。二是对企业的所有生产和经营活动实行全面的计划控制，生产上实行指令性计划，物资上实行统一分配，流通上实行统购包销。计划经济时代我国实行以统购统销为代表的生产流通组织模式，以低工资、低福利为代表的收入分配模式。在这种模式下，政府一开始就实行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管理体制，企业只不过是组织生产，保证按时、按质、按量完成国家生产计划的一个中间载体，利益分配向国家利益严重倾斜。
2.经济利益差距的平均化。社会主义公有制基础上的收入分配制度，决定了在计划经济时期中国个人与个人之间的经济利益关系的状况基本上是平等的甚至是平均的。据计算，中国城镇居民收入分配的基尼系数（注：基尼系数是反映居民收入差距或收入不平等程度的综合性指标。）1957年为0.16，1964年为0.18，1978年为0.16；农村居民收入分配的基尼系数1952年为0.23，1978年为0.22；全国居民收入分配的基尼系数1961年为0.31，1978年为0.31。也就是说，在长达30多年的计划经济时期，中国居民的收入差距基本上是稳定的。
利益差距的平均化还表现在地方与地方之间的经济利益关系上。我国是一个人口众多、地域辽阔、发展不平衡的社会主义大国。地区之间的发展不平衡有其历史过程。地方与地方之间的经济利益关系在我国主要表现在东部与中西部地区之间的经济利益关系。在计划经济时期，由于地方基本不具备独立甚至相对独立的经济利益，因此，地方与地方之间也基本不存在利益冲突，兼之中央政府采取地区经济平衡发展的战略，因而地方之间的经济利益差距趋于平均化。
在企业与企业之间的也存在着平均主义。各国营企业的职工，不论任务完成的好坏，对国家贡献的大小，都拿一样多的劳动报酬。有的企业经营得好，职工工作积极，企业赢利增加，企业工资基金和集体福利并不因此增加，有的企业经营管理很差，职工劳动纪律松弛，以致发生亏损，劳动报酬也并不减少，在分配上形成了“经营好坏一个样”的不合理现象。
3.经济利益关系的纵向权威性。从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末，我国经济利益关系的调整主要是在中央与地方经济利益的收与放上做文章，但其主线是以国家经济利益为主，适当兼顾地方经济利益，因此，经济利益关系带有强烈的纵向权威性特点。计划经济时期中国利益结构表现出高度的整体性：中央政府凭借指令性计划来确定利益的分配，地方政府的局部利益只能服从于中央政府的整体利益。
因此，传统体制下的地方政府并不具有独立利益主体的地位，缺乏经济管理权力和资源配置的功能。它在传统计划体制整架机器的运作中，只是承担着一种计划“维护”的职能。地方政府的政绩，主要表现在执行中央计划的完美程度上，如绝对服从计划安排，一丝不苟地按照计划的要求办事，按时完成计划任务等等。在中央计划与企业生产之间，地方政府扮演着落实中央计划和帮助本地企业争取项目的双重角色。
计划经济时期长期存在的经济利益关系格局，对中国经济产生了积极影响，促进了改革以来中国经济的增长，尤其是对中国工业的发展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但同时也带来严重的负面效应，表现在利益激励机制缺失、资源配置效率低下、产业结构畸形、人民生活改善甚微等。
我们认为，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生产力还不够充分发达的条件下，通过允许多种经济成分的存在，并通过各种经济成分之间的竞争，来造就一种经济利益主体多元化、经济利益来源多样化的局面，适度地拉开经济利益差距，并通过这一差距来引导资源的流动与使用，不仅可以推动经济增长，而且对于增加就业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都是非常有益的。这就是计划经济时期经济利益关系格局提出来内在变化要求。
第二阶段 转型时期的经济利益关系格局。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过程中，中国的经济利益关系格局出现了经济利益主体多元化、经济利益来源多样化、经济利益差距扩大化和经济利益关系复杂化等新的特征。这种新型的经济利益关系格局是中国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内在要求，也反映了中国市场经济体制建设尚待深化的特点。
