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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遗书P3602残卷，内容为《庄子》音训， 起《骈拇》第八至《在宥》第十一，凡71行。〔1〕《骈拇》篇前阙，首五行下端残损， 《在宥》篇仅存上半，末二行下截损泐，实存整行六十有四。
写本前后残缺，未有著者姓氏、书卷名号。王重民先生《伯希和劫经录》及《敦煌古籍敍录》中皆以之为陆德明《经典释文·庄子音羲》残卷，故定名为《庄子释文残卷》。学界宗之，似成定论。笔者因参与《敦煌音羲汇考》编著之机，得以接触此残卷音训，费时数月，详味残卷，夷考其实，觉陆书之论，未可称允。故撰此小文，以申拙见。识者教之。
一、陆书说之否定
王重民先生认为残卷为陈隋间抄写之《经典释文·庄子音羲》，然《释文》成书亦在陈隋之际。〔2〕诚如王说， 则此残卷与《释文》成书几在同时矣，可谓《释文》之原本也。然余有疑焉。
1.《释文》注音与残卷有别
设若残卷为《释文》原本，那么今本《释文》中之陆氏注音当与残卷之音一致，即使后人有所改窜，相差当亦不至太大。然今以残卷之音切与传本《释文》对勘，〔3〕我们发现：〈1〉《释文》注音与残卷不同。《骈拇》“决性命之情而饕贵富”，《释文》：“饕，吐刀反。”案残卷“饕”音敕高反，与陆音声纽舌头舌上有别。又“天下何其嚣嚣也”，《释文》：“嚣，许桥反，又五羔反。”案残卷“嚣”音许乔反，《释文》有二音，而残卷仅出一音，且韵字亦不同。又“小人则以身殉利”，《释文》：“殉，辞俊反，徐辞伦反。”案残卷“殉”音辞伦反，与陆音不同，而与《释文》所引徐邈音相合。又“则挟策读书”，《释文》：“策，字又作策，初革反。”残卷“策”音“策”。案“策”乃“策”之异体，此残卷以异文相注，与《释文》不同。又“则博塞以游”，《释文》：“塞，悉代反。”残卷“塞”音藉代反。“悉”在心纽，“藉”在从纽，清浊有别。《马蹄》“剔之”，《释文》：“剔，敕历反，徐诗赤反。”残卷“剔”音诗赤反，与陆音不同，而与《释文》所引徐音密合。又“连之以羁
”，《释文》：“，丁邑反，徐丁立反。”案残卷“”音丁立反，〔4〕与陆音不合， 而与《释文》所引徐音同。又“齐之以月题”，《释文》：“题，徒兮反。”案残卷“题”音徒子反。“兮”在平声齐韵，“子”在上声止韵，二者韵部并声调均不同。《胠箧》“耒耨之所刺”，《释文》：“耒， 力对反，徐力猥反。”案残卷“耒”音力猥反，与陆音不同，而与《释文》所引徐音相合。又“下烁山川之精”，《释文》：“烁，失药反，徐音药。”案残卷“烁”音药，与陆音不同，而与《释文》所引徐音密合。又“释夫恬淡无为”，《释文》：“恬，徒谦反。”案残卷“恬”音图廉反，“谦”在添韵，“廉”在盐韵，二者韵有不同。《在宥》“而且说明耶”，《释文》：“且，如字，徐子余反。”案残卷“且”音子余反，与《释文》所引徐音相合，而与陆音不同。又“尧舜於是乎股无胈”，《释文》“胈，畔末反”。案残卷“胈”音扶末反。“畔”在并纽，“扶”在奉纽，二者轻重唇有别。又“椎凿决焉”，《释文》：“决，古穴反，又苦穴反。”案残卷“决”音苦穴反，《释文》有二音，而残卷仅出一音，是亦二者不同之证也。