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太平天国的妇女问题_太平天国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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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K25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434(2001)01-0114-04

1851年在广西桂平县爆发的金田起义,有大批妇女投身到太平军的行列。她们在革命进军和奠都南京以后,有过追求平等、渴望解放的辉煌,而与此同时,在前进的道路上也遇到不少沟沟坎坎,最终仍旧被推向如鲁迅所说的“次等的人物”的地位(注:鲁迅:《我之节烈观》,《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119页。)。她们的抗争以喜剧开始而以悲剧告终,这种历史现象,值得我们认真研究。

在洪秀全宣传革命的文书中,是把天下的女子不论贫富尊卑,不分地域民族,一概视为姊妹的,她们和天下的男子皆兄弟一样,都是上帝的子女,可以同等享有社会的财富,也同样可以担当除暴安良、改变社会不平的中流砥柱(注:太平天国文献《太平诏书》。)。洪秀全的这种新奇说教,对于以封建伦理道德施治,维护国家和宗族稳定的统治者而言,无疑是一种反常。因此,它一开始就受到封建卫道士们的反对,而得到遭受封建压迫的平民百姓的欢迎,也就不足为怪了。

在漫长的封建社会里,男尊女卑、男主女从、男外女内等等说教,成了不可逾越的社会人际关系的准则,妇女在封建的政权、神权、族权和夫权的重重羁绊下,其境遇是悲惨的。相对而言,生活在穷乡僻壤中的贫苦劳动妇女,她们的经济生活贫困,政治上处于无权的地位,因此,她们有改变现状的强烈愿望。为了生存,她们直接参加劳动,在家庭的生活中具有较多的独立自主权。又由于长期生活在闭塞的山乡,而且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所以她们距离所谓“圣人之教”也较远,什么“三从四德”,对她们是比较陌生的。因此,她们争取自身解放的愿望也比较强烈(注:毛泽东:《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毛泽东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野蛮时代和文明时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这就是洪秀全的说教在她们中间流传时,许多山乡妇女迅速参加造反的原因。其中还出现了杨宣娇、胡九妹和陈叶氏等一批先进人物。还在革命的秘密酝酿阶段,杨宣娇就和冯云山齐名,同是桂平紫荆山一带群众学习的榜样(注:杨宣娇,本姓黄,桂平紫荆山人,萧朝贵之妻。因与杨秀清、洪秀全结为兄妹,故又称扬宣娇或洪宣娇。参看拙著《太平天国人物·试说洪宣娇》,广西人民出版社, 1984年;王庆成编注;《天父天兄圣旨》戊申年十一月中旬“天兄圣旨”,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年;韩山文撰、简又文译:《太平天国起义记》,见中国史学会编:《太平天国》第六册,神州国光社,1952年。)。而胡九妹在平南的鹏化、花洲各地的拜上帝会众中,和冯云山同是大家心目中的先进人物,萧朝贵伪托天兄耶稣下凡,把她夸作一朵绚丽的“红花”(注:《天父天兄圣旨》己酉年十二月初一日“天兄圣旨”。)。生长在广东信宜大寮山区的陈叶氏,则是仅次于凌十八的起义大首领,是当地革命队伍中的宣传鼓动家(注:徐广缙、叶名琛:《剿灭罗镜凌十八折》,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编:《近代史资料》1984年11月。)。她们都是金田起义前夕走在革命斗争的前列、和男子并肩迈步争取解放的代表人物。

金田誓师起义以后,母子从军,夫妻赴战,兄弟姊妹、全家老少同时入营的大有人在。洪秀全、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和石达开等主要首脑人物,都是“携眷而行”的。桂平县古林社的曾天养,不但妻子、姊妹同去,凡是出嫁在外的亲属,也都接回来一道入营。胡以晃在平南竖旗聚众,“当地群众,凡愿跟去的,不论男女,一律带去”(注:广西师院史地系:《太平天国起义史调查资料》,1973年4月油印本。)

。鹏化里雷庙村的陈瓒偕妻刘氏,接到团营命令,即率子宗苍、宗泰、宗扬以及全家男女“共戍洪军”(注:陈运鹏辑:《平南鹏化里陈氏宗支部》,民国三十五年手抄本。)。博白县的黄益诚、益谅等兄弟十人,金田起义时同“奉母随洪杨革命去”(注:《廉江上县黄氏族谱》,民国二十年重修本。)。更有天地会党女首领苏三娘率领的女军,参加金田起义以后成为太平天国的一支巾帼劲旅。此类男女踊跃从军,意气风发的情景,颇令封建士子感到茫然。有人写道:

顾向之从贼者,类皆自逸去,而拜上帝会则必家属子女俱,产业贱售。或问其故,则曰:“我太守也,我将军也,岂汝辈耕田翁耶!”其妻妾亦笑谓戚邻曰:“我夫人也,我恭人也,岂汝辈村妇女耶!”(注:谭熙龄:《紫荆事略》,见魏笃:《浔州府志》卷二十七《平寇略》,同治十三年。)

起义之始,即不耻于“耕田翁”、“村妇女”,未免欠妥。但另一方面,也颇有“皇帝龙廷轮流坐”的气概。

早在金田起义之前,拜上帝会内即订立“男有男行、女有女行”的规矩(注:《天父天兄圣旨》,乙酉年十二月十八日“天父圣旨”。)。起义以后,除各领导人的眷属外,所有妇女,悉依规定、视情况编入女馆或女营,过着集体的生活。这种措施,在激烈的进军战斗中,为了保护老少病残的安全,免除赴战者的后顾之忧,是有必要也是可以取得会众的谅解和拥护的。而青壮的妇女,则组成女军。每军设军帅,统二十五卒长,卒长领四两司马,两司马管二十五人。一军共有女兵二千五百人。桂平县白沙圩的胡大妹,金田起义时即率子女入营,她的次子梁立泰,进驻永安州后封为后二军军帅,年逾半百的胡大妹受封为后四军女军帅(注:《后二军军帅梁立泰家册》,见张德坚:《贼情汇纂》卷四,《伪军制上·伪家册式》。)。广东信宜的义军虽然没有女军的严密组织,但直接参与战斗的女军和“女军头目”、“女牌长头目”亦为数不少(注:徐广缙、叶名琛:《剿灭罗镜凌十八折》,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编:《近代史资料》1984年11月。)。女军配合男军作战,也屡立战功,世人为之瞩目。

先是,太平军从金田进驻大黄江口时,清军四面环攻,太平军兵力不足,曾出动女军对敌作战(注:《李文恭公(星沅)文集》卷十一,《致向欣然提军书》。)。从桂平挥师东出平南,直到驻军永安期间,太平天国的女军多头戴特制的“藤谷帽”,配合男军冲锋陷阵(注:《覃汉阳口述》,《近代史资料》1963年第1期。)。1852年4月太平军从永安州破围前夕,洪秀全发布破围诏令,号召全军“男将女将尽持刀”,“同心协力同杀妖”(注:太平天国文献《天命诏旨书》。)。1852年夏围攻桂林之战,常有妇女“执兵押后”,儿童呐喊助威(注:佚名:《独秀峰题壁诗》第十三首,见中国史学会编:《太平天国》第四册。)。1853年1月攻克武昌,太平天国女军万余人,多“矫健善战”,时人称为“贼之劲旅,恃以无恐者也,遇大敌而后出之”(注:佚名:《武昌兵燹纪略》,见中国史学会编:《太平天国》第四册。)。2月,太平军从武昌挥师东下,苏三娘率女兵数百“随身拥护”杨秀清前进。攻克南京以后,太平天国女军扩至四十军共十万人(注:张德坚:《赋情汇纂》卷三,《伪官制·伪女官》。)。太平天国女军多来自广西,其次是湖南、湖北,敌人诬称她们为“生长洞穴”的“傜壮丑类”。她们“攀援岩石,勇健过于男子。临阵皆待械接仗,官军或受其衄”。而“荷砖开沟,濬濠运土”,“守卡巡更,筑营运粮”,“登陴守夜”,保卫天京,以及防守镇江与安徽桐城诸役,女军也都做出了重要的贡献(注:太平天国文献《天情道理书》;胡恩燮:《患难一家言》;谢介鹤:《金陵癸甲纪事略》。)。

