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研究的人类学转向与文学的文化实践--以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为例_艺术论文

美学研究的人类学转向与文学的文化实践--以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为例_艺术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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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问题的提出:迈向人类学视野的审美与艺术研究

1977年春天,在桂北山区一个侗族村寨附近的山坡上,我突然听到山坡上劳作的乡民 唱起传统的侗族民歌,完全是自发的,一人启喉,众声附和,歌声迅速传遍周围的山岭 ,宛如天籁之音,自然纯厚。令人惊异的是,在过去的数十年间由于政治运动的严厉禁 止,侗族民众的日常生活中已经没有山歌艺术的存在,在我插队的两年间也从未听到山 歌的演唱,但是一旦政治环境变得宽松,民歌马上会重新成为当地人生活中和谐的组成 部分。它的生命力从何而来?在当地人的生活世界中占有什么样的地位?又是如何与别的 力量共同为当地人眼中的世界赋予意义的?

2001年广西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的开幕晚会上,来自广西那坡县的黑衣壮族山歌表演 队以其独特的黑色衣饰和山歌演唱吸引了与会观众的广泛注意,此后通过大众传媒的宣 传报道,“黑衣壮”这一壮族支系逐渐为世人所知。在当地政府、社会精英和知识分子 的策划操作下,通过发展旅游业、吸引学术界对当地“传统壮族文化”的关注,其民歌 、服饰、建筑艺术得以向外界展示。在这一过程中,以民歌为代表的黑衣壮传统文化的 形象也日益丰富完善,当地人正是在对艺术和文化传统的回忆与重新建构的过程中强化 了对自身群体的认同感和自豪感,尽管无论是民歌本身还是当地人的生活都在这一过程 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在他们自身和外界大众视野中,黑衣壮及其民歌艺术却日益鲜 明地成为壮族和壮族传统文化的质朴的、原生态的象征。那么,在塑造族群形象和相关 的文化建构中,民歌和其他艺术形式发挥了何种作用?如何成为与外界和其他文化群体 交流的工具并在这一过程中同时又改变了自身?

在我看来,以上两个个案正是当代社会文化中艺术和审美活动所具有的多种功能与多 重象征的表现。前一个个案显示出艺术与政治意识形态更广阔的社会生活变迁之间所具 有的密切联系;后一个个案则显示出艺术与族群认同、经济与政治利益的获致以及不同 社会群体之间复杂的互动关系的关联。如同阳光在多棱镜下折射出七彩颜色,只有将艺 术活动置放到社会生活的具体情境中,才能了解艺术的多侧面内涵,也只有将人们的审 美需要、审美能力与审美交流方式置放到他们所拥有的精神世界的整体背景下,将审美 观视为人们所拥有的“文化地图”的组成部分,考察审美观这一文化结构要素在文化整 体结构形式中所处的位置和所具有的意义,才能对人们的审美活动得到更深刻的体认。 传统的美学和艺术研究方法已经无法对当代艺术和审美活动本身具有的多重意义加以令 人满意的阐释。新的美学研究的理念范式应该对当代社会文化中艺术与审美活动的多意 性和不确定性有充分的认识,侧重对具体的艺术表现和审美活动的阐释与分析,使抽象 的哲理思辨不至于与现实的审美经验和艺术感悟相分离,使美学思考具有坚实的经验研 究的基础。更重要的是,应当摆脱审美现代性的束缚,其哲学基础不应仅仅局限在文艺 复兴以来西方文明尤其是其中的精英文化大传统之上,相反,要对多元的非西方文化传 统中的审美意识、观念、术语及交流方式加以借鉴吸收,以获得充分的文化包容性和更 广阔的跨文化视角。因此,在美学研究中,开拓出新的研究途径是势所必然的,而在我 看来,这一新的研究取向应该是侧重审美的文化脉络的、多学科交叉的实证研究。在这 一新的取向中,美学与文化人类学的联姻正是我所关注的问题。

近年来,我一直致力于美学与文化人类学两学科之间的学科整合,在已经发表的一系 列文章中,笔者与同事们对审美人类学的学理基础、理论框架、研究目的、方法与意义 加以初步的论述,也得到学术界同仁的认可和支持。当然,审美人类学尚处于学科起步 阶段,其理论方法仍有待进一步完善,在此,不拟过多地重复原来的观点与看法,只想 更进一步地阐发最近一段时期以来对审美人类学研究的思考:

我认为,审美人类学对文化人类学的借鉴主要有两点,一是跨文化比较研究的视角, 二是以扎实的田野调查为基础。理论建构是需要翔实的田野调查和个案研究来支撑的, 跨文化比较研究的对象当前也主要是关于中国社会不同阶层、民族、文化区域之间各具 特色的审美活动与观念。在现阶段,审美人类学的理论架构已经初步建立起来,如何选 择适当的个案,运用审美人类学的理论方法对其加以研究、开辟出新颖的观察和阐释视 角,并力求对当代中国审美文化的发展施加积极的影响,这是审美人类学深化学科建设 的契机,也是审美人类学取得学科存在的合法性和必要性的关键。

审美人类学还注重对大众文化语境下的民族文化、艺术的展演与交流的研究,这也是 其学科特点,但是,与学术界原已存在的少数民族美学研究和大众审美文化研究在研究 理念上存在很大的差异。某些学者热衷于将那些被认为是外来的或现代的文化成分剔除 后,构建出某种纯粹的、原生态的、未受污染的民族传统文化,再从中归纳整理出被认 为是该民族在历史上形成的、长久不变的审美文化特征。类似研究实际上是秉承了古典 人类学的文化观,将文化视为某种亘古不变的、纯粹的、不受外界影响而独自延续的实 体化的存在。问题在于,后现代人类学思潮已经证明,不同的文化始终处于彼此影响、 交流的复杂的互动过程中,并不存在着某种僵化的、凝固不变的文化,同时,文化也具 有很强的工具性和操作性,文化的承载者为了自身的目的往往会对原有的文化加以改造 加工、附会润饰乃至有意识的遗忘,等等。因此,文化往往是流动的、变化的,并处于 不同时代、不同群体文化的“杂糅”的状态中。那些“纯粹”的民族文化非该民族现实 文化形貌的展现,在此基础上提炼升华出的民族审美特质也就与该民族实际的审美经验 与艺术活动中所体现的审美意义、价值存在着很大的距离。当代中国文化应该是大众文 化、少数民族文化、民俗文化、民族—国家意识形态等多种元素在现代传播媒介所提供 的交流平台上“多声部”地共鸣,形成前述的某种杂糅的形态,这也是当代审美文化所 具有的特征。当前的审美文化研究恰恰缺乏对这一特征的深入的理论探讨,大多还停留 在对具体的审美文化事项的描述性观察和感性地评论的层面上。审美人类学研究的新颖 之处就在于充分重视当代审美文化的杂糅特征并尝试通过翔实的田野调查和具体的个案 研究来阐发这一特征所蕴涵的审美价值。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也因此走进审美人类学研 究的视野。

二、大地飞歌:民歌艺术的现代意义问题

为什么要把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作为重要的个案加以研究呢?除了我本人与大多数审美 人类学课题组成员都是广西学者,对乡土文化抱有强烈的兴趣,并亲身参与了南宁国际 民歌艺术节的历年活动以外,还因为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本身具有极大的学理价值。

从审美人类学的视角观之,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正是当代艺术与审美文化所具有的“ 杂糅”特征的很典型的体现。正如笔者在别的文章中所讲到的,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在 艺术的层面包容了各种形态的民歌、现代音乐艺术、流行通俗音乐以及主旋律歌曲等多 个领域;在社会活动层面则包括了艺术表演、经贸活动、意识形态宣传与打造文化品牌 等多个目的;在参与者方面不仅有艺术家还有政府、知识分子、民间歌手、社会大众等 ;而在文化层面,意识形态主旋律文化、少数民族民俗小传统文化与知识分子精英大传 统文化、大众消费文化等更是交织在一起。民歌节本身早已超出了民歌艺术的现代展示 这一单纯的性质,成为现代审美关系的多种可能性的表现和象征,其中体现着不同的话 语系统和象征体系,包含着传统与现代化进程中多种多样的结合形式。此外,南宁国际 民歌艺术节一年一度举办至今,影响越来越大,在某种程度上,它已经成为一种仪式性 的活动,成为中国当代大众文化的节日,在时间、地点、活动内容上都有着相对清晰的 界定,对其进行不间断的追踪调查,可避免在自身文化中进行人类学调查可能带来的不 易把握研究对象的弊病,也可通过该个案对当代艺术与审美文化演变过程起窥豹之效。

