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前期的技术与真理思想，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海德格尔论文,真理论文,思想论文,技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516 文献标识码：A
在海德格尔前期（《存在与时间》和《现象学的基本问题》时期，即著名的“转向”之前）思想中，此在的存在论作为“生存论”而表现出来。海德格尔前期思想中涉及了“真理问题”，虽然没有明确提出但也包含着“技术问题”。本文尝试从海德格尔生存论存在论立场和视角出发，通过此在的“在世”阐释技术的本质，并探讨生存论的技术与生存论的真理之间的关系。
一、“在世”中显示的技术
1.此在的存在建制——在世界之中存在
海德格尔生存论存在论的探索步骤，是从“此在（Dasein）”这个存在者开始的，并把此在的存在称为生存（Existenz）。此在这个存在者的本质规定在于：“它所包含的存在向来就是它有待去是的那个存在；所以，我们选择此在这个名称，纯粹就其存在来标识这个存在者。”① 海德格尔在这里用“生存”一词指示此在的存在，是要突出强调此在的非现成性和不确定性，拒绝把此在当做现成的“主体”。此在的优先的独特之处在于，此在离“存在”近，此在以“领会着存在”的方式存在着。
在《存在与时间》时期，海德格尔把世界规定为此在存在的一个结构环节，此在的存在方式在本质上就是“在世界之中存在”（In-der-Weltsein），简称“在世”。此在的“去存在”这种本质，表明了此在缺乏存在，此在自身的存在是不确定的，也就是海德格尔反复强调的“非现成性”。这也就是说，此在的“去存在”要求着一个与此在“自身”不同的“世界”，此在向一个世界去实现其存在。与欧洲传统哲学对世界的理解不同，“世界”被海德格尔解说为此在的生存的结构性环节，“世界”不是指存在者整体的“什么”或“总和”，而是指存在者整体的“如何”。“世界属于一个关联性的、标志着此在之为此在的结构，这个结构被称为‘在世界之中存在’。”② 把此在的存在建制规定为“在世”，海德格尔就避免了胡塞尔以及胡塞尔之前的“主体论”哲学那里的意识自身的“超越性”难题。探讨海德格尔前期的技术思想，也应该着眼于此在的生存及其存在建制——“在世”，来分析探讨技术现象，展示从生存和在世出发所能看到的技术的本质。
2.作为揭示的技术
海德格尔对世界之为世界的分析是从日常在世入手的，他把日常在世称之为“在世界中与世界内的存在者打交道”。在日常在世的操劳的打交道中切近照面（begegnen）的存在者是什么呢？海德格尔称为广义的“用具”（Zeug）或“器具”。照面也就是进入到此在的生存中来到此在的存在的近处，也就是“被给予”。在打交道之际遭遇的是各种各样的用具：书写用具、缝纫用具、修理用具、烹饪用具、测量器具、医疗器具、餐饮器具等等。海德格尔认为这些器具、用具的存在，才应该是现象学－存在论首先加以分析规定的东西。技术是与器具相关涉的，对技术进行分析离不开对器具现象的探讨。
用具或器具属于一个用具整体，在这个用具整体关联中，某件用具才能是符合其本性的东西。“用具本质上是一种‘为了作……的东西’。……在这种‘为了作’的结构中，有着从某种东西指向某种东西的指引。”③ 这种指引显示了器具之间的关联性，以及器具的存在与此在的存在之间的关联性。“指引（Verweisen）”一词在海德格尔前期对世界之为世界的分析中十分重要，可以看出这一术语是对胡塞尔现象学中的“意向性”概念的一种扩展。器具之间的指引关联性，先于个别的器具被领会了。海德格尔说：“用具的整体性，一向先于个别的用具被揭示了。”④“揭示”（Entdecken）也是海德格尔前期的重要术语，有“去其掩蔽而展示出来”之意，与后期的核心术语“解蔽”（
