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阜理学活动研究_理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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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复是蒙元初期重要的文化人物。在中国理学史、教育史等著作中,无不把赵复当作元代理学、教育的开山之祖,专门加以介绍,但又由于掌握的资料太少而语焉不详。侯外庐等先生主编的《宋明理学史》对赵复生卒年的考辨还出现了不小的错误。笔者在对有关资料作了力所能及的搜集、整理之后,试图对赵复的经历,特别是他在北方理学的活动作出接近事实的描述。

一、北上之前

现存有关赵复的所有材料,都从公元1235年蒙宋德安之役开始,所以他在南宋的前半生已难以知晓。只是,他在1246年作《杨紫阳文集序》时曾自署“前乡贡进士”,这倒为我们提供了一点点线索。

宋代,“进士”是科举考试科目之一,而不单指会试合格者。《宋史·选举志》云:

宋之科目,有进士,有诸科,有武举。常选之外,又有制科,有单子举,而进士得人为盛。

初试进士者当于《论语》、《春秋》或《礼记》三经用力最多。然而五经中,唯《春秋》科在北宋废立无常。南宋高宗绍兴十三年(1143)又复《春秋》为科举正经出题,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朱熹作《贡举私议》,除四书外视《春秋》为最高,“其议虽未上,天下诵之”。之后,《春秋》地位越来越高,致使宁宗嘉泰元年(1201)起居舍人章良能陈主司三弊,其二即曰“假借《春秋》太过,诸处解榜,多置首选”。这才稍加抑制。因此,赵复在北方传播南宋初年著名理学家胡安国的特别强调华夷之辨、提倡尊王攘夷的《春秋胡氏传》,除了表现其政治态度外,也与南宋形势、社会思想及其平素所致力者有关。

宋代科举考生来源有两种:一曰生徒(即朝廷所设国子监、弘文馆、崇文馆以及各地方州、县学馆的学生)。二曰乡贡。依制,试进士者先由诸州考试,合格者再取其乡里推举及考生相互担保,发解到礼部应试,即为乡贡。因此,“乡贡进士”实质上是指在诸州考试合格后由乡里推举、担保到礼部参加省试的试进士科者。“开宝中,改乡贡《开元礼》为《通礼》”〔1〕可作旁证。《开元礼》为诸科之一。而无论被乡贡试何科,都可称“举人”。赵复自称“乡贡进士”,大概曾试进士科未中,却又举数不够,未能获特奏名恩例的照顾;同时,“乡贡”二字表明自己非州、县学馆学生。

今有台湾学者确指赵复为真德秀弟子〔2〕,则不知何据。真德秀乃建州浦城(今属福建)人,曾历江东转运副使,知泉州、隆兴府、潭州、福州等地方官(朝官不计)。江东即江南东路,包括今江、浙、皖、赣部分地区,泉州、福州属福建路,隆兴府(今南昌市)属江南西路,潭州(今治长沙)属荆湖南路,而赵复是荆湖北路德安府云梦县人,一般说来,赵复不大可能与真德秀有接触。如果真有接触的话,可能是赵复曾游学到隆兴、潭州,因为以上诸地只有此二者离德安最近。据吴廷燮《南宋制抚年表》,真德秀知隆兴是在宁宗嘉定十二年至十三年(1219—1220),知潭州是在嘉定十五年至十七年(1222—1224),那么赵复也应当是在此期间到这两个地方。而在隆兴、潭州中,赵复到隆兴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赵复被俘北上时有《寄皇甫庭》诗云“寄语江南皇甫庭,此行无虑隔平生。眼前漫有千行泪,水自东流月自明”〔3〕。皇甫庭为江南人不言而喻,而隆兴正是属于江南西路。皇甫庭无考,有可能是赵复游隆兴时所结识者。

另外一种可能是赵复参加了真德秀知贡举时的省试。赵复《自遣》诗云:“乘云曾到玉皇家,彩笔云笺赋落霞。老去空山春寂寞,自锄明月种梅花。”〔4〕前两句即指赴京师参加省试事。通常,举子称主考为“座师”,而自称为“门生”。据《宋史·真德秀传》、魏了翁《真公神道碑》〔5〕等,真德秀曾于宋理宗端平二年(1235)正月己未受差知礼部贡举,“二月癸已,以竣事复命。”

