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与中国农民政治参与行为关系研究&基于国家代表数据的实证分析_政治参与论文

媒介与中国农民政治参与行为的关系研究——基于全国代表性数据的实证分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实证论文,代表性论文,媒介论文,中国农民论文,政治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D0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6162(2015)03-0069-13

      1 导论

      政治参与是指公民对政府政策过程和决策产生影响的行为[1]。有序的政治参与既是民主政治生活的标志,也是维护政治体系合法性和稳定的重要手段。依据政治参与的有序程度,可将政治参与行为分成温和型政治参与行为和抗争型政治参与行为[2]。温和型政治参与行为通常包括投票、联系代表、联系官员和联系重要人物。抗争型政治参与行为是指公民通过较为激烈的经济手段表达政治利益诉求的行为。Scott通过对东南亚农民经济行为研究,揭示了农民可以通过非政治性的拒缴税费来表达自身的利益诉求,从而影响政府的决策[3]。Bates通过对热带非洲的考察,指出农民会通过迁徙来与政府对抗[4]。从严格意义上看,抗争型政治参与行为并不能简单地看作体制外的政治参与行为,它依然可以实现对体制内政府决策施加影响。

      但无论何种形式的政治参与,均需要相应政治信息传播作为支撑。而作为政治信息传播载体——媒介,其与政治参与的关系,一直是传媒政治学中的经典问题。在大众媒介尚未普及的20世纪早期,政治传播研究者认为由于政党等政治组织对报纸的控制,媒介对公民的政治参与起着消极作用。之后伴随“第二波”民主化及其回潮,20世纪60年代的大众媒介被普遍地视为促进发展中国家民主变革的有力工具。此时学者施拉姆(Schramm)却隐晦地指出这一期望过于理想化。到1990年后,大众媒介(如电视、报纸、网络和手机)对公民政治参与的正向作用凸显,并在提高公民的政治信任、开拓公民的政治交流空间和拓宽公民获取政治信息的渠道等方面作用巨大[5]。

      反观全球化与改革开放双重背景下的中国,其信息传播媒介发展迅速,新世纪以来报纸、广播、电视、手机及互联网的普及率不断攀升。2014年《中国新闻统计年鉴》显示2013年中国报纸出版平均期印数23695.77万份,总印数达482.41亿份,中国广播综合人口覆盖率为97.79%。而工业和信息化部《2014年通信运营业统计公报》显示,中国电话用户总数达到15.36亿户,中国10省市移动电话普及率超过100部/百人。同年《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则表明中国网民规模达6.32亿,农民网民占比为28.2%,规模达1.78亿。这些指标在发展中国家都处于较高水平。信息传播媒介的迅猛发展,也为中国基层民主制度发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信息传播空间,充足的政治信息传播使得农民政治参与愈加成熟,并逐渐成为政策执行过程重要环节。但与此同时,农民的抗争型政治参与行为(如拒缴税费等)也时常见诸报端。有学者认为,如果特定政治体系无法应对公民日趋扩大的政治参与诉求,政治体系权威和合法性会面临重大挑战[6]。

      因此,在信息传播媒介逐渐普及的中国,农民政治参与行为是否同样受到了媒介形式变化带来的影响?不同媒介对不同类型政治参与又具有何种作用?再者,传统媒体和新媒体对中国农民政治参与行为的各自影响又是如何?这构成了本研究要回答的核心问题。

      2 中国农民温和型政治参与的动因:国家与社会之外?

      农民的政治参与,不仅是政治选举的起点,也是民主政治建设的突破口。已有文献中,学者对农民政治参与研究主要包括农民政治参与类型学分析、各类政治参与行为的后果走向和国家-社会动因。

      2.1 农民温和型政治参与的类型与国家-社会动因

      分析当代农民政治参与方式,首先有必要厘清纷繁的参与类型,如Burns指出农民政治参与渠道包括:发表看法、投票、接触、写信和拒绝合作。依据这些渠道的法律地位和精英对参与行动的影响,Burns把农民政治参与分为“精英倡导型参与”和“公民自发型参与”。这种类型划分表明农民政治参与行为,从改革开放以前的“政治卷入”逐渐转变为自主性、制度性和权利性的公民赋权运动[7]。但Kent Jennings则将农民政治参与行为简化为三种“自主性模式”,包括集体行动、表达民意、联系人大代表。值得注意的是,这种三分法并不包括农民政治参与的制度渠道——村委会选举[8]。

      上述学者划分多为制度化的参与形式,或本研究所言的“温和型政治参与”。学界对农民制度化政治参与及其走向的理解却不尽相同。如Melanie Manion从选举联系的角度切入,认为当前中国农民的选举在选民和候选人间联系与西方类似[9]。虽然非正式的宗族和制度规定对选举存在干扰,但选举过程是决定村委会选举结果的决定因素。候选人必须回应农民的诉求。因此,她认为以农民投票为中心的选举参与行为,会加速推动中国乡村的民主化进程。但是,钟杨和陈捷则认为这种对农民参与自主性及其后果的理解过于乐观。结合2000年对江苏12个县的调研数据,他们发现中国村委会选举的“积极选民”,往往对自身政治的能力缺乏自信且其民主意识通常比较薄弱。类似的结论也被周晓虹得出,其从国家角度认为,“国家开始面临如何填补人民公社体制瓦解及废除之后某种程度上的基层农村社会的组织和权力真空,以及迅速解决前述农村基层社会运作的失范问题”[10]。因此,农民政治参与制度化反映了国家通过设置“村民委员会”,重建了国家对乡村的控制网络,以村政上的自治实现国家在农村汲取税费等资源的目标。

