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语法研究的回顾与展望_汉语语法论文

汉语语法研究的回顾与展望_汉语语法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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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我国早期的语法研究,重意义而轻形式。其后受结构主义语法的影响,重视结构分析,但在具体实践中往往又忽略了意义。近年来提出的“三个平面”语法理论,主张在语法研究中必须自觉地把句法、语义、语用三个平面区别开来,在作具体分析时又要使三者结合起来,以期做到形式与意义相结合,动态分析与静态分析相结合。

汉语语法研究在中国已有很久的历史。古代学人,为了读懂古书,对书中的虚字和一些语法现象进行了分析,这种研究是文献学的。把汉语语法当作一个体系进行全面系统研究的,始于1898年问世的《马氏文通》,此后这类著作渐渐多了起来。举其有代表性的如黎锦熙的《新著国语文法》、吕叔湘的《中国文法要略》、王力的《中国现代语法》、高名凯的《汉语语法论》。这些著作的学术价值不尽相同,对后世的影响有大有小,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属于西方传统语法一类的。传统语法理论在指导描写汉语的实际、建立汉语语法学方面有不可磨灭的功绩,但也有局限性,主要是过分重视意义而忽视形式。划分词类凭意义(概念),分析句子凭意义;偏重意义的必然结果是背离了语法学的轨道,而且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样既不利于教学,也不利于语法研究的发展。五十年代的两次语法专题的大讨论,实际上是对传统语法理论过分偏重意义倾向的检讨。1953-1955年间的词类问题的讨论,否定了单凭意义(概念)标准来划分词类,引进了结构语法的分布理论;1955-1956年间的主宾语问题的讨论,肯定了形式和意义相结合的原则,这些都是很大的收获。这两场讨论都在客观上扩大了形式分析法的影响。

西方的结构主义学派的学说,早在三十年代末就已逐步引进到中国。1952年《中国语文》连载了丁声树等人的《现代汉语语法讲话》,这是借鉴结构主义语法理论方法研究汉语的一部代表作。它注重结构分析,划分词类根据分布标准(共同性质和共同用法),确定主宾语根据位置先后(语序),分析句子采用层次分析法,从而在汉语语法研究中形成一整套比较完整的形式分析法,具有明显的结构主义语法特点。在这之后,结构主义语法的理论和方法风靡一时。不过,结构主义语法真正取代传统语法在汉语语法研究中的地位是在八十年代初期。其具体表现就是在1981-1982年间开展的析句方法讨论之后,层次分析法在语法研究和语法教学中得到了广泛的使用。

结构主义语法主张通过形式来谈意义,它的理论和方法比起传统语法来有着明显的进步;但是这个学派的一些学者,在实践上往往过分重视形式而忽略了意义,甚至回避了意义。语言是一种复杂的形式和意义的结合体,忽视甚至回避意义,单从结构方面去研究它,分析它,显然是不够全面的。八十年代初,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国外很多语言理论和语法理论,比如转换生成语法、格语法、切夫语法、系统功能语法等等纷纷被介绍到中国来,在“兼收并蓄、为我所用、立足革新、不断探索”的思想指导下,认真吸取国外诸多语法理论之长,结合汉语实际,对语法研究中一些重大理论问题作了积极的反思,提出了一些重要的观点,其中具有指导全局意义的主要有以下两点。

第一,关于区分静态单位和动态单位的观点。吕叔湘在他的《汉语语法分析问题》中主张把语言单位分为静态和动态两大单位,在此基础上提倡“在静态研究的基础上进行动态的研究”。这一思想的实质就是不把语言看作一个严密的、封闭的、自足的系统,而把它看作一个变化着的、开放的、相互制约的系统。尽管对动态单位的具体划分还可以讨论,但强调动态的研究则是一种观念上的更新。遗憾的是,八十年代汉语语法研究的主流是关于语言单位静态的研究,动态方面的研究成果还很薄弱。

第二,关于语法形式和语法意义相结合的观点。这一思想五十年代初期就有人提出,但什么是语法形式,什么是语法意义,怎么结合,却一直是在探索之中。朱德熙在《语法答问》中指出:“真正的结合是要使形式和意义互相渗透。讲形式的时期能够得到语义方面的验证,讲意义的时候能得到形式方面的验证。”这种具有辨证观念的观点比起传统滥用意义和某些结构主义者片面追求形式似乎高明一些。只是在八十年代,人们多在描写、分析语言的静态单位时使用它,还很少有意识地分析动态单位的形式和意义。