1.经济利益主体多元化。在中国经济体制改革过程中，随着中央与地方分权，政府对国有企业放权让利、发展多种经济成份，以及国民收入分配向居民个人倾斜等，出现了一个与计划经济时期利益统合相反的变动趋势，即经济主体多元化。一方面，由于经济体制改革原来的利益主体分化，例如原来的工人阶级大致可分为六大利益群体：知识分子群体、机关干部群体、企业经营者群体、普通职工群体、特殊困难群体以及外来劳动者群体；另一方面，由于多种经济形式发展新的经济利益主体大量出现，如个体经营者、私营企业主、资本所有者、中介组织人员，以及民营经济、“三资企业”中的管理人员、技术人员等。
经济利益主体多元化使经济利益关系形成为一个多维的、有机的系统。就全社会的个人利益来看，会分别形成各阶级、阶层的群体利益，或分别形成以所有制以外条件为基础的群体利益，这些群体的个人利益的有机耦合，就形成了整个社会的经济利益关系体系；就全社会的企业利益来着，会形成一个由许许多多企业利益或企业集团利益组成的企业经济利益关系体系；就全社会的部门利益来看，会形成一个由工业部门利益、农业部门利益、金融部门利益、外贸部门利益等组成的部门经济利益关系体系；就全社会的地区经济利益来看，会形成一个由东部地区经济利益、中部地区经济利益、西部地区经济利益以及各省市自治区及其内部不同地区之间经济利益组成的地区经济利益关系体系。而个人经济利益关系体系、企业经济利益关系体系、部门经济利益关系体系、地区经济利益关系体系的多层次耦合又形成了整个社会的经济利益关系体系，当然，这并不是各种经济利益关系体系的简单叠加，而是有机的整合。
2.经济利益来源多样化。在中国经济的转型阶段，经济利益来源多样化。不仅有货币收入，包括工资、奖金、各种津贴等等；还有财产性收入，包括存款得息、股票红利、资本利润、不动产租金等等：还有身份收入即部分国家干部、知识分子等凭借其优势身份所获取的部分货币和实物收入，等等。甚至，由于体制改革的渐进性而滋生的一些人利用手中掌握的权利而“设租”所获得的“寻租”收入也构成了经济利益的来源之一。与利益来源多样化相适应，实现经济利益所采取的手段，即方式、方法也多样化了。大致有二类：一类是同一类性质相同的谋利手段，具有不同的方式、方法；另一类是不同性质的谋利手段，可以起相通的谋利目的。比如，过去农民实现自己经济利益的手段，几乎都是通过评工记分，由集体分配实现。现在，农民实现自己经济利益的手段，按照法律就有合法与不合法的手段，而同为合法的手段中，可通过从事不同的产业和经营不同的业务，还可通过不同的方式如以雇主、受雇、合伙、入股等谋取自身利益。
3.经济利益表达公开化。利益表达是利益主体为实现其特殊利益而进行的活动，它的实质是把利益主体的态度、意见转变为向社会、向国家表示要求的方式。利益表达渠道的公开化是社会进步的表现。只有让不同利益主体的要求得到适时表达，才能减缓其对社会的动荡；也只有通过一定的渠道了解各利益主体的利益要求，才能做到决策的科学化和利益协调的有效性。目前，利益表达渠道主要有三类：
第一类，利益组织表达。利益组织大体有两种：一种是行政组织，即按法定规则成立的组织，如各级权力组织、党群组织、社会认可的企事业单位等；一种是社团组织，如各种规模不等，影响不同的自发性、行业性、学术性、联谊性的社团组织。
第二类，公共舆论表达。随着改革开放和民主进程的逐渐推进，越来越多的利益主体通过各种公共舆论媒介，如报纸、杂志、电台、电视台、网站等表达自己的利益要求。
第三类，行动表达。这是利益表达比较剧烈的一种方式，也是争取、实现利益的直接行动。对这类比较剧烈的表达方式，在变革时期尤其应该引起足够的重视，有时重视不够或处理不当，可能激化矛盾，甚至发生对抗。
4.经济利益差距扩大化。在经济体制改革过程中，各利益主体的自我意识日益强化，各经济利益主体首先是追求自身的利益。但由于各经济利益主体内在和外在的条件不同，因此，其利益的实现程度不同，形成不同经济利益主体的利益差别，并且利益差距有扩大的趋向。例如：城乡居民收入差距、资本所有者和劳动力所有者的利益差距、地区之间居民收入差距、不同行业之间职工收入差距等等都有扩大的趋向。从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来看，1978年城市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超过农村居民人均收入是209.8元，2000年达到402.66元，2001年达到943.2元；从城镇居民内部的收入差距来看，1978年的基尼系数为0.16，2000年为0.32；从农村居民收入差距来看，1978年基尼系数为0.21，2000年已经超过0.35；从地区之间居民收入差距来看，1978年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最高的地区是最低的地区的3.15倍，2000年达到4.21倍；从不同行业之间职工收入差距来看，职工平均工资最高的行业的职工年人均工资对职工平均工资最低的行业的职工人平均工资的倍数，1978年是1.81倍，2000年增至2.63倍，2001年为2.84倍。