      以上概括性分析可见国家-社会二元分构是隐匿在学界上述分歧背后的关键因素。追溯到1987年《村民委员会自治组织法》的颁布为标志,有别于传统乡镇政权的村民自治组织成立,这种治理模式,既不同于传统中国的乡绅经纪模式,又不同于人民公社时期的全能主义控制模式。村民自治委员会给予了中国农村一个相对独立的政治空间,符合了国家-社会理论分析相对独立的假设。国家维度下的国家政权建设和国家治理设定了农民投票、联系代表和拖欠税费的制度情境。这一制度情境从法理上规定了政治参与的制度化渠道、国家对乡村社会的控制强度和国家治理乡村社会的目标。社会维度下的群体团结程度(如精英间和农民间的组织网络和各种群众性组织的参与、农村经济发展的水平和步幅),直接决定了农民政治参与的组织资源和组织能力。国家-社会的理论分野强调了农民背后的结构因素,只是此分析路径忽视了媒介在农民政治选择行为中的作用。而个体的政治行为均需要相应的政治信息和政治知识作为支撑。因此上述分析无法回答农民个体政治参与的知识和期望从何而来,无法解释农民个体的参与行为偏好。

      2.2 农民温和型政治参与的媒介之维:路径、机制和作用

      解析媒介与中国农民政治参与关系,首要回答的问题是,大众媒介对政治参与影响究竟是怎样作用于公民个体政治行为的?从西方政治传播研究成果来看,在讨论大众媒介与政治参与间净关系前,必须首先考量公民个人占有的参与资源和公民心理卷入参与行为的程度。其中,公民参与资源包括公民拥有的金钱、时间和与政治参与紧密相关的技能,而心理卷入则涉及公民的政治认知、政治兴趣和政治内外效能[11],从更宽泛的定义上来说心理卷入非常近似政治文化概念。之所以讨论上述两个变量组,一方面在于理论上公民个人占有的参与资源和心理卷入分别解释了“谁能参与”和“谁愿参与”的问题,另一方面上述两变量在因果推断上会干扰媒介对媒介政治效果的判断。

      就与政治参与有直接诠释关系的媒介依赖理论来看,至少有三种路径探讨媒介和政治参与间关系。(1)媒介是人类理性的表现[12]。媒介及相关的传媒技术通过减少信息传播的成本,扩宽信息传播的网络,有助于培育公民社会。这种路径重视媒介对政治参与的影响。但无法解释公民对媒介传播信息的选择作用。但这种路径注意到了媒介与信息传播的成本是紧密相关的。(2)媒介仅仅是人类沟通表达的工具,媒介与公民的政治参与并不存在必然的联系。情境和公民的个体特征是影响公民政治参与行为的主要原因。此种研究虽注意到了外界环境和公民个体特征对于媒介形式选择的制约作用,却由于仅仅观察了公民的截面数据,导致这种研究无法发现媒介对公民政治参与的长期影响。(3)媒介对政治参与的积极或消极影响,必须结合时间考察。研究者发现媒介对公民短期的政治参与具有显著影响。这种影响又可分为线上和线下影响。尽管如此,这种路径还是承认媒介与政治参与存在联系。其实,近代以来,大众传媒自身发展阶段和发展水平决定着媒介社会影响力,是不同时期学者形成有关媒介和政治参与间关系千差万别判断的历史根源。上述路径都无法否认媒介对人类政治参与行为有着巨大影响。

      另一亟须解答的关键问题是,媒介对政治参与影响究竟是动员还是抑制?一般意义而言,媒介具有告知、教育和决策三种功能,这三种功能在政治生活中分别对应着政治信息传播、政治社会化和政治效能感的提高[13]。若考察理论和实践经验层面,不同的学者对媒介的影响力认知各不相同。从最初“魔弹论”经“弱效果”(Minimal Effect)再演进到“有限效果论”,媒介影响效果呈现N型曲线式变迁路径。媒介影响研究史表明,单纯鼓吹媒介万能或否认媒介社会影响力都是对媒介和政治参与间复杂因果关系的片面认知,这也是当代媒介“有限效果论”的基本立场。

      主张媒介对政治参与发挥积极作用的学者,通常认为大众媒介在政治信息传播、政治议程设置和凝聚共同体方面对政治成员投票和其他政治行为具有积极功效。这类观点或可称为“媒介动员论”[14]。“媒介动员论”强调:媒介传播的新闻,无论是电视、报纸或是其他传播媒介,都会不同程度地提高公民的内部效能感,从而提高公民的政治参与行为;媒介传播内容质量是决定公民政治参与的关键因素。相对极具意识形态色彩的媒介万能论,这类研究认识到诸如媒介影响的最终效果必须对政治效能感、社会资本和信息质量等中介变量加以考察,为认识媒介与政治参与间的复杂因果机制提供了基础。然而,这类研究无法解释欧美国家政治成员广泛存在的参与冷漠和犬儒主义态度。

      另一相反观点则认为媒介结构不同形式和内容可能抑制公民政治参与行为,也称“媒介抑制论”。有学者指出大众媒介发展会“麻痹”大众,并且以各种间接政治参与取代实际的政治活动[15]。特别是对电视新闻的依赖会降低人们理解政治的需求和能力[16]。此外,该理论还强调电视而非报纸,是抑制人们政治参与的主要媒介形式;电视传播的娱乐节目和新闻都会抑制政治参与。如帕特南认为随着媒介管理商业化日趋增强,娱乐节目和各种标榜政治自主性评论类节目不断增多,会对公民政治效能感和信息具有抑制影响[17]。但是,这种对电视等媒介的指责,在Norris及其他持媒介依赖理论学者看来,无论在经验和理论上都缺乏历时性数据的佐证[18]。此外,这种从媒介内容研判媒介政治效果的观点仍然无法解释不同类型媒介间的效果差异。

      对此,本文认为不同类型媒介使用的结构差异是分析媒介政治抑制效果更为可靠的角度。从媒介结构差异来看,媒介宣传形式约束、时间置换和受众自主性差异是解释媒介抑制公民参与主要变量。从媒介使用特征来看,大量实证研究表明不同媒介在宣传特征上存在差异:由于电视信息高度碎片化,其传播信息更容易分散受众对实质信息的关注;而报纸以其金字塔式传播结构组织信息并易促成公众舆论,从而对政策过程产生影响力。时间置换(Time Replacement)则指出不同媒介影响效果在时间维度上存在张力。如电视宣传的时空限制使高度依赖电视的公民无法接受其他媒介影响;此外,受众接受电视、报纸、广播、互联网、手机和人际沟通等媒介宣传内容时处理和分享信息的能力和可能亦有差别。

      综合上述内容,无论媒介动员论还是抑制论,这两种观点的共识都在于媒介形式差异是分析媒介政治效果更为重要的因素。而判断中国媒介的政治效果,还必须进一步结合历史情境考察媒介和农民政治参与行为间的关系。

      3 媒介与中国农民温和型政治参与研究:动员还是抑制?