1986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参加了在广西三江县举办的广西国际民歌节,到1999年 ,广西民歌节由南宁市人民政府承办,更名为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举办规模更隆重, 影响更大。广西师范大学审美人类学课题组每年都由文艺学、美学、人类学专业教师带 领相关专业的硕士研究生组成田野调查小组对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进行参与观察,至今 已进行了四次调查,调查是按照文化人类学田野调查的程序与方法来进行的,调查人员 对每年的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的活动加以从头至尾的参与观察,通过问卷调查、深入访 谈、参与各项活动、观摩表演等方式收集第一手资料,当然,与传统的文化人类学调查 对象有所不同,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是当代大众文化的组成部分,它不仅存在于现实空 间,还存在于网络和传媒构成的虚拟时空中,因此,调查还包括对电视、广播、报刊杂 志、网络以及各种音像制品中的相关资料加以收集、整理、分析。这也是审美人类学在 研究对象和方法上的独特性的表现。

通过对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的初步研究,得到的启发和收获超过了我的预料。我发现 ,当民族艺术进入现代化过程和全球化语境之后,它的价值、意义都发生了重要的变化 ,民族艺术与现代进程并不是简单的对立关系。我们注意到,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这一 本土的生动个案打破了西方审美现代性的神话。西方现代美学思想中艺术与技术、审美 与现实的界限在很长时间以来可谓泾渭分明不可逾越,后现代思潮的兴起打破了两者之 间的界限,迫切要求在艺术与生活、审美与现实之间架起联系的桥梁,力求重新把真、 善、美三者结合在一起,以弥补西方文明在人与自然、人与人、人的心灵内部造成的苦 痛的裂痕。审美人类学课题组对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的研究表明,在中国文化语境中, 西方文明存在的审美现代性问题并不明显或者说从未能成为中国审美文化的主流。在民 歌节中,我们看到,民歌表演借助高科技的声、光、电手段来表达或强化自身的审美效 果,艺术的技术化、技术的艺术化两者的共生表现得十分明显。民歌节的另一个特点就 是民歌艺术的展示是与旅游、商贸活动的进行和主流意识形态的宣扬密不可分的,虽然 这与现代美学与艺术理论中的艺术概念不相容,但只要我们回溯到民歌节的原型——壮 族歌圩,就会发现艺术往往是依附于民间宗教、节庆与商贸活动而存在的。歌圩与壮族 稻作农业春祈秋报的传统岁时祭祀有关,史料表明,历史上歌圩的举行就促进了壮族地 区商贸体系的形成,由于歌圩通常与民间宗教、节庆有关,因此,在民歌艺术中也会存 在大量的宗教传承和伦理规范等意识形态内容。这些都是艺术在传统社会文化中存在于 日常生活的体现,而这些特点也无不在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这一当代大众文化事项中表 现出来。这说明在中国传统的和现存的审美方式中审美与认知、伦理之间的裂痕并不像 西方那样明显,现代科技的发展导致的社会变迁仍可通过艺术和审美为中介而不至于与 人类伟大的历史文化传统相分离。对此问题加以阐释也正是审美人类学的使命。

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的审美人类学研究还将大众文化平台上的民族艺术、民族文化的 交流与展示作为下一步研究的突破口。在民歌节的舞台上,全国各民族乃至世界各地的 民歌艺术都通过现代视听传媒而展现在全国各地乃至海外无数观众面前,成为中国大众 文化领域的一大盛事,不得不承认,正是现代科技手段和与此相协调的大众文化运作程 序使当代大众享受到传统社会中无法获得的丰富的审美与艺术资源。更进一步而言,在 田野调查中,我们发现,无论是地理位置如何偏远的壮乡苗岭、瑶村侗寨,几乎每家每 户都有电视机和流行报刊,欣赏港台和海外电视剧成为最受欢迎的消闲方式之一。也许 在某些研究者看来,这无疑是民族传统艺术与文化衰落的明证,但不应该忘记,大众文 化的传播是多纬度和多方向的,现代都市乃至海外的大众文化消费者同时也在电视机前 欣赏着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和多姿多彩的非西方族群的文化。可以说,某种程度上,正 是全球化背景下的大众文化为不同族群提供了一套交流的“元语言”或交流平台,在此 基础上,不同的文化才得以呈现自身。