5.经济利益关系复杂化，随着经济改革的不断推进，经济利益主体增多，利益来源多样化，利益表达公开化，以及利益差距的扩大化，中国转型时期的经济利益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呈现出纵向权威性利益关系与横向契约关系互相交叉与渗透的趋势。经济利益关系的复杂化，以及由此而导致的经济利益矛盾冲突的公开化等，使得经济利益关系问题已经成为当前我国人民内部矛盾的主要问题。
中国经济体制改革以来，人民内部矛盾呈现出增长的趋势，并且表现出群体性事件、对抗性事件增多的特点。产生这些矛盾的根源在于，改革开放以来，人民群众在资源分配、市场占有、生产经营、劳务关系、以往分配等方面的利益矛盾日渐突出，利益关系越来越复杂化，特别是利益分配差距的不断扩大，带来了较多的问题，其中尤为值得关注的是城乡差距和工农差距问题，为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带来很多的隐患；同时，在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轨的过程中，法制不健全、市场主体行为不规范、市场管理方式落后、社会保障体制不完善等原因，使得矛盾都直接或间接地反映在深层的利益关系上来。而社会中群体性冲突、对抗性冲突等的不断增多，表明经济利益关系问题已经成为当前人民内部矛盾的主要问题。解决的方法只能是通过深化经济体制改革，协调经济利益关系。
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过程中，中国的经济利益关系格局出现了经济利益主体多元化、经济利益来源多样化、经济利益差距扩大化和经济利益关系复杂化等新的特征。这种新型的经济利益关系格局是中国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内在要求，也反映了中国市场经济体制建设尚不健全的特点。转轨时期中国经济利益关系格局变化首当其冲的原因就是经济体制改革，在经济体制改革过程中具体的各项制度安排，以及经济利益观念的变化也对中国经济利益关系格局的变化起到了推动作用。转轨时期经济利益关系格局的变化最大的贡献就是提供了一个利益激励机制，从而对中国的经济社会发展起到了巨大作用。但是，在经济利益关系格局演变的过程中出现的利益分配不公、利益差距拉开太大等问题，也对中国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带来了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经济利益关系格局的变化使得经济利益关系问题成为当前的主要问题，解决问题的办法是通过深化市场经济体制改革来协调经济利益关系。
第三阶段 市场经济时期的经济利益关系格局。经过多年市场化取向的改革，中国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转型时期是否已经结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否算已经建立？现在似乎尚无定论。但是，我们认为中国已经初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这大概是没有问题的。市场经济新时期的中国经济利益关系格局会有什么变化呢？
1.经济利益关系将趋向平等性、契约化。市场经济的本质含义和内在要求决定了在市场经济时期我国将形成多元化的独立利益主体，以横向利益关系为主体的平等化、契约化的经济利益关系格局。在市场经济制度下，企业、个人等都成为独立的利益主体，不同主体之间的经济利益关系表现出平等性、契约化的特点；市场经济以“效率优先、兼顾公平”作为利益初次分配的价值取向，这无疑会带来初次分配中的利益差距的拉开，包括城乡收入差距、地区收入差距和个人收入差距的拉大；市场经济要求建立“有限政府”的制度基础，这使得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经济利益关系格局中纵向的权威性关系大大减少，更多的是横向的平等契约关系。