      将研究视野转换到中国情境之下,如何识别中国的媒介对中国农民温和型和抗争型政治参与的不同影响?如何识别不同形式的媒介(如电视、报纸、广播、手机和网络)对农民的政治参与的影响差异?在回答上述问题前,有必要简要回顾不同历史时期媒介与农民政治参与的变迁关系。这种回顾有利于理解“媒介”在中国情境下的特殊功能和媒介组织动员农民政治参与的历史起源和主要政治效果。

      3.1 媒介与中国农民政治参与关系的历史变迁

      从历史来看,党报之类的媒介,在20世纪40年代动员农民参与延安边区投票和参与各种类型的群众运动,有效地推动了革命发展。此时的媒介,作为革命的工具,着眼于宣传革命意识形态,属于革命精英引导下的参与,以服务土地改革和支援战争前线作为目标,提升了农民对共产党革命运动和革命政权的认同[19]。

      建国后,以1953-1954年江苏省第一次基层普选为例,为巩固人民政权和提升农民的公民意识,各类媒介如“土广播”、党报、黑板,集中宣传了选举程序和候选人信息[20]。这种宣传带来了农民近100%的高投票率。这些媒介以中国共产党和国家政权的组织为依托,以群团组织为辅助,充分体现了媒体作为国家政权建设工具的特征。这类媒体拉近了国家与农民的距离,强化了国家对农村的组织控制和渗透,动员了农民的制度化参与行为。

      人民公社化时期和文革时期,由于国家政权组织的日常运作受到群众运动的冲击,媒介(如大字报、宣传画和乡村广播)成为全能主义政体控制社会的重要手段。与国家政权建设时期的媒介相比,这类媒介着重强调组织农民的群众运动,不利于农民通过合法的政策、惯例和选举方式参与对国家基层政权的管理。

      改革开放以来,农村的媒介使用经历了三个阶段的演变。20世纪80年代,广播-电视-报纸是主要的媒介使用序列。2000年以来,电视-报纸-广播取代90年代电视-广播-报纸的媒介使用序列[21]。为配合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农村经济体制的改革,国家政权对农村的控制逐渐收缩,村民委员会为基础的村民自治制度逐步确立。国家对地方广播、电视和报纸的财政支持逐渐减少。广电事业的市场化改革,也促使传媒精英将经济效益和城市宣传作为工作重心,农村在宣传中一度处于次要地位。农民从电视、广播和报纸无法了解亟须的农村法律维权信息和以选举为中心的农村政治事务。但媒介控制依然是国家治理的重要方式。中国政府对电视、广播等媒体实行“条块结合,块块为主”的属地化管理,媒介以传播信息、引导公众舆论和化解冲突性议题,引导农民温和型参与行为和实现国家治理为目标[22]。

      3.2 媒介与中国农民温和型政治参与关系的当代表现

      以Chan为代表的学者,认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媒体的市场化、国际化和独立性都有一定的提高。但这种改革并不会推动中国农村民主的发展。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宣传需要、政府的舆论引导等,都决定了中国媒介在农民的政治生活中会继续扮演教育和舆论控制的角色[23]。还有学者结合1993-1994年的中国调查数据,指出中国新闻媒介的发展,抑制了中国公民对政治体制和政府的信任。他们还指出当时中国政府在培养公民政治支持上的宣传体制是失败的[24]。此类研究并未以实证数据专门考察媒介对中国农民政治参与的作用。因此,无法以城乡样本分析的结论,推测媒介对农村居民的政治参与态度和行为。

      此外,在对江苏10个乡镇的案例研究中,有学者归纳出中国政策信息传播的三种渠道:组织、大众和人际。其中,组织和大众属于体制内的宣传渠道,而人际传播属于非体制内的宣传渠道。两种渠道的博弈决定了政策宣传的最终效果[25]。田野调查则发现中国的媒介传播管理体制不利于中国农民组织自主的政治参与行为,如由于中国地方政府控制了媒体的财政权,冲突性议题难以获得本地媒体的传播机会。这种传播控制导致的“媒介饥渴”,最终会导致某一冲突性议题的爆炸式宣传,从而使议题无法在各利益牵涉群体间采取政策对话的形式解决。为了进一步突出媒介对当代农民政治参与的具体影响机制分析,学者从媒介使用的角度指出媒体和农民政治参与的具体关系。如通过对电视下乡的调查发现,电视传播的内容,特别是电视传播的新闻类节目,可重塑农民、中央政府和乡村组织的关系,不利于农民制度化的政治参与[26]。中央政府传播的惠农政策信息与乡村组织政策执行上的差距,一方面使得农民高度信任中央政府,提高了农民越级维权上访的期望。另一方面,农民逐渐不信任乡村组织,加剧了农民与基层干部和乡镇政权的紧张关系。

      对中国农民在大众媒介发展时代的政治参与研究整体表明,在日趋“半熟人化”社会中的农民,媒介有利于凝聚集体意识,增强农民的内部政治效能感,协力解决村务中的难题,媒介为农民提供了新的政治参与渠道。农民运用媒体监督与村务相关的权力运行,迫使乡村的治理精英和乡镇政权对农民的诉求予以回应。特别是新信息工具的发展(如手机的使用),有助于农民利用传统的老乡网络动员和参与同乡的维权行动。这些研究都强调媒介使用有助于农民制度化的政治参与[27]。只是田野调查和案例研究结论推广性仍然值得怀疑。