除此之外,八十年代汉语语法理论方面的建树还体现在对析句方法卓有成效的研究上。1982年的析句方法大讨论之后,结构主义的层次分析法占了压倒的优势,基本上取代了传统语法的成分分析法。但层次分析法的局限也是明显的,它只能揭示句法结构内部的构造层次和“显性语法关系”即句法关系,不能揭示和句法结构相关的“隐性语法关系”即语义结构及其成分间的关系,不能用来分化歧义结构。于是有人提出了变换分析法。变换分析是语法研究中一种有潜力的方法,它可以有效地分化歧义句式,但不能解释造成歧义的原因。因此,“语义特征分析”作为一种方法得到了广泛的研究和运用。按词的次范畴给词进行再分类,着眼于分析处于关键位置上的词的语义特征及其所特有的某些语法特点,能够很好地解释造成歧义的原因。这在分析上显然是更加细密了。

从层次分析法到语义特征分析法的过程,是汉语语法研究在句法、语义方面的分析逐渐走向深入、细致的过程。这种方法论的嬗变体现了汉语语法在静态的语言单位研究中取得了巨大的成绩,但同时也暴露了汉语语法研究在另一方面存在着明显的不足。如果说传统语法的成分分析法分析的对象是句子,析句时还考虑到句子的“零碎”如插入语、关联性词语、评议性词语等一些语用成分,还照顾到句子动态方面的因素,那么,无论是层次分析法、变换分析法还是语义特征分析法分析的对象都只是静态的句法结构,几乎没有在动态的研究方面作什么思考。这种原则性的疏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一些理论和方法的实际价值,比如过分强调汉语的句子结构同词组(短语)结构基本一致,认为句子不过是独立的词组,把句法分析等同于句子的分析,这在理论上、逻辑上都是有问题的。因为句子与词组不属于同一层面,毕竟不是所有的句子都可以看作由词组直接实现的;在实际分析上也会遇到困难,有些由于动态的语用因素造成的句法差异无法得到合理的解释。

完备的、科学的语法分析要遵循“静态研究与动态研究相结合,形式与意义相结合,描写与解释、实用相结合”的原则。这既是由语言自身的性质和特点决定的,又是语言科学现代化的需要,也是语法研究发展的趋势。正因为认识到了这一点,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以往研究片面单一的弱点,有意识地加强动态方面的研究,并强调动态和静态的有机结合。这样,语法研究的三个平面理论在八十年代的提出便成了历史的必然。而且正像《语法研究座谈会纪要》(1991)所预测的那样:“三个平面的提出不仅拓宽了语法研究领域,而且为深化语法研究指出了一条新路,可能给整个语法研究带来新的突破。”

下面,我们分别对语法研究三个平面理论的提出和发展过程。三个平面的实质及其相互间的关系、三个平面研究的主要内容等,作一个简要的介绍,同时也谈谈对三个平面理论的评估。

(一)三个平面理论的提出和发展

三个平面的理论从提出到形成,有一个发展、变化以及逐步完善的过程。

1981年,胡裕树主编的《现代汉语》增订本出版。该书在讲到语序时说:“必须区分三种不同的语序:语义的、语用的、语法的。”1982年,胡附、文炼合写了一篇题为《句子分析漫谈》的文章发表在《中国语文》上。这篇文章除了进一步讨论语序外,还谈到了虚词,认为虚词的作用也有语义的、句法的和语用的区别。此外,文章还指出必须区分一般主语(陈述对象)与话题主语(即话题或主题),独立成分和提示成分等都是语用的成分。这样从语序到虚词,再到句子成分,就比较全面了;又把原来的“语法”改为“句法”。“语法”和“句法”只是一字之差,但把“句法”、“语义”、“语用”并提则意味着三者都属于语法研究的范围之内,在理论上、逻辑上就显得更加严密。接着,他们又发表了多篇文章,进行了多角度的探讨。其中重要的文章有:文炼《词语之间的搭配关系》(1982)、《关于句子的意义和内容》(1984);胡裕树《试论汉语句首的名词性成分》(1982),文炼、胡附《汉语语序研究中的几个问题》(1984)等。