太平天国女军的装束,随着战争的进展,没收或缴获敌人物资的不断增加,亦日有变化。在广西初起时,类多农装土服,“赤足裹头”。到武汉以后,则“皆大脚高髻……服饰都丽”,然“雅弗称体”;女官则“红绡扶额,著芒鞵,颇矫健”(注:陈徽言:《武昌纪事》,见中国史学会编:《太平天国》第四册。)。苏三娘和她的女军,绿旗黄,珠帽盘龙,全部赤脚,行走如风,更显得威武严整(注:吴家桢:《金陵纪事杂咏》第十七。)。进驻南京以后,女军日常往来,“当腰横长刀,窄袖短衣服,骑马能怒驰,黄巾赤其足”,英姿不亚于男子(注:金和:《秋蟪吟馆诗钞》。)。尽管如此,而来自广西、特别是出身于客家的妇女,都始终保留一双横量也有三寸的天足,敌人骂她们是“大脚蛮婆”。一个变姓更名,隐藏在南京城内的反革命分子叫嚣,有朝一日“破城后,广西妇女宜尽诛戮,断不可姑息赦之。以其人皆勇悍,曾妆牌刀手出城拒战,且可为八旗营妇女报仇,留之徒贻患”云云(注:《张继庚遗稿·上向帅书二》。按:张继庚化名叶芝发,潜居南京城内。)。敌对者的叫嚣,从反面说明太平天国女军给他们的打击是至为深重的。

必须指出,太平天国妇女在革命的道路上,既有坦途,也有沟坎;有过胜利,也受过牺牲,最后终于难免失败的命运。

1853年,太平天国在南京发布《天朝田亩制度》,明文规定:“凡分田照人口,不论男妇。”“天下人人不受私,物物归上主,则主有所运用,天下大家处处平匀,人人饱暖”。“凡天下婚姻不论财”。“凡礼拜日,伍长各率男妇至礼拜堂,分别男行女行,讲听道理。”其他如选举、赏罚、黜陟诸事,皆同等以待。鳏寡孤独废疾者,不论男妇,“皆领国库以养”。太平天国严禁娼妓,提倡一夫一妻。1854年,国宗韦俊、石凤魁奉命往湖北安民,联名发布“革除污俗”告示说:

娼妓最宜禁绝也。男有男行,女有女行。男习士农工商,女习针指中馈,一夫一妇,理所宜然。倘有司于邪行,官兵民人私行宿娼,不遵条规当娼者,合家剿洗;邻右擒送者有赏,知情故纵者一概治罪,明知故犯者斩首不留。(注:张德坚:《贼情汇纂》卷七,《伪文告上·伪告示》。)

至于“奸淫之禁”,法令尤严。早在金田起义之前,洪秀全、冯云山即为会众立下“天条”十款,其第七条即劝人“不好奸邪淫乱”,即丢邪眼、起邪心、唱邪歌亦属“变怪”,实是“最大犯天条”。为此,先后惩办过不少违禁者。1854年3月2日,杨秀清伪托天父下凡,演出一出审判所谓夫妻“私合”、违犯“天条”案,结果秋官又正丞相、东王府承宣陈宗扬和妻子、东王府女承宣谢满妹被处死,而镇国侯卢贤拔与妻小、东王府女承宣胡九妹则予以革职处分(注:《天父天兄圣旨》卷之三,甲寅四年正月二十七日纪事。)。

太平天国在分配土地、接受教育和选举、赏罚、黜陟等等,承认妇女与男子同等的地位,同时严禁娼妓,反对蓄奴、纳妾和强奸妇女,主张一夫一妻,这是对妇女人格的尊重和权利的保护。这些进步的主张和措施,受到群众的拥护,也赢得了人们的赞扬。一位外国友人评论说:

依我看来,太平天国社会制度中最值得称赞的就是妇女地位的改善,她们已经由亚洲国家妇女所处的卑贱地位提高到文明国家妇女所处的地位了。太平天国革除了两千年来妇女所受到的被愚昧和被玩弄的待遇,充分地证明了他们的道德品质的进步性。(注:[英]哈利著、王维周译:《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第十一章,中华书局,1962年。)

就是敌视太平天国的外国人,见到在南京街上随便行走或骑马于通衢大道,既不装模作样,也不害怕和回避他的时候,也认为这是太平天国的“天京”和中国其他城市“大异之点”,太平天国的妇女是“美丽之极”的(注:简又文:《太平天国典制通考》第十五篇《女位考》,香港猛进书屋,1958年。)。可惜的是,杨秀清打着反对奸淫的旗号,对陈宗扬、谢满妹等兄弟姊妹们的夫妻同宿,竟予以处死或革职的重判,则是一出扭曲人性,不近情理的悲剧!它震动了天朝内外,也影响了整个革命队伍人心的稳定。杨秀清虽然在半年之后宣布准行“小弟小妹团聚成家”(注:《天父天兄圣旨》卷之三,甲寅四年八月二十四日“天父圣旨”。),但那已经为时过晚了!