大众文化平台上的民族文化展现必然会导致民族文化本身的某种变化,但变化并不意 味着消亡。例如,广西龙胜县的壮族村寨,类似的“山歌卡拉OK化”的现象是由于当地 旅游业的发展而造成的,当地壮族居民自发地对少年儿童加以山歌训练和传承,以此作 为本民族文化的特色加以渲染以吸引旅游业的注意,但与此同时,他们也确实通过旅游 收益的增加和与外界游客的交流而强化了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及自豪感。山歌在演唱时 间、场合、演唱者、功能与意义上都发生了重大的改变,同时却也使民歌艺术在民族文 化体系中发挥了更大作用,凸显了民歌艺术作为族群记忆载体和民族文化象征物的重要 地位。民歌艺术并没有因大众文化的影响而消亡。在我看来,审美人类学正应该关注全 球化和大众文化影响下的民族文化与艺术变迁,深入了解一个个具体的个案,对其中的 文化变迁过程加以“深描”,以领会在其中所体现出的民众所具有的生活智慧,领悟民 众是如何创造、利用、改造包括艺术在内的诸多文化事项来适应乃至影响社会文化变迁 过程以维护自身的福祉与尊严。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就是这一过程的重要个案,它是对 当下中国文化戏剧性的真实反映,也是民族文化,艺术在当代社会生活中现实发展方向 的象征体现,其中所隐喻的民族文化现代发展的复杂状貌,所展示的民族文化现代化发 展的多样化途径值得我们好好地研究。

研究还表明,成功地凸显出民族文化与艺术的现代美,正是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的价 值和意义所在。在南宁国际民歌节上,通过民歌新唱等方式,将少数民族文化艺术中积 极健康的基因加以激活,凸显出少数民族文化的现代魅力,实际上也就是将少数民族、 民间文化鲜活的生命力呈献在公众面前。因此在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如何举办下去这一 问题上,我并不认为商业化操作是惟一可行的方案,相反,我主张让南宁国际民歌艺术 节拥有更广泛的参与性和开放性,将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树立为中国当代大众文化的文 化品牌之一,让社会各界——不仅是政府和商界——的力量介入和参与其中,为中国当 代多种文化力量提供一个互动和交流的多样化的舞台。民歌是大众表达情感、认识世界 的手段,它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内涵也随着社会生活的日益复杂而更为丰富。在当 代社会,不仅存在着传统意义上的民歌,还有都市民谣、校园歌谣、青年亚文化中的市 民音乐、民俗社会中的民间音乐创作乃至影响日益扩大的网络音乐等多种音乐形式。在 田野调查中我们发现,不仅传统的少数民族和汉族民歌也随时代变化而在形式与内容上 发生了很大的变异,而且以上这些新兴的民间音乐艺术形式更是呈现出方兴未艾的发展 趋势,遗憾的是它们还未得到很好的发掘与研究。从这些新兴音乐形式中如何看到当代 中国文化发展演变的不同方向,如何通过它们了解民众对社会、对生活、对自己、对世 界的看法和认识,并进而窥探到作为文化心理和价值观念最精微深邃部分的审美意识的 演变,是当代美学研究的重要任务之一;遗憾的是得到的关注和成果尚不尽如人意。审 美人类学依托文化人类学这一全面研究人类文化的成熟的学科,将审美研究置放到文化 研究的广阔背景之下,正可以弥补原有美学研究的不足。如果能够通过学者们的努力使 不同民族、不同社会阶层和文化背景的民众真正参与到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中,让当代 社会多元化的文化和艺术形式在其中都得到展示和交流的空间,一定会更有意义。