1985年,胡裕树、范晓在《新疆师大学报》上发表长篇论文《试论语法研究的三个平面》,全文共分四个部分。前三部分分别论述句法、语义、语用这三个平面各自研究的主要内容和方法;第四部分着重探讨了三个平面之间的关系,明确提出:“要使语法学有新的突破,在语法研究中必须自觉地把三个平面区别开来;在具体分析一个句子时,又要使三者结合起来,使语法分析做到形式和意义相结合,动态和静态相结合,描写性与实用性相结合”,“如何在语法分析中,特别是在汉语的语法分析中全面地、系统地把句法分析、语义分析和语用分析既界限分明地区别开来,又相互兼顾地结合起来,这是摆在语法研究工作者面前的新课题。”这篇文章的发表,标志着汉语语法研究的三个平面理论框架已初步形成。

在这以后,三个平面的理论在中国语法学界的影响越来越大,研究它的人也越来越多。有开会专门讨论这个问题的,也有写文章探讨这个问题的,更多的人则用这个理论来指导具体语法问题的研究。有关的重要文章有:范晓《正确理解并处理静态和动态的关系》(1985);范开泰《语用分析说略》(1985)、《语义分析说略》(1988);文炼《与语言符号有关的问题——兼论语法分析中的三个平面》(1991);李晋荃《句子结构的语用安排》(1992)等。

1991年,施关淦在《中国语文》上发表题为《关于语法研究的三个平面》的长篇文章,比较全面地综述了中国语法研究中三个平面理论的研究情况,肯定了研究的成绩,指出了存在的一些问题;还提出了自己的一些见解,富于建设性和启发性。1992年,范晓、胡裕树合写的《有关语法研究三个平面的几个问题》的文章也在《中国语文》上发表,就施文提出的问题作了回答,进一步全面地阐述了三个平面的理论和原则,指出“三个平面各有形式和意义。句法、语义、语用的形式都是语法形式,句法、语义、语用的意义都是语法意义”,“研究语法,要紧紧扣住句法,以句法为基础,向隐层挖掘语义,向外层探求语用。”至此,语法研究的三个平面理论已渐趋完善。

(二)三个平面及其区别和联系

语法分析的三个平面分别指句法平面、语义平面和语用平面。

语法研究中的句法平面,指的是对词组(短语)和句子进行句法分析。句子中词语与词语之间有一定的关系,这种关系是属于句法的(syntactic )。词语与词语按照一定的方式组合起来,构成一定的句法结构,对句法结构进行分析,就是句法分析。对句子进行句法分析,主要从两方面着手。一方面,对句法结构内部的词语与词语之间的关系进行成分分析,也就是着眼于句法成分的确定和结构方式的判别。传统语法分析词组(短语)和句子得出的成分如主语、谓语、宾语、定语、状语、补语等等都是句法分析的术语,这样的成分分析讲什么词充当什么句法成分,都是着眼于句法结构分析出来的。另一方面,对句法结构内部的词语与词语之间的层次关系进行分析,也就是着眼于句法结构的层次切分。无论是研究句法结构的构成方式还是层次切分,都是偏重从结构关系出发,这是句法平面进行句法分析的基本特点。

语法研究中的语义平面,指的是对句子进行语义分析。句子中词语与客观事物之间也有一定的关系,这种关系是属于语义的(sematical)。人们分析一个句子,通过句法分析,可以找出句子中词语在句法结构中分别充当什么句法成分,可以了解句子的层次构造,也可以得出句子的句型等等。但析句并不到此为止,如果不根据句法分析的结果,进一步了解句子中的语义关系,即通过句法平面深入到语义平面对句子进行语义分析,那还不算完成了析句的任务。要了解一个句子的意思,单靠句法分析还不够,还要弄清句子内部名个词语之间语义关系。比如要了解“我派小陆去请老李来吃饭”这个句子的意思,必须懂得“我”是“派”的施事,“小陆”是“派”的受事,又是“去、请”的施事,“老李”是“吃”的施事,“饭”是“吃”的受事。对这样的句子,在进行句法分析时,不同的语法体系可能得出不同的结果。但不管使用什么方法,什么术语,如果语义关系不掌握,也就不可能理解这个句子。

语法研究中的语用平面,指的是对句子进行语用分析。句子中词语与使用者之间也有一定的关系,这种关系是属于语用的(pragmatical)。 研究语用,也就是研究人们怎样运用词语组成句子相互间进行交际。句法分析和词义分析中讲词类,讲句法成分,讲句型,讲施事、受事等等,都还只是停留在对句子进行静态的分析或描写阶段,而语用分析则是偏重于表达的,是一种必需的动态分析。比如有这样两个句子:

(1)我读过《红楼梦》了。

(2)《红楼梦》我读过了。

两个句子中的语义关系是一样的:“我”都是施事,“《红楼梦》”都是受事。但句法结构却不一样。为什么同样的语义结构却可以有不同的句法结构呢?或者说同样的意思可以或者必须用不同的形式来表达呢?如果不研究语用,就无法说明这个问题。由此可见,句子分析如果单讲句法分析和语义分析,也还是不完善的,也还没有完成析句的任务,只有在句法分析、语义分析的同时,同步地进行语用分析,才算最后达到了语法分析的目的。

语法研究的三个平面各有其形式和意义。句法平面的语法意义又称为句法意义,表示句法意义的形式是句法形式。句法意义是词语与词语结合组成的句法结构后所产生或形成的显层的关系意义;句法形式就是表示这显层关系的意义的语法形式。比如动宾结构有“支配——被支配”的意义。定心结构有“修饰——被修饰”的意义,这些都是句法意义,词类的功能也是句法意义。表示句法意义的句法形式是多种多样的:有用语序表示的,也有用虚词表示的,还可以有其他的形式。语义平面的语法意义称为语义意义,简称语义。表示语义的形式可称为语义形式。语义意义指的词语和词语相互配合组成语义结构后所产生或形成的隐层的关系意义。比如名词跟动词搭配组成的隐层的语义结构里,名词跟动词就有一定的语义关系。以“昨天我在图书馆里用电脑给小王写信”这个句子为例,从语义平面分析,“写”是动作,其他名词分别是“写”这个动作的施事(“我”)、受事(“信”)、与事(“小王”)、工具(“电脑”)、时间(“昨天”)、处所(“图书馆里”)。表示语义的语义形式也是多种多样的。有用语序表示的,如“狗咬猫”中、“狗”是施事,“猫”是受事;而在“猫咬狗”中,施受关系恰好相反。也有用虚词表示的,如介词“被”后边的名词一般是施事;而“把”后边的名词则一般是受事。语用平面的语法意义又称为语用意义,表示语用意义的形式称为语用形式。语用意义是指词语或句法结构体在实际运用中所产生或形式的语用价值或信息,这种意义往往体现说话者的主观表达意向。比如“主题——述题”结构就具有“对象——说明”的语用意义。表达语用意义的语用形式主要是语序的,虚词的,也有其他形式如语音韵律形式等。

一个具体的句子,总是句法、语义、语用的结合体,也就是包含着句法、语义、语用这三个不同的平面。三个平面既相互依存,又相互影响和制约。三者之中,句法和语义可以说是表里关系,或者说是显层和隐层的关系。实词和实词组成的结构体从句法平面可分析出句法结构,从语义平面可分析出语义结构,这种静态的结构体一旦进入言语交际进行表达时,要不要变,怎样变,都要根据表达的需要,即受制于语用。在具体的句子里,句法和语义结构中的成分跟语用成分或语用因素之间的关系大体上概括为:(1)信息和载体的关系。即语用平面传达的信息是由某些句法成分或语义成分承载的。无论是主题或述题还是表达重心和焦点都得落在某个句法成分或语义成分上。(2)内层和外层的关系。句法结构和语义结构是句子的内层框架,它表达句子的基本意义,决定句子的句型和句式。语用成分、语用因素决定句子的句类和其他行为类型。(3)客观和主观的关系。句法和语义结构表示客观的某个事实或事件,而语用成分或语用因素带有主观性,即表示说话者对事实或事件的态度或看法,表达或交际的意图以及言语的感情色彩等。

三个平面有三种结构,而结构总是由一定的结构成分组成的,所以句法结构里有句法成分,语义结构里有语义成分,语用结构里有语用成分。三个平面都很重要,缺一不可。但由于着眼点不同,会有所侧重:从说话人的角度看,句法是关键,因为心中有了意思,要找表达形式,这属于编码的过程;从听话人的角度看,语义是关键,因为要通过形式去了解所表达的意义,这属于解码过程;从双方交际的角度看,语用是关键,因为说话的根本目的是要致用;从语法研究的角度看,句法是核心,是个轴,也可以说是个纲,因为句法结构是句子的基础结构,内层结构,语义要通过句法表现,语用要在句法基础上才能显示出来,语义和语用发生关系也不能脱离句法。既然句法是语法的核心,所以在研究一个句子时,要紧紧扣住句法,以句法为基础,向隐层挖掘语义,向外层探求语用,力求做到形式和意义相结合,内层和外层相结合,静态和动态相结合。