      透过上述考察,媒介与中国农民政治参与关系变迁表明,中国媒介从建国以来主要发挥着政治动员效果。而改革开放三十年后中国媒介类型的数量和形式均获得巨大发展,不同类型的媒介政治效果也存在相应变化。由于缺乏更为长期的历时数据,研究结合全国调查的农村居民截面数据,通过量化方式来检验变革期媒介对农民政治参与的影响,以求证媒介使用结构差异对政治参与影响差异化的假设。

      4 数据、测量与数据分析

      4.1 研究方法、模型设置和数据库说明

      回顾媒介与农民政治参与关系实证研究,这些研究主要集中在特定县市且研究方法上多采取田野调查形式,没有严格区分中国农村和城市生态差异,因此中国农民获取政治信息的媒介和政治参与的关系无法量化检验。从方法角度来讲,基于大样本数据的定量研究方法较规范,其分析更为客观,较案例研究更具可推广性。尤为重要的是,这种方法可统计控制农民政治参与和媒介的干扰变量,检验媒介对农民政治参与行为的净关系。结合本项研究来看,农民政治参与行为方式以农民主观选择参与程度(定序变量)作为依据,且研究重点考察农民政治参与行为发生可能性。相对于农民实际政治参与次数,农民政治参与行为发生与否更符合研究考察目标,而二分因变量Logit模型适用于因变量为二分名义变量的情况,因此,由于本文着重研究强调媒介的政治效果,而且考虑到若依据数据变量的编码构建连续计数因变量构建回归模型会存在删失(Data Censored)问题,我们决定选择二分因变量Logit模型,探讨农民参与影响因素问题。此外,由于从事政治参与研究者以考察农民主观评估参与行为为主而无法观测农民实际参与行为次数,无疑受到农民选择意愿严重干扰而导致统计出现偏误。本研究采取纳入有关公民选择意愿变量以求获得上述模型稳健性检验。

      本文数据取自“2008年东亚民意调查(中国)”的农村样本。调查具体由北京大学中国国情研究中心负责实施,采取分层多阶段概率抽样方法,在全国29个省、市、自治区,212个县级单位收集了5098位受访人,有效完成率为72.6%。其中,农村居民4188位。该数据的人口学特征变量及其他相关变量与国家统计局公布的《中国统计年鉴》主要数据公报中的样本结构接近,抽样准确性较高、代表性较高。

      4.2 变量置备和描述统计

      研究变量包括:人口社会变量、政治控制变量和公民选择意愿变量等。由于亚洲民意调查与本研究若干测项的测量方向相反,因此,研究在数据预处理中,首先保证了测量变量升序一致性,以避免数据分析结论的误判。

      研究的因变量是农民政治参与行为,包括温和型政治参与行为和抗争型政治参与行为。具体来说包括是否参加过村委会选举投票、联系政府官员、联系人大代表、联系党组织、联系其他重要人物和拒缴税费等。其中选举为单选项,其他为多项选择。由于除投票之外的其他变量选项多属于稀少事件且无回答比例较高,因此,将多选项中的“一次”和“多次”选项予以合并,转化成为具有“是”与“否”取值的二分虚拟变量。

      研究检视的主要自变量是大众媒介。该变量是通过受访人是否主要通过电视、报纸、收音机、互联网、手机短信/上网等作为测项。为检验这类信息媒介联系对政治参与的净影响,研究还包括三类控制变量:

      (1)社会人口学和政治控制变量:受访人性别、年龄、受教育水平和主观社会地位等基本社会人口学变量,都集中体现着公民无处不在的个体异质性。由于公民个体异质性经常干扰公民个体层面心理态度变量和政治行为变量/态度变量间因果关系推测,选择性偏差(Selection Bias)作为最为普遍公民个体异质性干扰效应,经常会导致研究者产生错误判断和伪相关判断。

      (2)政治控制变量:包括“政治讨论”、“政治效能”、“政治兴趣”、“民主满意度”等政治介入因素。阿尔蒙德在《公民文化》中曾明确指出上述政治因素贯穿公民政治参与政治系统的全过程[28]。这些因素既涉及公民自身能力意识等系统“输入”变量,又涵盖以公民作为中心投射产生“民主满意度”、“政治讨论”和“政治外部效能感”等“输出”政治变量。此外,作为公民政治参与的最基本心理条件,上述变量是综合分析辨别公民与政治系统间“疏离”/“认同”/“冷漠”关系的前提,故考察信息媒介对公民政治参与净影响也亟须考虑上述政治控制变量。

      (3)公民选择意愿变量:微观社会调查普遍存在被调查对象因个人时间、成本和情绪等内部原因,调查问卷、社会政治环境和调查现场环境等外部因素干扰,导致测项无应答和选择意愿偏差。前者一般是指被调查者拒答和无法选择。选择意愿偏差则着重强调公民选择意愿,如受访者对待调查过程抗拒、耐心、合作、信任、畏难等心理,会违背被调查者回答真实意愿。更广泛地来看,特定社会政治体系(包括家庭、学校、政党、大众传媒在内的各类政治社会化媒介),源源不断地传递和塑造公民有关政治体系信仰、意识形态和感情,不同政治体系塑造的政治成员形象不尽相同。由此,不少学者在调查“第三波”民主转型国家和地区公民政治心理态度变量时,不约而同地控制公民“政治担忧”变量,以求保证因果关系推断合理。为此,研究纳入“公民选择意愿”变量组获取统计结果稳健性检验。

      表1说明各变量缺失比例控制在20%左右,变量缺失处在可控范围内并符合变量插补数量前提。因此,为有效利用调查所获得的样本,我们采取完全贝叶斯多重插补法插补了上述变量缺失值。传统研究经常以均值替换法、条件均值替换法、列删法,诸如变量众数或中位数并且以建立插补虚拟变量来替换缺失值和检验插补效果。但上述方法已被学者证实存在严重偏误且适用前提需符合完全随机缺失条件。Rubin等人针对上述插补法偏误局限,提出理想插补数据必须尽可能考虑与缺失值紧密相关的各类变量,且估计系数时必须遵循Rubin法则。相对于多重插补获取变量描述统计量①,表1各变量在均值和标准差普遍存在高估特征,这表明缺失值并非随机从而采取多重插补策略。研究变量依据变量测量尺度类型分别采取二分因变量Logit和定序因变量Logit模型以链式插补方式插补自变量和因变量。表1首先列举原始数据下相关变量均值、标准误和无应答比例等描述统计指标。各项指标表明亚洲民意调查的测量质量是比较高的。

