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伦理学研究什么？，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伦理学论文,经济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经济伦理学研究什么？国内学术界在这个问题上不是没有争论的。比如，对英文business ethics应如何翻译的不同看法， 就反映了对经济伦理学的不同理解。一些学者主张将business ethics 译为“经济伦理学”，并进而认为经济伦理学的研究对象主要是企业或商业中的道德问题，经济伦理学等于企业伦理学或商业伦理学。这样的主张是对经济伦理学作了片面理解，把经济伦理学的研究领域和研究对象过分地狭窄化了。严格说来，business ethics 应译作“企业伦理学”或“商业伦理学”（也有人译作“经营伦理学”），不应译作“经济伦理学”；企业或商业中的道德现象，固然是经济伦理学的重点研究对象，却决不是经济伦理学的唯一研究对象，经济伦理学不等于企业伦理学或商业伦理学。 在英文中， 与中文“经济伦理学”相对应的词， 我认为应是economic ethics。
那么，应怎样界定经济伦理学的研究对象呢？
从学科上划分，经济伦理学应归为边缘学科类，即是经济学和伦理学的交叉学科。站在经济学的角度，经济伦理学涉及的似乎是经济现象，站在伦理学的角度，经济伦理学涉及的又似乎是道德现象。这些观察其实都是只看到了局部。全面地看，经济伦理学研究的是经济活动中的道德现象。从学科一般来说，经济伦理学既是经济学，也是伦理学。
我历来主张将伦理学划分为理论伦理学和实践伦理学两大部类，然后再在这两大部类中对伦理学学科作更具体的划分。理论伦理学的主体是道德哲学，其研究道德一般；实践伦理学的主体是应用伦理学（包括职业伦理学），其研究道德特殊（具体）。在涉及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的范围内，道德固然是无处不在的，但是，谁也找不出脱离人的具体行为的“一般”的“道德”，“一般”的“道德”只存在于道德哲学的理论抽象中，而不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现实生活中的道德都是通过人的具体行为表现出来的，都具有特定的行为载体，表现为经济的、政治的、文化的行为等等，这些行为载体遍及人的所有社会活动领域。在这个意义上说，经济领域的道德现象，不过是以人的经济行为作为载体而表现出来的道德，是道德的一种具体的、特殊的表现形式。
在伦理学自身的学科分层意义上，经济伦理学属于实践伦理学的范畴，是相关的理论伦理学——道德哲学，在经济领域的实际应用，其与政治伦理学、医学伦理学、教育伦理学、环境伦理学、人口伦理学、军事伦理学等应用伦理学，在学科分层上没有质的区别，它们均处在同一学科层次上，反映了不同行为领域的具体的道德问题。
二
根据上述推理，经济伦理学的更具体的研究对象，也许不难界定。换言之，经济伦理学的研究领域与经济学本身的研究领域是完全重合的；经济学以人们的经济活动为研究对象，而经济伦理学则用道德的眼光看待人们的经济活动；经济学研究人们进行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的行为的内在规律，而经济伦理学则研究人们进行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的行为的道德根据和道德价值。
如果说在研究人们的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行为时，经济学着重于纯经济的规律或者着重于“是什么”的问题，那么，经济伦理学则着重于价值的导向或者着重于“应当是什么”的问题。道德是因为经济的原因产生的；而且，道德从产生的那一天起，其在经济领域的作用，既表现在规范上，也表现在导向上。规范的作用，是使个人的经济行为符合社会普遍认同的经济行为；导向的作用，也是使个人的经济行为，向符合社会普遍认同的经济行为目标发展。道德对经济行为的导向作用，在现代社会中，还具有更加积极的意义，即通过对人们的经济行为设置“应当是什么”的道德价值目标，使人类的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的行为，朝着更符合人类美好理想的方向发展。
道德和广义的经济活动本来就是不可分的，道德的起源和道德的功用，最初都是以经济活动服务为中心的。经济伦理学概念乃至学科的提出，并不是因为人们突然间才发现经济和道德有着密切的联系，而是因为人们更加重视经济发展，因而也更加重视道德对具体的经济行为的规范和导向功能。当然，其间包含了更多的道德理性的自觉成份，即不是让道德被动地适应经济发展的需要，而是主动地使道德为经济发展创造条件。由此可见，经济学和经济伦理学研究对象的划分，也只有理论抽象的意义，它们共同的研究对象其实都是人的经济活动。人的活动只能从理论上进行分解，却不能在实践中进行分解，实践中的活动总是一个整体，是一个连贯的行为，无法分解为这是经济的行为、那是伦理行为；正确的解释应当是这样的：在经济和道德的关系领域中，经济行为带有伦理的意义，而道德又以经济行为为载体。
从道德和广义的经济活动的特殊关系角度审视，无疑地，经济伦理学带有经济哲学的色彩，甚至带有政治经济学的色彩。它需要回答道德的本质及功能问题。因此，经济伦理学又不能绝对纳入应用伦理学的范畴，不能绝对同其他应用伦理学平起平坐，而是占据了更高一层的位置。或者说，经济伦理学本身在一定意义上也是可以分层次的，即分为道德哲学的层次和应用伦理学的层次。那些属于探讨道德和经济相互关系一般规律的内容，也许可以纳入经济道德哲学的层次；那些属于探讨道德和经济相互关系特殊规律（经济活动本身）的内容，也许可以纳入经济应用伦理学的层次。当然，这些划分都是相对的。
三
