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人,唤醒世界--论杜时娘的“愤怒”与李佳的“疯狂”_杜十娘论文

唤醒人,唤醒世界--论杜时娘的“愤怒”与李佳的“疯狂”_杜十娘论文

醒人进而醒世——评杜十娘的“怒”和李甲的“狂”,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杜十娘论文,醒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是古代小说的精品。它脍炙人口,评论文章颇多。笔者不揣冒昧,还要再评,自觉嚼出了两点自己的滋味。一点是杜十娘的“怒沉”,另一点是李甲的得“狂疾”。

先说杜十娘的“怒沉”。“怒沉”两个字出自小说的题目。我们知道杜十娘的悲剧结局是杜十娘抱持着百宝箱跳入江中。所以,杜十娘不仅把百宝箱沉入了江中,她更把自己也沉入了江中。然而小说的醒目题目却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好象杜十娘并没有跳下去,只是将百宝箱沉了下去,而且是因为对百宝箱“怒”。小说如此命题曾使人百思不得其解。但近年来,人们似乎能够理解了。

试想,造成杜十娘爱情理想破灭与杜十娘死的直接原因是什么?显然是李甲的负心。再想杜十娘在李甲的负心上看到了什么?她看到金钱的魔力。是孙富的一千两银子使李甲变了心。还要想那杜十娘沦落风尘七年,王孙富豪们凭着什么占有和欺辱她,是金钱,是金钱的力量。杜十娘“久有从良之志”,她私下积攒的钱财已使她的箱中“韫藏百宝,不下万金”。社会现实使杜十娘也不得不以金钱为后盾来拯救自己。她不愿把百宝箱的事直告李甲,是因为她不愿用金钱去换一个男子。她需要的是爱情,她要用自己的“一片真心”去换李甲的心。可是,孙富的一千两银子就使她“备尝艰苦”竭心尽力得到的“姻缘”破“恩爱”断。有了以上这些,杜十娘对金钱怎能不恨,怎能不“怒”?!所以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实在是发自内心的愤怒之情。同时,我们也应看到杜十娘的悲剧故事,题目定为《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突出而鲜明地表达了作者对金钱罪恶对社会现实的批判态度。

作者冯梦龙面对明代社会金钱猖獗的现实曾以“醒人进而醒世”作为自己的创作原则,在小说开头就点出了李甲“纳粟入监”的身份和背景。这是画龙点睛之笔。“监”是“国子监”也就是“太学”,“纳粟”即交钱就可以进入国家最高学府学习,做“太学生”,做了“太学生”,“有几般便宜:好读书,好科举,好中,结末来又有个小小前程结果”。卖官鬻爵当然不始于明代,但把为封建国家造就和选拔人才的监学搞得如此浮滥不经,如此充满了铜臭,则是明代所特有的。也只有明代才会有《钱是好汉》的《山坡羊》曲:“论英雄,钱是好汉。有了钱,他诸般趁愿,没了钱,他寸步也难。拐子有钱,走歪路合款;哑巴有钱,打手势好看。”我们看到在小说中连盐商孙富都是“南雍中的朋友”,当上挂名的国子监生,这同样反映了封建势力的商业化市侩化。作品在情节发展过程中特别点明李甲、孙富的“纳粟入监”身份,为他们进行现金交易提供了生活依据。有了这样的背景交待,我们也就能够理解孙富为什么会用一千两银子来引诱李甲,也就更能够理解杜十娘为何怒沉百宝箱了。

正像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阿喀琉斯的愤怒”富有丰厚的内涵一样,杜十娘的“怒”,作者冯梦龙的“怒”,每一个时代文学家们的“怒”都有着丰富深刻的内涵。所以对《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的“怒”字是不能不咀嚼玩味的。

前面,我们提到:杜十娘不仅把百宝箱沉入了江中,她更把自己沉入了江中。她的自沉是不是也是“怒沉”呢?换句话说杜十娘的死是不是愤怒之举呢?有的戏剧把杜十娘的故事改名为“杜十娘愤怒沉江”这样的改动是否合适呢?