尽管如此,赵复还是未中进士。真氏卒后,王迈等十七位门生为文祭真氏,特别指出“时朝士之为门人者十又有七人”〔6〕。大致有甄别真伪、嫡庶之用意。但并未发现赵复自称为真德秀门生,因此真、赵关系尚属悬案。

如果仍假定赵复参加了端平二年省试的话,那么二月放榜后他自然要回家乡。从《元史·太宗本纪》、《杨惟中传》、《姚枢传》等可知,蒙古军于十月攻陷枣阳,之后再克德安等。那么赵复是在落第返乡后被俘的,而这次参加科举对他的影响有二:(一)此时理学受尊崇,又是真德秀主考,赵复治程朱之学不足为奇,后来能“以所记程、朱所著诸经传注,尽录以付枢”〔7〕也顺理成章;(二)除家恨国恨外,落第而归的痛若成为赵复被俘北上时欲投水自尽的另一重要原因,而姚枢能以承传儒学流绪的劝语打动他,使他同意继续北上,恐怕也有以传道一展抱负、不负所学的想法。

以上是关于赵复在北上前情况的推测性考辨,它的正确与否也许要等到新的资料出现才能证明。

二、被俘北上

公元1235年春,蒙古以南宋“端平入洛”为借口,窝阔台汗在发动第二次西征的同时,遣皇子阔端、曲出帅师攻宋,蒙宋战争全面爆发。窝阔台汗以杨惟中于军前行中书省事,又诏姚枢从杨惟中随军搜求儒、释、道、医、卜、酒工、乐人等人,“凡儒生挂俘籍者,辄脱之以归”〔8〕。这年冬天,蒙军相继攻克枣阳、光化军及均州、邓州、德安府等,陷德安时,姚枢得赵复。姚枢侄姚燧《序江汉先生死生》一文对当时情形有记载:

岁乙未,王师徇地汉上。军法:凡城域以兵得者,悉阬之。德安由尝逆战,其斩刈首馘,动以十亿计。先公受诏:凡儒服挂俘籍者皆出之,得故东汉先生。见公戎服而髯,不以南人士子遇之。至帐中,见琴书,愕然曰:“北人亦知事此耶?”公为之一莞。与之言,信奇士,即出所为文若干篇。以九族殚残,不欲北,因与公诀,蕲死,公止共宿,实羁戒之。既觉,月色谰然,惟寝衣留故所。公遽鞍马,周号于积尸间,无有也。行及水裔,见已披发脱履,仰天而祝。盖少须臾蹈水,未入也。公曰:“果天不君与,众已同祸。爰其全之,则上承上百年之统,而下垂千百世之洪绪者,将不在是身耶?徒死无义,可除君(“除君”二字疑有误)而北,无他也。”

至燕,名益大著,北方经学实赖鸣之。游其门者将百人,多达材其间〔9〕

然而同出一手的《姚文献公神道碑》记述姚枢劝语却有不同:“公晓以:‘徒死无益,汝存,则子孙或可传绪百世,保吾而北,无他也。’”〔10〕《元史·赵复传》和明冯从吾《元儒考略》内容与此相同。清魏源《元史新编》则这样记载:“枢晓以:‘布衣未仕,徒死无益,不如随吾而北,可以传学教化。’”在“传学”、“传宗”说外又增加“求仕”一说,不知魏源是另有所据还是主观臆造?魏源被今人誉为“第一个睁眼看世界的中国人”,思想较为开放,而且自身当着满清朝迁的官,自然觉得赵复也不妨当当元朝的官,可以起到许衡那样的作用。不过,从赵复的政治思想、民族思想来看,姚枢以仕蒙为劝诱肯定无效;但却有可能触动赵复曾省试落第的隐痛,从而激发他萌生以传学教化不负所学的心愿,因此《元史新编》之说仍有一定的合理性。后来赵复也并未禁止他儿子赵卿月当元朝的官。