      推断中国农民政治参与行为与大众媒介因果关系前,有必要首先定量了解农民的大众媒介使用结构和不同文化水平、参与积极性和性别的农民群体的政治参与行为。这利于直观地探讨中国农民政治媒介现况和二者间因果关系。何种媒介对中国农民获取政治信息最重要?农民实际使用媒介和主观最重要媒介是否存在差异?就上述问题,研究以二维表形式比较不同文化水平、参与积极性和性别的农民群体在政治参与行为方面的差异。

      从2008年全国性调查数据分析来看,农民获取政治和政府信息媒介结构如下:第一,农民媒介使用结构呈现电视(57.6%)、报纸(13.5%)、人际关系(12.6%)、广播(7.5%)、手机(4.4%)、互联网(4.0%)和其他方式(0.4%)依次降低的分布。第二,农民接触政治信息最重要媒介结构分布如下:电视(89.9%)、人际关系(如村民会议)(3.1%)、报纸(2.7%)、互联网(2.2%)、广播(1.4%)、手机(0.5%)和其他联系方式(0.3%),参见表1。结合中国传媒学界调查研究[29],虽然上述研究与本研究数据有略微差异,但这些调查都表明电视、人际关系、报纸和广播是农民获取政治信息的主要手段,再次从侧面证实调查数据代表性[30]。第三,虽然手机和互联网在农村方兴未艾,但农民在政治信息获取上,对二者的依赖是较低的。特别是,互联网在农村的使用成本和基础设施建设还都有所欠缺,使得中国互联网普及面临巨大“数字鸿沟”[31]。

      对比农民政治信息使用的媒介和主观最重要媒介,可发现电视、人际关系和报纸是农民最为依赖的政治信息媒介,这与已有研究结论是一致的。有学者对中部10个省市24个村的调查表明,中央台播出的新闻节目是农民了解国家政策、建构国家认同与巩固公共空间的重要渠道。对河南鹿邑县Y村的调研结果表明法律、时事和社会方面的信息是农民了解政治信息最主要来源。人际关系方面,亲戚、朋友、同乡和村委会干部是政治信息传播的重要渠道。村民委员会为基础的组织传播特征和村民传统的人际网络,决定了人际关系在农民政治信息媒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报刊方面,政治传播学者对电视与报纸的特征有过经典的比较:(1)电视传播图像和影音,报纸传播文字。(2)电视传播是即时的,报纸是可反复阅读的。(3)电视传播内容戏剧而具体,报纸传播多描述且抽象。因此,报纸对农民的教育水平和理解能力有较高的要求。报纸在农民主观最重要的媒介与实际媒介的巨大差异表明,农民对报纸政治信息获取的依赖程度是较低的。已有研究也表明农村的报纸订阅以集体订阅为主,通常是为完成上级党报的摊派任务。报纸内容设置较少开辟农民和农村专栏,农民难以理解和获取自己所需的信息,该类媒介的接触时间每天低于30分钟[32]。

      不匀质、时空高度压缩的现代化进程,使中国形成城乡二元结构高度分化格局。城乡二元结构分化又意味着城市和乡村在经济发展水平、公民组织动员程度、公民文化水平和公民组织网络发育状况上各异。有学者总结,正是上述因素造就了城乡公民政治参与行为间变异。与政治绩效和经济绩效等短期因素相比,政治文化无疑是决定政治成员政治参与行为的长期因素。从政治文化角度看,不同政治文化基础上政治成员在政治参与积极性、合理性和一致性存在差异,具体表现为“公民”、“臣民”和“村民”角色类型的区分。因此,除考察不同教育水平、性别农民在政治参与上的特征,还应着重考察政治成员承担角色。

      

      表2和表3直观地为自变量和政治行为变量间关系提供了数据基础。表2表明:首先,男性较女性在投票选择和其他多数政治行为方面没有显著差异。其次,农民投票行为呈现随年龄递增趋势,这与经典的年龄投票率“倒U型”趋势有所区别。农民其他政治行为也呈现与投票行为类似变化趋势。最后,受教育水平较低农民群体参与具有制度规定性质投票行为更为积极,但其在更强调政治沟通技能和资源的“联系”和“抗争”行为上较受教育水平高农民群体略显被动。

      表3提供了不同政治文化模式下有关中国农民政治参与行为的有趣信息。首先,表3显示持不同政治取向的中国农民次群体的确在政治参与行为上具有显著差异。表3直观表明除“拒缴税费”外其他温和型政治参与行为方面,持公民取向政治文化农民群体的参与率要远高于持臣民和村民取向的农民群体。持公民取向农民群体其政治体系认同水平更高,并熟知政治公共事务和信息,且广泛参与有关当地公共事务讨论和政策过程,因而在政治沟通和组织技能上能够更热衷和擅长以投票外更为灵活的“联系”行为参与政治。此外,虽然上述三种不同政治文化取向中国农民群体的行为特征有显著区别,但我们也可发现三种文化取向仍然有着共同特征:从表3来看,无论农民政治文化赋予其何种角色,其在基层投票参与率均达到72%以上,与国际上西方国家投票参与率相比,中国农民投票参与率非常高。

      4.3 资源、心理卷入和政治参与行为

      研究基于多重插补数据建构18岁以上农民政治参与行为二分因变量Logit模型,相关模型估计结果参见表4。在聚焦大众媒介和农民政治参与行为间因果关系前,有必要检视经典的资源和心理卷入理论有关中国农民政治参与行为的解释力。数据显示农民政治参与行为性别差异效应有限,而年龄则是剖析中国农民政治参与行为差异重要的维度。