首先,应当看到,当李甲出卖她后,她没有用温情的眼泪去求得李甲的哀怜,也没有用百宝箱中的珍宝去换取李甲的回心转意,更没有逆来顺受地屈从于孙富,而宁肯葬身于江鱼之腹。所以说,杜十娘的自沉和她性格上刚烈一面不无关系。但是因此说她的死是“愤怒之举”容易引起误解,似乎杜十娘的死是由于一时的气愤冲动。这显然是不合作品实际的。事实上作品侧重表现了杜十娘沉着干练,办事深思熟虑“真有心人”的特点,这一特点首先表现在她“斗鸨离院”的情节中。在百宝箱这个关目的安排上,在他和李甲乘舟南下的一路上都表现得很突出。特别是在李甲背叛出卖了她的巨大变故出现时,作者饱蘸浓墨,倾注强烈的感情,着意铺写了十娘的沉着、冷静。她的“用心修饰”表明她已决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是就在这时她还是在观察,还在留意和期望。她“微窥公子,公子欣欣似有喜色。”十娘这“微窥”把她当时内心欲死的凄寒和对生的最后一点期望挣扎都真切表现出来。这“微窥”饱含着十娘对自己十九岁年华的依恋,饱含着对李甲曾有过的爱情生活的眷恋和对过正常人生活的憧憬。此时,她是多么希望李甲能改变主意,那怕是脸上有一点难色也好。那很有可能使十娘的心复苏。但是没有,这个曾使她那么深爱的,曾把一切好话对她说尽的,十娘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李甲、李公子,在这当口儿上,正“欣欣似有喜色”。李甲这“欣欣似有喜色”给了十娘致命的最后一击,彻底地打碎了十娘还存有的一线希望。最后她是那么若无其事地亲自验看孙富那一千两银子,又从容地以拿李甲路引为借口要回“韫藏百宝”的描金文具。然后当着李甲和众人的面一层层打开百宝箱抽出三层尽抛江中,最后抽出宝匣,痛骂孙富叱责李甲,然后毅然决然“抱持宝匣向江心一跳”,十娘的悲剧命运就这样结束了。杜十娘的死不能说成是“愤怒之举”。当然十娘的死也表现了她对自己人格、意志的尊重,表现了对自己被买来卖去被无情践踏命运的抗争。这也是明代社会后期要求个性解放的进步思潮给予她的影响。杜十娘身上的这种要求个性解放追求人格独立的思想是初步的,是极不成熟的。有的评价文章中说她“坚强”、“刚强”。她是不“强”的,“刚”是有一点。应当说比较“脆”,一遭重击,就要“碎”。她的思想还不彻底,不厚重。听听十娘自沉前对李甲说的话吧:“妾风尘数年,私有所积,本为终身之计。自遇郎君,山盟海誓,白首不渝。箱中韫藏百宝,不下万金,将润色郎君之装,归见父母,或怜妾有心,收佐中馈,得终委托,生死无憾。谁知郎君相信不深,惑于浮议,中道见弃,负妾一片真心。”十娘说“得终委托,生死无憾”这是把自己的生命和前程幸福完全寄托在李甲身上。十娘箱中“韫藏百宝,不下万金”,她不是没有经济来源,不能独立支持生活。她一定要“得终委托”,这是为什么呢?钱钟书先生评论《诗经·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引明人院本《投梭记》中“常言道:‘男子痴,一时迷;女子痴,没药医’”;又引西方诗人所言“爱情于男子只是生涯中一段插话,而于女子则是生命之全书”,认为“此即士耽与女耽之第二义尔”[1]。这些固然有助于我们理解杜十娘的“耽”,有助于我们理解她的“得终委托,生死无憾”。但我们更多可以看见的是封建社会妇女依附于男子的封建意识和观念对于杜十娘的束缚和影响。杜十娘的悲剧产生于明代,反映了民主思想萌芽期的脆弱和幼稚。十娘的地位是卑下的,但她的爱情理想和精神追求是合理的、美好的。这尽管理想化了一点,但也无可厚非。误事的是十娘把自己一生幸福全部寄托在李甲的身上:“得终委托,生死无憾”,这怎么能行呢?鲁迅先生在《死》一文中告诫说:“别人应许你的事物,千万不可当真。”[2]那么靠谁呢?国际歌上说靠自己,靠自己救自己。人要认识自我就要首先尊重自己的生命。人首先自存,自存才能继续追求。奥斯特洛夫斯基借小说中保尔的口说:“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因为她对于人只有一次”。这话是很对的,不应忘记的。有人评价说“杜十娘是用死向封建社会提出了最强烈的抗议”。我对这种对自杀行为拔高评价的做法表示疑义。人不仅要自尊自爱,更要自强自立。人的一生是物质的一生,生物的一生,也是精神的一生,人活着就要洞察社会,理解人生,通达事理。人要历练培养自己的情感和性格。爱因斯坦说:“一个人智力上的成就往往依赖于情感性格上的伟大。”实际上,人自身的福祉,如乐观的气质,爽朗的精神,达观的态度,健康的体魄等乃是幸福的第一要素。《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结尾是四句诗:“不会风流莫妄谈,单单情字费人参;若将情字能参透,唤作风流也不惭。”这里恐怕主要还是责备李甲没有“参透”情字,实际上,杜十娘因李公子负义而投江自沉,不仅令人叹婉,也应受到责怪,她实在也是没能“参透”这个情字。作者在篇末点出这个“情”字,含义大是丰厚。