至于“传学”与“传宗”的说法,我看是二者皆有,赵复到燕京后又娶妻生子,足以证明他确有传衍宗脉的想法。但若仅仅着眼于传衍宗脉,那么可说是没有真正理解赵复。从大的方面说,自韩愈倡道统之说以来,道统观念已在一般儒士心中深深扎下了根。如何在乱世中存儒学之一脉,赵复不会不加以考虑,在这点上南北方士人是一致的。这也就是姚枢能使赵复从赴死的冲动中冷静下来的原因之一。而正因为赵复看到了德安的屠城,同时他也无法预料后来元灭江南时杀戮较轻、破坏较小的情形,所以他的责任感促使他接受了姚枢的劝说。从个人方面说,虽“儒同出者乎千数”〔11〕,赵复确实是杨惟中、姚枢此行所救获的儒学人才中最出众的一位。杨、姚“凡得名士数十人”〔12〕,其中知名者还有宋儒砚弥坚、金儒窦默、杨弘道等(次年杨惟中又招致王粹、王磬等)。窦默后虽仕至高位,但当时只是在德安府孝感令谢宪子处刚刚接触到理学,砚、杨等在理学造诣及后来影响上都显然不及赵复。当时姚枢初见赵复,交谈之下,即惊为“奇士”(后来元好问亦推许赵复为“江表奇士”),因此特别留意赵复,才有上面所引的月夜寻赵复一幕。姚燧《序江汉先生死生》表明姚枢心迹:

自先公言之:夫既受诏,出之军中,而使之死不以命,非善其职;且儒同出者乎千数,才得如先生一人,而使之泯没无闻,非崇其道。此公所惧而必生之也。

姚枢对赵复的特别关照和期望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他的责任感。所以尽管受保护的儒者以千计,名士也有好几十,但北上后绝大多数都默默无闻,知名者仅仅几人,而在传播理学方面做出这样成绩的只有赵复一人。

尽管赵复同意北上,但心情依旧是沉痛、迷惘的。鲜于枢《困学斋杂录》载:“仁甫赵先生复初被虏时,有《寄皇甫庭》诗:‘寄语江南皇甫庭,此行无虑隔平生。眼前漫有千行泪,水自东流月自明。’”这既是给故人的告别诗,也是对故乡、故国的告别诗。途中,赵复又写下《锦瑟词》一首:“歌珠檀板楚王宫,半醉花间拾落红。铁马北来人事改,不知随水定随风。”〔14〕表现了对于前途把握不定的忧虑。

三、讲学燕京

1236年,赵复到达燕京,以传授理学为事,“学子从者百余人”〔14〕。这些士大夫中首先就有杨惟中、姚枢等人,赵复“以所记程、朱所著诸经传注,尽录以付枢。”〔15〕大致一直到庚子(1240)、辛丑(1241)间太极书院出现之前,都以这种民间方式传播理学。这期间,赵复于太宗九年(1236)初次结识从东平到燕京晋谒耶律楚材的杨奂〔16〕,并与全真教宗师尹志平、马志希交往。

1240年至1241年间,杨惟中、姚枢筹建太极书院。郝经《太极书院记》对建立书院的时间、目的有如下记载:

庚子、辛丑间,中令杨公当国,议所以传继道学之绪,必求人而为之师,聚书以求其学,如岳麓、白鹿,建为书院,以为天下标准,使学者归住相与讲明,庶乎其可,乃于燕都筑院,贮江淮书,立周子祠,刻《太极图》及《通书》、《西铭》等于壁,请云楚赵复为师儒,右北平王粹佐之,选俊秀之有识度者为道学生。推本谨始,以太极为名,于是伊洛之学遍天下矣!〔17〕