）属于同一谱系。
此在日常在世的使用各种器具之际，器具的符合其称谓的本质才显现出来。此在的操劳的打交道，例如用锤子来锤打，并不是把锤子这个存在者设置为“直观”的对象，锤子也不是以“物”的名义被给予的。在使用着锤子的操劳活动中，“为了作……之用”的目的用途，对当下的用具起着组建作用，只有“放弃”理论性的、对象性的直观观察时，锤子这个器具才作为它所是的东西来照面。锤打本身显示了锤子特有的“称手”，海德格尔称用具的这种“在使用中的”存在为上手状态。相应地不以上手方式照面的存在者之存在，称为现成存在或现成在手（边）。上手存在（Zuhandensein）和上手性（Zuhandenheit），现成存在（Vorhandensein）和现成性（Vorhandenheit），也是海德格尔前期的重要术语，这是关于此在以外的存在者的两种基本存在方式，上手存在在存在论上具有优先性。“上手状态”也表示上手存在者的存在与此在“近”。区别上手存在和现成存在，是海德格尔前期思想的与众不同之处，贝尔纳·斯蒂格勒甚至称之为“这是不可取代和史无前例的贡献”。⑤
各种器具用具等上手存在者的存在状态和存在方式，是由“上手性”来规定的。前面已经提到，在器具的“为了作……之用”的存在结构中，有着从某种东西指向某种东西的指引，从器具指向器具的“用途”，即指向器具的“何所用”（das Wozu）。从何所用而来，器具获得上手存在状态，缘于何所用之指引关联，器具才成为器具。此在作为“去存在”和“能存在”的存在者，它缺乏存在，此在自身是“不确定的”存在，此在到“自身”之外去获得“确定的”存在。因此，此在的存在与其它存在者的存在相关联。而使其它存在者与此在关联并进入此在的存在的那种存在性质，就是上手性。
上手性规定着向日常在世的操劳照面的存在者的存在方式和存在状态，指示着器具等存在者缘于何所用之指引，而与某种“所用”结缘，形成“因－缘”关联并存在于其中，因此而成为上手存在着的存在者（器具）。器具的使用即器具的上手状态，是器具向日常在世的操劳来照面的方式。器具之所以能以如此上手的方式来照面，是由于器具的上手性（上手存在）已经预先被揭示和被展示（Augenblick）了，也就是说器具的上手存在已经先行敞开，从而被此在领会了、“看”到了。海德格尔说：“仅当存在者之存在已经被展示时，仅当我领会其存在时，存在者才能被发现（照面），无论以知觉还是其他的通达方式（制作）。”⑥ 只有属于器具上手性的何所用、指引关联性预先被展示和被揭示了，器具才能如此地以“被使用”的方式到此在的近处来照面。向操劳活动照面的和上手的总是某种存在者（器具），被展示和被揭示了的是存在者（器具）之存在即上手性。这种对上手性的展示和揭示，就属于日常操劳中的技术所指的东西。
技术在日常操劳活动中发挥着作用，首先与通常是通过器具的使用显示出来的。从生存论立场来看，技术不能是任何意义上的“存在者”，存在者是影响着技术或被技术所影响的东西，技术是让存在者“产生”的东西。技术是操劳着使用器具的“方式”和“条件”，技术是让上手存在者如此这般向操劳来照面的“方式”和“条件”。技术在本质上是“让上手存在者产生”，技术通过上手存在者的照面而显示自身。
海德格尔在《现象学的基本问题》中，分析了制作活动的意向结构。“对制作之意向结构此类的东西，进行不带偏见的视看，在分析中诠释之、接近且坚执之，并且为这样被坚执和被视看的东西衡量概念的构成——这便是被多方谈及的所谓现象学本质直观的最清醒平实的意义。”⑦ 在制作活动的意向性结构中，包括意向和所意向，以及还有对所意向中被制作者之存在方式的领会。操劳的制作就是赋予被制作者以完成的独立的存在形态。在制作活动的指引关联结构中，不仅有指向“何所用”的指引，还有指向“何所来”的指引。制作中的被制作者（例如工件）指向了“原材料”，即先于一切制作和被制作者的“自然”存在物。制作活动能顺利实行，则“自然”的“现成性”和“适合性”也要被领会和被揭示。这里的“适合性”是指对于有待制作的被完成者的独立存在而言，现成的自然是适合被引入制作之中的。技术中包含着对自然材料的现成性和适合性的展示和揭示。