      村委会投票方面,30岁以上年龄组农民投票可能性均高于参照组18~29岁青年农民,且保持在1.6倍以上。数据表明随着年龄组上升,村民参与村委会投票可能性也不断提高。这是否意味着农民投票率存在代际差异呢?Inglehart提出要确定代际变迁,必须控制群体的生命周期效应和阶段效应。前者反映了农民随着年龄增大,投票行为更固定[33]。农民选举研究显示建国初至改革开放,国家将投票作为国家政权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年纪较大的村民长期受到国家的投票动员,视投票为认同国家和参与国家事务的途径。年龄越大,农民的闲暇时间越多,更乐于参与村委会选举。阶段效应则是指影响农民参与的宏观经济因素和政治因素。如“三农”政策下乡后,农民的可支配收入和社会保障水平都有所提升。该阶段受益农民相比其他政策时期,更可能参与投票。因此,以截面数据推测农民投票和联系行为代际差异应是极其审慎的。

      

      

      在联系政府官员行为和人大代表方面,30岁以上年龄组农民参与积极性要高于青年农民。联系党组织方面,30岁以上年龄组农民行动积极性均低于18~29岁年龄组青年农民。只有40~49岁农民联系党组织在统计上是显著的,且显著性水平较低(OR=0.456,p<0.1),这意味着在该年龄组主动联系党组织比率要比18~29岁年龄组青年农民低54%左右。或许18~29岁年龄组来自农村的大学生党员政治组织活动更为集中且与组织联系较为紧密。而抗缴税费行为方面,各年龄段抗缴行为发生随着年龄组增高其参与比率不断下降。数据还显示各年龄段农民在联系政府官员和人大代表上不存在显著区别。那么,如何解释不同年龄组农民联系行为上差异呢?有学者认为公民政治机构信任度是影响居民参与水平的重要因素[34]。2008年东北亚民意调查数据显示农民对党组织、中央政府、当地政府和人大的非常信任水平分别为65.4%、65%、19.1%和59.7%,这与参与机构信任假设是一致的。

      政治参与资源理论认为公民受教育水平及其掌握经济和组织资源水平高,有助于接触到更多的信息媒介资源,也有助于培养公民政治参与意识和提高政治行为能力,可解释“谁能参与”的问题。那么,这种关系是否同样适用于中国村委会选举投票行为?数据显示农民主观社会地位、受教育水平差异和农民实际政治参与行为间因果关系更加复杂。

      第一,数据显示社会地位对村民投票有积极显著推动作用(OR=1.115,p<0.005)。随着农民主观社会地位每上升一个水平,农民投票行为比率会提高12%[35]。

      第二,小学以上文化农民群体投票比率均低于小学及以下文化农民群体水平。这与经典资源理论假设截然相反,也与Hoskins著名的欧洲19国调查结论不一致[36]。那么,如何解释中国农民所受教育水平越高,政治参与水平越低呢?对与本研究类似现象解释中,不少学者认为中国有限竞争选举制度、学校教育政治社会化导向和政治参与相对机会成本,可解释受教育水平高农民群体参与行为悖论。受教育水平高的农民群体,通常在经济资源和外界网络资源占有方面更有优势,逐利动机更强。因此,这些农民参与投票机会成本要相对高于其他教育程度低的农民。

      

      第三,抗缴税费之类抗争型政治参与行为上,农民高社会地位对抗缴税费有抑制作用(OR=0.857,p<0.05),主观社会地位水平最高的农民群体参与抗缴税费期望比率要比主观社会地位最低农民群体低75%,可见主观社会地位水平对农民抗缴税费行为抑制作用是相当显著的。数据还表明受教育水平与农民拒缴税费行为无统计显著关系。

      最后,心理卷入理论变量对村民投票行为不存在影响,但对除拒缴税费外其他政治参与行为产生影响。村民日常关注政治和讨论政治越频繁,村民寻求如政府、党组织和其他重要人物可能性越高。农民外在效能感对于其拒缴税费则具有积极作用(OR=1.588,p<0.01)。欧美研究认为政府精英对公民的回应是影响公民政治参与行为的重要原因。这部分反映了由于政府的回应性不足,导致公民无法了解政府的态度,无法通过合作协商的方法与政府沟通,最后导致农民的抗争型政治参与行为。因此,在中国温和型政治参与行为中,村民内在效能感(村民参与能力意识)是主要原因,其发生比率多在1.3以上。这有别于钟杨和陈捷的结论[37],此外农民实际政治参与行为发生与其主观民主运行满意度联系甚微。

      4.4 媒介、温和型政治参与和抗争型政治参与

      表4显示传统大众媒介在影响农民政治参与行为媒介变量中依然发挥主要作用。相对于参照组其他媒介形式,电视和手机对农民投票作用显著。其中,使用电视的农民群体参与投票比率要提高43%,使用手机农民群体参与投票可能性要低32%。报纸、广播有着农民投票动员作用,但在统计上不显著。不少学者认为由于村委会选举层级低,村委会选举宣传组织资源有限,因此,当地电视、报纸和广播对村委会关注度较低,宣传信息有限,无助于动员农民参与投票,但研究数据并不支持上述观点。部分田野研究也可为研究提供资料佐证。以河南省鹿邑电视台为例,农民村委会选举期间,该电视台会分期播放省级、县级领导有关基层选举的电视讲话和访谈。同时,该电视台法制栏目还会播出贿选违法的信息,为农民提供了必要的法制和投票知识。为了引导农民选举出合理的“当家人”,治理好当地村务,电视播放的电视剧和宣传节目集中宣传了村主任带头致富的案例,引导提高村民形成科学的参与态度。选举后当地报刊还对选举予以监督和后续报道。这充分表明媒介在农民村委会选举中扮演着积极动员作用。