太极书院的出现,使赵复得以以半官方性质公开传授程朱理学(当时蒙古国仍属草创阶段,许多制度都有待于建立、完善,朝廷正在用武之际,无暇顾及文治,所以太极书院并未得到蒙古统治者的任何支持。然而当时杨惟中、姚枢都是官方人员,而且他们也有意于把太极书院建成传道讲学的榜样,蒙古朝廷亦未见干涉,所以太极书院也具有一定的官方性质)。在以后几年中,书院主要得到杨惟中的扶持。杨于太宗末年继耶律楚材为中书令〔18〕,在乃马真氏称制期间(1242—1246),“以一相负任天下。”〔19〕姚枢虽于辛丑年(1241)出任燕中行台郎中,但因与行台长官牙鲁瓦赤不合,于当年十月弃官隐于苏门山。〔20〕可以说,是杨惟中帮助赵复扩大了理学在北方儒士中的影响。郝经推许杨惟中:“恢张规模,维系纲纪,诛锄凶渠,爱养黎献,整领衣冠,收藏典籍。斯民得以迓续遗命,吾道赖以不亡,天下复见中国治,繄公之力焉!”〔21〕

然而,不知是因为工程过大还是经费缺乏,太极书院直到1243年还在建设中。郝经《哀王子正》诗云:“鹿去中州道不行,先生今日死犹生。长鲸万里朔风急,独鹤一天秋月明。拟见斯文还太极(时方作太极书院未毕),遽收浩气反元精。世无程邵知音少,云黯燕山恨不平。”〔22〕“子正”是王粹的字,筹建太极书院时,王粹被选作赵复的助手。王粹于癸卯年(1243)九月去世,年四十余,括号中文字为郝经自注,可知直到1243年9月,书院尚未完全建成。那么,从1240至1243 这四年间,赵复是继续居家传道还是在部分建成的书院里讲授理学,惜无确切材料证明。不过,从现存的记载来看,王粹去世前已正式到位开展工作了,那么可以肯定,赵复最迟到1243年也已在太极书院讲学了,直到1247年载经南游为止。

太极书院作为蒙元时出现的第一所书院,有其特殊的意义。在此之前,燕京有蒙古人下令举办的学校出现。但此时的燕京国子学主要被道士所把持,蒙古子弟所学的只是最基本的汉语言文字,实用目的十分突出。蒙古统治者不很清楚儒、道的差别,因此对儒学也当然不了解,还把太极书院称为太极道院。

在这前后,北方其它地区也陆续以兴学为事。在东平,学校之兴始于严实,而成于严忠济。乙酉年(1225),宋子贞“率众归东平行台严实。实素闻其名,招置幕府,用为详议官,兼提举学校。”〔23〕甲午年(1234),严实“朝于和林,授东平路行军万户”〔24〕“先相(指严实)崇进开府之日,首以设学为事,行视故基,有兴复之渐。”〔25〕壬子年(1252)六月,东平府筑新府学,乙卯年(1255)六月落成,文化事业更为兴盛。〔26〕在东平兴学的影响下,同属东平辖区内的冠氏、博州等地也相继重修庙学,兴起斯文。在顺天,丁亥年(1227)张柔镇守此地时就曾“迁庙学于城东南,增其旧制。”〔27〕在真定,癸卯年(1243),真定路工匠总管赵振玉主持修复赵州庙学;〔28〕己酉年(1249),在忽必烈的直接关注下,史天泽、赵振玉、张德辉等合力修复久废于兵的真定府庙学,“八月落成,弦诵洋洋,日就问学。”〔29〕在冀宁路,自壬寅(1242)至甲辰(1244),寿阳县(今山西寿阳)从事李通、李天民等“偕令佐暨县豪杰诸人经度之(指县学),盖三年而后成。”〔30〕等等,各地的私人讲学如平阳麻革、曹之廉,魏县许衡等等就不说了。但总的说来,主持讲学的都是亡金儒士,所讲授的是传统的注疏记诵之学。东平兴学是最为突出的,兴学校外,还行科举、制礼乐,但东平文士主要从事文学创作和讲求经世致用之学,与太极书院的办学宗旨很不相同。而且,今天许多学者认为东平兴学的背后可能有更大的政治打算。

因此,太极书院的出现在当时确实是一件新生事物。它标志着理学在北方大规模传播的开始。为了配合教学,赵复亲自编定了《传道图》、《伊洛发挥》、《师友图》和《希贤录》四本书,将程朱理学的学派源流和典籍、学术宗旨、学派概貌以及修养方法介绍给北方学者,为他们指出一条进学途径,打消接触理学著作时“弗得其传,未免临深以为高”的困惑和畏惧心理。〔31〕实践证明,这四本启蒙教材确实起到了应有的作用,太极书院的学生梁枢“得复所书《希贤录》读之,叹曰:‘伊尹、颜回,心同道同,希之当在我也。’久之,辞归,从学者众。”〔32〕