(三)三个平面研究的主要内容

三个平面的理论扩大了语法研究的范围,突破了以往语法研究仅以句法为内容的局限,加强了对句子的解释力。

句法分析中词组(短语)的分析是句子分析的基础,句子分析的终极目的是确定句型。三个平面中的句法分析着眼于句子和词组(短语)的结构,既研究结构方式,又注重层次切分。同只重视句子成分分析的传统语法学相比,它把层次分析放到了一个恰当的位置上;而同只讲层次切分不讲成分分析的结构主义语法学相比,它较好地处理了成分之间的关系问题。因为句法分析不仅要找出结构的直接成分,还要确定两个直接成分之间的结构关系或结构方式,如果是句子,还得确定句子的格局(即句型)。在这方面,单纯进行层次分析也就无济于事了。无论是研究句法结构的构成方式还是层次切分,都是偏重于形式的,这是在句法平面进行句法分析的基本特点。由于句法分析是以往汉语语法研究的重点,这方面的成果和共识也比较多,这里不作太多的介绍。

三个平面中的语义是指跟句法相关的语义,并不包括一般所说的语义学所包含的所有语义因素。对语义有不同的理解:一种是广义的语义,包括词汇意义、语法意义、语境意义、社会文化意义等等、一种是狭义的语义,它专指语法领域中语义平面的意义,如上所说,实质上是一种结构意义。三个平面中的语义属于后者。跟句法有关的语义即在语义平面研究的语义,根据我们的理解以及目前研究的情况,主要有以下一些:

(1)动核结构(或称“述谓结构”),它由动词(广义的)和它联系着的某些语义成分组成。动核结构是语义平面的基本结构,是生成句子的基底。这是隐层的,必须通过句法结构才能显示。同一动核结构可以用不同的句法结构表示。

(2)动词的“价”(Valenec,也译作“ 向”),根据动核结构中动词所联系的动元(强制性的语义成分)的数目,动词可分为一价动词,二价动词,三价动词等。

(3)名词的“格”。格指名词跟动词组成语义结构时所担当的语义角色,如施事、受事、工具等。

(4)语义指向。它指的是句子里的词语在语义平面上支配或说明的方向。动词有个动作方向的问题,状语、补语也有个语义指向的问题。

(5)词的语义特征。它反映某一类词和一类客观事物之间的关系,也反映一类词和另一类词在词义上的搭配关系。

(6)语义的选择限制。句法上能结合的词语不见得在语义上都能搭配,因为词与词搭配时在语义上有选择性。

三个平面中的语用指的是跟句法有关的语用因素,不包括一般所说的语用学中谈到的所有语用因素。后者又叫“大语用”,是符号学的三个分支之一;而语法范围内研究的是“小语用”,其内涵和外延都比大语用小得多。同句法有关的语用因素主要有:

(1)主题和述题。“主题——述题”结构是语法的一种重要的语用结构。主题是说明的对象,一般是已知信息;述题是对主题进行说明的部分,一般是未知信息。说话时根据表达的需要,可选择某个成分做主题,选择的主题不同,语用价值就有差别。

(2)表达重心和焦点。表达重心是指句法结构中由于表达需要而着重说明的成分,它和结构中心不同:结构中心属句法平面而且是固定的,表达重心则属于语用平面,往往决定于表达的意图。一般说来,非结构中心在具体句子中往往是表达重心。焦点是直陈句所传递的新信息的核心,重点,一般位于句末的实用词语上。

(3)语气。句子都有一定的语气。按照不同的语气可以对句子进行分类,分出来的类叫句类。句类和句型是有区别的:句型指句子的格局,是句子的句法结构类型,属于句法平面;句类则属于语用平面。不同的句型可属于同一句类,不同的句类也可属于同一句型。

(4)口气。句子可以有种种口气,如肯定与否定、强横和委婉等等。

(5)评议性成分。插加或添加在“句法——语义”结构上的带有评义性的词语,或表推测,或表说话者的主观态度、意见等,这些都是语用成分。

(6)句型或句式变化。在动态的具体的句子中,借助于一定的语境,句型或句式会起某种变化,或省略某个成分而成为省略句、或移动某个成分的次序而成为移位句,这就是所谓“变式句”,其中的规律性东西很值得探索。