      电视、报纸、广播和人际关系传播有利于农民联系政府官员、党组织、人大代表和其他重要人物等形式温和型政治参与行为。其中,联系政府官员上,经常阅读报纸的农民群体行为比率要高38%,而收听广播农民群体行为比率则提升33%;联系人大代表方面,广播对农民行为动员积极性有限;农民在联系党组织时除电视、广播依然发挥积极动员作用,人际关系也对该类行为起积极动员作用;联系重要人物方面,这类行为通常更依赖农民个人社会网络,因而手机、人际关系均对该类行为有积极动员作用。此外,收听广播农民群体联系重要人物可能性是使用其他媒介的农民群体的1.88倍。上述数据表明电视、报纸和广播会集中报道和宣传本地区党政干部政治活动信息,有助于村民了解党组织和政府部门主要负责人信息,因此,这些媒介使用成本较低,极大地降低了他们获取政治信息成本。同时,数据还显示人际关系依然是村民获取政治信息的主要渠道。如村委会选举委员会成员在西部山区就必须深入联系分居各地群众,在交通不便情况下,这些干部就必须通过挨家挨户宣传或者通过少数干部传话,依靠干部的人际网络和家庭关系,将选举信息传播到各家各户[38]。虽然“谣言政治”或“小道消息”在当代中国已经不是影响中国政治稳定主要方式,但由于组织传播和媒介传播有限性,在特别封闭的农村,谣言或“小道消息”经常作为弱者抗争的“武器”,是动员村民参与底层抗争的重要因素[39]。

      互联网线下政治效应实证上既不显著且抑制农民政治参与行为。对于互联网动员作用,研究表明“数字鸿沟”——数字设备占有及其实践构建的社会关系造成的社会结构差异,不仅体现在不同阶层之间,而且表现为城乡之间矛盾[40]。各种地方性调查都表明互联网是农民比较期望接触的媒介形式。这一方面反映互联网逐渐进入了中国农民的政治生活之中,另一方面反映了农民使用互联网比例是较低的。一些田野调查显示,农民对网络的认知倾向负面,但电视等媒介对互联网事件报道,使农民意识到了互联网的重要性。由于中国农村使用互联网的比例依然较低,农村的互联网基础设施建设薄弱,村委会投票与互联网的联系还是比较微弱的。西方主流网络政治理论认为互联网对公民投票行为在短期具有正向动员作用。由于公民卷入互联网程度越深,公民接触的政治信息越多元,公民参与投票的期望就越强[41]。显然,这种假设无法得到中国农民实践方面数据支持。

      模型表明大众传媒影响力数据上无法解释农民抗争型政治行为[42]。虽然中国学者通过案例研究,试图指出媒介对推动抗争型政治参与行为有积极意义[43],但这些研究都是基于对特定群体的观察,不一定符合媒介与农民抗争型政治参与的关系。本研究数据证实了媒介和中国农民抗争型政治参与关系在统计上不显著。值得注意的是,数据表明人际关系对农民拒缴税费的作用系数是较大的(OR=1.663)。虽然这种关系在统计上没有通过统计检验,但这也意味着有必要进一步探究人际关系传播对抗争型政治参与行为的作用机制。

      4.5 模型稳健性检验:农民政治参与行为与社会选择意愿偏差

      忽视社会选择意愿变量而简单基于数据建构模型,是传统政治心理实证研究普遍存在社会选择偏差的根源。此外,变量测量方式和编码方式都是影响模型估计量稳健性的重要因素,现代政治学实证研究高度重视该类问题。理论上,比较政治学研究者认为中国农民长期受动员文化熏陶并不时地参与国家组织的各种政治运动,有关中国实证研究通常会存在“政治担忧”变量干扰估计量稳健性的问题。农民对涉及政治敏感问题主动回避,担心真实表达自身意愿会危及自身安全,这类问题都属于“政治担忧”。类似考虑也时常见诸中国公民政治信任和体制满意度研究。尽管“政治担忧”仅仅是干扰农民选择结果的一个因素,农民接受调查时个人情绪、对调查的耐心度和合作程度等社会选择意愿因素都会干扰模型估计结果。因此,本文在农民政治参与行为模型稳健性检验过程时,既考虑“政治担忧”,也纳入农民有关调查拒访度、合作、疑难程度等变量,以求一方面获取模型稳健性检验,另一方面可考察社会选择意愿变量内部各因素对公民主观参与评估的影响。

      

      表5首先表明除“联系其他重要人物”行为外,大众媒介对农民政治参与行为积极作用为主、抑制为辅的效应仍然保持稳定。基于未剔除数据建构模型所获得自变量估计系数都高于稳健模型对应各变量系数,更从侧面证实忽视遗漏变量(如社会选择意愿变量)会导致因果推断产生高估偏误。纳入社会选择意愿变量后,模型估计量相对原模型估计量多有略微降低而作用方向保持不变,这再次表明基于多重插补数据建构农民政治参与二分因变量Logit模型有关大众媒介政治参与效应比较稳定。控制变量方面,无论是人口教育社会变量、资源变量和心理卷入变量,上述变量估计系数和标准误均有略微降低且系数方向、显著度保持不变,这表明前文所述各类变量对农民参与作用亦比较稳定。

      从社会选择意愿变量来看,表5显示上述变量对农民主观政治参与行为评估存在干扰。农民投票行为上,有关调查政治敏感性回答真诚度对此行为发挥积极作用。数据表明当农民回答政治敏感问题真诚度每提高一个水平,农民参与投票比率会提高27%((OR=1.268,p<0.05),这说明农民政治担忧对农民政治投票行为存在抑制效应。同时,农民对调查问题较低的认知水平也对农民投票行为存在消极作用,认知水平最低的农民群体投票行为比率要比认知水平最高的农民群体低41%。联系行为方面,情绪因素和合作态度均对农民联系行为有不同程度影响。综合各类社会选择意愿变量来看,农民调查拒访度是影响农民参与行为最重要因素。该变量也对农民拒缴税费行为有一定程度影响(OR=1.714,p<0.05)。

      研究除纳入社会选择意愿变量进行模型稳健性检验外,还以改变年龄、教育等变量测量和编码方式进行稳健性检验。这类检验结果同样表明上述变量估计系数和标准误的稳定性。综上所述,研究建构有关中国农民政治参与行为模型比较可靠和稳健。