被制作器具的上手性、制作中的自然材料的现成性和适合性，都预先得到展示和揭示，制作活动才能够顺利进行。由上手性而来的有待制作器具的将完成的外观形式，引导着对适合的自然存在者的选择，引导着制作方式和制作步骤，也规定着制作活动的完成和结束。技术显示在日常在世的操劳者与世内存在者打交道之中，技术显现在制作活动中。
通过如上分析和展示，可以得出生存论视域的技术的本质规定，即技术作为揭示：对器具上手性的揭示；对缘于上手性的有待制作的独立外观形式的揭示；对自然材料的现成性和适合性的揭示；对制作方式和制作步骤的揭示。⑧
技术作为此在的存在与世内存在者的关联，技术作为对世内存在者的上手性揭示，技术是通达世内存在者的方式。海德格尔把对存在者的揭示，归属于真理的范围，那么技术与真理就具有了关联。在《存在与时间》的第四十四节中，海德格尔详细探讨了真理现象和真理概念，阐述了他前期的“真理观”。
二、海德格尔前期的生存论真理观
1.胡塞尔对传统真理观的批判性扩展
欧洲哲学传统上把真理看做是命题（判断）的一个性质，命题的判断内容与其对象符合一致，命题（判断）就是“真的”，命题（判断）就具有了真理性。这就是欧洲近代认识论上的真理概念。海德格尔将其特征概括为两点：（1）真理的“处所”是命题（判断）；（2）真理的本质在于判断同它的对象相“符合”。那么，一个命题的真理性是如何被确定的呢？传统真理观依靠的是认识上的证明，知觉表象证明着和证实了命题（判断）与其对象的符合一致。
胡塞尔对传统真理问题给予了突破性扩展，其中对海德格尔有重大影响的是把真理（Wahrheit）也理解为真实存在，而不仅是符合一致的关系。胡塞尔把命题（判断）或陈述规定为是一种意向性行为，给出命题或陈述意指了意向对象。对命题的证明是在“明见性”（Evidenz）中完成的。在明见性中“对象本身不仅仅是被意指，而且就像它被意指的那样，对象与意指是同一的，对象是在最严格意义上被给予的”。⑨ 胡塞尔的明见性也是一种行为，而这种行为的相关物也是真理。“明见性本身是一个最完整的相合性综合行为。像任何一个认同一样，明见性也是一个客体化的行为，它的客观相关物就叫做‘真理意义上的存在’，或者也可以叫做‘真理’”。“如果我们坚持上述所说的真理概念，那么真理作为认同行为的相关物便是一个事态，而作为一个相合的认同的相关物便是一个同一性，即：在被意指之物和被给予之物本身之间的完整一致性。这种一致性是在明见性中被体验到的，因为明见性就是相即认同的现时进行”。⑩ 从上述观点中可以看出，胡塞尔对传统真理观的突破性扩展表现在以下几点：（1）符合一致是“在被意指之物和被给予之物本身之间的完整一致性”；（2）这种“完整一致性”作为认同行为的相关物是一种真实存在；（3）作为真实存在的真理显现在“明见性”中。
2.海德格尔的“新真理观”
胡塞尔的上述真理观对海德格尔很有启示，从中引出了与传统真理观完全不同的新真理观。海德格尔接受了胡塞尔的“陈述是意向行为”的观点，把给出命题称为“向着存在着的物本身的一种存在”，通过知觉得到证明的是“命题中曾指的东西即存在者本身”。(11) 海德格尔主张证明（证实）涉及的是：给出命题的存在是否揭示了命题向之而在的存在者。如果命题揭示着存在者本身得到证明，则“意指的存在者如它于其自身所是的那样显示出来”。就是说显示出来的存在者与命题所意指的存在者是同一个存在者。海德格尔称证实意味着：“存在者在自我同一性中显示”。这就表明，他受到了胡塞尔的“在被意指之物和被给予之物本身之间的完整一致性”的影响。因而，命题的证明对海德格尔来说，就不是某某与某某是否符合的问题了。“证明涉及的不是认识与对象的符合，更不是心理的东西与物理的东西的符合。然而也不是‘意识内容’相互之间的符合。证明涉及的只是存在者本身的被揭示的存在，只是那个‘如何’被揭示的存在者。”(12)