〈2 〉残卷有注音而《释文》无。《骈拇》“是削其性者也”，残卷“削”意思虐反，案《释文》不出“削”字。又“名声异号”，残卷“号”音胡到反，案《释文》不出“号”字。《马蹄》“前有橛饰之患”，残卷“饰”音式，《释文》：“饰，徐音式。”残卷与《释文》所引徐音相合，而陆氏无音。又“介倪闉扼”，残卷“介”音古穴反，《释文》：“介，徐古八反。”陆氏不为“介”字注音。《胠箧》“罔罟之所布”，残卷“罔”音“网”，案《释文》不出“罔”字。又“苌弘胣”，残卷“胣”音勑氏反，《释文》：“胣，徐音勑纸反。”陆氏不为“胣”字注音。又“舍夫种种之民”，残卷“种”音之勇反，《释文》引向秀音章勇反，而陆氏不为注音。《在宥》“崔瞿问於老聃”，残卷“崔”音“催”，陆氏不为“崔”字作音。又“偾骄而不可系者”，残卷“偾”音甫问反，《释文》引向秀粉问反，而陆氏不为注音。是皆残卷与《释文》不同之例也。
残卷71行中，除去模糊残损者，有音切161条。 取以与《释文》对勘，则声韵不同者30条；《释文》有二音以上，而残卷仅出一音者12条；残卷有音而《释文》无者40条；切语与直音音同而用字不同者38条；其切语和直音完全相同者41条，仅占总数的四分之一。若谓残卷即《释文》原本，其相差不应如是之大也。
2、残卷所据底本与《释文》不同
若残卷即《释文》原本，那么《释文》之底本必与残卷所据底本重合。而今以残卷与《释文》对照，我们发现其所据底本则根本不同。
《骈拇》“淫僻於仁羲之行”，《释文》：“僻，本又作辟。”案残卷作“辟”，与《释文》所云一本合，而与《释文》有别。又“而枝者不为跂”，《释文》：“跂，崔本作枝。”案残卷作“岐”，与《释文》不同。又郭象注“从容吹累”，《释文》：“吹，字亦作炊。”案残卷作“炊”，与《释文》有别，《马蹄》“蹩躠为仁”，《释文》：“躠，本又作薛。”案残卷作“薛”，与《释文》所引一本合。又“摘僻为礼”，《释文》：“辟，本或作僻。”案残卷出“僻”字，与《释文》不同，而与《释文》所引或本合。又“孰为牺尊”，《释文》：“尊，或作樽。”案残卷出“樽”字，与《释文》所云或本合，而与《释文》不同。又“夫赫胥氏之时”，《释文》：“赫，本或作樽。”案残卷出“樽”字，与《释文》所引或本合。《胠箧》“苌弘胣”，《释文》：“胣，本又作胣。”案残卷作“胣”，与《释文》所引一本同，而与《释文》不同。又“惴耎之虫”，《释文》：“惴，本亦作
，又作喘。”案残卷作“喘”，与《释文》所引又本合，而与《释文》不同。《在宥》“焉知曾史之不为桀跖嚆矢也”，《释文》：“嚆，许交反，本亦作嗃。”案残卷作“嗃”，与《释文》不同，而与《释文》所引一本合。由以上十例，益可证此残卷之非《释文》原本矣。
3、残卷与《释文》内容之详略相差甚巨
据王应麟《玉海》记载，〔5〕自后周世宗显德至北宋真宗景德50年间，政府相继下令校勘《释文》诸音羲。如宋太祖开宝中，因唐天宝中改隶古定《尚书》为今文，与陆德明所释之古文《尚书》不合，故令“〔陈〕鄂删定其文，改从隶书。盖今文自晓者多，故音切弥省”。〔6〕P 3315《尚书释文》残卷373条音训，传本无者154条， 是陈鄂於《尚书释文》，仅有删剃，而未有增益。周、宋两朝校勘《释文》，既重於删订，故其必较原本为简，《尚书释文》即其例也。然今《庄子释文》情形与《尚书释文》绝然相反。试以《马蹄》篇为例以明之。《马蹄》篇中，《释文》共出87条音训，而残卷仅46条，且其中又有4 条为《释文》所无，实仅42条，不及《释文》的二分之一。考《庄子音羲》体例与其馀诸音羲全同，且《叙录》云对於《庄子》，因“读学者稀”，故音训“微为详悉”，正与今传本所反映的相合，而与残卷不同。是残卷未可云为《释文》原本也。