      5 结论

      有别于城乡混合样本的分析,本研究基于全国性农村居民的调查数据,发现中国农民的媒介使用结构是“以电视为主,报纸、人际关系传播为辅”。在控制人口学和教育社会等资源变量以及心理卷入变量后,模型表明媒介有利于中国农民的温和型政治参与,但和农民抗争型政治参与行为无关。电视、收音机、报纸和互联网的作用在统计上并不显著。但这并不能否认媒介对农民投票行为日益重要的积极影响。

      在农民的政治沟通和联系行为方面,数据表明电视、报纸、广播和人际关系有助于加强农民和政府官员、人大代表和党组织的联系,有利于从制度化的渠道回应农民诉求。数据还表明由于城乡“数字鸿沟”的存在[44],互联网目前对中国农民温和型政治参与行为影响有限。媒介的使用成本无疑是制约农民媒介使用的前提条件。

      上述各种形式媒介对农民拒缴税费行为的作用在统计上都不显著。媒介有助于动员农民以投票和联系上级组织等制度化的方式参与政治,而不是抑制农民的温和型参与和鼓励农民抗争型的参与行为。

      本研究对媒介和农民政治参与研究有三个方面的启示:

      (1)各种形式的媒介对农民温和型政治参与行为的积极作用,表明“媒介抑郁论”和“媒介消极论”在中国农村缺乏解释力。“媒介抑郁论”认为电视媒介,无论是新闻还是娱乐节目,都会因为扩大公民的个体政治信息消费和降低公民的政治理解能力,抑制公民的政治参与行为。“媒介消极论”则认为无论是电视、报纸,还是其他形式传媒,由于媒介市场化和“去政治化”的发展,媒介宣传的政府负面信息,提高了公民对政府的不信任,推动了公民抗争型政治参与行为的发生。研究表明,目前媒介有助于动员中国农民以制度化的方式参与投票和联系上级组织维权。而媒介和农民抗争型政治参与行为间的关系在统计上是不显著的。这表明目前覆盖在中国各地日趋市场化的当地媒介网络,依然在农村发挥着引导公共舆论和动员农民温和型政治参与的功能。这从侧面反映了中国政府在农村宣传体制和宣传策略是较为有效的。

      (2)从政治传播的渠道来看,数据表明人际关系传播在农村发挥着积极影响,但这种宣传效果有可能是与组织传播和大众媒介传播博弈的结果。在交通闭塞的西部农村,村委会选举常依赖人际关系和家族关系来降低选举信息传播的成本,从而提高农村居民对“村民自治”的认可,继而化解农村居民对政治体制的不满[45]。但人际关系传播面对面、集体分享和传播易失真的特征,决定了人际关系传播必然具有负面的效果。2014年盐城市射阳县农村商业银行发生集体挤兑事件,当地村民也是因听信“小道消息”引发了金融安全事件。虽然这些事件并不直接体现农民抗争型政治参与行为,但这类事件却可能是诱发农民集体抗争性行为的导火索。以政府为主导的组织传播(如政策文件的集体学习和村干部的上门宣传),有利于农民直接了解政府的政策意图和加深对政府政策的理解,从而有利于减少农民对政府政策的怀疑和政策执行的反抗行为。

      调查表明手机在中国农民生活中扮演着日趋重要的角色,政府部门和村委会干部都有必要借助手机这种新形式的媒介,引导农民关注当地的公共事务和涉农政策,及时传达上级部门的惠农政策,减少人际关系传播负面消息的负面作用。与此同时,包括电视、报纸和广播在内的大众媒介,特别是当地媒体,有必要利用媒介客观报道新闻事件,针对人际广播的负面消息,及时调查并在上述媒介中对农民予以澄清。组织传播和大众媒介传播的共同合力,必能减少人际关系传播的负面作用,从而引导这种传播渠道正向作用的发挥。

      (3)就2008年东亚民意调查的数据来看,媒介无法解释抗争型政治参与的发生,这表明媒介作用是存在限制条件的。结合农民抗争理论来看,农民的抗争型政治参与结果,与集体组织能力、政治机会结构和策略应用紧密相关[46]。集体行动规模越大、新闻价值越高的事件越容易被报道。这些都说明结构条件是媒介选择性报道行为的重要影响因素。对于新闻报道的受众而言,农民个体的受教育水平、收入和效能感不同,一方面会影响农民的媒介素养和媒介信任感,另一方面也会直接影响到农民接收信息的可能性。模型表明资源和心理卷入变量对农民的抗争型行为有一定影响。这表明农民个体的微观因素在解释农民抗争型政治参与行为方面的重要性。同时,这从实证上也支持了应星关于农民抗争行为组织化程度较低的判断[47]。总之,媒介对农民抗争型政治参与行为的作用,具有严格的微观条件限制。这种抗争型政治参与行为更有可能是农村居民长期不满的结果[48]。

      未来的研究可在以下方面改进:(1)从研究结论的推广性和可靠性来看,应重点研究媒介对农民政治参与行为的作用。从数据类型看,本研究属于截面数据分析,对媒介和政治参与的关系予以追踪研究可提供更为可靠的结果。(2)诸如农民拒缴税费之类的抗争型政治参与行为,属于稀少事件。这类数据不少涉及公民政治参与的变量存在严重的无回答问题[49]。因此,还必须用更为稳健的稀少事件统计分析法,来研究媒介与政治参与行为的关系。(3)从因果分析角度来看,如何避免分析的自选择效应,保证农民的个体特征不干扰媒介与政治参与行为间的影响,是检验媒体和政治参与行为间因果关系的重要方法[50]。控制诸如农民组织能力等结构因素,也是媒介和农民政治参与研究较为忽视的方面。因此,有必要引入层次分析模型和倾向值匹配等新统计技术来严格探讨上述变量的因果关系。

      ①有关多重插补变量描述统计量的相关数据此处省略,有需要的读者可与作者联系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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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介与中国农民政治参与行为关系研究&基于国家代表数据的实证分析_政治参与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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