在太极书院之后,“由于政令不举,人民困弊,书院之修建不复听闻。直到蒙哥登基,忽必烈受令经营漠南,才又出现了新的书院,如京兆宣扶司参议杨奂倡立的乾州紫阳书院,金进士李冶‘拮据尽力’方始修复的真定路元氏县封龙书院等。”〔33〕蒙古国时期以及中统、至元前期,由于战乱和财政紧迫,书院的发展缓慢。在统一全国之后,元代书院发展很快,分部地区也较宋、金代有了很大的扩展。有人统计,元人已知名号的书院共408所,已知新建、再建大致年份的有193所,拥有书院数量的地区次序是:江浙行省、江西行省、中书省、湖广行省、河南行省、四川行省和陕西行省。〔34〕在这些书院中,大部分是由民间出资修建的,属于民办性质。南宋灭亡后一些具有民族气节的知识分子和赵复一样不仕元朝,而专事著书治学,在民办书院中传道授学。因此,太极书院与这些民办书院在主持人的精神世界上有极相似的地方,而它以程朱理学为传授内容的特点也被后来的官办书院所继承,所以太极书院的开创之功是值得充分重视的。

在讲学燕京期间,赵复与元好问的交往也值得注意。据清李光廷《广元遗山年谱》,癸卯年(1243)秋元好问由秀容出雁门,游龙山、北岳,至宏州而入燕,由原金朝监察御史高嶷介绍与赵复结识,冬回赵州。缪铖《年谱》则云:“癸卯年先生五十四岁。家居秀容,八月在燕京,旋南下,过庆源,九月游黄华山水帘及谷。复北归,道出藁城,拜王若虚墓。冬,复应耶律楚材之请至燕京,枉道弘州视曹珏。冬季还乡,经范阳庆源。”庆源即赵州。则两至燕京,两下赵州。二谱有异,但都肯定八月元好问在燕。元好问有七律《赠答赵仁甫》诗,表达了元、赵二人之间的真挚友情。

杂言《赠答赵仁甫》

(仁甫名复,云梦人。江表奇士也。)

我友高御史,爱君旷以真。昨朝识君面,所见胜所闻。江南辞客多,玉骨无泥尘。轩昂见野鹤,过眼无鸡群。想君夜醉浔阳时,明月对影成三人。

散作紫绮裘,草裹乌纱巾。浩歌鱼龙舞,水伯不敢嗔。何意醉梦间,失脚堕燕秦。万世一旦暮,万里犹比邻。世无鲁连子,黑头万徒纷纷。

君居南海我北海,握手一怀情更亲。老来诗笔不复神,因君两诗发兴新。都门回道一大笑,袖中知有江南春。〔35〕

然而,由于南北学风的不同影响,他们之间的差别也是很明显的。《元史·赵复传》云:“元好问文名擅一时,其南归也,复赠之言,以博溺心、末丧本为戒,以自修读《易》求文王、孔子之用心为勉。”不过,据清凌廷堪《年谱》云,元好问对赵复的理学家口吻是不以为然的。缪钺《年谱》则引元好问《赠答刘御史云卿》诗:“我观唐以还,斯文有伊周。开云揭日月,不独程张俦。圣途同一归,论功果谁优?户牖徒自开,胶漆本易投。九原如可作,吾欲起韩欧。”并下按语云:“可见先生推挹韩欧,以为其有功圣道,不让程张。赵复为理学家,宜其与先生不深相契合也。”北方儒士仍然习惯于致力文章词赋,较早接触理学的徐之纲、王磐等或受怀疑或受嘲笑。〔36〕可知,理学在北方的传播不可能一帆风顺,要达到普遍被接受的地步尚需假以时日,并且需要扩大传播范围以及更多的人加入传播行列。