三、关注现实:审美人类学与乡土文化建设

审美人类学可以说是一门乡土气息十足的交叉学科。近年来,广西的若干学者在学术 界提出了开展审美人类学研究建议,努力从广西地方文化中提炼出个案加以探讨研究, 广西12个民族及其众多族群、支系富有活力的文化实践是审美人类学学术创新的源泉。 研究者通过自身的学术活动对广西各民族社会文化发展施加良性影响,使各族民众在享 受现代科技与经济发展带来的利益的同时尽量避免前者带来的对自然、社会、心灵的伤 害,在与外来文化接触的过程中保持健康的文化自信与自尊,是学者对所生活于其中并 滋养了自己的学术思想的社会加以文化反哺的一种形式,也是起码的学术伦理的要求。 从我开始审美人类学研究之初,就存在着一个心愿,审美人类学不应该仅仅是单纯的学 术研究,还应该是人文学科为少数民族地区社会经济文化全面而协调发展服务的尝试。 况且,在今天的民族地区,发展更多地意味着为适应现代化进程影响下的社会结构、文 化模式、观念意识带来的全面变化,早已超越了单纯的经济与技术变革。我本人多年来 从事美学与文艺理论研究,审美人类学又是一门侧重于探索文化内在的审美价值与理念 的学科,因此,我将尝试的重点放到发掘西南尤其是广西少数民族文化中的审美“余韵 ”上,此举在某些急功近利者看来也许稍嫌迂阔,但却是学者真正力所能及且无法由他 人代庖的工作。审美人类学课题组近年来为广西少数民族地区社会文化发展服务所做的 工作总的可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审美人类学课题组对广西少数民族文化制定了较全面而细致的田野调查计划并 逐步加以实施。广西乡土文化大致上可分为桂北漓江文化区、桂中柳江文化区、桂西南 红水河文化区、桂东南环北部湾文化区四部分,壮族为代表的百越族系原始文化为广西 乡土文化的底蕴,在以上四区分别展现出不同的文化特征,例如桂北汉族中原移民文化 与壮、侗、苗、瑶等少数民族文化多元共生;桂中壮族文化与中原移民、粤系客家文化 相交融;桂西南壮族原生态文化保存较完整,桂东南粤系客家移民吸收百越文化形成自 身特点等。桂北龙胜县平安壮寨,三江县斗江小龙胜寨,阳朔县福利、兴坪等汉族村镇 ,桂西南那坡县黑衣壮弄文屯是我们初步选定的田野调查的基地,已经有学者和博士、 硕士研究生开始深入村落进行符合人类学规范的田野调查,在此基础上,一批人类学、 民俗学、美学与审美人类学硕士研究生学位论文已经顺利通过评审,阳朔漓江流域地方 文化和那坡黑衣壮传统文化田野调查报告集与研究论文集正在整理和编辑过程中。在那 坡县与龙胜县、宜州市等地即将建立兼具文化保护与开发研究双重功能的审美人类学研 究工作站供有兴趣的中外学人进站调查研究。对桂中和桂西南的田野调查工作将有选择 地展开,对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的调查也会一如既往等等。以上的田野调查工作不仅为 审美人类学研究提供了资料,更重要的是向海内外和社会各界展示了广西乡土文化的较 完整形貌,树立起广西的文化形象、唤起大众对广西乡土文化的自豪感和自信心。