再说李甲的得“狂疾”。李甲这名字,简直像个代号,代表着一种人。小说在写完杜十娘沉江之后,交待道:“李甲在舟中看了千金,转忆十娘,终日愧悔,郁成狂疾,终身不痊。”有人说李甲看了千金,忆起杜十娘那沉入江中的价值万金的百宝才“终日愧悔,郁成狂疾”的。总之李甲背叛十娘为的是孙富的一千两银子,“郁成狂疾”也为的是银子。还说李甲从来也没有真正爱过十娘。我认为要认识李甲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简单地说他“碌碌蠢才,无足道者”是很不够的。实际上李甲的身上有着繁杂的社会因素,历史积淀,人性和个性的内涵。

可以说李甲是爱十娘的。那种“李甲只是迷恋十娘颜色并不是爱十娘”的说法把对人容貌的取悦排除出爱的情感的观点显然是站不住脚的,至于把当代人的对爱情的理解套在李甲身上来说李甲对十娘没有真爱显然也是错误的。每个时代的爱都有他的历史规定性。而且每个人对爱的理解也是千差万别的。每个人都是以他的全部文化背景和人文情感来爱的。李甲也不能例外。李甲为赎十娘而借贷银两奔走求告是尽心竭力的,当有了十娘拿出的一半时他“惊喜过望”,当柳玉春怜十娘之情代为谋贷使李甲拿到了三百两银子时,他“喜从天降,笑逐颜开”。从这些地方看,李甲对十娘也是“一片真心”的,问题在于人的复杂性,李甲爱十娘可又“惧怕老爷”,他是左右为难,他是个典型的矛盾的载体。况且他“生性懦弱”,为人没有深度,越是离家近,他想的就越清楚,事情常常是“图穷匕首见”,到了最后才能看清,连李甲自己恐怕也没有料到他的真面目,他的骨像到这时才露出来。当然,遇到孙富是一个偶然,这个偶然遇到的孙富老奸巨滑,善于“巧为谗说”把个原本没有主意的李甲说得“顿开茅塞”也是个偶然。但是李甲这个李布政的大公子,这个没有道德责任心,没有血性的纨绔子弟;他的劣根性,他接受的他生活圈子里的腐朽糜烂的社会氛围给他的影响,他内在思想品质的质的规定性;这些都决定了他最后背叛和抛弃了与他“备尝艰苦,不是容易到此”的“中情所欢,不以贫窭易心”的杜十娘。

李甲最后的抉择是令人痛恨的,可是他的抉择:“我得千金,可借口以见吾父母,而恩卿亦得所天”竟造成杜十娘的沉江这又是他始料不及的。从李甲的角度看,他听信了孙富的话主要是由于自己的困难处境有了出路。可是也不能说他没有替十娘考虑。他只是根本就不了解,不理解杜十娘的追求和内心。他还以为给了十娘一条出路。因为他的家十娘是根本无法进入的。而孙富这个“新安盐商,少年风流之士”的市侩家庭倒很可能会容纳十娘这个从良之人。公平地说李甲实在是没有想到他的做法会把十娘推上了绝路。