2.加入WTO将带来中国经济利益关系新变化。加入WTO是中国政府扩大开放、深化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一项重大战略决策，也是市场经济全球化的必然结果。加入WTO对中国的影响决不仅限于经济领域，而是涉及到中国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而其中最核心的问题是对中国经济利益关系的影响。加入WTO将带来中国经济利益主体和社会阶层的进一步分化，使经济利益关系的变化进一步朝着平等化、契约化的方向发展；加入WTO将导致中国经济利益差距拉大；居民贫富差别越加显著、城乡两极收入泾渭分明、产业间收入更加不均、地区收入分配的“马太效应”越来越大；加入WTO将改变不同经济利益主体的经济利益观，市场经济的平等理念、社会成员的公民意识、个人权利意识和法律会进一步强化。
3.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近期目标是建立利益共享的全面小康社会。中国共产党第十六次代表大会确立在20世纪头20年要在中国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含义是非常丰富的，但是其本质含义在于，让全体中国人民共享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的利益。因此，我们可以说，中国要全面建设的小康社会，其实质是建设利益共享的社会。首先，从全面建设小康的指标体系来看，我们要建设的全面小康社会是一个惠及十几亿人口、经济更加发展、民主更加健全、科教更加进步、文化更加繁荣、社会更加和谐、人民生活更加殷实的社会；其次，全面小康社会不是少数人的生活水平达到小康水平或富裕状态，而且更多人走上富裕道路，是城乡收入差别、地区收入差别、阶层收入差别、行业收入差别逐渐缩小的社会；最后，从全面建设小康的根本目标来看，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根本目标是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如十六大文件所指出的是“全民族的思想道德素质、科学文化素质和健康素质明显提高，形成比较完善的国民教育体系、科学和文化创新体系、全民健身和医疗卫生体系。人民享有接受良好教育的机会，基本普及高中阶段教育，消除文盲，形成全民学习、终身学习型社会，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注：江泽民：《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新局面——在中国共产党第十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出版社，2002年。）
从总体上来说，中国不同时期经济利益关系格局的特点可以归纳为下表所示（见表1.1）。在中国计划经济时期，中国通过社会主义改造形成了利益主体单一并向国家利益倾斜的局面，除了城乡、工农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利益差距外，其他各主体之间的利益分配处于平均化的格局，这一时期的经济利益关系主要是以纵向的权威式利益关系为主；在转型时期，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使得中国形成了多元化的相对独立利益主体，经济增长也提供了多样化的利益来源，不同主体之间的利益差距逐渐拉开并趋于扩大，尤其是城乡、工农之间的利益差距更为严重，这一时期的经济利益关系是以纵向的经济利益关系为主，但又纵横交错的经济利益关系格局，因此，经济利益关系格局复杂化；在市场经济时期，诸多的相对独立的经济利益主体逐渐独立化，因此各主体之间是独立、平等的关系，多样化的利益来源也逐渐规范化，利益差距趋向逐步缩小，这一时期的经济利益关系是以横向为主包括横向与纵向利益关系在内的经济利益关系体系，经济利益关系呈现出平等化、契约化的特点，并将朝着利益共享的全面小康社会前进。
表1.1不同时期中国经济利益关系格局的特点
但是，现在中国居民小康进程的现状与全面小康社会的共享利益的要求还相去甚远，要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真正实现利益共享，首先要通过大力发展生产力，为经济利益的增进奠定更加坚实的基础；其次，还需要通过合适的利益补偿机制，提高改革进程中利益受损主体的获利能力和获利水平；再次，通过建立和健全自发调节与自觉调节相结合的利益调控机制，充分发挥市场与政府在经济利益关系调适中的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