命题的证明如果涉及的只是存在者本身的被揭示的存在，那么给出命题的存在是否“揭示”存在者，就成为确定命题真理的关键。海德格尔在胡塞尔的“真理意义上的存在”的基础上，又迈出了一步：真理就是（揭示着的）存在。“一命题是真的，这意味着：它就存在者本身揭示存在者。它在存在者的被揭示状态中说出存在者、展示存在者、‘让人看见’存在者。命题的‘真在’（真理）必须被理解为揭示着的存在。”(13) 海德格尔的“真理就是揭示着的存在”这种真理观，表明他已经脱离了欧洲哲学传统真理概念的范围。海德格尔这里的真理观的独特性在于以下几点：（1）真理就是（揭示着的）存在，真理（的场所）在存在中；（2）（真实）存在也是真理，存在在真理中；（3）真理意义上的存在和存在意义上的真理是共属一体的。
海德格尔为了表明他的真理概念并非任意的规定，转而到古希腊思想中寻找支持。海德格尔说：“λογοζ［说，逻各斯］这种
［让人看］的‘是真’乃是一种αληθευειν［揭示］方式的αληθευειν［真在］：把存在者从晦蔽状态中取出来而让人在其无蔽（揭示状态）中来看。”作为去除掩蔽的，海德格尔认为“这个就意味着‘事情本身’，意味着自身显现的东西，意味着这样那样得到了揭示的存在者”。(14) 海德格尔认为他的新“真理观”回到了古希腊真理的原初意义，即作为（无蔽和）去蔽（）的真理。他从《存在与时间》开始一直坚持无蔽（）就是真理的本质，直到几十年以后做《哲学的终结和思的任务》演讲时，海德格尔才把无蔽（）与真理重新做了区分。
三、真理、技术与此在的存在
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中对真理的阐释，还联系在此在的存在上。“揭示状态和揭示着的存在”作为真理的定义，指的是“真实的存在”。海德格尔说：“真在这种进行揭示的存在是此在的一种存在方式。使这种揭示活动本身成为可能的东西，必然应当在一种更源始的意义上被称为‘真的’。揭示活动本身的生存论存在论基础首先指出了最源始的真理现象。”(15) 与“揭示着的存在”相对应，还有“被揭示的存在”。世内存在者的被揭示的存在（被揭示状态）也是“真的”，即也是真理，但却被海德格尔称为“第二位意义”上的真理。“第一位意义”上的真理是“揭示着的存在”，这指的是此在的存在——此在的展开状态，此在展开着才是它的此。“只要此在作为展开的此在开展着、揭示着，那么，它本质上就是‘真的’。此在‘在真理中’”。(16) 海德格尔所说的“此在在真理中”，并不是指存在者状态上的，而是生存论结构上的。此在的本真能在的展开就是源始的真理，此在在源始的本真的展开状态中就是“在真理中”。“在真理中”构成此在的本真存在。
在此在的存在建构中还包含有沉沦（Verfallen），即此在通常消散于世内存在者中间，日常在世的处于平均状态的常人（das Man）此在的公共意见占统治地位。已经被揭示了的东西又会退回掩蔽和被伪装起来，揭示状态又可能成为“不揭示状态”。因此，海德格尔又说：“因为此在从本质上沉沦着，所以，依照此在的存在建构，此在在‘不真’中”。(17) 这里的“不真”是生存论存在论意义上的，此在的实际生存中包含有“不揭示状态”，即封闭、遮蔽、假象和伪装。“在不真中”标示的是此在的非本真存在。海德格尔总结了对真理现象的阐释得出两个结论：（1）在最源始的意义上，真理乃是此在的展开状态，而此在的展开状态中包含有世内存在者的揭示状态；（2）此在同样源始地在真理中和在不真中。