三个平面的理论,从来源上说是受到了西方语言哲学中“符号学”理论的影响。但三个平面的理论和符号学的句法学、语义学、语用学三个分支的理论又有区别:符号学的三个分支是针对整个语言科学的,而三个平面理论则只是针对语法研究的。这就使得它和以往借鉴西方某一语言理论或语法理论而提出的理论有很大的不同。另外,三个平面理论还吸收、继承了传统语法、结构主义语法、转换生成语法、格语法以及系统功能语法等诸多理论的精华,同时又结合汉语实际,有所升华,有所创新。可以这样说,三个平面既是理论问题,又是方法问题;既是本体论,又是方法论。

语法研究三个平面的理论,主张自觉地即明确区分又相互兼顾句法、语义、语用三个不同的平面。传统语法也讲语义,但它的语义观点是模糊的,混沌的,其中很多是和语法无关的意义如词语的概念意义等;有时它也讲点语用,如陈述、插说、语气、口气等。但总的说来,它对语义、语用的分析还是比较零散的,更没有提高到理论上有意识区别三个平面。一些结构主义语法学者只重形式的描写,很少谈到甚至回避语义问题,对语用的研究就更不用说了。三个平面理论的提出,给人们带来了一种语法观念甚至语言观念上的变化。这种观念上的改变,将促使人们运用新的思路和方法对汉语语法规律和现象做全方位、多角度的观察、描写和解释。

三个平面的理论开阔了语法研究的视野,廓清了以往语法研究中某些混乱的现象,为一些过去语法学界长期争论不休、各执一词的语法问题的较为合理的解决提供了可能性。下面简单介绍几个三个平面理论的观点及其对相关问题的解释情况。

(1)分清句法成分与语用成分。举个例子来说,汉语句子的谓语动词前头可以出现好几个名词性成分,它们是不是同样的成分呢?有人把主语和主题等同起来,一律看成主语。依照这个标准析句,必然会导致“主谓谓语句”范围的扩大,而“主谓谓语句”范围扩大的后果是出现严重的句型交错。我们认为主语和主题是可以而且应该分别的,所谓“主谓谓语句”其实就是一种主题句。主语是属于句法的,主题是属于语用的,把二者等同起来,也就混同了不同平面的界限,内层结构和外层结构的界限。有人把不同平面中的成分的线性排列,视作是一种“层层套叠”的句法现象,并以此作为汉语语法结构的一种特点,这是从表面上看问题而产生的误解。总之,分析句子时,分清句法成分和非句法成分,语用成分和非语用成分,才能说明问题,才能归纳出简明的、符合语言实际的句子类型来。

(2)分清主语、施事和主题。主语是相对谓语而言的,是句法平面上的概念;主题是相对于述题而言的,是语用平面上的概念;而施事则是语义平面上的概念。三者既有区别,又有联系。传统语法混淆了句法和语义平面,把主语和施事等同起来,这显然是不妥当的。有些结构主义的语法学者主张单凭语序确定主语,凡谓语动词前的名词性成分都被看作主语,如上所说,是把句法成分的主语和语用成分的主题搅到一块去了。

主语问题一直是汉语语法学长期以来没有妥善解决的问题之一。有人认为主语有二重性,这是把句法和语义搅到了一块;有人认为主语有三重性,这是把语用因素也牵扯进来了。不同平面成分的混杂,人为地增加主语问题的复杂性,以致使得有此人对主语持不可知论的观点。依我们看来,汉语的主语、主题、施事分别属于三个不同的平面,是可以找出它们的区别的。首先,这三者并不鼎足而立,因为“施事”、“受事”的概念只是动作动词所联系的语义成分,对于其它动词或别类词而言就无所谓“施事”、“受事”,至于主语和主题,主要有以下分别:

1、主语必须和动词有密切的语义选择关系,即主语必须是由动词所联系的必有的强制性成分也就是动元充当的;主题没有这种限制。如“今天我们开会”中,“今天”只是动词“开”所联系的可有的时间词语,不是动元,看作主语就不合适。这个句子的主语是“我们”,“今天”是主题。