四、载经南游

1247年,赵复刻印所著书《伊洛发挥》,携数百本南游,南游原因大致有二:一是杨惟中的离去。本来,太极书院主要依靠杨惟中的支持,而杨的离去无疑使书院难以为继,因此赵复只得离开书院。二是通过与亡金儒士的接触,赵复深感有扩大传播范围的必要。所以他带上这数百本书,还特意到亡金儒士聚集最多的东平府去。

南游具体启程时间已不可考。他行经白沟,于十一月到达保定,宿于郝经家。这是南方理学家与北方有理学传统的郝氏家庭成员的一次相会。清王汝楫等《郝文忠公年谱》载郝经从癸卯(1243)至庚戍(1250)馆于顺天左副元帅贾辅家中万卷楼之中和堂,教授贾辅诸子。1247年,郝经年二十五,“江汉赵先生爱公文笔雄赡,练达性理,谓之曰:‘江左为学读书如伯常(经字)者甚多,然似吾伯常挺然一气立于天地之间者,盖亦鲜矣。’自是而名重焉”〔37〕赵复离开保定时,郝经作《听角行》待和《送汉上赵先生序》文赠行。郝经《后听角行序》云:“丁未冬十有一月,汉上赵先生仁甫宿于余家之蜩壳庵。霜清月冷,角声寥亮,乃作《听角行》以赠其行。”丁未即定宗二年(1247)。在《听角行》中,郝经把赵复与苏武相比,对他流落异国他乡的遭遇表示同情。《送汉上赵先生序》言“穷先生者此行也,达先生者亦此行也”,从穷达问题入手,赞杨了赵复在北方传学的功绩:“昔之所学者,富一身而已,今也传正脉于异俗,衍正学于异域,指吾民心术之迂,开吾民耳目之蔽,削芜漫,断邪枉,破昏塞,俾六经之义、圣人之道焕如日星,沛如河海,巍如泰华,充溢旁魄,大放于北方。如是,则先生之道非穷也,达也。”又云:“仲尼穷于行而达于圣,孟轲穷于行而达于贤,史迁穷于行而达于史,杜甫穷于行而达于诗,韩愈穷于行而达于文,果穷也邪?此行也,人视先生以为大穷,经则以为大达。先生可纵轨扬辔,沛胸中浩浩,鹜通逵之坦坦,劲行而无虑矣。”〔38〕以此为赵复关行。

赵复继续南游,经赵州、魏县、东平,于1248年11月达到济南,赠书与杨弘道。赵复离开济南时,杨弘道作《送赵仁甫序》赠行,内云:

德安赵君仁甫,承学之士也,士有穷达,其穷数也,其达学也,征之赵君,信然。旃蒙协洽(即乙未年,1235),君始北徒,羁穷于燕,已而燕之士大夫闻其议论证据,翕然尊师之,执经北面者二毛半焉。乃撰其所闻为书刻之,目曰《伊洛发挥》,印数百本,载之南游,达其道于赵魏东平,遂达于四方,著雍涒滩(即戊申年,1248),十有一月至于济南。愚虽敬受其书,而所居僻陋,不足以馆君;因病止酒,又不能与君对酌,但日相从游听其谈辨而已。于其行也,先原仁甫之所学,次祝以敬慎威仪,尊其所学,视兼金之赆则有愧,其于送人以言则无甚愧焉耳。〔39〕

杨弘道是金元之际的著名诗人,元好问《杨叔能〈小亨集〉引》称“其穷虽极,其以诗为业者不变也。”〔40〕他与赵复的友谊是在1235年一同被俘北归时结下的,所以,尽管他秉承的是金朝学风,他还是能尊崇赵复的学问,同时,这可能与他曾于金亡入宋任襄阳府学教谕有关,从《送赵仁甫序》来看,他肯定在入宋后接触过理学。然而,从《小亨集》来看,杨弘道的诗文没有理学气味。回顾赵复载经南游所经之地,顺天府、真定府、东平府都是人文荟萃之地,然而除了郝经外,得到的反响并不很大,尤其是东平的文士们,可以说,赵复此行扩大了理学的影响,但距离被北方学者接受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

在济南,与赵复交往者还有解飞卿(生平、事迹均不详)。杨弘道《吊解飞卿》诗云:“一昔传君逝,闻之久怆然。孤儿几灭性,孀姊巳华颠。与客谒茶去(原注“‘客’谓安陆赵仁甫”),点酥尝自煎。如何从此别,谁识是终天。”〔41〕看来此人与杨弘道一样潦倒济南。