前面曾把技术阐释为是对世内存在者上手性（上手存在）的展示和揭示。揭示世内存在者的上手存在（上手性），这是世内存在者的被揭示的存在（被揭示状态）意义上的真理，被海德格尔称为“第二位意义”上的真理。技术作为对上手存在者之存在的展示和揭示，属于“第二位意义”上的真理，即世内存在者的被揭示状态意义上的真理。而“第一位意义”上的真理，即作为“揭示着的存在”——“揭示着世内存在者上手性的存在”，是此在的展开状态，它是技术的源始根据，也可以称为“第一位意义”上的技术。技术包含在此在的展开状态中，世内存在者的上手存在（上手性）的展示和揭示，是以此在的展开状态和世界的展开为前提的。存在者在一个世界中向因－缘整体性开放，存在者才能以上手存在的方式被揭示。因此，作为对上手存在者之存在的展示和揭示的技术是“第二位意义”上的技术，它建立在作为此在的展开状态即“揭示着世内存在者上手性的存在”基础之上，也就是建立在“第一位意义”的技术之上。
从海德格尔的生存论存在论立场上规定的技术，包括两方面：（1）世内存在者上手性的揭示和展示，这是世内存在者的被揭示状态和被展示状态，是“第二位意义”上的技术，是存在者层次上的技术；（2）去揭示着世内存在者上手性的存在，即对世内存在者的上手性进行揭示的存在，这是此在的展开状态即源始的“第一位意义”上的技术，是生存论存在论意义上的技术。从这里的对技术的规定可以得出，技术作为揭示是真理的一种形式。作为揭示的技术，与此在的（揭示着的）存在和世内存在者的（被揭示的）存在相关联。技术属于真理，技术奠基于此在的展开状态，即源始的生存真理中。海德格尔后期在《技术的追问》中把技术规定为属于解蔽（）意义上的真理，而在《存在与时间》中，技术就作为揭示而属于生存的真理。
此在在真理中，此在的展开状态就是源始的真理。而此在的展开状态中包含有世内存在者的揭示状态，技术就在揭示世内存在者上手性（上手存在）的意义上而属于真理。因此，“此在在真理中”这一生存论结构，也包含着“此在在技术中”这一结构环节。源始的真理即此在能在的展开状态中包含有世内存在者的揭示状态，因此包含有对世内存在者上手性的展示和揭示，技术作为真理属于此在的展开状态。
此在“在不真中”也属于此在的生存论结构。此在的存在建构中包含有沉沦，此在首先与通常从“世界”和世内存在者方面来领会自身的存在，此在作为常人在本真的能在面前逃避，陷入世内存在者中间。此在以常人的逃避和遗忘本真的能在的方式展开它的此，此在就封闭了它的本真的自己能在，此在就在不真中了。这样，源始的真理就被遮蔽了。在不真中的此在仍然在世地存在着。此在沉沦地在世与世内存在者打交道之际，虽然源始的真理被遮蔽了，但世内存在者仍然被揭示着，因为世内存在者还以上手的存在方式向常人此在照面，即世内存在者的上手性仍然在一定范围内被展示和被揭示着。这就表明，技术作为揭示还包含在此在的沉沦中，常人此在“在技术中”。
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所阐释的真理现象和真理概念，与此在的存在密切相关。这也与他前期所要完成的任务和所遵循的步骤有关，即澄清和建立“基础存在论”（Fundamentalontologie），途径是通过“此在的存在论”或“此在的现象学”分析，而为解答“存在的意义”问题开辟一个基础性的视野。海德格尔的真理与此在的关联包括两个方面。（1）真理作为揭示状态和揭示着的存在，在源始的意义上是此在的展开状态，“最源始亦即最本真的展开状态乃是生存的真理。此在在这种展开状态中，能够作为能在来存在”。(18) 因此，从根本上来说“此在在真理中”，真理是此在的基本建构。（2）真理作为揭示状态和揭示着的存在，是此在的一种存在方式。“真理本质上就具有此在式的存在方式，由于这种存在方式，一切真理都同此在的存在相关联。”(19) 因此，海德格尔可以说：“唯当此在存在，才‘有’真理。”(20) 而且不仅如此，“存在”也与此在相关联。对存在的领会是由此在的展开状态规定的，此在的展开状态中才包含着领会。在这种意义上海德格尔又可以说：“唯当真理在，才‘有’存在——而非才有存在者。而唯当此在在，真理才在。”(21) 作为展开状态的真理使存在的领会成为可能，而通过存在的领会才能通达存在。“只有当此在存在，也就是说，只有当存在之领会在存在者层次上的可能性存在，才‘有’存在。”(22) 这里的“有”（Es gibt）(23) 是“它给予、它给出”的意思，是海德格尔本人的特殊用法，以示“存在”与“存在者”的区别。