那么，反过来说，是不是今本《庄子释文》为《释文》原本，而残卷为删节本呢？回答亦是否定的。若为删节本，则当是条目的减削或音注内容的删剃，如P2617《周易经典释文》，传本1718条音训中， 残卷无者143条，且内容亦只有删削，并无改动。 然今以残卷与《释文》对照，则殊不然：〈1〉残卷词目每出全语，《释文》则否。7行“擢德塞性”，《释文》作“擢德”；13行“又奚连连如胶漆墨索”，〔7〕《释文》出“纆”、“索”、“连连”三条；14行“小人以身殉”，《释文》仅出“殉”字；22行“连之以羁”，《释文》出“羁”字；30行“加之以衡羈”，《释文》出“衡羈”二字；57行“夫哼哼之意”，《释文》出“哼哼”二字；68行“今世殊死者相枕”，《释文》出“殊死”、“相枕”二条。若此为《释文》之删节本，何抄者之不厌其烦如此？寻《释文·叙录》有云：“旧音皆录经文全句，徒烦翰墨。今则各标篇章於上，摘字为音。”所言正与残卷相合，此残卷音羲盖即《叙录》所云“旧音”之一也。〈2〉古注主名，残卷详於《释文》。注 《庄子》者， 有李颐《庄子集解》三十卷，李轨《庄子音》一卷。《释文》 引用，单标姓氏，不言其名，故二“李”混淆。残卷则区别甚明，引李轨音单言李，引《集解》则云李颐。《骈拇》“蒿目”条：“李云：蒿目，快性之貌”。残卷“李云”作“颐曰”。又“东陵”条：“李云，谓泰山也。”残卷“李云”作“李颐曰”。《马蹄》“相靡”条：“李云摩也。”残卷作“李颐曰：靡，摩”。又“倪”条：“李云：介倪犹睥睨也。”残卷 “李云”作“李颐曰”。《胠箧》“摄”条：“李云结也。 ”残卷作“李颐曰：摄，结也”。又“耒”条：“李云： 犁也。”残卷“李云”作“李颐曰”。《在宥》“胈”条：“ 李扶盖反，云：白肉也。” 残卷作“郭李扶盖反，李颐曰：胈，白肉。”〔8〕前“李”指李轨，区分甚明。
又有《释文》不著主名而残卷标注明白者。《骈拇》“龁”条：“齿断也。”残卷引李颐曰：“龁，齿断也。 ”又“首阳”条：“山名，在河东蒲坂县。”残卷引司马曰：“山名，在河东蒲坂。”《马蹄》“填填”条：“質重貌。”残卷引李颐曰：“質重貌。”《胠箧》“殚”条：“尽也。”残卷引司马曰：“殚，尽也。”《在宥》“县而天”条：“希高慕远，故曰县天。”残卷引司马曰：“希高慕远，故曰县天。”
又有残卷有而《释文》不引者。14行“仁羲以挠”条：“李乎高反。”案《释文》不引。28行“为乐”条：“李五校反。”案《释文》不出此条。37行“揭箧而趋”条：“李颐曰：揭，担也；趋，走者也。”〔9〕《释文》引《三苍》：“举也，担也，负也。”与残卷不同。43 行“钳”条：“李颐曰：钳，针也。”案《释文》不引。64行“县天”条：“李颐曰：悬，着也。”案《释文》不引。65行“胫无毛”条：“司马曰：无细毛也。”案《释文》不引。