五、返回燕京

赵复从济南返燕京,大致于1249年再次经过保定,与郝经相见。郝经有《送仁甫文还燕》一诗送行:

一鞭天地起孤愁,高戴南冠赋远游。

济渎醉探窥海眼,岱宗阔步望吴头。

唐虞问学传千古,伊洛波澜浸九州。

七十余君皆不遇,却携汉月渡卢沟。〔42〕

离开保定,赵复经白沟(河名,在今河北定兴县南)返燕。白沟河从前是宋与辽的分界线,所以金元时许多人经过此地都感慨万千。赵复亦作《再渡白沟》一诗记慨:

瘦马柴车出白沟,河山依旧绕神州。

都将百万生灵户,换作将军定远侯。〔43〕

表示了他反对战争的态度,寄寓了受害者的悲愤之情。

赵复具体是1249年还是1250年回到燕京家中的,已不可考。1251年杨奂入燕京辞官时,赵复已在燕京,并应杨奂之请为其母程夫人作碑铭。

自1252年起,赵复去向不明,是否仍在燕京亦不可考。只是1257年当忽必烈在潜邸接见李冶,向他访问人才时,李冶举了儒士魏璠等七人,其中有赵复的名字。〔44〕据《元史·赵复传》,赵复也曾经被招至忽必烈潜邸:

世祖在潜邸,尝召见,问曰:“我欲取宋,卿可导之乎?”对曰:“宋,吾父母国也,未有引他人以伐吾父母者。”世祖悦,因不强之仕。

只不知是在李冶之前还是之后?从忽必烈1259年召宋子贞、李昶时主要问以伐宋方略来看,赵复被召很可能也在这年。《宋元学案补遗》第九十称赵复为“隐君”,有可能后来离开燕京隐居起来了。不管怎么样,《析津志》将赵复列入“名宦”目显然不准确,清人李道平《选儒赵子祠堂记》明确指出赵复“未仕宋亦不仕元。”然而侯外庐等先生主编的《宋明理学史》说赵复隐于真定,则不可何据。赵复有一子名赵卿月,清光绪十五年刊本《德安府志》卷十四“人物二·儒林”于“赵复”目下云:

子卿月克绍家学,与许衡、刘因友善,尝拜宪司职,未久谢去,屡征不起。然而《鲁斋遗书》、《静修文集》只字未提赵复父子,不知何故。赵卿月与姚燧有过两次交往(见《序江汉先生死生》),从姚燧称赵卿月“尝以好兄余”来看,赵卿月可能是赵复北上至燕后所生。虽说赵复乃宋元之际理学北传的关键性人物,在传播理学方面做了许多工作,然而他在元代的地位却远不及直接、间接受学于他的姚枢、许衡等。《宋元学案补遗》卷九十“鲁斋私淑·陈先生仁本”下云:

陈仁本,天台人。以魏国许文正之学播于海隅,至正二年即庆元府治之东构祠塑像,列于学宫,将于春秋专祀于公。而又以姚赵二公合食于堂,终岁设教养士。三年逾淅右,泛二江,游金陵,以需成□(元朱德润《鲁斋书院三先生记》中作“于”)台端。

更多的时候是建书院纪念姚、许等,并立祠祭祀,而不及赵复。许衡积极与元朝统治者合用,利用他曾为中书左丞、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之职,在普及、推广理学及提拨人才上贡献很大,所以许衡在皇庆二年(1313)就有诏从祀孔庙,而赵复直到清雍正二年(1724)才从祀孔庙,被当做名儒看待。明代有人对于赵复自元至明未受到应有重视深感不平,容城举人孙奇逢作《元儒赵江汉太极书院考》为赵复大鸣不平。不过,此文虽云“考”,却未考出什么结果来,反而将燕京的太极书院误搬至辉州苏门山。但是,它却真实地道出了赵复死后泯灭无闻的事实,仍有价值。