在太平天国的历史上,类似陈宗扬、谢满妹等大冤案的出现,并不奇怪。早在金田起义初期,姊妹们在洪秀全的新奇说教鼓舞之下纷纷入营时,许多有形无形的清规戒律也向她们提出来了!不少的条规和命令,其实质也是来自中国社会的“陈年老酒”,只是以前贴的是“夫子牌”,而洪秀全把它招牌换记,改为“天父牌”罢了。要者如:

1851年(太平天国辛开元年)新刻的《太平礼制》,就以“天王诏令”的形式,定出诸王直至两司马各官的子女、亲属的尊称和等级。王子可以称“万岁”、“千岁”、“世子”、“嗣君”;王女与丞相之女则称“金”、称“玉”,等等。彼此级别分明,和一般兄弟姊妹则更有区别。

1852年(太平天国壬子二年)新刻的《幼学诗》,更在兄弟姊妹之间定出许多所谓“道”和“箴”的清规戒律,明确重申:“妻道在三从”,严禁“牝鸡司晨”,否则有损“家道”。而“女道总宜贞”,“幽闭端位内”,与男子的“乾刚严位外”亦不可逾越。

1857(太平天国丁巳七年)新刻的《天父诗》五百首,更是假“天父”之名对妇女进行全面统治的典型苛条,举几妇女的衣食住行、音容笑貌,都有严格的要求,违者轻则责罚,重则斩首不赦。且看第十七、十八两首对妻妾不能“善事夫主”的“十该打”:

服事不虔诚,一该打;硬颈不听教,二该打;起眼看大夫,三该打;问王不虔诚,四该打;躁气不纯静,五该打;讲话极大声,六该打;有喙不应声,七该打;面情不欢喜,八该打;眼左望右望,九该打;讲话不悠然,十该打。

这些莫明其妙的清规戒律,真令人左右为难,无所适从,只有等着挨打受气的时候了。妇女既然没有行动的自由,更无发言的资格和权利,“母鸡千祈不好啼,一啼斩头天所排”。(注:《天父诗》第457首。)数不清的,毫无情理的规戒,都是打着“天父”的名字以出以行的。

由于“男尊女卑”思想的影响,加以许多条规的制约,太平天国内部的实际生活也存在许多不平等。按规定,起义者皆应实行“男女别营”,而诸王自始却妻儿同住;规定“一夫一妻”,而诸王却实行多妻。军至武昌及奠都南京以后,还公开“选美”以献诸王。据幼主洪天贵福说:老天王洪秀全有妻妾88人;他自己在九岁的时候,天王就给他配了四个妻妾(注:《洪天贵福自述》;[英]富礼赐:《天京游记》说:天王有“一百零八妻”。)。许多昔日冲锋陷阵的老姊妹,或者与“王爷”沾亲带故的妇女,进驻南京以后也多在“同享天福”的名义下收入各个王府。结果天王府和东王府的姊妹以千计,听命和服役于“王爷”一人,有的虽也封侯封相,但都不能越宫门府第一步,被迫脱离了火热的战斗生活,老死在王府的高墙深院之内,更多的则是随着“天京内讧”、“天京陷落”,成了诸王争权争利或误国丧邦的牺牲者,能够多少享受“天国荣光”的,倒是那些远离天京,不入王府如翟合义和祝大妹,李大明和柴大妹等少数兄弟姊妹了(注:见他们结婚时领取的太平天国“龙凤合挥”。)。

发生在近代中国的太平天国革命,是一场反封反帝的农民战争,它的历史功绩是永存的。但它也有严重的失误,领导者在对待妇女问题上的乖谬言行,就是其中的突出表现之一。洪秀全、杨秀清给姊妹们的许多美好许诺,多是口惠而实不至。它挫伤了“半边天”奋发向上的斗志,也腐化了领导者自己。造反的农民祈望通过革命的批判铲除人世间的不平,而又有意无意地抓起老的圈套来束缚了自己,重蹈前人失败的覆辙。这种惨痛的历史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世纪,而当我们纪念太平天国起义150周年的时候,思昔抚今,是仍应认真总结,引以为戒的。

[收稿日期]2000-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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