杜十娘看到的是李甲为了孙富的一千两银子而卖掉了她,孙富也是用一千两银子买下十娘。可是在李甲,实在主要不是为了银子。李甲对待银子是个“撒漫的手儿”。况且杜十娘箱中有钱,他也是知道的,十娘从箱中给他拿出五十两银子做路费时曾告诉他“承众高情,不惟途路不乏,即他日浮寓吴越间,亦可稍佐吾夫妻山水之费矣”,这曾使公子“且惊且喜”。刚刚几天,他怎么会忘呢?所以说李甲主要为的不是银子,而是觉得如十娘所说“诚两全之策也”。试想当李甲说出孙富为他出的主意又说道“情不能舍,是以悲泣”而后“泪下如雨”时,十娘能直言反对,道出胸臆,那么李甲还会坚持吗?偏偏十娘就不是这样。她先是极称此计为“两全之策”,又要李甲“明早快快应承了他”,而且“用意修饰”得“极其华艳”“光彩照人”。这叫“忠厚志诚”,不会撒谎,在十娘面前常常“感激流涕”的李甲怎么去想呢?这时十娘又“微窥公子,公子欣欣似有喜色”。有人说十娘可能是看走了眼。这倒也是可能的,因为“微窥”,可能就看得不大方便不太清楚。“欣欣”是什么样子?怎么还“似”有喜色?有就是有。为什么还“似”。可是就这样,十娘就下定了死志。这边李甲这个傻角还全然不知,特别十娘把抽屉小箱一层一层地尽投江中时,李甲才感到事情不祥,他这时“不禁大悔,抱持十娘恸哭”(注意:并没有去动内有夜明之珠、祖母绿、猫儿眼莫能定其价之多少的宝匣)。李甲的表现实在不能说成是为了钱。至于十娘死后“李甲在舟中看了千金,转忆十娘,终日愧悔,郁成狂疾”,李甲的得狂疾,得疯病,得了精神病,显然也不是为了钱。而是因为“终日愧悔”。

巴甫洛夫的神经类型的学说告诉我们:“凡是不容易适应环境,应付困难现实,有显著不平衡的神经类型(个性特征)的人,由于他们的神经系统比较脆弱,容易得精神病。”[3]李甲恰恰就是这样的人。他是个内心十分矛盾的人,他始终的精神状况就是“爱杜怕父”,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解决这对矛盾。他没有主意,耳朵软;他“性本温克”却偏偏处境难堪。别人说什么他都不能分辨;柳玉春的一番话使他“半响无言,心中疑惑不定”。孙富“以奸淫之意,巧为谗说”竟使他“起身做揖道:闻大教,顿开茅塞”。贷不到银子他“流下泪来”;十娘拿出点路费来,他也“感激流涕”;孙富的主意他觉得好,可是“情不能舍”还是“泪下如雨”,最后连十娘的冷笑他也看不出,反话他也听不出,弄得自己心情表情都恍恍惚惚,不能确定——“欣欣似有喜色”,就是这“欣欣似有喜色”把曾“情投意合”的十娘逼上了死路。看了千金,转忆十娘,他怎能不愧悔,不内疚。而“愧悔内疚情感,使一个人把罪过深深地归咎于自己,这与其说是觉得自己的哪个行为不好,不如说是感觉得自己整个就是个坏人。最深重而强然的内疚情绪就会造成狂然的自我惩罚或精神错乱。”[4]李甲的愧悔内疚带来了他精神的错乱,使他“郁成狂疾”。

注释:

[1]钱钟书:《管锥篇》,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册,第93页。

[2]《鲁迅全集》,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6卷,第608页。

[3]巴甫洛夫:《动物高级神经活动客观研究二十年经验》。

[4]巴甫洛夫:《动物高级神经活动客观研究二十年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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