第二,审美人类学研究与教学工作为广西各民族培养了学术研究和文化建设的复合型 人才。审美人类学课题组以广西师范大学中文系为依托,我本人还兼任山东大学与武汉 大学博士生导师,初步形成在大学本科、硕士、博士三个层次审美人类学的人才培养序 列。在广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本科教学上,开设了审美人类学系列课程,包括审美人类学 、文化人类学、南方民族历史文化、人类学田野调查方法、民俗学、少数民族美学研究 、少数民族民间文学、壮族文学(化)史等课,教学量超过200课时,还在本科学生中成 立了兴趣小组,鼓励学生进行相关的社会实践和田野调查,为学生报考审美人类学方向 的研究生打下基础。在硕士研究生培养的层次,广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文艺学与少数民族 文学专业都开设了审美人类学的研究方向,我本人则在山东大学和武汉大学招收审美人 类学方向的博士研究生。我认为,审美人类学专业的设置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人文学科 尤其是中文学科原有的人才培养模式的不足。它倡导将抽象的学理思考与对现实社会文 化问题的关注相结合的实证研究,使美学与文艺理论研究不至于成为某种脱离现实经验 的“玄学”,同时,也加深了学生对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乡土文化的了解和眷恋,更关 注民众的生活智慧和人观视角的表现,摆脱了中文学科在理论取向上要么奉西方主流话 语为圭臬,要么希望从中国古代经典中寻找武器的简单化倾向,拓宽了人文学科的学理 基础。经过审美人类学学科训练的学生有的在高校从事教学与研究工作,有的在广西行 政、新闻、出版、文化、旅游等等行业服务,审美人类学训练使他们具有更为广阔的跨 文化视野和更宽广的文化包容心理,更具备人文知识分子安身立命所必须的人文关怀和 草根意识。

第三,审美人类学研究为广西现实的文化建设起到良好的促进作用。南宁国际民歌艺 术节是广西当代文化建设的一个重点项目,审美人类学课题组以此为着力点,对南宁国 际民歌艺术节乃至广西乡土文化的建设提出了一些有价值的意见。一批有一定水平的学 术论文的发表引起了国内知识界的注意,使更多的学者关注民歌节和广西当代文化的建 设。审美人类学课题组主要成员在《广西日报》上连续刊登关于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的 评论文章,以较浅显通俗的形式向社会大众阐释这一现代节日所具有的人文价值和社会 意义。课题组在《民族艺术》、《南方文坛》等杂志上发表的关于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 的学者对话是审美人类学课题组与国内著名学者之间的思想交流,也为南宁国际民歌艺 术节的举办提供了学者与学术层面上的意见。在我看来,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早已超出 了民歌艺术的现代表演以及文艺搭台、经贸唱戏的简单化内容,清楚地表现出全球化背 景下少数民族地区的经济发展与文化传统的展示、地方文化身份的塑造、族群和社区认 同的维系、本土与外来观念的冲撞等多种因素存在着复杂微妙的共生互动的关系。以此 个案为例,可以对民族文化的当代演变、艺术与审美的现代意义乃至中国美学研究的发 展等问题的思考提供依据。

四、走向田野:中国美学研究的新趋势

审美人类学研究如何进一步深化呢?除了要求研究者关注中国审美文化现实发展走向、 注重多学科交叉给美学研究带来的理论启迪之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深入到对艺术和 审美存在于其中并发挥功能的文化脉络的研究。具体而言,就是要研究艺术与族群认同 和文化身份的构建之间的关系、审美经验与现实审美活动如何作为文化理想的潜意识表 述的问题。在全球化的今天,艺术与身份认同、审美与文化表述相互间的关系问题正日 益引起人类学、美学、文化研究、文学批评等多学科的注意。