由以上二事，我们完全可以推断，残卷绝非《释文》之删节本。
残卷既非《释文》原本，亦非《释文》之删节本，那么我们只能认为：此残卷非陆德明《经典释文·庄子音羲》，应该是另一种《庄子》音羲。
二、作者之考定
以上我们经过详细考证，论定残卷非陆氏《庄子音羲》。然自王重民先生论定其为《释文》后，几十年间，略无异说者，何耶？盖因其体例、内容甚为接近，故为其表面现象所迷惑。但从另一角度看，我们可以设想，它们之间既然相似到足以迷惑众人之眼，必有其某种相承关系。今拟就残卷与《释文》之音切分析其间可能存在的关系。
以残卷与《释文》对照，残卷与《释文》均有的122条音切中， 相同者46条，用字不同而声韵相同者41条。尤可注意的是：残卷音切与被切字声韵等呼不密合（如类隔或声调、开合不同）者，而《释文》却密合者24条，试举数例以明之。
《骈拇》“决性命之情而饕贵富”，残卷“饕”音勑高反。饕，透纽；勑，彻纽，透彻类隔。《释文》吐刀反，“吐”亦透纽，与饕音和。《释文》30卷中，“饕”凡出现5次，4次吐刀反，1次他刀反， 均音和切。又“小人则以身殉”，残卷“殉”音辞伦反。殉，去声稕韵；伦，平声谆韵，声调不同。《释文》辞俊反，“俊”亦去声稕韵，与被切字“殉”合。《释文》“殉”凡出现8次，韵字皆为“俊”。 “辞伦反”者，徐邈读也。《尚书·伊训》释文：“殉，辞俊反，徐辞荀反。”《周礼·秋官·行夫》释文：“殉，徐音循。”荀、循皆平声谆韵，均可证徐读“殉”为平声。又“则博塞以游”，残卷“塞”音藉代反。塞，心纽；藉，从纽，心从清浊有别。《释文》悉代反，悉，心纽，与“塞”相合。《释文》作去声读之“塞”凡出现11次，均以心纽字为声母。《马蹄》“骤之”，残卷“骤”音在救反。骤，床纽；在从纽，从床类隔。《释文》士救反，“士”亦床纽字，与“骤”音和。《释文》“骤”凡出现11次，声母皆用床纽字。又“乌鹊之巢可攀援而窥”，残卷“窥”音去知反。窥，支韵合口四等；知，支韵开口三等，切下字与被切字开合口不同。《释文》去规反，“规”亦支韵合口四等，与“窥”合。且《释文》“窥”凡出现9次，皆用“规”为切下字。 又“蹩躠为仁”，残卷“蹩”音扶结反。蹩，并纽；扶，奉纽，并奉类隔。《释文》步结反，“步”亦并纽字，与“蹩”音和。又“澶漫为乐”，残卷“漫”音武旦反。漫，换韵合口一等；旦，翰韵开口一等，韵部及开合皆不同。《释文》武半反，“半”亦换韵合口一等，与“漫”密合。又“摘僻为礼”，残卷“僻”音敷历反。〔10〕僻，滂纽；敷，敷纽，滂敷类隔。《释文》匹壁反，匹亦滂纽字，与“僻”音和。又“怒则分背相踶”，残卷“踶”音徒礼反。踶，去声霁韵；礼，上声荠韵，声调有别。《释文》大计反，计亦去声霁韵，大、徒同纽，与“踶”相合。又“齐之以月题”，残卷“题”音徒子反。题，平声齐韵；子，上声止韵，韵部并声调均不同。《释文》徒兮反，兮亦平声齐韵，与“题”密合。《胠箧》“耒耨之所刺”，残卷“耒”音力猥反。耒，去声队韵；猥，上声贿韵，声调有别。《释文》：“耒，力队反，徐力猥反。”队亦去声队韵，与“耒”合。《释文》“耒”凡出现5次，皆音力对反。 力猥反，徐邈音也。《周易·系辞下》释文：“耒，力对反，徐力猥反。”亦其一证。又“以守其盗贼之身”，残卷“守”音兽。守，上声有韵；兽，去声宥韵，声调不同。《释文》：“守，如字，旧音狩。”如字，即读作上声也。狩、兽音同，残卷之音即《释文》所云旧音也。《在宥》“尧舜於是乎股无胈”，残卷“胈”音扶末反。胈，并纽；扶，奉纽，并奉类隔。《释文》畔末反，畔亦并纽字，与“胈”音和。