经济伦理学的直接研究对象是经济活动，经济活动主要地表现为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因此，经济伦理学应当始终盯住这四个领域，以这四个领域的道德现象为界说或确定自己学科总框架的基本依据，不宜再另辟蹊径去构建经济伦理学的学科框架。有的学者把经济伦理学划分为宏观经济伦理学、中观经济伦理学、微观经济伦理学等，沿袭了西方经济学划分经济学科的办法。这种划分办法当然有一定根据，也有其合理性，即看到并区分了经济活动在不同经济领域的差别，这种差别也一定会在道德价值目标上反映出来，因而应当被纳入经济伦理学的研究视野。
问题在于，宏观经济学、中观经济学、微观经济学也仍然是对这些特定领域的经济行为的研究，这些特定领域中也都必然包括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这些最基本的经济行为要素。而且，对经济领域作宏观、中观、微观的划分，也只有相对的意义，这样的划分实际是反映了西方经济学流派在经济理论上的深刻分歧。因此，不宜直接按宏观、中观、微观来构建经济伦理学的学科框架；倒是可以在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的框架内，把宏观、中观、微观三个经济领域中的道德现象，作为经济伦理学的重要研究内容。因此，经济伦理学的基本研究对象，是表现在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领域的道德现象，经济伦理学的研究，应当以此为大思路。
在生产领域，经济伦理学重点研究什么？
应当重点研究的，是生产的目的和生产的手段，即什么样的生产目的才是合乎道德的；怎样进行生产才是合乎道德的。由此可以引出诸多的道德问题，如：生产是为个人、少数人还是多数人，是为利润、剩余价值还是人民大众的物质和精神需要；国家的生产目的是什么，企业的生产目的是什么，个人的生产目的是什么；依靠什么人、采用什么技术、选择什么机器进行生产；生产是否保障工人的健康，是否污染环境，是否偷工减料，等等。
在分配领域，经济伦理学重点研究什么？
应当重点研究的，是分配的公正，即根据什么原则进行分配才是合乎道德的。在经济领域，进行分配的主要是劳动资源和劳动产品。劳动资源如何配置才合乎道德？劳动产品如何分享才合乎道德？这些都是经济伦理学需要研究的重要问题。可以引出的问题同样是大量的，如经济体制（计划经济、市场经济等）与资源配置的关系中表现出来的道德问题；按权力分配、按资本分配、按劳动分配、按需要分配中的道德问题；公平与效率的关系问题；贫富差距的合理限度问题，等等。
在交换领域，经济伦理学重点研究什么？
应当重点研究的，是交换劳动产品或商品的形式和尺度，即什么样的交换形式是合乎道德的，什么样的交换尺度是公平的。产品和商品在经济性质上是不一样的。生产产品的目的主要不是用于交换，但产品也有交换的具体形式和交换的公平尺度；生产商品的目的主要是用于交换，因而商品的交换形式和公平尺度意义更加重要。商业道德主要是由商品的交换而引发的，等价交换，买卖公平，诚实守信，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等等，都是经济伦理学所应当关注的道德问题。
在消费领域，经济伦理学重点研究什么？
应当重点研究的，是消费的形式和消费的目的，即从道德的角度审视有无能力消费，用什么方式消费，以及为什么消费，等等。消费不仅仅是个人的行为，也包括家庭、企业、社团和政府的行为。消费和积累的关系，消费和生产的关系，消费和发展特别是和可持续发展的关系，都是由消费的形式和目的引申出来的，其中包含着深刻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取向，比如，是勤俭节约还是奢侈浪费，是清心寡欲还是放浪形骸，在道德价值观上是根本对立的。
围绕着生产、分配、交换、消费而展开的经济道德问题，都是具体的、相对的和变化的，都与现实的经济制度特别是与现实的社会制度紧密相关，经济制度和社会制度不同，经济伦理学的性质也必然不同，有关生产道德、分配道德、交换道德和消费道德的理论研究结论当然也会不同，甚至还会截然相反。
四
异常繁杂的经济问题，使经济伦理学需要研究的道德问题也变得异常繁杂。如果要构建经济伦理学的学科体系，无论是一个研究体系还是一个教学体系，困难都是可想而知的。实事求是地说，现在并不是构建经济伦理学理论体系的时候，实践上并无构建理论体系的十分迫切的需要，学术上也无构建理论体系不可或缺的充足的研究成果作为基础。眼下紧迫的工作，是研究那些涉及全局的重大经济伦理问题，目的是既为现实的经济建设和道德建设服务，也为构建经济伦理学的理论体系夯实基础。
下面这样一些问题可能是比较重大和迫切需要解决的：
其一，市场经济与道德的关系。在市场经济条件下，需不需要道德？需要什么样的道德？怎样去获得所需的道德？
其二，竞争与道德的关系。竞争在道德上的正价值和负价值是什么？在保证竞争的公正秩序中，道德扮演什么角色？
其三，公平与效率的关系。公平与效率孰重孰轻？公平与效率是二律背反的，还是可以兼而得之的？公平的道德标准是什么？效率的道德标准是什么？
其四，贫穷与富裕的关系。贫富差别合理界限的道德根据是什么？道德在防止贫富差别中的马太效应，即防止穷者愈穷，富者愈富中有什么作用？保护穷者的利益和救济丧失生活来源的穷者的道德根据是什么？调节富人巨额收入的道德根据是什么？
其五，经济的外在性问题。企业对生态平衡和环境保护的道德责任是什么？用什么样的政策解决经济的外在性问题是合乎道德的，比如，是靠明晰产权，还是靠政府的宏观调控？
其六，企业伦理问题。道德对改善企业的经营状况起什么作用？道德对调节企业员工的积极性起什么作用？企业对员工负什么道德责任？员工对企业负什么道德责任？企业对社会负什么道德责任？
上述问题，都是从当前中国经济体制的运行现状中概括出来的，既是经济学界人士和伦理学界人士关心的问题，也是经济决策部门和经济实践部门人士关心的问题。这些问题的解决需要各方面的参与，但经济伦理学提供的解决方案，将会有特殊的实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