2、主语不带介词,主题不受这种限制,可以带某些特定的介词。

3、主题一般是已知的,定指的,主语没有这种要求。

4、谓语动词前的名词性成分中,施事或者主事充当主语最为常见,而主题的选择往往取决于说话人的主观态度以及语境因素。例如在“我听不懂你的话”和“你的话我听不懂”两句中,主语和施事都是“我”,而句首的“你的话”则是主题。

正如有些句子在句法上没有主语(不因省略),如“下雨了”、“出太阳了”;同样,有些句子在语用上没有主题,这种情况似乎更为常见。至于某些句子中主语和主题重合,比如“这句话难懂”,这只能说明这两个平面的实际载体相同,并不影响主语与主题的分别:说它是主语,是从句法平面着眼的,说它是主题,是从语用平面着眼的。

(3)注重动核结构的研究。一个动词句的基本语义结构是一个动核结构(述谓结构),其中动词是核心,它所联系的语义成分可以分为动元成分和非动元(状态元)成分。研究动核结构不仅对解决主语问题有帮助,还有助于解决其他一些老大难问题。比如动词或形容词的“名物化”或“名词化”问题。这个问题实际上涉及语法研究的句法平面和词义平面,也与语用平面有关。我们认为,“名物化”与“名词化”不是一回事。“名物化”是指在语义平面动词、形容词的“陈述”义转化为“指称”义;“名词化”则是指动词、形容词在句法平面转化为名词的现象。我们可以根据词语在语义结构中的身份来确定“名物化”或“非名物化”,但是这种“名物化”不是孤立的词汇意义或概念意义,也不是名词的功能意义,它只是语义平面动核结构中显示出来的意义。动词形容词在语义平面可以“名物化”,但在句法平面却不一定全都“名词化”。句法平面上的“名词化”词语往往有特定的形态标志,如动词、形容词后边加上“的”,像“吃的”、“红的”之类;但像“这本书的出版”中的“出版”,由于语用的要求,出现在主宾语位置上时,在语用平面可以说是一种活用,在语义平面可以说是“名物化”了,但在句法平面不应看成“名词化”(即看成转成了名词),充其量也只能看作名词的等价物。如果承认它转成了名词,现代汉语里动名兼类、形名兼类就多得不可胜数,兼类词一泛滥,我们就得面对“词无定类”、“类无定词”的后果。

三个平面理论正在使汉语语法研究逐步走向科学化、系统化和精密化。如在语义平面对动词“价”的研究有助于描写各种句法结构和确定基本句型,有助于解释句子中的省略和隐含问题;对名词“格”的研究有助于说明动核结构的下位区分以及句型或句式的更细密的区分;对词语语义指向的研究有助于分析句子中语义结构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从而有利于理解句子的内容;对词语语义特征的研究有助于在语义平面给词进行次范畴分类;对词语的词义选择限制的研究则有助于说明词语的组合规律,等等。在语用平面上,对主题和述题的研究有助于了解句子所表示的新信息和旧信息,知道说话者关心的是什么;对表达重心和焦点的研究有助于了解说话者的表达意图;对语气的研究有助于了解句子的表达用途和说话者的言语行为类型;对句子中评议性词语的研究有助于了解说话者对客观事实的主观评估和态度;对变式句的研究有助于了解具体句子的说话语境,也有助于分析句型或句式的语用价值,如此等等。

尽管如此,我们也不能对三个平面理论存着过高的奢望,以为通过三个平面的研究,就能理解一个句子所蕴涵的全部信息,这是做不到的。正如卞觉非(1993)所说:“在一个句子中,不仅蕴涵着语言意义,而且繁富复杂的历史文化信息也蕴涵于其中。这决非三个平面分析就能完全奏效的。在这个意义上说,语法研究三个平面的分析能达到的目标是相对有限的,充其量也只能揭示一个语句的蕴含的句法、语义和语用信息。对于语法研究而言,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可是这跟解释现实的目标仍然相距甚远。”

三个平面理论的提出,不过十来年的时间,理论现在还不很完善。比如前文提到的一些内容和问题,有些已得到比较充分的研究,有些研究得还不充分,有些只是开了个头儿。总的来说,对句法平面和词义平面的研究比较深入,而语用的研究尚是一个薄弱环节。但是,随着人们对三个平面理论认识的加深,随着研究队伍的壮大,它必将成为九十年代汉语语法理论的主流,为汉语语法研究做出更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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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语法研究的回顾与展望_汉语语法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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