很明显，此残卷音羲早於《经典释文》，而且元朗在编著《庄子音羲》时，必定参考过它，否则，我们就很难解释出现以上这些现象的原因。
既然《释文》曾参考过此残卷音羲，那么此为何书呢？著者为谁？
《释文·叙录》载为《庄子》注音者有向秀、司马彪、郭象、李颐、李轨、徐邈六家。今查残卷，前五家皆有引及，当非。黄焯先生云：“此本或出徐邈。”〔11〕盖因《释文》所引徐音多与残卷之音合，故疑之。那末它是否确为徐邈之作呢？尝试考之。
《释文》自《骈拇》“而侈於性”至《在宥》“焉知曾史之不为桀纣嚆矢也”止，引徐音凡45条。与残卷对勘，则其中切语与直音完全相同者31条：
音切用字不同，然声韵无别者6条：24行“埴”音市力反， 《释文》：“徐时力反。”市、时皆禅纽字。25行“蹊”音嵇，《释文》：“徐音兮。”嵇、兮音同。41行“胣”音勑氏反，《释文》：“徐勑纸反。”氏，纸皆脂韵字。48行“骊”音力驰反，《释文》：“徐力池反。”驰、池皆支韵字。56行“勑”音徒敢反，《释文》：“徐大敢反。”大、徒皆定纽字。70行“勑”音苏协反，《释文》：“徐音燮。”燮，心纽怗韵，与苏协反合。此六条或为元朗所改，或为传钞致讹，亦未可知也。尤其“胣”、“骊”二条，氏与纸、驰与池字形近似，盖笔误也。
《释文》有而残卷无者3条：《马蹄》“虽有羲台路寝”， 《释文》：“羲，徐音仪。”《胠箧》“掊击圣人”， 《释文》：“击，徐古历反。”《在宥》：“是悖於理也”，《释文》：“悖，徐蒲没反。”此三条残卷无，或为辗转传抄而脱漏也。
不对应者3条：17行“属”音
？，《释文》：“徐音烛。 ”案字书无“？”字，恐为误字。31行“介”音古穴反，《释文》：“徐古八反。”案《集韵·黠韵》有“介”字，“八”亦黠韵。然“穴”在屑韵，不与“介”合。〔17〕59行“愉”音窬，《释文》：“徐音喻”。窬、喻平去有别。
总括上例，43条〔18〕中相同者达31条，完全不同者仅3条，且此3条因传钞而致讹的成份很大，未可遽定其非。
还有一点，值得引起我们重视：残卷之音为破读之音，而《释文》引徐音恰恰与之相合。如21行“剔”音诗赤反，《释文》：“勑历反，徐诗赤反。”案《广韵》“剔”音他历切，与诗赤反不同。《集韵·昔韵》小韵施只切下收有“剔”字，云是徐邈读，施只切即诗赤反也。《释文》引司马曰：“剔，谓翦其毛。”《说文》：“
，剃发也。”二字羲同。徐仙民读“剔”为“”也，《广韵·昔韵》施只切下有“”字，正与残卷“诗赤反”合。54行“烁”音药，《释文》：“失约反，徐音药。”案《广韵》“烁”音书药反，审纽，与“药”字喻纽不同。《释文》：“烁，崔向本作栎。”徐读“烁”为“栎”也，《广韵·药韵》以灼切下有“栎”字，正与残卷音“药”合。57行“啍”音许彭反，《释文》：“徐许彭反。”案《广韵》“啍”音徒魂切，与许彭反不同。《释文》：“向本作哼。”《集韵》“哼”音虚庚切，与许彭反合。可知徐邈读“啍”为“哼”也。60行“且”音子余反，《释文》：“且，如字，徐子余反。”《广韵》“且”有七也，子鱼二切。《释文》读“如字”，即读作七也切。《庄》文云：“而且说明邪？是淫於色也。”依文羲，当读七也切。徐读子余反，乃又读也，正与残卷之音合。若谓残卷非徐氏作品，岂有如此巧合！