从海德格尔的上述论点中，可以看出他的生存论存在论的一条追问路径：此在的存在—真理—存在。在这条追问路径中，真理承担着联系此在与存在的纽带的作用。但是，在这里的真理与此在的关系，优先于真理与存在的关系。海德格尔明确提出：“唯当真理在，才‘有’存在——而非才有存在者。而唯当此在在，真理才在。”此在的存在的优先性一目了然。真理是从此在的存在得到规定的，真理被系缚在此在的本真存在中。“不真”虽然也属于此在的存在建构，但不真与真理的关系在《存在与时间》中却未深入探讨。
技术作为展示和揭示是真理的一种形式，同真理一样也系缚在此在的存在上。在“此在的存在—真理—存在”这条生存论的追问路径中，技术作为真理的一种形式，也起着联系此在与存在的作用。技术的存在论意义显示在“此在的存在—技术（真理）—世界（存在）”这条生存论的追问路径中，此在的“在世界之中存在”，包含着“此在在技术中”。
注释：
① 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译，三联书店2006年，第15页。
② 海德格尔：《路标》，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01年，第182页。
③ 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译，三联书店2006年，第80页。
④ 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译，三联书店2006年，第81页。
⑤ 贝尔纳·斯蒂格勒：《技术与时间》，裴程译，译林出版社2000年，第323页。
⑥ 海德格尔：《现象学的基本问题》，丁耘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第88页。
⑦ 同上书，第150页。
⑧ 关于作为揭示的技术与器具的关系详细的内容，参见笔者的另一篇文章：“生存论视域下的器具和技术”，载于《科学技术哲学研究》2010年第6期。
⑨ 胡塞尔：《逻辑研究（第二卷第二部分）》，倪梁康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第129页。
⑩ 同上书，第130页。
(11) 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译，三联书店2006年，第250页。
(12) 同上书，第251页。
(13) 同上书，第251页。
(14) 同上书，第252页。
(15) 同上书，第253页。
(16) 同上书，第254页。
(17) 同上书，第255页。
(18) 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译，三联书店2006年，第255页。
(19) 同上书，第261页。
(20) 同上书，第260页。
(21) 同上书，第264页。
(22) 同上书，第244页。
(23) 海德格尔认为，通常的ist（是、存在）是用来言说存在者的，而“存在”不“是”“存在者”，因此暂时选择“有”（es gibt）这个词来指示存在。参见海德格尔：《关于人道主义的书信》，载于《路标》，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01年，第39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