全球化过程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物质进步,也促进了世界各国、各地区、各民族间的交 流,但同时也使得不同国家、地区、民族之间为争夺有形和无形利益的冲突日益激烈, 文化和观念意识上的分歧也随着交往的频繁而日益凸显,可以说全球化本身并未能使当 今世界变得更和谐、和平与美好。由于当前世界上的热点冲突往往与不同的种族、宗教 分歧有关,而这些分歧又都可以从不同民族所拥有的历史和文化中寻找根源,因此某些 西方学者提出文明冲突理论来解释和预测世界局势的现状和发展,可以说他们的结论是 悲观的。由此也影响到西方学者对文化的认识,在西方主流的人类学、社会学、文化研 究理论中,往往强调不同社会阶层和不同族群以各种想象的和现实存在的文化差异作为 划分群体边界的手段,强调不同社会阶层和不同族群如何利用自身所固有的文化作为获 得利益或打击对手的工具。由于不同文化的物质与技术层面,乃至社会结构与体制层面 上的本质差异在全球化时代已经大大减弱,所以文化的精神层面上的差异反而被人为地 强调和强化了,而艺术与审美在大多数文化中都是上层建筑的重要构成部分,同时也是 文化中最为形象直观的部分,因此文化差异的社会展演往往是以艺术和审美活动的社会 展演这一直观的形式表现出来的,艺术和审美也因此在当代社会中具有前所未有的丰富 的文化内涵和象征意义,同时也与社会文化冲突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西方学者关于艺术的文化理论有很大的启发性,但是我们并不苟同西方学者将文化— —在审美人类学的视野里具体化为艺术和审美——单纯视为界限和工具的主张。我们认 为,艺术和审美活动在当代世界同时也具有弥补裂痕与创伤的积极作用。恰恰在这一点 上,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具积极性意义的个案。在2001年的南宁国 际民歌艺术节盛大的开幕式上,百名来自广西那坡县黑衣壮族群的男女民间歌手登上舞 台,唱起黑衣壮民歌《山歌年年唱春光》,天籁般的歌声把黑衣壮族群独特的民歌艺术 与文化展现在大众面前,也从此改变了黑衣壮族群的文化身份与族群关系。通过田野调 查,我们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也是极有震撼力的现象:在黑衣壮族群生活的那坡县,存在 着十余个不同的壮族支系,黑衣壮生活在当地自然环境最为恶劣、少田缺水的大石山区 ,毋庸讳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即使在当地壮族内部,黑衣壮也因为偏僻的地理位置 和低下的经济水平而受到歧视和排斥,就连他们所身着的黑色衣饰也在一部分其他族群 成员的眼中成为“土”与“丑”的象征。但是,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这样的机遇使黑衣 壮获得在国际性的大众文化庆典上展示自身文化的机会,此后,传媒和大众对他们的文 化的兴趣越来越浓厚,相关的媒体报道越来越多,外界的关注和由此带来的发展旅游业 的契机让他们对自己的文化有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也改善了他们与其他族群的关系。随 着影响的扩大,当地一些其他的壮族支系开始寻找与黑衣壮族群在文化上的相似处和他 们在历史上的同源关系,对黑衣壮族群的歧视渐渐消失,相互间的通婚和交往日见增多 ,最近的调查发现,当地壮族的族群认同已经大大加强,并开始用“黑衣壮”之称来作 为当地壮族的共同称谓。而在当地政府和知识分子对本民族文化的介绍中,黑色更被重 新解释为古老、纯朴的象征。由此可见,全球化和由此带来的大众文化传播并不必然造 成少数民族或族群文化的衰落,后者完全可以主动利用全球化来展示自身从而改变自己 的劣势地位,造就更为和谐的新型族群关系和认同空间。

艺术与认同的关系以及由此引起的审美的文化内涵问题具有我们远未弄清的复杂性, 在广西乃至西南少数民族地区这一问题尤为引人注意。我曾经在相关文章中指出,审美 人类学在广西产生、成长,既有偶然性也有特殊的机缘。西南少数民族文化因为独特的 自然和人文环境而独具特色,前工业文明、工业文明与后工业时代的文化因子在西南少 数民族地区能够较为和谐地共存,不同民族之间、同一民族内部不同支系之间历史上很 少出现血淋淋的暴力冲突,人与自然和古老的历史传统之间的断裂还不明显,人与人、 人的物质存在与内心世界之间的平衡还未被打破等等。这其中的文化机制对于当代文化 建设和发展有什么意义?我认为在很大程度上,西南各少数民族文化大多都将艺术与审 美作为文化交流和展示的主要途径,也将此作为超越现实生活、表述文化理想的主要手 段,这与世界上大多数民族将自身所信仰的宗教作为最重要的文化象征和依托是有着内 在差异的。借用格尔兹“内卷文化”的术语,我以此来描述将宗教作为最重要的认同和 表述手段的文化,而将以艺术和审美作为最重要的认同和表述手段的文化称为外播文化 。与前者相比,外播文化因为较少受到宗教神圣性的束缚而具有更大的变异性和包容性 ,同时仍然保留了对现实生活的超越和批判,在某种程度上,西方文明包括伊斯兰—阿 拉伯文明可以作为前者的代表,而西南少数民族文化则可作为后者的代表。

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上天籁般的歌声已经飞扬在中国的大地上,破译歌声中蕴涵的文 化密码为现实的文化发展服务则是我们审美人类学研究者的责任,这需要我们每一个人 的进一步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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