由此可见，此残卷音羲应该说是徐邈的作品了。那么，书名是什么呢？是否就是《释文·叙录》所云之徐邈《庄子音》呢？我觉得还是有疑问的。残卷9行“敝”下注云：“徐音婢。”11 行“齕”下注云：“徐胡切反。”此徐当指徐邈。若残卷果为徐邈之《庄子音》似乎不应该出现此种情况。卷子之音既明确为徐音，何必多此一举，添此徐字呢？从人之普遍心理来看，必不如此。此余所疑者一也。观残卷，引用注音、羲训涉及徐氏前所有注《庄子》者，而徐氏自己基本上可说是不加羲训，〔19〕这与徐氏其他诸经之音，体例不同。〔20〕此余所疑者二也。若谓残卷即为徐邈《庄子音》，似难以自圆其说。那么，徐氏是否还有其他关於《庄子》的著作呢？查《隋书·经籍志》子部道家类有《庄子集音》三卷，徐邈撰。写卷盖即《庄子集音》之残卷也。若其为《集音》，那么上二疑皆可冰释矣。因其为《集音》，而徐氏又以己音列於首，后手民一时疏忽，偶添一“徐”字，亦可理解也。惟其为《集音》，故己无训释。
注释：
〔1〕《敦煌古籍叙录》谓70行，误。
〔2〕据《释文·叙录》，书作於癸卯年，即阵后主至德元年， 隋文帝开皇三年。
〔3〕本文引用《经典释文》，皆据1983 年中华书局影印清徐乾学通志堂本。
〔4〕“”，残卷原讹作“
”。
〔5〕见《玉海》卷43“开宝校释文”条， 台湾大化书局合璧本页855。
〔6〕《文献通考·经籍考》引《崇文总目》，中华书局1986 年版页1532。
〔7〕“墨”当作“纆”。
〔8〕“白”，残卷原讹作“自”。
〔9〕“者”字疑衍。
〔10〕“敷”，残卷原作“敫”。
〔11〕见《经典释文汇考》，中华书局1980年版页232。
〔12〕齕、切在屑韵，勿在物韵，“勿”误字也。《礼记·曲礼上》释文：“齕，徐胡切反。”《曲礼下》、《檀弓》释文并云：“纥，徐胡切反。”纥、齕音同。是皆徐音“胡切反”之证。
〔13〕陆志韦据段玉裁《校记》和《集韵》改“圭”为“佳”。见所著《古反切是怎样构造的》，《中国语文》1963年第5期页368。
〔14〕鸷、二同为脂韵字，一为质韵字。“一”字误。60行“鸷”音勑二反，可证。
〔15〕“耒”，残卷原讹“丰”。
〔16〕“杀”，残卷作“煞”，俗字也。
〔17〕《易·系辞下》释文“介”条：“徐音戒。 徐云：王廙古黠反。”“介”确有读作黠韵者，“穴”可能为“八”之讹。
〔18〕4行“辟”、70行“槢”，二条之音切残卷损泐，故不计。
〔19〕22行“”条下辨“”、“ ”二字之别，当是徐邈语，然此非羲训。66行“投三苗於三峗”条之注未有主名，不能肯定是徐邈抑为别家之语。
〔20〕据《晋书·徐邈传》，徐氏“撰正五经音训”，既言音训，则必有音有训，这在《释文》所引徐音中尚可窥见一斑。《书·秦誓》释文：“仡仡，徐云：强状。”《顾命》释文：“笋，徐云：竹子为席，于贫反。”《诗·维清》释文：“祺，徐云：本又作祯，音贞，与崔本同。”《左传·昭公四年》释文：“播，徐云：字或作幡，敷袁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