赵复于清雍正二年有诏从祀孔庙后,德安府诸儒有憾于明嘉靖时所建赵子祠久废不知故址,于清道光十七年(1837)再建赵子祠,然而咸丰时又毁于战火。清光绪十五年刊本《德安府志》卷五载之:

先儒赵子祠,道光十七年邑人李道平倡建,门下士黄梦熊捐沈隆旗屯田一石八斗、陈七旗地一石三斗为岁修及祭费。自咸丰兵燹,祠址成瓦砾场,仅壁上存“先儒赵子祠”五字。其下附录李道平《先儒赵子祠堂记》载道光十七年郧邑修祠设祭盛况。尽管赵复是在入燕以后才作出如此贡献,但清人一般都把他看作宋人,雍正二年从祀孔庙,赵复与文天祥、金履祥、陈澔等一同受祀于大成殿东庑,称先儒,清雍正后所修地方志皆载之。

赵复现存文三篇,诗九首。文长不录,除上面提及的《杨紫阳文集序》、《程夫人墓碑》外,还有一篇《燕京创建玉清观碑》(由《道藏辑要》翼集三之《甘水仙源录》收录,清陈铭珪《长春道教源流》节录)。诗除了上面已引的《寄皇甫庭》、《自遗》、《赋关尹篇献清和大宗师言归楼观》、《锦瑟词》、《再渡白沟》外,还有《覃怀春日》、《蓟门杂兴》、《蓟门闻笛》、《山峡图》〔45〕。后四首诗除《山峡图》看不出创作时期外,另三首都作于赵复被俘北上之后,然无法考定具体创作年月。

注释:

〔1〕《宋史·选举志》

〔2〕罗光《中国哲学思想史》(元、明篇)等。

〔3〕元·鲜于枢《困学斋杂录》/21下。

〔4〕鲜于枢《困学斋杂录》/21下。

〔5〕《鹤山集》卷69。

〔6〕王迈《诸门生祭真大参西山先生文》,《月翟轩集》11/9。

〔7〕〔8〕《元史·赵复传》。

〔9〕《牧庵集》卷4。

〔10〕《牧庵集》卷15。

〔11〕《序江汉先生死生》。

〔12〕《元史·杨惟中传》。

〔13〕席世臣《元诗选癸集》。

〔14〕〔15〕《元史·赵复传》。

〔16〕《元史·杨奂传》、元好问《杨公神道碑》、赵复《程夫人墓碑》等皆载杨奂戊戌(1238)年入燕京事,后十二年一直在洛阳,可知赵、杨友谊是在此时结下的。

〔17〕《陵川集》卷26。

〔18〕〔19〕见《元史·杨惟中传》及郝经《陵川集》卷35《故中书令……杨公神道碑铭》。

〔20〕《元史·姚枢传》及《续资治通鉴》卷170。

〔21〕郝经《杨公神道碑》。

〔22〕《陵川集》卷13。

〔23〕《元史·宋子贞传》。

〔24〕《元史·严实传》。

〔25〕〔26〕元好问《东平府新学记》,《遗山集》卷32。台湾孙克宽先生认为东平兴学大致在己丑(1229)以后,而要等到金亡以后,徐世隆入幕,元好问北渡,亡金文士闻风而至时才大具规模,见《元代汉文化之活动》第118—119页。

〔27〕《元史·张柔传》。

〔28〕元好问《赵州学记》,《遗山集》卷32。

〔29〕元好问《令旨重修真定庙学记》,同上。

〔30〕元好问《寿阳县学记》,同上。

〔31〕郝经《太极书院记》。

〔32〕雍正《畿辅通志》卷78。

〔33〕〔34〕王廷页《元代书院考略》,《中国史研究》1984年 1期。

〔35〕《遗山集》卷5。

〔36〕《宋元学案补遗》卷16及王恽《玉堂嘉话》。

〔37〕《宋元学案补遗》卷90。

〔38〕《陵川集》卷30。

〔39〕《小亨集》卷6。

〔40〕《遗山集》卷36。

〔41〕《小亨集》卷3。

〔42〕《陵川集》卷13。

〔43〕《元诗选·癸集》。

〔44〕《元朝名臣事略》。

〔45〕四首诗俱见《元诗选·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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